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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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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驍

簡泊挑眉:“你就一個勁護吧,哪天真的出事了才知道完蛋,這幫小崽子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見淩恒仍執意,簡泊只得作罷,沖葉星奕說:“記著點你淩哥的好,他很不容易。”

葉星奕卻認真了:“什麽視頻?”

淩恒蹙眉:“你還病著。”

小崽子不依不饒:“哥……”

淩恒嘆了口氣,默許了。

簡泊覆又掏出手機,隨便搜了幾個關鍵詞後,把視頻點開,遞到葉星奕面前,還特意調到靜音。

葉星奕只看了幾秒鐘,就立刻偏過頭,強忍著沒有吐出來。

威懾作用已經起到了,簡泊終於收手,關掉視頻後冷聲質問:“現在終於知道你哥為什麽這麽生氣,又為什麽舍得下狠手揍你了?”

葉星奕忍了又忍,還是實在沒能壓抑住,幹嘔一聲。

簡泊有心理準備,立刻將腿邊的垃圾桶遞過去:“你自己要看的。”

葉星奕幾乎把中午吃的所有東西都全部吐了出來,仍覺得胃裏泛著酸水,止不住惡心。

淩恒攬著他的身體,在他背上輕拍,示意簡泊去接杯溫水過來。

不怪葉星奕,視頻裏的男生XXXX,右手中指從第二關節處整個斷開,露出森森的骨頭,極其可怖。

他吐得撕心裂肺,淩恒狠心問:“下次還去麽?還跟我賭氣嗎?”

葉星奕劇烈喘息,伏在垃圾桶旁邊,壓抑道:“他們是XX嗎?!”

簡泊已經接了溫水回來,遞給淩恒後臉色發沈:“這幫人根本就沒有底線。”

淩恒將溫水一點一點慢慢餵給葉星奕,等小崽子漱完口後又用垃圾桶接著,滿眼疼惜:“緩一緩。”

……

正式開學後,琓縣一中周末也抓得很緊,按課表正常上課、考試。

有時趕著期中期末,甚至一個月都休不了完整的一天。

淩恒畢竟手裏管著一整個班,四十多個孩子總有大大小小的事要處理,只跟校長請了兩天假。

周一早上,葉星奕還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淩恒給他掖好被子,捧著小家夥不老實的爪子小心翼翼塞回被窩裏,輕聲說:“我去學校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好,”葉星奕半睡半醒,聲音也格外軟些,似在撒嬌,“……你晚上才回來嗎?”

“乖,”淩恒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中午就回來,等陪你吃完飯再去。”

“不舒服隨時給我打電話,”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囑咐道,“我上課也帶著手機,不靜音。”

葉星奕連著一周都要輸液,但淩恒白天不在家,怕他睡著了聽不見敲門聲,幹脆把備用鑰匙給了簡泊。

淩恒走後,上午九點多,簡泊自己開門進屋,只有小狗崽子晃著尾巴迎上來,葉星奕果然還在房裏睡著。

之前淩恒在還好,他去學校了就意味著只剩下簡泊一個人應對這棘手又麻煩的小少年。

他都做好惡鬥上一番的準備了,只是葉星奕倒遠遠出他意料,被叫醒後也沒任何不快,完全不耍脾氣,反而很乖地伸出手讓他紮針,臨了還客氣地道謝。

簡泊終於意識到,這小孩的軟弱原來只肯對淩恒一人顯露,而自己只是恰巧窺探到些許。

他明知故問,刻意調侃道:“今天怎麽這麽乖?”

葉星奕趴在床上,不解:“什麽?”

人形肉墊相當有自知之明,知道今天要上班沒法在家陪小孩,昨天晚上又翻了一床厚的被子出來,最後仍覺得不夠,又連夜跑到超市買了好幾床毛毯,全部墊在床上,只為了讓葉星奕趴著不硌,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摸著少年身下厚得簡直離譜的床墊,簡泊實在沒憋住,聲音也提高了不少:“淩恒瘋了吧這是?”

“天王老子都不配讓我這麽寵,”他表情極其難以言喻,“你們真沒有血緣關系麽?”

自從梁穎離世之後,葉星奕跟兩邊親戚關系都很生疏,關鍵葉瀚還是個特別不靠譜的,整天泡在棋牌室,抽煙喝酒一個不落。

但老爸已經是快七十歲的老人了,葉星奕也懶得跟他計較,生病了隨便找點藥扛著,放了學還要自己做飯也是常事。

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放在心上過,淩恒對他的好即便是外人也能一眼就看穿,更不提本身就極其敏感、心思細膩的葉星奕。

這樣的淩恒,讓他如何肯放下,該怎樣釋懷。

掛上輸液瓶後,簡泊坐在轉椅上:“你安心睡,好好休息。”

中午十二點多,淩恒帶著飯回來,真心實意道:“謝了。”

簡泊擺擺手:“鬼話。”

葉星奕在家養了兩天,實在待不住了,非要跟著淩恒去學校。

只是他身後的傷根本沒好,哪裏能在教室的硬板凳上久坐。

淩恒最後還是妥協了,想著自己辦公室裏的沙發還算軟,勉勉強強可以讓小崽子湊合下。

葉星奕上午在家老老實實輸完液,立刻就溜去了學校,甚至都沒等淩恒回來接他。

小家夥仗著身上有傷淩恒不舍得揍,簡直為所欲為。

淩恒剛回辦公室,就見沙發上癱著個小崽子,無奈:“不是讓你在家等我嗎?”

葉星奕攬著抱枕,眨了眨狗狗眼:“省得你還要再回家一趟。”

兩人吃過飯後,葉星奕靠在沙發上自習,淩恒坐在辦公桌前改卷子。

下午一點多時,門從外被叩響。

“進。”

一位很清秀靦腆的男生推門進來,輕聲喊:“淩哥。”

這男生看著跟葉星奕差不多大,沒穿校服,明顯偏瘦。

淩恒一楞,隨即笑道:“雲驍,好久不見。”

寧雲驍不太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是快半年了。”

淩恒示意他坐,起身拿了盒巧克力奶拆開遞過去:“隨意就好。”

寧雲驍有些拘謹,擡手跟葉星奕打了招呼:“你好,寧雲驍。”

“你好,”少年點頭,“葉星奕。”

兩個小家夥客氣又疏離,淩恒笑著介紹:“雲驍是我上一屆學生。”

按時間推算,淩恒應該只是他的任課老師,而不是班主任。

葉星奕了然,抱著書,自覺地往沙發旁邊讓了些。

淩恒接著道:“這是星奕,高二,我現在自己班裏帶的學生。”

寧雲驍有些羨慕,說:“當淩哥班裏學生肯定很幸福。”

淩恒知道他在指什麽,柔聲問:“看著瘦了不少,最近還好嗎?”

他點頭:“嗯。”

“如果需要幫忙,可以隨時找我,”淩恒莞爾,“畢業了也一樣的。”

寧雲驍由衷道:“謝謝淩哥。”

“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

淩恒沒問他怎麽今天突然想起來回學校,只道:“雲逸一定希望你替他好好活著。”

寧雲驍低頭望著手裏的巧克力奶,神色看不分明,壓抑道:“嗯。”

簡單閑聊了幾句後,他沒待多久就站起身:“淩哥,我先走了,想在學校裏轉轉。”

淩恒問:“抱歉,我待會還有課,沒法陪你一起了。”

“沒事的,”寧雲驍搖了搖頭,“我自己就可以。”

已經是深冬了,他卻只穿了件薄外套,淩恒蹙眉:“衣服要多穿點,別生病了。”

寧雲驍朝他善意地笑笑:“好。”

葉星奕望著寧雲驍的背影出神,等他離開後,才輕聲說:“他很難過。”

小家夥對情緒的感知能力確實很強,淩恒沒否認:“雲驍成績很好,一直穩定年級前三。”

淩恒可惜道:“但高三下學期,他家裏出了很多事情,最後連本科線都沒能達。”

葉星奕皺眉:“這麽嚴重?”

淩恒不忍,沈聲說:“三旬年初死的那個職校男生,是他親弟弟。”

……

寧雲驍從學校出來之後,哪也沒去,他早就記不清已經多久沒吃東西了,也顧不上絞痛的胃,在附近公交站臺一直坐到晚上六點半,才起身離開。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室外溫度驟降,本來就是小縣城,這個點街上並沒多少人。

他雙手凍得通紅,卻依舊無知無覺,路過街角一家連鎖酒店時,連看都沒看,就徑直推門進去。

離七點還差一刻,簡泊已經到了。

他冷聲道:“我以為你不來了。”

寧雲驍輕聲說:“對不起。”

床上擺著一排工具,寧雲驍卻完全沒擡頭瞧一眼,相當幹脆地脫了褲子直接趴上去,半點也看不出下午在淩恒辦公室時靦腆內斂的樣子。

簡泊挑眉:“還挺自覺。”

寧雲驍依舊沒反應,只是將頭埋在臂彎。

簡泊問:“怎麽說?”

半響,寧雲驍才悶聲答話:“重一點,謝謝。”

……

過往上百次實踐中,寧雲驍幾乎不曾出聲求饒過,一貫隱忍又堅毅。

初三那年冬天,父母工作的煉鋼廠因為意外發生爆炸,除了僅僅幾萬塊的賠償款外,什麽也沒能給尚且年幼的兩個孩子留下。

已經是四年之前的事情了,那煉鋼廠規模不大,又是私人黑心老板一手運作,對外說是意外,其實只是因為原材料被替換成了成本更低的偽劣化工產品,為了節省些小錢,活活搭上幾十條人命。

爆炸發生時,老板一家五口都沒能幸免,全部當場死亡,最後還是XX統一撥的賠償款。

原本或許是有十幾萬的,可在這樣的小縣城,一層一層篩下來過後,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只換得3.4萬元,如何叫人不痛心。

寧雲驍,奚雲逸。

兄弟倆一個跟媽媽姓,一個跟爸爸姓。

原本令人艷羨的家庭徹底支離破碎,寧雲驍攬著年僅十三的弟弟跪在父母面目全非的屍骨旁,哭得渾身顫抖。

那一晚,他被迫抗下所有,頃刻之間擔負起整個家庭的責任。

偏偏情況這樣艱難,倔強又驕傲的少年最後還是以宣城市中考狀元的身份考上了琓縣最好的公辦高中。

只是長夜漫漫,避著弟弟,寧雲驍一個人不知崩潰過多少次,所有聲嘶底裏全被生生遏在喉嚨中。

無意接觸過XX後,他鼓起勇氣通過貼吧主動加了簡泊的聯系方式,甚至大著膽子騙他自己已經成年了。

直到正式見面,第一次實踐。

簡泊看著明顯還年幼的寧雲驍,實在昧不過良心,當即開門擡腳就要離開,卻被小朋友死死拉住不讓走,執拗道:“你不跟我約,我也會再去找別人的。”

簡泊:“……”

他早就不是第一次跟陌生人約實踐了,陰差陽錯之下,千不該萬不該招惹了這麽一個還沒成年的小孩子。

簡泊在圈子裏一直都是很嚴厲的X,但在寧雲驍成年之前與其說是實踐,倒不如說是簡泊在玩養成游戲,下手從來沒有這樣溫和過。

而對於過往種種坎坷,寧雲驍也甚少在簡泊面前提起。

他不想讓人看輕,從網聊時,便一直假稱自己家庭幸福美滿、父母恩愛,只是為了尋求XX才約實踐。

寧雲驍瞞得滴水不漏,加之簡泊本身家境優越,除了一直都真心實意地心疼好兄弟淩恒外,從來沒吃過什麽苦,也壓根沒往深處想。

只是,但凡簡泊能再細心些,不這麽神經大條,或許就可以早些發現這其中種種錯漏。

什麽樣的孩子,會在大年初一找他約實踐,又是什麽樣的孩子,會總把那幾套舊衣服翻來覆去地穿,直到發白皺得不成樣子都沒換過新的。

若是簡泊如淩恒那樣敏銳,或許就能及時攔住寧雲驍,沒讓他為了已逝的弟弟深陷泥濘,久久不得脫身。

……

簡泊問:“要停一下嗎?”

床上的少年只是沈默,搖了搖頭。

簡泊重新舉起板子 ,拿在手裏掂了掂,覆又重重揮下。

不知是否是錯覺,簡泊只覺得他話比平時還要少些,挨打的背影落寞又孤寂。

他沈聲提醒:“不舒服就說XX詞。”

寧雲驍趴在枕頭上,悶聲喘息。

前幾年簡泊在圈子裏約過不少實踐,打得比這重的多了去了。

簡泊比淩恒小七個多月,剛過完二十六歲生日沒多久。他暗自吐槽,還真是年紀越大心越軟,沒出息。

寧雲驍單薄的脊背止不住地發顫,手腕細得更是仿佛一掐就斷。

簡泊有些不悅:“飯不會好好吃嗎?半個月不到瘦這麽多。”

實踐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寧雲驍既沒出聲,也沒喊過一聲疼,更沒喊安全詞。

“結束了。”

簡泊按了鈴,將服務生送來的冰塊用毛巾包起來,敷在寧雲驍身後:“緩一下。”

寧雲驍緊閉著眼,身體仍然在微微發抖。

“是不是慣得你?”簡泊問,“最近忙什麽呢?微信都沒功夫回一條?”

寧雲驍顫聲說:“抱歉。”

簡泊早就習慣他怎麽打也不出聲,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倒是莫名想起淩恒家裏那個小崽子了。

不過那小孩看著就比寧雲驍鬧騰些,耳朵上一串洞,還是自己面前這個小家夥乖。

算了,乖個屁,消息也不知道回一條的,動不動就杳無音信。

簡泊越想越來火,又將板子拿了起來,冷聲問:“沒了?現在給你解釋的機會。”

寧雲驍轉過頭來,眼裏有些不解。

“幾天沒回我微信?”

寧雲驍輕聲說:“十一天。”

簡泊冷哼一聲:“我以為你不記得呢,30下,報數。”

寧雲驍胃裏原本就不好受,撕撕扯扯地疼,挨了幾十記XX後更是難熬,眼前陣陣發黑,呼吸也急促些,但還是沒有喊過一聲疼。

倒是簡泊自己先破了原來一貫的規矩,忍不住出聲訓他:“小白眼狼!”

寧雲驍忍得辛苦,明明已經受不了了,卻還是希望他能打得再重一些。

如果身上夠疼,心裏是不是就會好受一些。

他咬著牙,一聲不吭,除了微弱的喘息聲外再沒別的動靜。

這場XX帶了幾分XX的意味,簡泊很清楚他已經快要受不住了,卻還是狠心沒收力,但偏偏就是一直沒能等到寧雲驍出聲服軟。

也是,這小東西犟得要死,四年多前定下的XX詞,時至今日,一次用場也沒派上過。

寧雲驍額上冷汗淋漓,閉著眼睛繼續報數。

他比葉星奕更瘦些,178的身高看著也羸弱幾分,倒是出奇能忍。

簡泊不斷回想起淩恒帶回家的那個小狼崽子,明明歲數差不了幾歲,可葉星奕疼得受不住了卻會喊淩恒。

但凡他軟聲呢喃,淩恒臉上的神情都會不由自主地更柔和些。

明明他倆才相伴幾個月,而自己跟寧雲驍都認識快四年半了。

簡泊實在是更心塞了,憤憤丟下XX:“就會跟我死犟。”

他轉身走到沙發旁,擰開藥膏時才發現已經用盡,再度嘆了一口氣。

趕著降溫,診所每天單子都排得不能更滿,何況淩恒家裏還養著個不省心的,天天都得上門輸液。

他最近實在是忙糊塗了,白天一堆事,晚上還因為惦記著這小崽子睡不踏實。

簡泊回頭掃了一眼依舊保持著剛才姿勢的小崽子,心終於軟了些:“趴著吧,我去買藥,很快回來。”

聽到關門聲,寧雲驍才回過頭來,苦笑著喊:“哥。”

聲音低到連自己也聽不清,淚卻順著瘦削得幾乎快要脫相的臉淌下,瞬間沾濕身下的枕巾。

寧雲驍只簡單緩了下,就撐著床墊爬起來,自虐般忍著劇痛將褲子穿好,一步一挪出了房間。

坐在出租車後排,寧雲驍點開微信。

簡泊的頭像一直都是同一張——舉著右手跟家裏的哈士奇擊掌,四年多以來從未換過。

他右手手腕上戴著塊黑色腕表,食指有一枚銀色素戒。

寧雲驍第無數次點開他的朋友圈,看著主頁簡介那句從來沒換過再熟悉不過的“下輩子想當帥哥,雖然這輩子就是”,還是沒能忍住勾唇,只是視線漸漸模糊。

身在光裏的人,絕不應該因為自己而沾染上汙穢。

……

等簡泊買了藥回來,房間裏已經空了。

只有床單上仍未幹的淚痕,清楚地標記著這場XX。

整整十一天不回微信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敢一聲不吭就離開。

簡泊氣得手都在抖,將買回來的藥膏直接扔在床上,撥了電話過去。

意料之中的石沈大海。

簡泊點開置頂微信,小東西竟然已經把自己刪了。

這四年多的陪伴簡直就像一場笑話。

他以為已經是心照不宣的關系了,只差最後點破。

卻不想,人家根本從頭到尾就是在把自己當傻逼一樣玩弄。

真好,真他媽行。

他想找寧雲驍,想抓著小崽子的手質問,你的教養去哪了?相伴四年,離開的時候連一聲正式的道別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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