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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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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第 75 章

牽手只有那麽短短幾秒的時間。

在漫長的人生中好像不值一提,於是很快便被拋去腦後,無人再提起。

在這幾天裏,三人形成了一種極為詭異的組合。

林承雨按照殷容人緣好,和他一直有聯系的朋友很多,殷容又都認識,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聊到太陽降落,夜幕墜下,也聊到殷容覺得胃裏發慌。

沈明霧遞來杯溫水。她這才發覺自己嗓子都冒煙了,端起來喝了一口,道:“我們走吧?”

林承雨笑笑:“好。”

沈明霧一言不發。

他沈默地站起身來,極為自然地幫殷容拎上了包。

殷容看了他一眼,他和她對視,平靜地彎了彎唇角。

三人離開餐廳,一覺睡得很香。

醒來發現靠在他肩膀,她用腦袋蹭了蹭,覺得他最近有好好鍛煉,沒有在醫院時那麽清瘦了,肌肉很有彈性,手感也很好。

他沈默地垂眸望她,一雙黑眸離她很近,映出她睡眼惺忪的模樣。四目相接,兩人呼吸同時滯了下,“飛機準備下降”的提示音及時響起,呼吸才同時重又接續上。

的喜好

對方的名頭挺長,殷容對他的姓氏挺有印象,知道是出名的貴族,家族有著漫長輝煌的歷史——但看本人是看不出來的。

因為他實在很熱情。金發碧眼和黑發黑眸是不一樣的感覺,他聊天時眉眼都是開心的笑,聊天很幽默。還有極為紳士動聽的倫敦腔,聽得殷容身心都舒暢。

臨走時,他禮貌地請問沈明霧和殷容是否是男女朋友的關系,沈明霧頓了頓,輕輕地搖搖頭。

於是小哥又笑起來,他大大方方地和殷容交換了聯系方式,說很期待能和她合作,更期待以後有機會能去趟中國。他和她握手,殷容也笑,說中國歡迎你。

兩人的手在沈明霧的面前交握,松開。

他平靜地轉過了視線。

-

時間一天天過去,展會活動已經接近尾聲,但那個神秘的華裔國際經銷商一直沒出現。對方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據說在這裏只有一天的行程——是活動最後的那一天,也就是明天。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一次見不到的話,下一次不知道又要等到什麽時候,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時機。殷容下定決心要抓住機會,把雪絨膏推銷出去,一鼓作氣打開海外市場。

明天就能見到他了。

殷容一大早就起了床,再次覆習早已準備好的臺詞,翻看已經被翻閱過無數次的資料——對方時間緊張,往他身上惡撲的品牌方不會少。

她要殺出重圍,語言要凝練,要特別,要有足夠的吸引力才好。

反覆思索了一遍又一遍,殷容覺得沒問題了,她喝口水,微微松下一口氣。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竟然是殷如海。

自過年那次她把話說開了後,和父親的聯系少之又少,基本只有在奶奶家偶遇的份兒,但就算偶遇了,話也沒幾句。殷容能夠感覺到殷如海不知道要如何和她相處——是父親,還是下屬?他把握不好這個度,退縮也是正常。

殷容覺得這樣挺好,很舒心。

親人是無法選擇的,有時撞上了就只能認倒黴。殷容不喜歡認倒黴,她要把他對她的所謂付出一一還回去,兩不相欠之後,一輩子不聯系最好。

她很平靜地接起來:“餵?”

那邊的聲音兵荒馬亂,殷容聽著,一雙細眉越擰越緊。她開口問了幾句,殷如海都答得糊裏糊塗,是明顯的驚慌失措,她耐著性子詢問了個大概,利落地掛掉了電話。

不是什麽好消息。

她握著電話在房間裏走了幾圈。覺得胸口很悶,呼吸滯澀。她把窗戶打開,凜冽的風呼呼地灌進來,桌子上攤開著她剛剛在看的資料,被風吹翻過去一頁。

殷容站在窗口,量身定制了行程表,保證她玩得開心舒服,一點累都不用受。他每天都來敲殷容的門,殷容又極為自然地喊上沈明霧,於是三人便一起去各種地方閑逛,吃吃聊聊,也多少帶了點兒奇奇怪怪。

一女兩男,兩男還是氣質迥異的雙胞胎。

總之在哪裏都會收獲外國人熱情的目光。有次甚至還被邀請一起合照,看兩個男人面色都不太好看,殷容委婉地拒絕了。

她覺得倫敦也沒想象中那麽有趣。

旅行嘛,就是從自己生活的地方,去別人生活的地方看一看而已。

她已經見過很多風景,去過很多地方,很容易就失去了新鮮感。心思一轉,行程便改在了考察各大商場上。

沈明霧對商場倒是熟,他在倫敦也有投資項目,有合作夥伴,還和一些國際美妝品牌的負責人有聯系。

殷容挺感興趣,在展會活動的間隙,她和他一起見了不少人,相談甚歡,還交換了不少聯系方式。

其中還有一個金發碧眼的英國帥哥,是獨特的異域風情,給殷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對方從咖啡廳推門進來時她就自然地坐直了身體。沈明霧淡淡地瞥她一眼,和對方打了招呼,互相進行了介紹。

深吸一口氣。

寒冷潮濕的空氣沁入心底,讓周身都發起微微的寒意。她在這寒意之中冷靜下來一些,低頭在手機上訂了票,然後回身打開行李箱。

沈明霧敲響門時,殷容的箱子已經快整理好。

他望著她的心情才可以講。”殷容手撐著身後的床,頭微微仰起來,道,“我奶奶淋巴癌晚期,昏迷了,已經下了病危通知書,現在在搶救了。”

“飛回去要十二個小時……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見最後一面了。”她慢慢地呼了一口氣,道,“淋巴癌晚期哎,竟然全家人都不知道,只有她自己和傭人知道。她總是這樣,從來都不愛和子女商量。我上個月還去看她,覺得她好像瘦了些,但一點都沒往這個方面想。”

她停了停,又問:“……我怎麽會一點都沒往這個方面想?”

“我外婆生病的時候我也全程不知情。”沈明霧道,“有的人就是這樣,一旦下定決心瞞一件事情,全世界都不知道。”

“是嗎?”

“是的。”沈明霧看了看她的航班時間,道,“還有一會兒時間,你休息下,晚點我送你去機場。”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讓林承雨陪你一起回去吧。”

殷容正跑神呢,聞言心思被拽了回來:“啊?”

“讓林承雨陪你一起回去。他沒有事情。”沈明霧道,他直接拿出手機給林承雨發消息,道,“路途漫長。有人在你身邊,我比較放心一點。”

“……他在我身邊,”殷容看著他的緊抿的唇,眉梢挑了挑,俯身離他近了些,“你比較放心是嗎?”

男人發消息的手一頓。

女孩的臉近在咫尺,她微微歪頭望著他,一雙貓眼裏全部都是不懷好意的打量。

“……殷容,”沈明霧垂下眸不去看她,低聲道,“不要太欺負人了。”

“……欺負你什麽了?”殷容道。

她仔細端詳著他,莫名其妙覺得他很有種大房氣質。

在她有急事的時候能臨時幫忙頂上,還不忘主動送來他人安撫情緒,真是通情達理,蕙質蘭心啊。

“說啊,”殷容催促,“我欺負你什麽了?”

沈明霧不答。

他沈默半晌,才輕聲道:“沒事。沒關系。”

自己緊接著又補充一句:“……看不見的時候其實也還好。”

像在自言自語,自己安慰自己一樣。

殷容緊繃的心情松散下來一些,甚至有些想笑。她道:“啊,是吧?那就好。快看看林承雨回覆了沒有?幹脆讓他送我去機場,你就不用去了。”

“我要去的。”他說,有些賭氣地直接翻過手機,道,“林承雨馬上到。”

殷容問:“你真叫他啊?飛機十二個小時,下飛機就坐車了,有什麽不放心的?”

“還要有人拿行李,辦手續。還要陪你去醫院……”沈明霧道,“總歸身邊有個人安心一點。”

說到“醫院”兩個字,殷容突然覺得疲憊起來。

情緒短暫抽離模樣,頓了頓,問:“出什麽事了?”

“你來的正好,我剛想找你。”殷容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鏈,一口氣提起來,她舒口氣,問道,“你還想不想當我的助理了?”

沈明霧看了看她的箱子,又擡眼看她,道:“當然想。”

“好,那我現在臨時聘用你——明天去幫我談一筆大生意。”殷容把桌子上的資料合起來,直接坐在床邊,招呼他坐在她身旁。

兩人頭挨著頭,殷容細細地講,沈明霧聽得認真仔細,適當地開口詢問,又頻頻點頭,示意他明白她的意思。

“……還有什麽其他問題嗎?”殷容把她的思路和步驟全部一一交代清楚了,擡眼問他,“我今晚的航班就走了,有什麽不確定的問題,現在一定要溝通好。”

“沒有了。我怎麽也是雪絨膏白手起家的一份子,算得上知根知底了。相信我,我可以做到。”沈明霧接過她手中的資料,道,“你放心去忙你的事就好。”

殷容頓了頓:“……你怎麽不問問我要去忙我的什麽事?”

沈明霧望著她。半晌,才道:“一定是相當重要的事。我不確定你有沒有心情和我講。”

“啊……講事情倒是也不需要什麽好出去,又全數反擊回來,緊張混雜著從心底深處湧出的無力感,瞬間將她整個人全部包裹起來。

殷容朝後仰,徑自往床上一躺,淡淡應了聲,隨他去了。

-

機場。

林承雨和殷容下了車,沈明霧看向殷容,道:“一路平安。落地給我發個消息。”

“嗯。明天一定要把我的生意談成,知道嗎?”殷容路上已經強調了幾次,這會兒再次叮囑一遍,她想了想,追加一句,“談成重重有賞。”

沈明霧眸色微亮,語氣鄭重地向她保證:“一定談成。你放心好了。”

殷容呼一口氣。

她轉過身,隨意地朝他擺擺手,和林承雨一起進了機場。

航班不間斷的廣播讓她有些煩亂,步子也邁得快,速速辦好各種手續過完安檢,心也靜不下來,轉來轉去,最後站在落地窗前看夜景。

林承雨站在她身旁,遞給她一瓶草莓牛奶。

殷容沒有喝的欲望。

林承雨看了看她,輕聲道:“別太擔心。這或許是奶奶自己的選擇。”

“嗯。”殷容手指觸碰了下玻璃上的霧氣,胡亂畫了兩道,又塗抹掉,道,“我知道的。”

剛剛林承雨聯系了醫院,說雲城最好的醫生已經都在那裏了。殷容也早已和知情的醫生通了電話,知道奶奶早就查出來了淋巴癌。

這是兇險的病癥,奶奶的情況也特殊,手術成功概率極小,化療效果也不明顯,她選擇吃上了靶向藥,痛了止痛,出血止血,一步步……獨自一人走到今天。

殷容和醫生說了情況,醫生也明確地告知她:“目前情況比較危急了,我剛剛問了下同事,您可能趕不上見殷老夫人最後一面……實在抱歉,請您做好心理準備,殷小姐。”

她說好,讓醫生有消息及時告知她。醫生應了。

殷容站到一家人的畫面。

大樹轟然倒下之時,枝椏在地上震顫,樹葉簌簌掉落。

醫生幫助傳話:“殷先生說,讓您快些回來。”

殷容“嗯”了一聲。

快能快到哪裏去?

畢竟是十二個小時的飛機。

她見不到奶奶的最後一面了。

機場廣播聲響起。

飛機快要起飛了。

“……麻煩您和他們說,”殷容提起一口氣,道,“我後天才能到家。”

醫生頓了頓,道:“好。”

電話掛了。

林承雨站在一旁。

他想要扶住她的肩膀,也想要給她一個擁抱,但她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好像並不需要什麽蒼白的安慰。

“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殷容推上自己的行李箱,和林承雨道,“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情要做。”

林承雨執拗地搖了搖頭。

他們沒有坐上那班飛機,而是逆著人流離開了機場。

林承雨開車把殷容送回酒店,兩人一路安靜無話。

倫敦天氣多變,此時夜空之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車窗濺上了圓潤可愛的水珠,又隨著風被拉平成了斜斜的一條直線,逐漸消弭,再被新的雨滴覆蓋。

殷容望著那雨滴發呆。

混亂思緒之中,零星冒出幾個記憶的碎片。

她最後密地貼在一起,同時笑了起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而最後一次見到奶奶,也是在這個花園裏。

她事業越來越忙,回雲書公館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偶爾回來一趟,心思也在自己的事情上。

那天落日餘暉之下,殷容低頭看向奶奶,發現有只蚊子落在她枯老的、滿是皺紋的脖頸上。

她下意識地要伸手去打的。

卻不知道為什麽,動作頓了一下。

她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一葉扁舟在黑色的海面上漂浮著,那上面是我。我只有我自己。

我怨恨老殷走得太早,他撒手人寰,扔下一個待完成的事業給我。而我就這樣忙忙碌碌、如履薄冰地度過了我的一生,什麽都沒剩下,快樂少之又少,疲憊日益劇增。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我有個很像我的孫女。

她和我年輕的時候

殷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哭的。

外面的歌聲久不結束,她的眼淚也一直不停,抽抽噎噎地,用掉桌上的半包紙巾。

“……哦,還有,你剛剛說得太精彩,我都差點忘記了,”殷如一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他回身笑道,“哎呦,別哭啦。我正好要和你告狀。你男朋友昨夜聯系上我了,想花錢讓我給你開後門。”

……



殷容的悲傷情緒被突兀文化底蘊,卓越的創新科技,獨特的魅力和價值觀,她語調輕緩篤定,簡單幾句,將雪絨膏的優勢講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

來之前,她已經對國際市場下功夫做了調研和論證,此刻輔以翔實的事實和數據,將重點全部放在了盈利部分,殷如一聽得很是認真仔細。

他連著追問了幾個產品和鋪貨的問題,殷容對答如流,顯然已經有一套相當成熟的方案,甚至還帶來了包裝精美的中國風產品系列小樣。底紋是暗繡的鳳凰紋路,膏體潔白瑩潤,她沾一點塗抹在自己手上,展現給殷如一看。

殷如一好奇地自己也抹了一親密的接觸了。奶奶那幹枯的皮膚讓殷容感覺很陌生,她突然有些不想知道觸碰上去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就遲疑那麽幾秒,她看著蚊子落在那裏,又看著蚊子飛走了,最終抿了抿唇,沒說話。

車平穩行駛到酒店。

沈明霧撐一把大而寬的黑傘,筆直地站在酒店門外等待。身後透明的玻璃門映出溫暖明亮的燈光,融融地包圍在他身上。

“容容,”林承雨停下車子,手叩著方向盤,躊躇著,“晚上要不要……”

殷容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沈明霧已經拉開了車門,燈光和新鮮空氣一起流入,傘斜斜地遮擋在她頭頂。

她安靜地下了車,徑直撞入他懷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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