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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替老天爺給你開燈(200票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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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替老天爺給你開燈(200票加更)

黎灣記得是幾天後,繁重的標本鑒定試驗拖著她再次與寂靜無人的淩晨重逢。

李周延依舊護送,站在暗巷口時,又停住了腳步。

這一次,她剎住了車,沒讓自己撞上去。

“喲?今天長記性了?”

李周延似笑非笑的回頭瞧她,順手從背包側兜裏摸出兩個白色細小物件攤在手心,“喏,一人一個。”

黎灣拿起來一看,是個便攜式手電筒。

“你買的?”她有些意外。

“充話費送的。”

李周延摁下開關,冷白的光束如期發射,橫穿半條巷,直直打亮前路,“我照前面,你照後面,這樣整條巷子都沒死角。”

空巷高墻,銀白的柔光穿透黑暗,雙向延伸,尋著夏夜與月痕。

黎灣靜靜跟在他身後,一言未發,就這麽走到了樓下。

老式宿舍的樓道窗口,方方正正,及腰的水泥平臺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黑暗模糊了樓梯的界限。

李周延忽而轉身將手裏的電筒遞給她,臉上悄然浮上一層神秘。

他脫下背包抱到身前,仰頭層層尋著樓道往上看,故作無知的問黎灣,“這房子樓道燈是聲控的嗎?”

“可能以前是吧。”黎灣老實回答,“但現在全壞了,也沒人修。”

“那我幫你把它修好?”

“哈?”

李周延好整以暇的清了清嗓子,“之前忘了跟你說,我有超能力。”他虛張聲勢的側側下巴,“不信你喊一聲,我立馬讓這棟樓全亮起來。”

“...哦。”

“...什麽態度?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超能力?”

“行。”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也沒等來黎灣的下一句。

“那你喊啊。”

李周延有時候覺著這姑娘真挺神奇的,良心和膽子是此消彼長的?這會膽子肥了,良心就沒了是吧?

他不滿的催促,“趕緊,過時不候啊。”

黎灣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並沒什麽好奇心。介於禮貌,就勉強配合著“哇”了聲。

誰知音未落,一股刺眼的強光突然從兩人面前拔地而起,如巨柱般垂直沖上天際。

“什麽東西?!”黎灣嚇得閉眼躲避著連連後退。

李周延見狀,咧嘴笑得有種得逞的頑劣,“怎麽樣?沒騙你吧。”

收回光束時,黎灣還未從眩目的震驚裏回過神,張口結舌的呆在原地。

“剛剛那是什麽?手電筒嗎?”她吃驚的湊過來,探著腦袋往他身前的背包裏瞧。

李周延煞有介事的從包裏緩緩掏出一個黑色的大家夥。

準確來說,是舉,舉著一個像火炬炮筒般碩大笨重的黑色手電筒。

那是戶外山林救援常用的照明裝備。

“32 顆燈珠,20 萬流明,1600 米遠射。”

他臭屁的給她介紹這寶貝的效果,“別說四層樓道燈,你要是想天亮,我都可以替老天爺給你開燈。”

黎灣永遠都忘不了那晚從樓下一路追隨她到家門口的追光。

李周延把電筒切到最低檔,收束到剛好直射樓道窗口的寬度。

炙白的追光不留餘地的驅散所有昏暗,雜物堆疊的破敗樓道,一切臟亂無處遁形。

黎灣邁步上階,如置身白晝,一步一步,心裏剔透而清明。

那是一種很奇異的感受,周遭一切如故,她卻仿佛在逐步走向一個全新的世界。

一樓、二樓、三樓、四樓。

門打開的那刻,她回頭,想向黑夜裏的人揮手道別,卻只看到萬丈光明燦爛。

她進門,開燈,跑到陽臺推開窗。

光束熄滅的瞬間,李周延的面目在夜裏逐漸清晰。

他將電筒塞回背包,仰頭看著趴在窗臺上的黎灣,揮動手臂向她道別。

晚風鼓動他的衣擺,笑容是獨屬於少年人的清朗。

她猜,他一定不知道,那晚她目送他的背影直至融進夜深的街角。

她拿起手機給他發了條信息:【這個手電筒也是你充話費送的嗎?】

幾秒鐘後,收到了李周延的回覆:【對啊,還送了倆雞蛋都給我姥姥了。】

噗嗤一下,這次沒忍住,她放任自己開懷笑出了聲。

年少時關於世間美好的認知,貧瘠而空泛,黎灣的感知力在長期無望的生活中早就被打磨得只剩遲鈍。

她不喜歡人類,人類可憐可恨又可悲,連她自己都命賤如草履。

可活著就總會有那麽一兩次機會,遇見那麽一兩個人,讓你覺著,努力生活總歸是能等來一點甜頭的。

像天降?像湊巧?或者,也可以試試像...命運的牽動?

那是一個特別的夜晚,因為一個特別的人。

記憶裏,那晚的暗巷、樹蔭、樓間轉角都充斥著一覽無餘的明亮。

黎灣靜靜跟在他身後,一言未發。

她手指微不可查的摩挲著手裏的小手電,磨砂細膩的質感屬於高級不菲的價額,沈甸鄭重的熨帖在她手心。

她記得他瘦瘦高高的背影擋去了面前一半的光影,四下蟬鳴窸窣,他好像在跟她說著今天沒畫完的地質填圖比例尺選得不對。

她左手仍舊拽著他的背包帶,卻不是因為害怕。

少年的聲音被夜風被剪碎,風朗雲輕的夏末,她擡頭,看見了那輪皎潔的滿月。

而活永遠不會是一成不變,哪怕黎灣早已習慣了在群體生活中獨來獨往。

都說大學的美好時光會值得一生去回憶,在進入大學的第三年,她終於品嘗到這話的滋味。

從小到大,她很少有朋友。

上大學前,同齡女生一部分人熱衷戀愛追星打游戲,她插不上話。另一部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她一概不懂。周末同學約著逛街,她沒錢揮霍。

偶爾有一個跟她情況類似的同學,卻是比她更為淡薄。

她們都很清楚,那些引人共鳴的喜好、優秀耀眼的才藝、打發時間的瀟灑,背後隱含的都是一個個富足家庭帶來的支撐。

可現在,她也有朋友了,還是兩個。

那段時間,她和紀淳、李周延同進同出,一下課就紮進實驗室。

他倆太過於優秀,很多時候黎灣在他們面前總會有種力不從心,暗自擔心自己會拖後腿。

可那兩人好像並不以為意,都是從小泡在養尊處優的環境中長大的,習慣了榮辱不驚。

紀淳人好心也細,競賽涉及的標本鑒定部分,黎灣弄不明的時候,他就周末去京郊漫山遍野的尋典型樣本回來,按步驟一步步教她梳理鑒定過程和結論。

他自己整理了一套提綱,寫滿了各式各樣可能涉及的鑒定的巖石類別,毫無保留的分享給黎灣。

只要不耽誤他晚上回去打游戲,其它任何時候都是黎灣見過最仗義的人。

李周延更不用說,自己家教甚嚴,對身邊人卻包容度極高。

填圖是黎灣的短板,李周延就幫她標記地質點,密密麻麻,講解每個點的來源,有理有據。剖面測量計算表涉及的數據繁雜,他就一遍遍指導修正,演算草稿紙寫了厚厚一沓。

盡管他好像格外熱衷於對黎灣滿嘴跑火車,但對她的求助從不含糊。

她熬得多晚,他就陪著熬多晚。

沒有一次讓她落單。

托他倆的福,黎灣自己都沒意識到,那些刻在她骨子裏的緊繃,到底是從何時開始融解的。

那時系裏還有其他小組共同報名參與選拔,每天互相刺探軍情、暗自較勁,把競賽的激烈氣氛拉滿,再苦再累也熬得不亦樂乎。

為共同的目標,與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原來是這樣的快樂。

黎灣有次沒忍住問紀淳,為什麽要選她組隊,班上天資聰慧能力強的同學不在少數,紀淳回答得很坦然,沒有刻意照顧黎灣的情緒,“我跟李周延都太飄了,一個隊裏總得有個踏實的人做船錨才穩當。”

但這個理由讓黎灣很慶幸,慶幸自己的努力和踏實,也感恩隊友的信任。

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學習帶給她的滿足,不再是伴隨苦苦煎熬和孤軍奮戰,便更加珍惜這樣的機會。

她想贏下這次競賽,想和她的朋友們一起經歷榮耀,為她們的革命情誼贏回一座獎杯和一枚勳章。

那是她人生為數不多的熱血時刻,積極、樂觀、充滿拼搏的鬥志。

以至於差點忘記過去那些無法擺脫的不安、恐懼、焦灼與無望,其實並未就此放過她。

那晚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

無人管轄的小區樓道標志之一,就是會被各種各樣的牛皮癬廣告占據。

從樓道墻上花花綠綠的性病治療傳單,到每家每戶門上的開鎖小廣告,密密麻麻編織成一張不透風的網,宣告著這棟樓裏無孔不入的潛在威脅。

或許對商家而言,這樣一個競爭激烈的困境裏,要突破重圍,被住戶眷顧生意,概率太過渺茫。

於是,有人兵行險招,成了恐嚇黎灣的當頭一棒。

淩晨的追光依舊打在身後,樓道裏豁然如白日,黎灣開門正欲邁腳進去,餘光裏,瞄到了一張白色的小方塊廣告。

和門外其他開鎖廣告一樣,第一行白紙黑色寫著 XX 開鎖王,第二行加大加粗強調電話 139XXXXXXXX。

可這張廣告是貼在門內的。

貼在她家大門門內的貓眼正上方。

幾乎是一瞬間,從腳底生出的寒意迅速竄上頭頂,意識還未辨清情況,腳已經撒腿就逃。

李周延看不清情況,見黎灣行為反常,趕緊快步跑上樓去。

在二樓匯合時,黎灣幾乎是撲進他懷裏,連推帶搡,“快跑...”

她著急拉著他就往樓下奔,聲音顫得不像她。

“出什麽事了?”

李周延不明就以的被她拽著狂奔逃命,下樓道穿過花園,眼見她還要往廠區外跑,他連忙把人扯回來。

借著月光,黎灣沒血色的臉,慘白得有些滲人。

“家裏...家裏來過人。”

她氣息哽咽,那雙圓滾滾的大眼睛在恐嚇的催化下震顫得瞳光渙散,卻還在竭力克制冷靜,“有人進去了...”

“進小偷了?”

李周延驚訝的回望一眼,那時的他並不知道“家裏來過人”對黎灣而言意味著什麽。

他只是覺著這年頭還有人入室偷盜,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我...不知道。”黎灣思緒混亂,怔忡得無措,“就...有人進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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