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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如果只是對你一個人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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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如果只是對你一個人這樣呢?

在狂風逼近前,黎灣終於踉蹌著撞開了蘋果屋的門。

進門立刻反手掀下背上的李周延,忙著把重物挪到門邊抵住。

李周延還在胡思亂想,被她從身上丟下來,砸了個結實的屁墩。

這人怎麽變臉變得這麽快?剛剛明明還一副生死相依的模樣,現在丟他跟丟垃圾似的。

他哼哼著從地上爬起來,自己摸索去旁邊的地墊坐下。

對講機裏傳來斷續動靜,“現在地面風力無法降落,直升機已折返,請島上人員註意安全,耐心等待救援。”

“收到,我們已經安全抵達蘋果屋,目前一切正常。”

李周延坐在一堆雜物中間,疲憊的看了眼手表,晚上八點十三分。

見黎灣忙活完,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過來坐。”

蘋果屋因綠色的球形外觀而得名,主要用於緊急避險,不大的空間裏塞滿了之前科考隊留下的電暖器、熱水壺、床墊、食物和水。

於是眼下,兩人擠在逼仄的空間裏,多少都有些施展不開。

李周延剛剛摔下山時,被掉落碎石砸到了腦門,滲出的血凝固後跟帽子粘黏到了一塊。

黎灣從衣兜裏翻出急用藥包,用紗布蘸了酒精,“忍忍啊。”

“哄小孩呢?”

他摘下帽子,乖乖低下腦袋配合黎灣擦拭傷口,頭發炸毛得像只獅子。

疲頓難掩,心裏還在惦記她的事,“那堆樣品丟了,白忙活了一下午。”

“嗯。”

“不可惜?”

黎灣沒什麽表情,說不可惜是假的,但野外作業意外太多,她早就習以為常,人身安全最要緊。

李周延一眼就看穿了她眼底的低落,“那我現在要是把你那幾塊寶貝變出來,你能笑笑麽?”

“什麽意思?”黎灣手上動作頓住。

李周延勾勾嘴角,神秘兮兮的慢慢拉開自己身前企鵝服拉鏈,伸手從胸口裏兜摸出幾塊巖石樣品。

“那會兒看你覺著這幾塊有大作用,我就揣身上了。”

他左邊摸完又摸右邊,還不忘伸手去夠褲子的外側兜。

黎灣吃驚的看著他將身藏的巖石樣品一一擺放到自己面前,一臉獻寶的模樣。

大大小小近二十塊,如數家珍,是她心裏最篤定會對課題有用的那批。

一塊不差。

“怎麽樣?現在高興點了沒?”他邀功似的沖她挑眉。

“你怎麽會知道這幾塊有用?”黎灣結舌。

“聰明唄。”

李周延瞧著她臉上的風雲變幻,心裏的滿足更甚了。

過去黎灣外出勘探,采到心儀的石塊就會下意識舉起來對著光線反覆查看確認,如果確定是想要的,她會欣喜得擡眉,且只擡左邊。

這是她的習慣性微表情,或許她自己都沒留意,但李周延觀察過無數次,很難忘記。

外出作業意外太多,以防萬一就留了心,誰料還真碰上了萬一。

他意有所指的跟她念叨,“我這不比駱毅然那瓶牛奶更貼心?牛奶算什麽,這些樣品對你而言才是...”

話音還未落,黎灣手不由分說的伸進他的外套,在胸口用力一摁。

“嗷!”

一股火辣辣的刺痛伴隨大面積的鈍痛一並突襲上心頭,疼得李周延鼻子眉毛皺成一團。

“我就說你怎麽突然重了那麽多!”

顧不得避嫌,黎灣雙手並用扯開他的外衣,焦急的在他身前一通亂按尋找,“傷哪兒了?!”

貼身揣著這麽多尖銳的石塊,剛剛滾下山的時候,不知道得多疼。

李周延齜牙咧嘴的倒抽幾口涼氣,連忙捉她手腕阻止,“你感動就感動,別趁機占我便宜啊。”

“把衣服脫了。”黎灣沒心思跟他廢話。

“哈?”

“脫衣服!”

如果在漫長的從業生涯裏對巖石有過一瞬間的怨念,那一定是在此刻。

黎灣盯著李周延的身體,幾番控制不住的手抖,直覺呼吸都不暢。

從胸膛到小腹,烏紅的血痧密密麻麻,尖銳的劃痕縱橫交錯,好幾道創口還在淌血。

肌肉腫得觸目驚心,肋骨皮薄的地方已經開始浮出淤青,其他地方估計也快了。

就沒有一塊地方是好的,看著都快疼死了。

李周延倒是對這慘狀毫不意外,那種摔法,肋骨沒折幾根已經是萬幸。

怕她自責,身上也沒力氣,只能動動嘴皮子逗她,“怎麽樣?練得還可以吧?有沒有覺著...”他想說“煥然一新”,到嘴邊還是猶豫了一下,改口成“驚為天人?”

說著強撐著挺了挺胸膛,生怕她不滿意。結果扯到傷口,本來就沒止住的血,滲得更兇了。

“別動!”

黎灣揪心得瞪眼警告,“不知道疼的?”

他悻悻的洩回力。

確實快不知道了,早就過了最疼的時候。

那會兒摔下山,渾身痛到骨頭縫都像裂開了似的,但著急趕路,再疼也不敢吭聲。眼下時間久了,人都木了,反倒辨不太清身上到底有多痛。

“你別一直耷拉個臉,好歹我練這身肌肉也費了不少功夫。”

他垂眸瞧著黎灣越發凝重的神色,好聲哄她,“你稍微笑笑,對它客氣點。”

黎灣根本沒心思跟他瞎扯,她心焦得煎熬,自責和他創口滲出的血一樣止不住。

她嘴唇緊抿,全神貫註的給他擦拭消炎,生怕再弄疼他。

見她沒反應,李周延又用力的繃緊身體,企圖讓肌肉線條更明顯些,“黎灣...”

“...”

“還是我好吧?駱毅然哪會記得幫你揣樣品。”

他費力的擠出一絲笑,“他也沒有腹肌,瘦得跟竹竿似的。”

“...”

棉棒沾上藥膏塗上李周延胸口,鉆心的刺激痛得他胸膛的肌肉驟然收縮,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血再次外溢,黎灣終於繃不住,崩潰的尖聲警告,“消停點行不行!”

她哪有心思看肌肉,她快疼死了。

屋外烈風席卷,呼嘯的風聲裹挾著飛沙走礫,不斷撞擊著蘋果屋。

隔著厚厚的墻壁,沒有要消弭的意思。

好在李周延傷口處理後,暫時沒有大礙。

黎灣終於從這焦灼的擔憂裏解脫,冷靜下來,心裏的淤堵卻依舊難以疏通。

李周延滿身的傷像壓在她心裏的一塊巨石,愧疚、心疼、矛盾、抗拒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不知道他今天這番行為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了她的幾塊樣品遭這種罪,把自己傷成這般,這讓她該如何自處?不管不顧的把這沈甸甸的用心砸到她頭上,讓她拿什麽來還?

他對每個姑娘都挺好的,是要好到這種程度嗎?拿自己的命當兒戲,他是不是有病啊?

她緘默的與他並肩席坐,望著天花板上過往科考隊留下的簽名與話語,心交百感,覆雜得難以言喻。

難言島...難言,她竟然是從這番心境裏領悟了名字的奧義。

“...還生氣呢?”旁邊的李周延輕輕拉她的衣袖,聲音有些可憐。

“......”

“你今天兇我兩次了,我都沒生氣。”

他攏了攏自己的衣服,身上的藥膏還未吸收完,上身裸著披了件外套不抵寒,“這麽冷的天還被你兇,心都寒透了。”

見黎灣不應,他撇嘴把雙手捧到她面前,有意哄她,“氣性那麽大,可以幫我捂捂手嗎?真的很冷,不信你自己摸摸看,沒騙你。”

更可憐了。

黎灣瞥了他一眼,到底是愧疚,嘆著氣起身去拿背包,翻出保溫杯給他倒熱飲。

棕褐色的液體從杯口傾瀉而出,白色的霧氣蒸騰向上,熱氣彌散。

“喝嗎?”

李周延見她臉色終於緩和,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喝!”趕緊接過她的示好。

溫熱的熱飲從胃暖到心,驅散了淒苦的寒與痛,他甚是滿足,“這什麽東西?還挺好喝。”

“痛經寶。”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錯愕的在黎灣臉上試圖尋找開玩笑的痕跡,又看了眼棕褐色的液體,後知後覺得差點嗆吐出來,“我一大男人,喝什麽痛經寶?!”

“驅寒暖...”宮字黎灣沒說出來,“喝點也沒問題,挺暖和的。”

她想說你下午那陰陽怪氣的德行挺像來姨媽的,喝點估計就正常了。

然而下一秒,李周延卻意識到了事情的關鍵,脫口而出,“你怎麽會在喝這個?你不是月底麽?”

網上情感博主的鑒渣指南裏常見一條鐵律——如果一個男人習慣性牢記周圍女人們的生理期,那並不代表這個男人體貼,相反,他十有八九是有別的目的。

畢竟生理期這種東西對男人而言意義特殊。

黎灣神色覆雜的看著眼前這位傷患,腦子裏還在判斷他的行為動機,李周延先一步開口打斷了她的思路。

“你生理期怎麽不早說?”

他沒覺察黎灣的心裏動態,只覺問題嚴重,責備語氣也嚴厲了幾分,“幹了一天體力活,完了還要背我回來,你牛變的?”

“那不是著急趕時間嘛。不背你,難不成讓你被風刮走?”

黎灣被他訓得莫名其妙,“你矯情什麽?”

“怎麽就我矯情了?痛經難受的是我嗎?!你自己身體不知道愛惜的?”

他想起黎灣過去痛經痛到在床上打滾,嚴重時還會上吐下瀉,吃止疼藥更是月月都難逃。

好幾次半夜痛到送她去醫院掛水,那眼淚汪汪的虛弱模樣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

一股子懊惱頓時壓過了身上的傷口疼痛,李周延煩躁的起身去桌旁拿回保溫杯,在手裏晃幾下散熱,就不由分說的往黎灣面前塞,“快喝,全喝完。”

見她面色覆雜,以為是自己語氣太強硬,又下意識的軟下聲,“喝了會舒服點,聽話。”

保溫杯裏的清苦藥味緩緩飄入鼻腔,黎灣沒有接。

她擡頭看著他滿身的淤青創口和臉上不假的關心,恍惚間,只覺那種難言的心情,又再次浮上心頭。

“你對所有女生都是這樣嗎?”

“什麽?”

“李周延,不管你的關心是出於風度,還是套路,你不用做到這種程度。”

她試著把話說開,不想再在這若有似無的越界裏反覆被攪動心神,“我很謝謝你照顧我,但我們是同事,同事有同事的分寸,你那套...不該用到我身上。”

“如果只是對你一個人這樣呢?”

飄搖的寒夜,狂風怒吼,像是已經穿透了黎灣的身軀,某一刻,她只盼心裏的動蕩能止息。

她就這麽仰頭望著他,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燈火搖曳,明滅的光影在他側臉影影綽綽,他垂著眸,眼裏好像有她的影子。

像一場幻象,似真似假,她辨不清虛實。

“這也是你的套路?”她沒敢選擇信任。

李周延一怔,啞然得只剩失笑,“這麽聰明?”眨眼間,已換回粉飾得當的輕佻。

“就知道是這樣...”

黎灣一副已然知曉的模樣收回了目光。

接過保溫杯,在藥湯氤氳的霧氣間,低眉掩飾眼裏的自嘲與失落。

那是一段暗湧又無可奈何的沈默。

直至良久,她聽到頭頂一聲輕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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