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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烤乳豬與長臂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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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烤乳豬與長臂猿

雲泥之別的人,哪怕身在一個班級,也很難產生交集。

大學的前兩年,黎灣延續了從前的習慣,依舊是那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刻苦學生。

是早上圖書館門口背著英語單詞排隊等開門的笨鳥。是晚上卡著宿舍門禁回來,還要悄悄蹲在走廊挑燈夜讀的夜貓子。

別人的大學多姿多彩,一個個忙著從青澀稚嫩蛻變成亭亭玉立。

而黎灣,頂著一張素面朝天的娃娃臉,黑眼圈日積月累,與那雙大眼睛呼應著快霸占半張臉。

在同學眼裏,她永遠有種睡不夠、學不完、半刻都不敢松懈的緊繃感。

與此同時,李周延正作為學校的風雲人物,不斷給師生貢獻新鮮話題。

論成績,作為院裏重點培養的優秀人才,又在哪個創新比賽上拿了獎;論家世,土生土長的北京富貴少爺上周回來又換了輛座駕;論長相,告白墻常駐人口,暗戀明戀的人多到懶得細數。

這樣如平行線一樣根本無法產生交點的兩個人,卻在一次野外實習中,第一次有了交集。

大二結束的暑假,系裏組織去興城地質實習。

因與北京距離較遠,沒法當天往返,所有師生都住在當地的實習基地。

實習為期 40 天,任務就是跟著老師翻山越嶺跑線路。

不是在荒無人煙的山崗裏了解各個時代的地層、典型巖石的巖性、褶皺斷層等構造現象。就是深入野嶺的水庫了解河流沈積。

正值盛夏,每天頂著烈日早出晚歸,日子充實,知識量龐大,運動量也龐大。

那時沒有計步軟件,同學們都在自嘲“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班組織的實習是徒步繞地球一圈。”

第一周結束時,大家還算神完氣足,第二周結束時,明顯就焉巴了不少。

每天傍晚回到宿舍,五個女生總是齊刷刷的往床上一躺,而後一個小時都沒有人挪動。

小優會舉著鏡子邊看邊嚎自己今天肯定又曬黑了、小藝塗著清涼油罵山裏的蚊子歹毒、小可天天緊張自己腿有沒有變壯、小樂隔三差五的摔跤,病秧子似的渾身疼。

而黎灣,永遠都是那句仰嘆——“我好餓啊...”

像一句準點報時,提醒室友們,距離吃完晚飯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

都說學地質學的是強身健體,這話不摻假。

一連數日的風餐露宿,比起愛美的同學怕曬黑和粗腿,黎灣更頭疼的是為什麽總是餓那麽快。

也許是正值生長發育高峰期,加上食堂的飯菜油水少,每次吃完晚飯沒多久就會消耗殆盡。

根本就熬不到夜深。

於是,在第二周臨近結束的那個淩晨,她在床上輾轉反側鬥爭半小時後,實在難抵饑餓,咬牙溜出了宿舍。

為了學生安全,實習基地晚上有宵禁,11 點過後禁止外出。

黎灣記得男生宿舍樓後面有一面圍墻,外面隔條馬路就是夜宵大排檔。

好在路燈不息,她悄悄貼著樓層墻角,一路小跑著躥到男生宿舍樓後邊的圍墻角落,準備翻墻出去覓食。

誰料,走近了才發現墻高目測四米往上,以她的身高,腳下不墊東西根本不可能夠得到墻沿。

更要命的是,圍墻腳下是排水溝,水流水草湍流不息,無處下腳。

這可把黎灣難住了。

她不甘心的四下張望,片刻,在不遠處的轉角,鎖定一顆歪脖子樹。

李周延出現在樹下時,黎灣正跟個猴子似的半吊在那顆歪脖子樹上。

樹脖子橫斜,如一根木橋半跨過排水溝,就直角轉向往上開枝散葉。

距離不夠,黎灣雙臂攀緊樹幹,身體在空中吊來蕩去,幾番助力試探伸腿,依舊夠不著高出一大截的墻體。

昏黃的路燈下,白皙的小臉憋漲得通紅。

李周延看了幾分鐘猴戲表演,實在是忍不住想笑,又怕嚇到她,故意輕輕踩了下腳邊的樹枝。

清脆的斷裂聲終於引起了黎灣的註意,她側眸一瞥,嚇得差點摔下來。

“不許告狀!”

“你在幹嘛?”

幾乎是異口同聲,說完,兩人一個狼狽掙紮著將雙腿收回,交叉攀回樹幹。一個雙手插兜,不嫌事大的走近一步看熱鬧。

黎灣倒掛在樹上,心都快虛死了,還不忘先發制人。

她吹眉瞪眼的壓著聲音警告李周延,“你敢告訴老師,我就拉你下水!”

“哇,我好害怕喔。”

李周延悠哉的晃到樹下,饒有興致的端詳著黎灣的優雅姿勢,怎麽說呢?像被綁在烤架上的乳豬。

他瞧著她費力仰著的娃娃臉,還在努力做出兇狠的樣子試圖威脅他。

更好笑了。他甚至有點想幫她刷兩層烤油。

“那我走?”

他矯健的爬上樹,瞄準墻沿,腳踩樹幹用力往後一蹬。

在黎灣驚訝的目光裏,跳上圍墻,修長的雙臂攀上墻沿用力一撐,跨步就坐上了去。

整個動作行雲流水,利落得像是慣犯。

他扭頭回看還倒掛著的黎灣,故意重覆她的話,笑得非常無辜,“不許告狀喔~不然就拉你下水。”

說完迅速跳下墻,從黎灣視線裏消失了。

那晚,黎灣慪得整夜都沒睡著。

饑餓和被傷的自尊反覆折磨著她的肉體與精神,明明就只隔了一道墻,她甚至都能聞到大排檔海鮮燒烤的香味,可就是吃不到。

更可恨的是,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李周延大口吃肉,滿嘴油光的模樣。

那個在她印象中優秀到封神的男同學,一下子跌下了神壇,變成一個討人嫌的油膩長臂猿。

可俗話說得好,好漢不吃眼前虧,虧什麽都不能虧自己的胃。

第二天淩晨,李周延再次出現在那棵歪脖子樹下的時候,黎灣已經等了他半小時。

“喲?今天改值勤了?”

李周延瞧著她一副站崗的模樣,直覺新奇,戲謔的朝樹上擡擡下巴,“不上去吊著玩會兒?”

黎灣心裏暗罵他有毛病,可又架不住要求人幫忙。心裏掙紮了半天,極不情願的拉下臉開口向他求助,“你能不能幫幫我?”

十分鐘後,黎灣從心裏暗罵變成了直抒胸臆,“你什麽毛病?你讓我鉆狗洞?!”

她站在另一面墻的角落,難以置信的看著李周延躬身撥開墻角半人高的雜草。

“翻墻你這身高也不夠,這面墻下倒是沒有排水渠,但上面全是立著的玻璃碎片,不安全。”

他滿臉正經的跟她介紹,“以前這裏是看門狼狗的窩,你這身材從這裏鉆出去沒問題,我在外面接應你。”

黎灣滿心抗拒,連著兩次被同一個人因為同一件事傷自尊,這羞辱比殺了她還難受。

“我憑什麽要鉆狗洞!”黎灣不服氣,“你怎麽不鉆?!”

“我個子夠,可以直接翻墻啊。”

李周延答得理直氣壯,“要不,你也去翻一個試試?說不定今天能翻過去呢?”

黎灣的怨氣蹭蹭的往上冒,覺得眼前的這人更像長臂猿了。 這陰陽人的欠揍德性和黔靈山的猴子又有多少區別?

可下一秒,肚子幾聲囂張的腸鳴比她的怨氣更硬氣。

“鉆嗎?”他問。

“……”

到底是拗不過肚子的抗議,躊躇片刻,“你給我記著!”黎灣再次惡聲警告他,“不許告訴別人!”而後一咬牙,真就窩囊的從狗洞裏鉆了出去。

唯美食可以忘憂,黎灣淤積的怨氣在告別了饑餓,被食物安撫後,沒幾日就自然的消散。

想到每晚都能吃宵夜,連鉆狗洞的屈辱都一並拋之腦後。

那段時間,與李周延像是約好了一般,兩人每晚準時出現在墻角,而後默契的一起去到外面的大排檔祭五臟廟。

李周延總是在她鉆狗洞時幫忙撥開雜草,伸手護著她腦袋,出來後遞濕紙巾給她擦手。

黎灣有時候想想,他好像也沒有那麽像長臂猿。

但即便如此,她也從來不和他坐一桌吃飯。

李周延對她這行為沒表現出任何奇怪,只當是因為兩人不熟,也沒在意。

直到某天晚上,兩人並肩出現在大排檔時,詫異的齊步駐足。

店裏店外人滿為患,老板娘端著盤子跑上跑下,快忙不過來。

見他倆熟客,就抱歉的引他倆去店門外邊上的小桌,“今天村長家娶兒媳婦,鄉親們都趕來迎親,店裏現在就這一桌有位,要不,兩位同學拼個桌?”

李周延看了眼旁邊的黎灣,“同學,拼桌麽?”

“噢...”

黎灣磨蹭著在圓桌旁坐下,心裏還正想著只是拼桌,大不了各點各的,也不影響吃飯。

下一秒,李周延像是看透的了她的心思,坐下時再次開口詢問:“同學,要一起吃麽?”

黎灣就差把“不要”“婉拒”“為難”幾個大字寫在臉上。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時,往往是弱勢的那方率先劃出敬而遠之的界限。

她知道李周延的家境不一般,自知自己的經濟狀況跟他吃不到一塊去,所以哪怕每天碰面,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他一起吃飯。

“我想嘗嘗烤五花和肥牛,但是她家分量太多了,我一個人吃不了。”

李周延擡手看了眼腕表時間,好聲跟她商量,“現在已經過十二點了,我今天生日,你就當陪壽星吃頓飯唄,大不了我把許願的機會讓給你。”

“啊?”

“吃飯總難不倒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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