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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我對姑娘們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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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我對姑娘們都挺好的

之後的日子,雪龍號依舊在西風帶裏乘風破浪。

跟游樂場連續坐了一個星期的海盜船無差,飄搖晃蕩程度已經不是正常身體能承受的範圍。

住艙的走廊裏回蕩著聲嘶力竭的嘔吐聲,驚濤駭浪不分日夜的拍打著船身,轟隆得讓所有人都心惶惶。

黎灣窩在宿舍,胃病要靠養,可她一下床,還沒站穩就暈得要沖進洗手間幹嘔,暈船藥早就不抵用,幹脆搬去醫務室的沙發睡,方便隨時治療。

紀淳每天肩負給她送飯的任務,偶爾李周延也一起來,兩人陪著黎灣聊天轉移註意力。

聊的內容比如駱毅然已經兩天沒吃飯,膽汁都吐出來了,估計下午要來醫務室輸營養液吊命,到時候可以和黎灣作伴;或者尤文俊為了眼不見為凈,躲去甲板的錨繩圈堆裏裝鴕鳥,結果被澆成落湯雞;還有老鄭每天吃了吐,吐了吃,擔心他年紀大身體扛不住,結果狀態出奇的不錯。

黎灣聽著他倆播報船上最新情況,精神更絕望了。

她想起以前老隊員編的三十六字箴言——“一言不發,兩眼無神,三餐不吃,四肢無力,五臟翻騰,六神無主,七上八下,久臥不起,十分難受。”

準確、傳神又到位。

前兩天還在怕自己出身未捷身先死,現在,她難受到恨不得趕緊死了算了。

直到某天清晨,廣播裏突然傳來船長的聲音,“各位同志,雪龍號已於昨夜順利穿越西風帶!現在船左舷方向發現一座冰山,歡迎大家前往觀賞!”

短暫的沈寂,船艙立刻爆發雀躍的歡呼。

“解放啦!”“大家快出來!”“同志們!我們勝利了!”

連日的沈郁一掃而空,大夥如刑滿釋放般一窩蜂從各個住艙奪門而出,混亂隆咚的腳步聲吵得震天響。

黎灣剛睡醒,聽見此刻船長老煙槍的嗓音,也只覺天籟。顧不得洗漱,兩眼放光的趿拉著拖鞋就往門外沖。

人流如潮,奔騰推湧向走廊盡頭的防水門。

海天之間是無邊無際的幽藍,剔透得不染一絲雜質,空氣都是沁人心脾的純凈。

冰山裹著厚重的白雪如一幢不規則的拱門,孤獨沈默的矗立在海面,迎接著遠道而來的朋友們。

經歷過洶湧駭浪的摧殘,眼前這般靜謐清幽,竟讓所有人徒生難以適應的情怯,湧進甲板的那一刻,紛紛自覺放緩腳步。

感嘆此起彼伏,這世間竟有這樣的風景,獨立在這無人之境,遺世而地老天荒。

然而只有黎灣,左腳剛邁出門框,還未來得及細看一眼風景,就被撲面而來的寒風呼了一巴掌。

雪龍號已進入南極圈,哪怕是夏季,實時氣溫也在零下幾度,住艙內連日的暖氣讓她疏忽了室外溫差。

剛剛太激動,只記得穿鞋,把外套給忘了。

陽光如利劍般熾白耀眼,冷風卻是刮人命的刀鋒。

冰冷的寒氣毫不客氣的呼灌進鼻腔和衣領,瞬間將黎灣全身激起雞皮疙瘩。

人流不斷外溢,將窄門淤積得水洩不通,她幾番側身試圖岔出一條道,都被輕松推搡退回。

“麻煩讓一讓!”

黎灣凍得牙齒打顫,墊著腳在人群裏舉手掙紮,聲音出口成雲煙,迅速被嘈雜稀釋。

眼看四肢都快僵硬,餘光裏,李周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攢動的人群中。高於水平線的腦袋還在左尋右望,像是在找人。

“李周延!”

黎灣如見救星般失聲尖叫,趕緊跳腳揮舞雙臂,試圖在喧囂的人群中引起他的註意,“李周延救我!李周延!”

李周延被這一尖嗓子嚇一跳,目光迅速鎖定到慫在門邊的黎灣。

他急忙往前擠兩步,不等開口,一件羽絨服兜頭罩下,蓋住了她的視線。

衣服怎麽會有溫度?

黎灣從黑漆漆的衣服裏探出腦袋,哆哆嗦嗦間好像摸到了內襯貼的暖寶寶。

松軟溫熱,應該是用了有一段時間。

她疑惑的低頭,意外發現這竟是自己的外套。

她昨晚搭在醫務室沙發上的。

李周延拉著門把手,把黎灣圍在門後的一方角落,自覺站成一堵肉墻,將寒風隔絕在身後。

見她臉上困惑,伸手從衣兜裏掏出另外一張暖寶寶,塞進她手裏。

一樣的溫熱,熨帖著她的手心。

剛剛崩潰的神經隨著體溫逐步覆暖,腦子也恢覆活泛。

他怎麽知道自己忘穿外套?

“你去找過我?”黎灣疑惑的舉起衣袖在他眼前晃了下。

“嗯。”

“有事嗎?”

“正好路過,見門開著,就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你大清早的正好路過醫務室?”

黎灣對他這個理由顯然持懷疑態度。

醫務室在走廊盡頭,那個時間,餐廳沒營業,不用送早餐,他也沒生病,有什麽理由路過醫務室?

李周延扯下圍在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像是故意不給她繼續追問的機會,三下五除二的把她圍得嚴嚴實實。

“圍巾就不用了。”

黎灣被帶著他體溫的柔軟引走註意力,拒絕的往後退一步,擡起下巴,伸手扒拉下被他箍緊的圍巾。

雖然圍上更暖和,但她拎得清分寸。

李周延是很多品牌的 VIP,過去他的圍巾手套帽子之類都是定制款,上面會有他英文名或者 logo。

他愛臭美,對穿著很講究,很少會買大眾款的東西。

那晚他那番話,態度已是很明確,儼然對兩人過去的舊情沒有任何留戀和在意。

而黎灣這幾天也想明白了,現在這樣,又何嘗不是她和李周延之間,最好的狀態?

反正不可能再進一步,既然說開了,那做普通同事也挺好,不然倒顯得她不大氣。

只是,這種帶著專屬標記的東西,就不該再出現在她身上。

“戴著吧,這點紳士風度都沒有,我以後還怎麽混?”

李周延一眼看穿了她行為背後的動機,毫不意外。

“別多想,我對前...姑娘們都挺好的。”

他扯了扯嘴角,別過臉去,露出一個沒所謂的弧度,“這條圍巾也不是只有你一個姑娘戴過。”

船舷兩側泛起的漣漪,將如鏡的水面蕩漾成了區分海與天的依據。

隨船的各路記者媒體紛紛就地取材,考察隊員們皆是拿著攝影設備記錄這千帆過盡的時刻。

長槍短炮的快門聲“哢嚓哢嚓”此起彼伏。

紀淳擠在人堆裏,拿著祁影的手機,四下找角度幫她拍照。

烏泱泱的人群擠在甲板,擋住了大部分風景,她看著紀淳給她拍的照片,身後一堆五顏六色的後腦勺,忍不住嫌棄的皺眉毛,“你就不能踮腳舉高點嗎?”

“人多也怪我?”

紀淳冤枉得很,攔住路過的李周延,“他高,讓他給你拍,你自己看效果是不是一樣。”

他把手機往李周延手裏一塞,嘴上還不忘跟祁影強調,“還有,我不矮!我一米八三!點六!”

然而祁影忙著和攝影師溝通,根本沒空理他的挽尊,“你個子高,舉著拍,把後面的人都避開。”

“行。”

李周延把手裏的圍巾遞給紀淳,拿著手機走到甲板另一端,找了個刁鉆的角度,招呼著祁影站到指定位置去。

“你圍巾拎手裏幹什麽?舍不得戴?”

紀淳握著圍巾不服輸的跟過去取經,剛剛為了方便拍照,他摘了手套,手關節都凍得通紅。

灰色的羊絨圍巾柔軟細膩,暖融的堆積著消散的體溫。

他捧著圍巾往臉上捂了捂,沒曾想聞到久違的熟悉氣味,“你噴香水了?!”

這讓他頗感意外。李周延素來都有這些習慣,他那麽騷包的一個人,過去哪怕只是去食堂吃飯,都得把自己搗置得跟要去炸街的男明星一樣。

宿舍的哥幾個一直覺著他要是不做科研,估計就出道了,畢竟之前真被某個大導演遞過橄欖枝。

只是這次科考任務特殊,南極生態壞境脆弱,李周延從上船以後就打扮得非常簡單,平日裏那些花裏胡哨的染發劑、香水、發膠一樣都沒見著。

紀淳以為他沒帶上船。

“去南極還帶香水?”

他瞧著李周延專註拍照的側臉,剛才一來就撞見他給黎灣圍圍巾,不知道是說了什麽,黎灣當即摘下塞回他手裏,轉身就走。

臉上是看不出異樣,但拒絕的動作幹脆利落,不帶絲毫留戀。

他本來還在唏噓,黎灣心還真是狠,跟這南極圈的冷風似的。眼下細細琢磨...倒忽然覺著有點意思了。

“你小子還真是不打沒準備的仗啊。”

“有麽?”

紀淳微瞇眼,前幾天是誰人模人樣的說要做普通同事,今天就來上迷魂陣了?

問題是都這樣了也沒攔住如鐵的妾心,這人還能滿臉神清氣爽。這要沒問題,狗都不信。

“沒有麽?”

李周延悠悠的望了眼遠處的天際,答非所問,“今兒天氣真不錯。”

然而迷魂陣引起了紀淳的註意,卻沒能對它的目標客戶起作用,目標客戶甚至都沒察覺到自己陷過陣。

黎灣晚上去醫務室收拾行李,搬回自己宿舍。

連日來的大風大浪將房間的陳設顛散得淩亂不堪,眼下終於恢覆平靜,她迫不及待想讓一切歸位。

整理房間就像整理心情,等到屋內恢覆了初登船時的整潔,人也舒暢了不少。

她翻出行李箱,把暫時用不到物品收納裝箱,疊到第三件外套時,潛意識覺察到一絲不對勁。

“我手電筒呢?!”

幾乎是瞬間,心臟猛的一沈,人頓時就慌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手忙腳亂的翻出幾件外套的衣兜,裏裏外外,反覆確認好幾次,都沒見著影。

顧不上剛整理好,迅速把每件行李拎出來使勁抖落,筆記本、書籍、甚至襪子都不放過。

心慌幹擾得手發軟,幾度攥不住脫手將東西摔得四飛五裂。

祁影開門時,黎灣已經快將她行李箱扒到底。

“你在找什麽?”

她杵在門口,眼看滿地的衣物和行李,驚訝得無從下腳。

“你有沒有見過我的手電筒?白色的、便攜式、跟口紅差不多大小、有掛扣圈、上面貼了張水蜜桃的浮雕貼紙。”

黎灣一股腦的將手電筒特征盡數托出,語速很快,急迫得聲音都在顫。

祁影意識到她的著急,快步跨到書桌旁,拉開抽屜,拿出裏面的白色小物件。

“是不是這個?”

黎灣眼睛瞬間亮了個度,連忙起身接過來,拿在手裏來回確認翻看,“對!就是這個!”

她摁下開關摁鈕,熾白的光束如期發射而出,橫穿過房間,直直打亮床側的白墻。

冷冰冰的,反光得有些刺眼。

“上周你這桌上的東西全都滾床下面去了,我看你又病著,就先幫你收抽屜裏了。”祁影被她那模樣嚇著,怕她誤會,趕緊解釋。

“這個是...很貴重的東西?”她有些難安。

“不是。”

黎灣如釋重負般長舒一口氣,關閉開關,收回光束。

回頭見祁影神色忐忑,才意識到自己剛才過激的反應,抱歉的沖她笑笑,“充話費送的。只是用慣了,剛剛以為不見了,所以到處找。”

“...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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