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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我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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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我看著

齊鯤腳步頓住一瞬,又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沒吃的,沒住的,不為什麽。”

齊鯤在門口站定,郁祈安雙腳將將落地,擋住他捏鑰匙的手,繃著腮幫,不情願地說:“我不敢進去,害怕。”

“怕什麽?這不是你家?”齊鯤嗤笑一聲。

“你真沒聽過最近關於家裏的傳言嗎?”

郁祈安擡頭,她正對月光,眼裏破碎著些光亮,擡眼好奇地看向他。郁祈安把一些傳言告訴齊鯤,他背對著月亮,情緒都藏在夜裏,卻仍能感覺到身體微不可查地一震。

他笑著說郁祈安胡思亂想,一邊將鑰匙插進鎖扣,沒等她攔,輕而易舉轉開房門。可能是氣氛使然,黑乎乎的房間,陰森,潮濕,寒氣逼人。

“啪”地一聲,燈打開,陳設如舊,除了臟亂些沒有什麽變化,只是現在那陽臺的木門格外醒目,上面還清晰可見積年累月被人劃過的一道道痕跡。

“進去吧,今晚我不走。”

郁祈安拖著一大包行李進臥室,換好睡衣,乖順地去洗漱,路過客廳時,看見齊鯤若有所思地靠在窗臺邊,大半個身子探出窗外,不知何時點了一根煙,夾在中指和食指間,隨著每一次吞雲吐霧,火星在夜色中忽明忽暗。

“你睡哪兒?”及膝睡裙空蕩蕩懸在郁祈安身上,方領露出鎖骨,精致瓷白。

齊鯤下巴往沙發的方向揚了揚,又指指熱水壺,“剛燒的,喝一口再睡。”

他嘴裏還銜著半支煙,眉眼深邃,有一絲強撐著的倦意。

杯子剛洗過,郁祈安雙手捧著還帶著水珠的杯壁,小貓喝水一般慢吞吞地舔,清靈的眼睛警惕地盯著齊鯤。

她怕齊鯤半途走了,但她不敢說。

房門沒關,這樣能聽得見外面的動靜。齊鯤去洗漱的時候不經意往裏一瞟,郁祈安抱膝側躺在床上,被子隆出一個幅度,臉色不太好。

耳朵上,還帶著助聽器。

從衛生間出來,他徑直拐進臥室,攏了攏外套,大大咧咧壓著被子躺在郁祈安旁邊很大的空位上,和衣而睡。

郁祈安感到身邊一沈,閉著眼睛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嘴角微微上揚。

旁邊齊鯤聲音懶倦:“把助聽器摘了再睡,不硌得慌?”

他像是洗了個澡,沒有煙草的氣息,身上是熟悉的香味,郁祈安沒說話,摘下助聽器,齊鯤把身下的被子抽出來朝她堆了堆,拉起來直接蓋住郁祈安鼻子。

不一會兒旁邊就傳來沈穩有序的呼吸聲,這小姑娘還是心大。

*

第二天郁祈安是被一聲巨響給吵醒,旁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她慌張地戴上助聽器,跑出臥室,卻看見陽臺的門被齊鯤給卸了下來。

“這個門看著晦氣,現在光線好多了。”陽光從側面照進來,在他睫毛上鍍了一層金黃,他看到郁祈安的腳,隨即眉頭擰在一起,“不會穿鞋?”

郁祈安隨即回應一個大大的微笑,身體還是剛睡醒的慵懶,笑容溫暖,“我以為你走了。”

一整天兩兄妹都在家裏窩著,像從前一樣,齊鯤給張更發了條消息說今天不去網吧,張更罕見地發來三個狗頭,他發過去一坨便便,再無下文。

“有想去的地方嗎?”齊鯤頭也不擡,忽然問她。

郁祈安搖搖頭,“我學習很緊張的。”

齊鯤冷笑一聲,像是投降,“那你學。”

晚飯齊鯤帶著郁祈安去樓下面館,熱騰騰的霧氣下,兩人對面而坐,凳子太矮,齊鯤只能大喇喇把腿伸到一邊,郁祈安輕輕踢了踢他的鞋。

齊鯤視線沒從手機裏移開,“有屁就放。”

“你現在在幹什麽?”

“夜店上班,身邊都是些酒鬼,動不動就打架,所以,”他掀起眼皮看過去,語氣隨意,一字一頓,“少、來、找、我。”

“好酷。”話音未落,卻迎來郁祈安崇拜的眼神,齊鯤有些傻眼,她補了一句,“很厲害的樣子。”

齊鯤甚至有些小得意,哼笑一聲,此時老板端來一碗雜醬面,他推過去,“你吃的慢,你先吃。”

飯後兩人分道揚鑣,郁祈安蹩腳地跟在齊鯤身後,學密探在電線桿旁東躲西藏,想看一眼齊鯤上班的地方。而齊鯤早就發現她在背後鬼鬼祟祟的,精力這麽好,他也懶得管,壓了壓黑色鴨舌帽大步朝夜店走去。

忽然在巷子口看見店門口堆了一群人,張更和三杯在勸,關令秋也在外面,他瞇了瞇眼睛,大步轉身往回走。

郁祈安避之不及,沒想到這哥還帶殺一個回馬槍的,驚慌兩步後,臉上堆起職業假笑。

“呵呵,好巧啊。”

“是挺巧的,你要去哪兒?光顧我生意?”他單手撐著路燈,將郁祈安隔在身下,俯下身,謔道。

一雙瞳眸漆黑深邃,眼神直勾勾看著她,像是要把郁祈安看個徹底,郁祈安沒了底氣,小聲問:“你在上次那個夜店上班?”

對面的人群沸騰了瞬。

齊鯤猛然直起身,不再逗她,光亮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看到了就回去。”

該看的不該看的,她都看到了。

郁祈安裝作投降拐進巷子裏,趁著齊鯤走遠又躡手躡腳探了半個身子出來。如果形勢不對,她還能幫忙報個警啥的。

那邊一男人喝得稀裏糊塗,被三杯攙扶著在路燈下弓著腰吐得一塌糊塗,另一只手還拉著關令秋的手腕,說什麽讓她再陪一杯,說她們這些人私底下不就是幹這些生意,表面裝清高有什麽用。

男人力氣很大,關令秋拗不過他,只能陰沈著一張臉在後面站著。

“哥啊,咱們這兒的DJ確實都不幹這種生意,還得您體諒一下。”張更在一旁躬腰賠笑。

齊鯤上去二話沒說,先沈著臉把那人的手從關令秋身上扯下來,瞬間臉上也堆起和張更一樣的笑,“哥,今天讓您不痛快,酒水免費,我再給您調一杯長島冰茶?”

他穿著灰色連帽衫,郁祈安記得上次在網吧,齊鯤也是穿的這身衣裳教訓了幾個未成年的學生,那時少年臉上還張揚著戾氣,邪魅一笑,渾身散發不屑和輕狂。

灰色衛衣洗過多次有些變色,短寸濃密的黑發,右耳輕狂的耳釘,愈發輪廓清晰的少年,往那兒一站比以往更有魅力。現在卻對著一個醉鬼,熟練地點頭哈腰,郁祈安眼角有些潮濕,心裏說不上滋味地難受。

那男人嘴裏還不清不楚地說著什麽,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她悄悄上前幾步。

“沒人陪還喝個屁啊,”男人一把甩開扶著他的兩人,踉蹌向前了幾步,瞪著眼睛不懷好意地掃視了一圈路人。郁祈安對酒鬼有本能的害怕,條件反射後退了幾步,撞上鐵質垃圾桶,悶響聲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註意力。

齊鯤看見她,眼裏明顯多了幾分不耐煩,壓低眉頭,舌尖煩躁地刮過口腔側壁。

一個人在夜店喝悶酒的人齊鯤見多了,不是情場失意就是事業上出現了問題,要他來一杯就倒的酒,要他根據自身憂郁氣質調出一杯滿意的酒,更甚者甩出一堆鈔票要他陪著喝都有。

不過最出格的就是咋咋呼呼要死要活,這種拉著別人發酒瘋的人,他很看不慣。

郁祈安不會化妝,此時天然無害的臉上清麗動人,她眼睛本就水靈,在夜色下無辜的模樣更挑撥人心弦。那男人兩步上前穿過人群就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不要命地揉捏她的肩膀,讓她陪著喝一杯。

“找死。”關令秋只聽見旁邊齊鯤牙縫裏低低擠出來兩字,還沒來得及攔,他已經幾步沖上前。

可齊鯤還沒趕到,人群一陣驚呼,張更的拳頭已經先他一步招呼到了那人臉上,黃發映襯的臉上疤痕在路燈下格外明顯。

打完,他還咧嘴到抽一口氣,甩甩手,“酒醒了沒哥們兒?”

那人忽然被打一拳有些懵,一手捏著郁祈安不放,又要去打張更,於是郁祈安伸手在他另外一邊臉也掛上迷彩,男人徹底火冒三丈,她掙紮不過,纏鬥間助聽器被摔碎。

碎發遮擋在眼前,耳邊一陣轟鳴,看著摔成兩半的助聽器,她楞神地透過發間縫隙,小心翼翼看周圍人的眼神,有驚訝鄙夷,有皺眉擔心。還有人,在笑。

時間仿佛停止,周遭聲音瞬間消失,她擡頭間只見一個高大的影子,咬牙切齒將那人幹翻在地,關令秋慌忙過來把她拉開,對著張更和三杯指揮什麽,將她護在身後。

“都是個殘廢,還抗拒個屁。”

她聽見了。

店長遲遲匆忙趕到,看見一地狼藉,讓幾人和客人道個歉,今天這事就算結束,夜店生意本就在暗處,忌諱結仇。

店長比齊鯤年長些,續了點胡須,身材單薄,棕色開襟襯衫,走的是文藝青年的範兒。

他在一群亂象中談笑風生,看見關令秋背後的郁祈安,笑著說認識妹子,想拉她的手和男人握手言和,被關令秋冷臉擋了回去。

齊鯤在這裏雖說有店長的照顧,但很難說不是相互利用,遇到不能忍的客人時,店長讓他陪上幾杯,他都忍了。作為調酒師,店長卻讓他適當摻些飲料和白水,出於預算考量,說是這裏聲色犬馬,沒人會認真品嘗。

張更和三杯則和他更談不上感情,勞動合同也沒有,雇傭保鏢,工資一日一結,互不認識。

所以當齊鯤轉身進屋,拔掉夜店所有音響,大開照明白光,將從裏面拿出的一瓶水從男人頭頂,毫不猶豫倒下去時,沒人阻止他。他只是笑著,和那人握手,聽見骨頭脫離的脆響,那人痛呼一聲。

“瘋了。”三杯有些楞。

“對不住。”齊鯤握住他肩膀,拍了拍,又聽見一聲回響,肩膀給接了回去。

“莽撞了,還是莽撞了。”張更急忙從褲兜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在那人臉上胡亂擦了一下,不像是善後,更像是羞辱。

毫不意外,三個人沒了工作。

夜深了公園裏沒人,幾人霸占了空地上的健身器材,郁祈安和關令秋一人坐了一半漫步機,像在秋千上一樣慢慢晃。

關令秋轉身問:“妹子,嚇壞了吧。”

郁祈安沒回她,齊鯤指了指耳朵,沒說話。

“不是關姐,你也太仗義了,不必舍工作陪君子吧?”張更選了個管道滑梯躺下,雙手枕在腦後,聲音悶悶地從洞裏傳來。

“你們鯤哥不是要創業嗎?早就挖我了,提前跳槽,gap一下生活。”

三杯站在扭腰器上,身姿扭得那叫一個妖嬈,“那人也真不是東西,當自己皇帝呢,店長也不管,這種店待著沒意思。”

“對不住各位了。”齊鯤坐在坐蹬器上,一雙腿筆直撐在柱子上,點了一根煙,在黑暗裏忽明忽滅。

關令秋察覺齊鯤的聲音一出,旁邊的女孩頓了一下。

“鯤哥,少說這些,適不適合久待,我們能不清楚嗎?”張更頓了頓,“就是你之前的錢都給祈安她媽治病了,現在哥幾個沒啥錢去創業。”

“莽撞了,還是莽撞了。咱幾個還是太意氣風發,路見不平,少年英雄……”

關令秋切了一聲,“我這兒有些錢,先給妹子買對助聽器吧。”

“一個就行,壞了一個。”

郁祈安的聲音很小,但足夠在安靜的公園讓所有人聽見。

所有人都立馬安靜,迅速回想有沒有說些什麽不該說的話,張更嚇得立馬坐起來,頭碰到圓形膠桶,悶響一聲。

妹子,你這可是坑害了更子哥啊。

林中幾只鳥被這沈重一聲悶響驚起,遠處火星遲遲沒動,倏地燃燒到盡頭隨著煙灰落在地上,消失不見。

*

幾人秉持著及時享樂的心情,帶著郁祈安去燒烤攤壓壓驚。所有人都感受到兄妹兩的氣氛有些沈重,張更對郁祈安一個勁兒噓寒問暖,就差來個全身體檢,看看腸胃還好不好消化。

“鯤哥,你還會接骨啊?”三杯小口抿著杯裏的酒,生怕一會兒就不省人事,“不過店長沒讓咱賠那杯酒誒。”

“之前手斷的時候跟著醫生學了兩下,”齊鯤挑出郁祈安愛吃的串揚揚下巴,遞給她,“而且那不是酒,就是白水,不用賠。”

“咱鯤哥做事就是有分寸。”

難怪之前小貓的右腿被他綁好了,郁祈安一直以為是運氣,畢竟貓也不能叫疼,她也不清楚真假。齊鯤到底在背後做了多少事情?

她看見伸過來的串,和齊鯤對視一瞬,又慌忙挪開眼,接了過來。

五個人一人占了桌子一邊,關令秋和她擠在一處,剛好坐她左邊,沒了助聽器,周邊又嘈雜,她很難聽清楚關令秋的話。

“齊鯤,妹子今天露臉了,之後……”

“今後我看著。”

齊鯤的語氣閑散低沈,在郁祈安耳裏,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聽不懂什麽意思,她也不管。他看了一眼吃得噴香的郁祈安,眼角蔓延開一縷無可奈何的笑意,丟不開,就綁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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