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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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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回去的路上,車裏的氣氛如墜谷底。

窗外的陽光勉強從雲縫裏躋身而過,昏暗的落在段承吠的身上,襯得他像一尊墮落的佛像。

此時已經是兩人相遇的第二天,又一個月落日升。

而衛致燭手裏的佛珠磕碰聲像是從未停過,一聲一聲,好似催眠曲。

衛致燭數次通過內後視鏡去看他的臉色。

但無論時隔多久,無論他說了什麽話,段承吠的表情總是淡淡的。

淡到衛致燭甚至會在不經意間產生錯覺,就好像他們現在剛從山上下來。遇襲,火災,警局……通通不存在。

只是來的時候兩個人神經都很緊張,沒註意到路很遠。

現如今事情都已經平息,這條路就顯得太長,過於死寂了。

“還有多久。”段承吠因為太久沒說話,聲音發虛。

“快了,還有半小時。”衛致燭回應道。

聽到回覆,Mafia頭子閉上眼睛,癱在後座上,似睡非睡。

衛致燭飛快地瞟了一眼,安下心來開車。

他正在前往的目的地是Mafia的一處分據點。

但AAM的資料顯示,與其說這裏是分據點,倒不如說是大本營最為恰當。

首先是身為頭腦的段承吠閑來無事就待在那裏,其實是那裏裝備齊全,人員配備精良,比“老地方”還要令人壓抑。

如果說這一路上所有的遭遇都是段承吠對自己的試探。

那麽衛致燭可以確信,這算是最終的考驗。

想到這裏,他手心沁出汗,但都被手套悶在了裏面,看不出一點痕跡。

衛致燭棱角緊繃,略粗的眉頭此刻更顯嚴肅。

段承吠對這一切盡收眼底,他右手一下一下敲著左手指節,幾綹碎發搭在額間。

“你覺得尹雲怎麽樣?”沒頭沒尾的,他問了這麽一句。

衛致燭眉心一跳,躊躇半天,才含糊的回了他:“不太了解,我看人不準。”

“是嗎,”段承吠話裏尾音帶著冷笑,“我到覺得你看人挺準……”

“……最起碼,你一眼就看出了我不會殺你。”

剎時,世界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山頂刮著風,風中坐著那個長發及肩的Mafia。

他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笑意不達眼底,薄唇輕啟,聲音都在風中流逝:“過來。”

但他說這句話時卻已經扭過頭,是背對著自己的,所以衛致燭就只看見他揮了揮手。

一如既往,不露殺氣。

衛致燭打了個寒戰,只是低頭訕笑。

還好段承吠沒有死抓著這段經歷不放,他輕飄飄的斜了衛致燭一眼,道:“我任職已久,上一個讓我一眼就欣賞的人是尹雲……我看人很準。”

那下一個呢?

段承吠沒敢問。

還好,段承吠說這話時像是掐著時間的。

衛致燭剛尬的腳趾扣地,只聽左耳邊傳來並不驚人爆炸聲。

輪胎炸了。

車裏的兩人頓時意識到了狀況。

段承吠掏出手槍,而衛致燭當機立斷的踩了剎車,停靠在路邊。

段承吠瘸著腳,但動作比衛致燭還快。

他竄下車,躲在了車的另一側。

衛致燭緊跟其後,也端起手槍,躲在了離段承吠的不遠處。

他探出頭,看清了遠處面色不善的人等,腦海裏立刻冒出三個字:黑吃黑。

“頭兒,”他壓著嗓音,“其他人沒和你聯系嗎?”

衛致燭搖頭。

就在離開警局不久,手底下人就來信,說是為了引來當初追蹤尹雲車的警察,被困在了包圍圈裏。

雖然找機會跑了,沒被逮到,但是也因此走了錯路,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到他了。

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一系列的遭遇屬實打的段承吠措手不及。

“看來福咋的確沒那麽容易拿下。”段承吠冷笑道。

他給手槍上好膛,心裏疑惑著為什麽對方從頭到尾只開了一槍。

他安靜等待著,睫毛忽閃。

等那堆人逼近,段承吠探頭掃了一圈後,竟臉色慘白的半癱在地上。

“頭兒?”衛致燭想走過去扶他起來,沒曾想卻被後者一眼瞪了回來。

“等。”段承吠擺著口型。

他剛才探出頭,本想打探敵人方位,沒想到一眼就看清了領頭的人物。

那人臉上斜跨過去一道疤,頭發白了半個腦袋。

他的眼睛狹長,精明的狠。

段承吠左眼剛露出去,就被那人鎖定,手指攥成槍裝,對著他虛空來了一槍,笑容暧昧。

要是對面換一個人,段承吠都會毫不猶豫的回一顆真的子彈。

可偏偏對面是李緒,早就死去的上一任Mafia首領。

與段承吠不同,上一任首領李緒執垮,冷血,更像一個傳統意義上的Mafia。

段承吠離開家後來到李緒的身邊,曾一度用他來當做自己的模板。

但沒多久他就發現,自己學不來,於是果斷放棄。

段承吠其人,低頭看人,擡頭做事。

所以當他在李緒身邊久了,眼裏除了他就沒有別人,身上自然而然的也染上了一些肅殺之氣。

可偏偏,有些人天生就不近人情,傷口總喜歡往別人心窩懟。

段承吠聽著那不加掩飾腳步聲,右眼一陣作痛。

他至今仍記得匕首握在手裏,一把割斷李緒動脈時,血液濺了一臉的感覺。

段承吠承認自己時一時沖動,謀權篡位。

但時至今日,他也從未悔過。

“小段,”近在咫尺的聲音熟悉的可怕,“怎麽不出來見我?”

段承吠一咬牙,挺身站了出來。

此時他穿著黑風衣,衣服下擺在清晨的涼風中飛舞。

段承吠在寒光中站的筆直,冷聲道:“老頭,死了這麽久,就別出來獻醜了。”

李緒眨眼,並無惱怒:“那你要管的人怕是有些多。”

段承吠愕然,他後錯一步,方便看清李緒身後的人。

他身後約莫有十來個人,其中有些人還是熟面孔,都是Mafia的老熟人。

只不過,都是屍骨寒透了的老僵屍。

段承吠還看見了尹雲。

青年人頂著一雙少年般的眸子,沈默的站在隊伍中央。

他也許記得,就在幾個時辰前,段承吠親手用黃沙埋葬了他。

“尹雲,過來。”段承吠沈聲道。

尹雲聽後渾身猛地一顫,他擡起頭,眼睛裏充斥著恐懼。

世界剎時一聲不吭的,尹雲沒吱聲,但也算是拒絕了。

段承吠失望的扭過頭。他想不明白,尹雲是他帶大的,不是李緒。

按理來說哪怕真的有死而覆生這種事,尹雲也會毫不猶豫的跟隨自己。

那就只剩一個可能了。

段承吠腹誹,他真是傻了,剛才一個恍惚間還真的相信有人會從棺材裏爬出來找他敘舊。

現如今看只是另外一個□□對他下的局罷了。

所有人都是易容的,李緒也是。

段承吠突然想笑,一個冒牌貨難道自以為學了李緒的神態和語氣,就可以完美覆制他的實力嗎?

一如初見,段承吠向後揮了揮手。

衛致燭起身,步伐堅定的走到他的身後。

他眉宇之間徘徊著凝重。

早在段承吠之前,他也在隊伍裏發現了一個老熟人。

他的父親,衛磬。

衛磬黑眼圈很重,和剛離開家時一模一樣。

不同於李緒的敏銳,衛磬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兒子。

反觀衛致燭倒是凝視許久,最後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

他半蹲地上,很快就穩住了自己。

他閉上眼睛想了想,發現在場的大多數都是Mafia已故的老成員,發現真相的段承吠內心可能比自己還要慌亂。

尤其是正在和段承吠交鋒的中年男人,語氣中的自信和熟稔更顯露出其生前的不凡。

段承吠不耐煩的扭肩,蹙眉道:“我累了,速戰速決。”

李緒聽後大笑,下巴上的胡茬半黑半白。

“心焦,氣傲,偏執……小段,看來這五年並沒有教會你什麽?”

“的確。”段承吠應道,彼時日過雲霧,他滿臉都是暗淡金光。

他跛腳,唇齒離李緒的耳朵不過一指距離。

“我只有在那個雨夜,才勉強學會些東西。”

段承吠牙咬的很死,字字句句都如墜冰窟,凍的李緒一個寒戰。

無論真假,兩人明顯都還記得九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李緒粉墨登場在段承吠的12歲。

炙熱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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