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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謀生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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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觀神侍的事情就跟雪花入池塘一般,沒起個波浪就過去了。就算尋常閑話也沒有人愛說這個,連最好論事的齊翠兒都道:“又不是我們這裏的事兒!有什麽好說的!”轉頭興致高昂地說起莽北大商賈家裏的妻妾紛爭來。靈素心裏比著界影算了算,莽北比靈都還遠吧?——你們這些人吶,嘴裏出來的話真是叫仙沒法信!

只有苗十八同燕先生還能說兩句。見靈素還在琢磨這個事兒,燕先生道:“這事情同人的‘信’纏在一處,沒有那麽容易動手啊。總得慢慢來。”

靈素想起一事來問道:“先生之前說過有仙遺族,又是什麽說法?”

燕先生笑道:“說起來也是不求觀裏傳出來的說法。他們從前有個大神侍,是個十全脈,天賦異稟,有許多神通事。後來無意中叫人知道了原來他是神仙在世上的後代,才有如此能耐。我是從師門的劄記裏得知這十全脈的脈象和仙遺族的說法,兼之……兼之這世上確實許多神異之事,還真想見識見識神仙後人的風采吶……”

靈素看看坐在燕先生懷裏的湖兒,心說您這不都抱在手裏了麽,還要咋見識啊?!

苗十八卻道:“這話你也信。那大神侍人呢?神仙後人不得活個千兒八百年的?要我說啊,說不定也是不求觀故弄玄虛。什麽地方只要一旦暗戳戳的好處多了,這就沒有不爛根的。”

燕先生搖頭嘆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哪裏說得明白。”

靈素聽了苗十八的話看看倆娃兒看看自己,——我都只能待三百年,哪而給你弄個能活千兒八百年的外孫去!

她關註不求觀神侍的事情,同世人還不一樣。世人或者是把不求觀這樣的神廟當成真神居處,信了一輩子;或者靠著神廟神侍謀生過日子;還有心裏有太多驚懼匱乏的,更得靠他們了,凡此種種,都落在個“有求”上。

人本來就不知道事情真相,加上一個“有求”,這“信”就越發偏了,已然成迷。你把事實甩他眼前,她也不想信這個“真”。因他若選擇信了這個“真”,那之前幾十年的人生算什麽?自己心裏那一大塊病靠哪個來醫?因此哪怕明知道或者真有些可疑處,也寧可閉上眼睛不去疑心,不止不疑心,還得更加“深信”才好,這樣才能把自己方才起的那點疑慮打消掉。

也正因為這樣,這場神侍風波之後,往不求觀去的信眾有增無減。好在不求觀的護陣沒有再出警示,靈素也只偶爾得空了才過去看看那些“神”侍到底在弄什麽“鬼”。

至少如今看來,那些所謂“神通”用障眼法的真是說九成九都少了,簡直十成十。若有例外,那就是沒有弄成的。大神侍、神侍們這些“神”在世間的代言人,都在用戲法表演神通,那他們心裏不知道還有多少對“神”的信,他們心裏都不信“神”而信“技”了,卻拿著信眾們向“神”供奉的財物享樂快活,這不叫騙又叫做什麽?

幾回看下來,靈素都疑心這回弄個什麽“特赦許求”是不是因為錢財上吃緊了,才想出這麽個斂財的法子來。

再看看大祭時候,那些不事生產虛張聲勢裝神弄鬼的人高高站在上頭,而那些勤勤懇懇勞作吃苦掙工度日的卻戰戰兢兢跪在底下。可當有人試圖拆穿立在上頭的那些人的面具時,跪在底下的人還拼命搖手“別,別”……

靈素知道,這人世是有兩重的,一重是真真切切的實在,另一層是人心認為是真切的事情。這倆通常差了極遠。世間萬物依照道理在演進,人卻用基於自己的“以為”生出各樣情緒在生活。她一個神仙夾在中間,到底又能做些什麽?

神事暫擱,人事也不清閑。

連著在飯莊子上同幾位大師傅商議試做換季的菜色和用米袋子五色麥尖嘴豆等雜糧做的點心糕餅,總算劉月蘭肯放她走了,趕緊奔前面碼頭小館去。

到了鋪子,不是吃飯的時候,沒什麽人,倒是竈上挺忙活。一個大娘在燒火,陶麗芬正在大柴竈上用大鍋煎魚。見靈素來了忙揮著手裏鏟子道:“快來瞧瞧!我這都翻碎兩塊了!想用你說的法子試試,看著不怎麽成。”

靈素趕緊過去救場,一邊對大娘道:“大娘,火小些,剛夠著鍋底就成。”

一邊拿了鍋鏟把幾塊還沒翻面的魚換了一回位置,對一邊站著的陶麗芬道:“得等這面幹結了才好翻身,可火太大了又容易焦。這活兒不難,試兩回就成了。”

想起來問道:“哪兒來的這許多魚?”

陶麗芬道:“杏妮兒家的。天熱了,魚打多了賣不完養也養不住,孩子問我有什麽法子,我就想起你冬天時候在在飯莊子弄的那個蒸魚幹了。這不,頭一鍋,幸好你來了!真是及時雨!”

靈素樂了:“那是,也不看我是誰,能掐會算,就曉得你這會兒煩難呢!”

兩人說著話,一鍋魚出鍋了,靈素讓陶麗芬拿大篩子攤曬到大太陽底下去,又道:“怕招蒼蠅,邊上起個煙堆。”

陶麗芬答應一聲端著大篩子往後頭去了。

這裏靈素開煎第二鍋,竈下的大娘笑道:“這個菜要做出來了,難道還不賣酒?咱們這裏都是女人家,可收不住那些爛醉鬼!可惜我們家老頭子懶得很,要不然我就把他拖來了。如今就做兩起飯,要是能賣酒,還能多做些買賣。”

靈素笑:“大娘,我看您就成。要是有喝醉了鬧事的,您就罵他!”

大娘哈哈笑起來:“罵?這種爛醉鬼都是被從小罵到老的,他娘老子媳婦兒子罵了都沒用,我老婆子是去找打呢!”

說笑著陶麗芬從後頭回來了,靈素便問起杏妮兒一家的事情來。

之前杏妮兒爹聽了靈素說的捕魚的事情,還真上心了。只是不知道究竟如何,不敢立馬辭了工就做這個去。就趁著沒活兒可扛的日子,拿上釣竿魚籠去幾處野塘子碰運氣。還真有運氣!沒有一日走空的,趕著早晚市沒稅的時候在城門邊上一賣,一天也能掙個百八十文錢,多的時候能破三百。

這之後他就多花了些時間沿著水路四處看河塘去,那些太吃力的扛活就不接了。眾人都曉得他腳上今年傷了一回,加上又有個閨女,小心點也在情理之中,不以為意。他從前就喜歡水裏的東西,如今想倚作生計,自然愈發用心了。每日裏能捉到的魚也漸漸多了。

只是那住的地方實在太過逼仄,想打些趁手的家夥什都施展不開,就算跑野風地裏做出來,家裏也沒地方擱。還一個就是有時候魚捉多了,一下子賣不完,屋子裏頭沒地方放,放外頭隔天就只剩下一桶水了。就算叫你抓著個現行,人家也只厚著臉皮跟你笑:“嗐!你這也是白來的,兄弟們吃一條怎麽了?!”沒法兒說。

陶麗芬就是聽杏妮兒說了這事兒,才在她爹來接人的時候告訴他:“下回魚多了賣不完直接拿我們這裏來,我們買了做魚幹正好加菜。”‘杏妮兒爹曉得這是幫他們呢,趕緊謝了又謝。

靈素聽了便道:“這魚的花樣可多了。便是懶得這麽費勁,直接用粗鹽同幹姜末拌了腌兩天,拿出來一蒸,也挺下飯。等天涼了還能做糟魚、風魚、辣茄酸酵魚……不過若這些東西都堆屋裏放著,那滋味可就……”

陶麗芬嘆道:“誰說不是呢。可這換個地方住又不是一句話的事兒。別說他們這麽沒根沒基的,我同翠兒這樣,在縣裏多少年頭了,不還沒置上房子呢!”

靈素道:“那今年咱們賣酒吧,大娘說這樣能多做些生意,到時候你就能買一大宅子了!”

陶麗芬笑罵:“胡說八道!就咱們這小買賣還買大宅子了!說出去笑掉人大牙,還當我們怎麽狠刮他們油呢!”

邊上大娘道:“這個話再沒有的。日常的東西都是咱們自己經手的,用的什麽材料咱們心裏沒數?就賣這個價兒,真是良心裏的良心價兒了。若這買賣我做主,我得少說也得翻一倍賣才肯呢!”

有一桌正吃泡餅的聽了就道:“所以您老人家才不發財,心忒黑!”

大娘聽了一抹布甩過去:“呸!臭小子懂個屁!世道規矩就是黑心的才能發大財!”

那個被打了的也不示弱:“那樣的錢掙了也不得神仙保佑,掙去買藥吃,還不如不掙!”

另一個也道:“就是,晚上睡覺都不得安生。”

大娘一撇嘴:“得,我是窮在心兇上了,你們倆就窮在膽兒小上了!誰也別說誰!”

說著話,外頭杏妮兒一路小跑進來了,滿面的笑,站定了抓著陶麗芬的胳膊道:“嬸子!我跟爹爹剛去買房子了!明兒我們就搬家了!”

陶麗芬一楞,笑道:“真的假的?這是好事兒啊!早怎麽沒聽你們說起呢?!買的南城北城的?”

杏妮兒笑道:“不是城裏的,在城根兒莊上買的。我也不知道呢,今天爹爹說帶我出去玩,走了好一陣子路,還問我會不會太遠,走得累不累騰。我說這算啥啊,不過走點路怕啥的。誰知道我爹就說要是覺著不是太遠,就在那裏買個屋子住。去裏頭看了問了,還真有!這就買了!明兒我們就能搬家了!”

陶麗芬點點頭:“走過來得兩刻多鐘吧?不錯了,往後若是走水路就快了。”

杏妮兒笑道:“我爹也這麽說呢!”

正說著話,杏妮兒爹進來了,跟眾人打了招呼,笑道:“這孩子,一到臨前了這一通跑!”

大娘對他道:“這麽大喜事不早點告訴我們?還是妮兒跟我們親!”

杏妮兒爹憨笑道:“先前還不曉得買不買得成呢,也沒敢先瞎說。”

另一個大娘緊著問:“買城根兒莊哪頭的?幾間屋子?有地沒有?攏共多少銀錢?”

靈素聽了心裏直樂,想著齊翠兒上了年紀不曉得是不是就這個模樣。

杏妮兒爹倒不覺著有什麽冒犯的,笑著道:“莊子盡西頭的,四間屋子,兩間是瓦房,兩間是泥墻草頂的,連著邊上四五分地,花了十七兩。”

大娘笑道:“喔唷,看不出來啊,手裏還沒少攥銀錢!那老早好買了呀,省得在那地方跟人擠著住!”

杏妮兒爹笑道:“從前還不曉得會在哪裏落腳。現在看這德源縣挺好,稅又低,也不轟我們異鄉人,除了不給分丁田,都同本地人差不多了。妮兒也大了,我也不想再帶著她到處飄了,就在這裏定根也好。”

大娘都笑道:“這多好!往後更該甩開膀子奔日子了!”

一時眾人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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