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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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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年沒多久就是春考,祁驍遠想叫劉玉蘭陪著他去府城,劉玉蘭心裏還恨著他同季明言走得近的事情,便懟他道:“做什麽要我跟著去?我是能跟進去給你磨墨啊還是打扇啊?再說了你連個府城都要人陪著才能去,往後還去不去京城了?!難道你去京城考學,我也跟著去?叫爹娘兩個孤零零呆在縣裏?真是白養活你了!這樣讀書讀出來又有啥用!”

她每說一句,祁驍遠心裏都有一句話可以駁她,只是她說得實在太快,祁驍遠又因當年犯過錯氣勢上略輸了一截,卻是叫她打得全沒了反手之力,最後只好嘟囔道:“你就那麽放心我?!”

劉玉蘭眉毛一挑:“怎麽個意思?你是說我信錯了?”

“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自然是可信得很!你沒有信錯!”

劉玉蘭哼一聲道:“但願吧!”

這下祁驍遠更不好說話了,劉玉蘭看看他又道:“你要是考上了,咱們如今也是有自己產業的人了,難道還指著爹娘給我們操心鋪路?我這裏踏實做買賣,你好好讀書,也不消擔心銀錢的事兒,也不用為了幾個銀子賣良心賣氣節賣身子的……不好?”

祁驍遠開頭聽著挺觸動,後來聽到一句“賣身子”,忍不住抖了抖。細想想自己讀書至今,雖覺得挺能耐,實在沒掙過一文錢,也沒給誰帶去過什麽好處。再聽劉玉蘭話裏活潑潑的“夫妻同體”,方才的那點幽怨都沒了,反覺得心裏挺踏實,遂道:“你不去也沒事。我一個人在那裏也待許多時間了。嗯,你在家好好的,……休要太累。”

說了這話耳朵都紅了,他祁驍遠這輩子損人坑人的話打會說話起就沒缺過,這樣體貼人的話可還真沒怎麽過過嘴。

劉玉蘭楞了一下,噗嗤笑出聲來,眼見祁驍遠要惱,趕緊拉著他道:“你放心,我守著咱們家,你只管好好考去。其實考不考得上都不要緊,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也沒有非得怎麽樣才成的道理!”

祁驍遠也不知道怎麽說,心裏就那麽熱乎乎軟乎乎的,反正他是聽明白了,不管自己是不是學了十幾年丁點成績沒得,自家媳婦都不會嫌棄自己,都認自己這個爺們!

或者是越這麽著越好考?

等這回的春考成績一出來,還就祁驍遠中了!德源縣這年唯一一個貢生。這就了不得了,哪有哪個縣年年能出貢生的!知縣大人也是喜出望外,——這樣不費一兵一卒的政績真是來得越多越好!

紹娘子幾個都來給劉玉蘭道喜,劉玉蘭樂呵呵道:“想是撞上的吧……唉,太狠的話我也不想說。”把一群人逗得前仰後合。

劉玉蘭這話卻不是真要損自家相公,實在是祁驍遠得知成績後,回來在那裏發懵。劉玉蘭問起進京的事情來,——有運河雖快,到底路程在那兒呢,什麽時候走,帶哪些人,都得商議。

結果祁驍遠卻道:“我還沒想過京考的事兒呢……”

劉玉蘭一下子聽明白了,這位自己就沒打算過真能考上貢生啊!還有比這更叫人哭笑不得的事兒?花了這麽些銀錢讀了這麽些年,你老人家其實沒想過進京考官這一天?!

趕緊把他轟出去,叫他尋明白人打聽去了。自己坐這裏越想越好笑,可這笑話還沒法說給人聽去!嗐!

另外幾個也都是廩生娘子,說起來也是各有苦經。

齊翠兒是等閔子清春考完了才一塊兒從府城回來的,結果整個人瞧上去精神氣色都不如從前做工的時候,眾人雖看在眼裏也不好多問。

這會兒成績出來了,閔子清也是考的科考,差了老大一截子呢。祁驍遠居然考上了,叫他又是吃驚又是艷羨。他也有個遠房的親戚在府衙裏,想到祁驍遠是在府學裏讀了一陣子私府,才有了今日,他便忍不住開始打這個主意。

齊翠兒看出來了便勸他,說那私府需要許多銀錢,且祁驍遠從前就是讀科考的,而閔子清卻是從典試轉的科考,這又不一樣。更何況祁驍遠讀著私府不說,還入了魯夫子的門的,如今人魯夫子可根本就不收學生了……

閔子清聽了十分不耐,直道:“不就是錢嘛?!你這些年總說忙著做工,忙得家裏事務都顧不上,難道沒攢下點兒來?!”

齊翠兒見他一說銀子就先惦記自己手裏的,心裏又氣又急,兩人便吵了幾句。只是狀元坊裏人住得密,吵大聲了到時候前後左右的都知道。何況裏頭本來住的就是廩生人家,齊翠兒不欲叫人笑話,說了幾句之後平平氣壓低了聲兒道:“我一個月能掙幾個錢!家裏送來的花銷不是一直在你手裏?你要是夠銀錢愛幹嘛就幹嘛去吧,我沒那麽大福分那麽好命,也不敢惦記這些!”反正她心裏是打定了主意,絕對不會給閔子清這不靠譜的念想出半文錢。

齊翠兒的事情,陳月娘曉得得清楚些,不過她從來不會在旁人面前說太多,也因這樣,似乎誰的事兒都是她曉得的最多,也是稀奇。

遲遇安這回也沒考中,只是他家裏分了家,自己也有幾分底子,雖接下來再考就沒有廩給了,不過他們平常度日也不指著廩給那幾個錢。他想著要再讀三年再考一回。只是拿不定主意是考科考好還是典試好。畢竟科考之後,就算真的成了,還得京考,京考之後還得等選官。他年紀不小了,娃兒都這麽大了,難道要等娃兒成親自己才當上官?

可是若回頭去考典試,那自己之前這五六年功夫不是又白費了?且這科考改典試,總有些退而求其次的味道,面上有些過不去。他倒是也問問陳月娘的意見,只是不管誰的意見,他都覺著有理。來回來去聽了許多人的,反倒更亂了。

陳月娘說起這事兒也嘆氣。自家男人脾性挺好,也沒有那麽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是什麽事兒都能猶豫上許久。陳月娘本來也是不愛操心的性子,可自從分了家生了娃,如今被迫幹練了許多。沒法子啊,這位是給娃兒取個名都能猶豫上兩年的人物!

齊翠兒便道:“你們怕什麽的,有房子有地有產業,就算真的再讀個三五年,也不至於如何。我們呢?難道要在這狀元坊裏住一輩子?!”

沒人敢接這話,還是紹娘子開的口:“這兩個人的事情兩個人心不齊,那就沒法往下做了。要不索性當成一個人的事情來謀劃,或者還有點出路。”

齊翠兒聽了這話抿了抿嘴,低了頭也不知道想些什麽。

紹娘子又說自己的,“我們家那位也想下回再考呢。我說還是算了吧!這讀書也有個緣分的,我雖不懂他們考試的事情,可一篇學文叫教習先生批了,自己再改,再批,再改,能打個七八個來回還不成的……這、這,唉,我看就認命吧。如今縣裏哪兒哪兒都要人,能識字能算的更有許多人搶。幹嘛非得往衙門裏擠!官老爺哪裏就好當了,一不小心家裏池水都黑了,腦瓜頂上還飄一片烏雲,糟不糟心!”

把各有愁緒的幾個也都說樂了,便又說起這當官好不好當的事情來。

最後劉玉蘭道:“什麽事兒都一樣,好處太大的地方,人精就多。心機夠不上人家的,還是算了吧。哪裏的天不容人?非得往過不了的地方擠。未必高高在上就一定是好的呢,沒聽說高處不勝寒?踏實過日子多好,就這麽一輩子,老是提心吊膽的可有什麽意思。”

眾人笑她:“你這話跟你家貢生老爺說過沒有?”

劉玉蘭也樂了:“說了,怎麽不說!這話也不都是我說的,還有他說的呢!”

眾人便都笑道:“這樣的老爺還真少見。”

最後又說靈素:“瞧瞧,真正穩當的都不說話呢,你們家這回肯定能進衙門了。”

劉玉蘭想起之前祁驍遠說的方伯豐勸他的那番話,也道:“靈素相公的心性在那裏,也不用怕什麽黑水烏雲的事兒,倒是要當心點小人。”

靈素一直在邊上細聽她們的話呢,一邊聽心裏一邊還琢磨,這會兒見她們說回來了,便道:“我相公讀書考試進衙門,想的倒不是官不官的事兒。他就是喜歡種田的事情。再一個他覺著世上的事情太難了,許多事情瞧著是對哪頭有益的,說不定就傷了另一頭。就這種田的事情沒事兒。能選育些高產好種的稻種,鉆研些有用的耕種的法子,誰學了都得好處。簡單,省心。所以才一心往這個上頭去的。

“你們還不是一樣?玉蘭會管吃食的大買賣,紹姐姐凡是蠶絲能做出來的東西都挺喜歡,要是叫紹姐姐來管飯莊子,玉蘭去弄什麽新的織法,要做大概也能做的,但是恐怕不會有如今這般順風順水。所以這人做事兒,大概還得可著自己能做和喜歡做的事情來。光盯著能掙錢還是能當官去恐怕不成。

“能掙錢的法子多了去了,今天看這個能掙錢,馬上準備做這個,結果等能看到的時候,說明已經有人在做的,比不過人家;再一看那個也挺掙錢,又趕緊做那個去了。這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的,三五年之後,還是只能跟人家屁股後頭跑,到底自己手裏攢下什麽同什麽人比都有優勢的東西沒有?沒有!那就完蛋了。”

幾人聽了都點頭,尤其陳月娘笑道:“好靈素,你這話我都給記下來,晚上回家說給我家的聽去。真是這樣的。要是胡亂混口飯吃且不說它,真想做點什麽東西出來,總要有個比旁人強的地方才成。”

齊翠兒卻道:“這話說得容易!要是你們家沒那山那地,家裏等著廩給吃飯呢,還能這麽從容?!更別說你家的運氣多少好!叫人害了,卻因禍得福,往府學裏讀書去了。不僅不用花銀子,還有幾倍的月銀拿!且這從府學裏讀了再到縣裏當差的,起步就比尋常典試考進來的廩生強了。嘖嘖,這能比?!”

紹娘子搖頭嘆息:“你曉得你為什麽總這麽不順了吧?人家把裏頭的深的道理說給你,你就只會抓著面上的事情鉆牛角尖。世上難的事情是多,可什麽能叫咱們不灰心不喪氣地接著奔?那就是因為咱們相信辦法總比難處多!

“你不想想你來縣城這些年,攢沒攢下點什麽來?比剛來的那些人在什麽上有優勢長處了?三年前你怎麽想怎麽做的,就過出了你今天的模樣;今年你怎麽想怎麽做的,就定了你三年後的日子。總瞧著人家比你有利的地方,你能得著什麽好處?除了嘆氣自怨。你怎麽不瞧瞧人家做的有效果的事情裏,哪些是自己也能做而沒做的,想想接下來有沒有什麽法子能用起來的!”

齊翠兒被紹娘子一通搶白,沒話可答,就轉臉去看陳月娘。

陳月娘笑道:“你聽兩句進去好好想想,可別又覺著她是在說你瞧不起你。你想想咱們剛來的時候,她還來得比咱們晚呢。她那時候不也是從在家裏養蠶開始的麽。那時候多累!後來又開始買繭繅絲,再到帶著咱們翻綿兜子,再道如今。你細想想,她也不是蒙你的,人家原本就是這麽過來的不是?!”

齊翠兒面上漸有些動容,只是不曉得又想到了什麽,忽然嘆氣道:“做什麽還不都一樣!再好也得餵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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