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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神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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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伯豐下縣雖都批了,德源縣這邊的函件也拿到手了,可這都得等到五月府學裏結了春學才能走人。他聽谷大夫和燕先生再三說了這雙胎的都會提前,心裏就曉得多半趕不上自家娃出世了。要是能約,恨不得同娃兒們說好,等哪回自己在家的時候出來才好,——只是做夢罷了。

私底下算算,若是靈素那裏發動了自己就得了消息,立馬上船回來,路上大概三四個時辰,應該還能趕上?可靈素一發動,就算真有人給自己捎信,那也得三四個時辰之後自己才能收到,來回來去就得□□個時辰才成。雙胎艱險他心裏有數,如今一邊是一回抱倆的合家歡喜,另一邊是自家媳婦帶著娃兒們要從鬼門關上轉一圈,真是喜時則憂,憂又盼喜,心裏哪有一刻能安寧。

遇仙湖邊的神靈廟已經拜過幾個,慈光神廟裏的祖宗牌位前也跪了又跪,只盼祖宗神靈保佑,能叫靈素母子平安。——從來對神啊仙啊的敬而遠之的方伯豐如今也只有這樣求安心的法子了。

許是真的有感應,這煎熬著到了春學結束,方伯豐拜別幾位學差大人,連鋪蓋卷都沒來得及打就坐船回了家。到家一瞧,自家媳婦挺著個大得不像話的肚子還在院子裏溜達呢。

方伯豐長長松了口氣,心說這娃兒還真是孝順老爹,曉得等我回來再出來。

只是這高興勁兒持續了不到三天,就換成擔心了。——怎麽還不生呢?這一胎倆娃兒,谷大夫說過,時候越久恐怕越險,尤其再看靈素這肚子,真怕什麽時候不小心繃破嘍!且這倆娃在肚子裏還不消停,這個挺屁股那個支腿的。有時候能在肚皮上看到一個拳頭樣的鼓包,或者摸到一個硬硬的後腳跟。好玩是好玩,可這懷的日子會不會也太長了些……

他怕直說了靈素擔心,便拐著彎道:“這倆皮猴兒,有這麽鬧的,怎麽不趕緊出來!”

靈素想了想答道:“許是覺著還是裏頭好玩吧。你想啊,這外頭這會兒這麽熱,又有蚊子蒼蠅的,出來可多受罪?這在裏頭一待,不冷不熱,吃飯睡覺都不用操心,更不怕蚊子叮咬,除了黑點兒也沒什麽不好的。”

方伯豐心說這話可不是這麽說啊!可別的話他也沒法說。

他還發現一個他擔心的事兒,就是這靈素胃口是越來越好了。想起大夫說過,懷了身子吃太多,到時候娃兒養得太大,生起來費勁不說,對娃兒和娘都不是好事。之前回來幾回見她吃的也覺著有些多,可那時候多半待不了兩天,還沒看全。這幾天下來可真有些嚇著了。這一頓恨不得能吃人一天的量,她還一天照著四五頓的吃。這、這沒事吧……

可瞧瞧靈素的樣子,除了肚子大,手腳都沒見丁點水腫,臉色也好,說話中氣足,行動除了要避開點肚子,同從前都沒差什麽。這能是不好的樣子?方伯豐自覺雖背全了燕先生寫的單子,好似也沒什麽大用啊。

這日,倆人躺床上嘮嗑,說著說著靈素不知怎麽的就想起之前雙羊鎮那家老店端陽開賣的燒羊肉來了。這回端陽祭的熱鬧她沒趕上。雖有鬥篷在,可披著鬥篷在人堆裏頭擠也不像話啊,何況還沒法付錢。這會兒忽然想起那個味兒來,唉喲,想想那外頭下了菜油麻油裏炸過的酥香,裏頭鹵透的肉味,真是百爪撓心。尤其這時候若是來一碗過水面,放上王瓜條燒羊肉當澆頭,再饒上兩勺他家送的羊湯,那滋味……

方伯豐瞧她說幾個字都得咽一回口水。都說這“擱月饞”,就是說懷了身子的人這饞勁兒,想起什麽吃的要是吃不上那真是覺都睡不著,心心念念地放不下。相公不就是這時候使的?!二話不說,轉天一早去渡頭坐了船就奔雙羊鎮去了。

回來已經是下晌,眼看日頭都要下山了。這一路水汽蒸蒸的熱,可真不好受。德源縣暑天容易悶,就是水面上也不見涼快多少。瞧著方伯豐一頭一身的汗,靈素心疼得緊——“你要是晚幾天回來,我這就自己去了多省事兒……”

不管怎麽說,這口吃的總算叫她惦記著了。趕緊從後街買了搟面條回來開煮,這時候也不敢給她過井拔涼,用點涼得溫乎了的白水過了兩回意思意思。放上瓜絲肉片,點上點花椒油,澆上兩勺肉湯。靈素端起來三下兩下就下去了一碗。方伯豐自己就沒打算吃,全顧著伺候自家媳婦了。沒多少功夫,那一鍋面條都叫她吃了個幹凈,羊湯也喝完了,只燒羊肉還剩下一塊。

靈素挺不好意思:“這……你還沒吃呢吧……”

方伯豐樂了:“我吃什麽不成。我又沒擱月,還非得就吃它才行。”

靈素一樂道:“那你把這羊肉吃了,天兒熱,擱不住,別給放壞了。”

方伯豐本來瞧她這麽愛吃,還真想給她留著的。一聽這話也在理,便去後頭巷子裏隨便買了兩個蒸餅一碗姜椒湯回來,就著燒羊肉吃起來。

這姜椒湯裏頭下了不少姜和胡椒,喝得他越發汗如雨下,卻覺著很是爽快。

這餅也吃了,湯也喝了,靈素正想給他倒碗米酒吃羊肉,忽聽得“啵”地一聲,身下一股熱水就流了出來。她神識一掃,把酒壇子放了回去,又回頭看著方伯豐把嘴裏的一口羊肉都咽下了,才道:“相公,我要生了,喊人吧。”

方伯豐一楞,看著靈素,靈素沖他肯定得點點頭:“羊水破了,這娃兒性急……”

方伯豐一聽就急了,騰一下起了身差點沒把邊上的桌子帶翻,趕緊伸手扶住,對靈素道:“我先扶你躺下,這就叫人去!”

靈素點點頭,由他扶到了房裏,又對他道:“你別著急,我還沒開始疼,你就去請了谷大娘來吧。產婆就看誰在家就請誰好了。”

方伯豐見她這時候說話還這麽不緊不慢的,搖頭苦笑,囑咐她一句:“你躺著莫動,我這就請去!”

說著話就出了門。

靈素就用神識開始探自己身上,發覺有幾條光流這會兒寬了許多,光彩爍爍的,心裏默默把這幾條路徑記住了。想想之前在七娘她們身上好像沒見著有這樣的變化,那就是自己這具肉身獨有的了?想不明白,先記住了再說。

再去看自家娃兒,明明是小的那個先戳破了泡泡,這會兒她倒不急了,在那兒呆著不動,直用手扒拉邊上那大的。大的那個似有所覺,忽然蹬腿往下擠了擠,得,他這裏也破了。靈素忙用神識同他們傳意,無非是排好隊,一個個來,不要搶先也不要你推我讓的……

谷大夫比產婆們到的還早,急匆匆正要找熱水洗手換衣裳,才想起來這家裏就夫婦倆。一個躺床上準備生娃,另一個出去叫人了,哪裏還有能燒水的!後悔自己沒叫個幫手過來。

正這時候,忽聽得裏頭靈素喊:“谷大娘,熱水就在後頭竈上裏鍋,剛燒好沒多少時候。”

谷大夫一聽趕緊往後頭去看,果然有一鍋熱水,邊上還有兩對洗涮得幹幹凈凈的木桶木盆,心裏讚一句細致,便趕緊打水洗手換衣裳。

這時候倆產婆也跟著方伯豐進來了,谷大夫便叫方伯豐去三鳳樓請人來燒水幫忙,那倆產婆也過來按規矩預備起來。方伯豐答應一聲趕緊去了。

他這一走,谷大夫才想起來還沒問他那些草紙幹凈巾子布條在什麽地方。不過想來也沒這麽快的,一會兒等他回來再問不遲。

這麽想著進了屋,就看靈素在一邊的寬榻上躺著,底下墊著厚厚的綿綢,邊上兩摞幹凈棉巾和原色絹子,還有洗娃兒用的小木盆,娃兒穿的小衣裳小裹巾,還有把銀剪子想是預備著剪臍帶用的。還真是周全。

谷大夫搖頭笑道:“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帶慌的。”

靈素還能答話:“都是看別人家看會的。”

谷大夫問她方才可吃了東西等話,聽說她吃了好幾碗羊湯過水面,都不曉得怎麽說她好。這時候說什麽也不合適了,只好道:“也好,肚子裏有東西等生的時候有力氣。”

產婆們也進來了,趕緊給靈素換了衣裳,又伸手摸一摸她肚子,點頭道:“這是頭沖下的,胎位正,好生。”

靈素神識瞧著大的那個開始往下走了,便問谷大夫道:“大娘,我這是快生了吧?”

谷大夫失笑:“這才哪兒到哪兒,你產門都還沒開,這都還沒開始痛,且著呢。”

靈素道:“可這娃兒好似在往下走啊。”

產婆們跟著笑道:“小嫂子放心吧,這真要生了哪能這麽好受?都得痛得哭天搶地的。”

靈素覺著腰有點發酸,下腹也有點隱隱的疼意,便道:“我這正疼著呢。已經開始疼了。”

那產婆樂得不成:“這要生娃的疼,都疼得撕心裂肺的,哪有你這樣還同我們有說有笑的!真疼的時候,你且說不出話來呢!”

靈素神識往肚子裏瞧瞧,這都快從宮胞裏跑出去了,還不叫快生了?那怎麽才叫快生了……

一時聽外頭動靜,自家師父師兄都來了不說,連七娘和沈娘子都跟著過來了。這可真是的,自家院子可沒他們兩家的大,來這麽多人恐怕坐不下吧?……

——就說這閑心思!

外頭都心焦著,三鳳樓裏來的倆大娘直接奔後竈燒熱水去了,這邊燕先生也不知道從哪兒得著的消息趕了過來。苗十八瞧了道:“你這麽巧?”

燕先生道:“剛好去尋我師妹,說方家的雙生子發動了被請過去了,我就趕緊過來了。怎麽樣,都多久了?”

方伯豐答道:“沒多會兒,剛吃過晚飯說要生,我就趕緊出去請了谷大夫和收生大娘們。”

苗十八也道:“我們也是剛到的。”

外頭正說著,想著不曉得要等到什麽時候去,尤其燕先生一細問,知道是羊水先破了,更有些擔心起來。這可是倆……如今他是不惦記什麽十全脈仙遺族的事情了,只是這麽長時間過來,又是每半月把一回脈的,這對娃兒倒像他“看著”長起來的,心裏能不親近?都只盼著都平安才好。

方伯豐把家裏的凳子椅子都搬了出來,請眾人落座,畢竟這一等可不曉得要等多少時辰。

可這人都還沒坐下呢,就聽得裏頭傳出一聲極響亮的兒啼,一時都楞在了那裏。

苗十八頭一反應過來:“這、這是生了?”

燕先生也楞住了,不是說發動了才沒多少時候麽,怎麽、怎麽會這麽快!

不說他們,裏頭接生的大娘們同谷大夫還傻眼呢。這都沒見產門慢慢開起來,就只聽靈素在那兒說什麽娃兒已經快要出來了等話,眾人還安慰她,卻聽她“哎呦”了一聲道:“腰好酸!”產門忽然就開到了十指,呲溜一下一個娃就冒了頭。

倆產婆嘴裏的話都剛說了半截,見這場景都楞住了,說時遲那時快,娃兒已經整個出來了。

這也別問什麽怎麽這麽快了,娃兒都在跟前了,倆人趕緊上前抱了,又用火燎過的剪子剪斷了臍帶,擦洗了一番。谷大夫接過去看過手腳肚腹,點點頭道一句:“是個男娃,都挺好。”說著便拿邊上的裹巾包了起來。這娃兒從出來就沒停過哭聲,那聲兒又高又亮,恐怕隔幾條街都能聽見。

這一個剛收拾好,那邊靈素說一句:“還有。”立時又出來了一個,這回是個女娃。

這邊一個產婆和谷大夫忙著收拾小的這個娃兒,另一個產婆還打算幫靈素按一下肚子好把胎盤擠出來。哪裏還用她,人還沒走過去,胎盤也順暢出來了。

再看靈素,哪有半點產婦生完孩兒該有的虛弱樣兒,兩只眼睛還跟嵌了星子的紫葡萄似地那麽亮,歪頭看著她們收拾娃兒,嘴裏還問:“他們什麽時候開始吃奶啊?”

兩個產婆一人抱著一個娃放到她身邊,對著搖頭道:“這真是……我們這接生了多少孩子了,沒見過這樣的。要是生娃都同你這樣,那可真是……”

靈素還在那裏接話:“我剛才也疼了的。”

倆人看著她那沒見一滴汗的額頭,想想她這生娃流的汗只怕都沒方才吃面流的多,都接著搖頭,沒話可說。

只谷大夫在那裏嘆:“這十全脈真是十全,一胎雙生,兒女俱全不說,連生產都這麽不費勁。要真是因為練武的緣故,那這世上的女子都該去練練才好了。”

她們不知道,這還是靈素盡量學著“人樣”來的。要真依著她,這會兒她該下地張羅了才對,起碼也該坐起來抱著娃餵奶試試。方才生產時,她一直用神識探著,一瞧到頭頂上太陽似的那個光團光芒一綻,她就曉得這肉殼子到底同凡人的不是一回事兒。再看一回之前瞧好的管哺乳的那兩道光流,亦是氣勢洶湧,心下更寬了。

這裏產婆和大夫光顧著嘆不可思議,都忘了要給外頭報信,過了一會兒忽聽得門外有人高聲問道:“都好吧?”

倆產婆聞言醒過神來,才趕緊笑著出去報喜收紅包去,——今兒這活可真是太輕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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