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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副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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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主管到了衙門,縣官老爺正審這案子。一邊站著兩個穿綢袍的,正是三鳳樓的掌櫃和德明齋的掌櫃。這三鳳樓在德源縣的酒樓裏認第二,那也沒人敢認第一,這可是剛拿了珍味會魁首的店家。德明齋就更別提了,連京城還有他們家的分號呢,賣的東西自不用說,話說回來,光靠東西好就能去京城開店了?是不是?這事兒都得琢磨。

另一邊站著的都是南城糧油鋪子的老板,還有屠戶巷的大戶。

這幾個管事一到,邊上一個師爺樣人物過來問道:“那狀紙帶來沒?有沒有署名的?”

領頭的趕緊把文書遞過去道:“這是原本,有署名和畫押的。之前行裏拿去的都是抄本。”

師爺接過來幾眼掃看了,苦笑道:“真是壽星老頭找□□吃……得了,一會兒就能完,你們先陪著站會子吧。”

幾人趕緊拱手,往一邊不起眼處站了。

上頭拿了那文書看了,搖頭,——還真說是潲水油。這下可好了,簡簡單單地就明察秋毫了。

直接跟師爺說一句,那邊就簽了票,按著上頭的名字帶人去了。

沒過多久,進來幾個婦人,都是在百雜行裏做工的。上來行禮報過姓名,便都堆一塊兒站了。

縣老爺讓人拿了那文書給她們幾個看,又在上頭問道:“這文書是你們所寫?是你們所遞?”

幾個都不說,為首的一個只好答應道:“正是。”

縣老爺又問:“你們說的這小清河段用的三鳳樓的潲水油,可有證據?”

為首的那個婦人道:“老爺明察,這尋常的菜油再怎麽便宜,也得三十幾文一斤。聽聞小清河那裏是從三鳳樓買的油,只五文錢一斤,這還能是什麽油!”

縣老爺道:“所以你是聽聞此事,再自行猜度,並無實據?”

那婦人道:“這個價兒肯定沒錯的,我那次聽她們在邊上算賬的時候說了一嘴,肯定沒聽錯。”

縣老爺嘆道:“那聽了價兒後頭的潲水油之說,就是自行猜度的了?”

那婦人不說話了。

縣老爺又問三鳳樓的掌櫃:“小清河段管餐飯的,果然是從你們這裏買的油?作價幾何?究竟是何油?”

三鳳樓的掌櫃上前道:“稟大人,小清河段做飯所用菜油,確有一部分是從我們樓買的。作價五文一斤,此話不假。我們賬上現有記錄,大人皆可派人取來查驗。這油在我們行裏叫做老油。原是做菜的時候,有些菜需要先用油汆過,這油汆過兩回菜後,油裏頭就有了菜味了。再拿來煎炸或炒別的菜,恐怕會雜了味道,是以這樣的油樓裏便不用了。常是後廚做自己的飯菜時候拿去用。還有些點心鋪和胰子鋪會來收。

“這回小清河段掌管餐飯的管事來樓裏,說起要給許多人做飯,只是銀錢有限,這些人胃口又大,光吃米面恐怕不飽,需得多些葷腥多油之物才好,卻沒有什麽辦法。那日恰好廚上的人在,見這管事一心為做活兒的人著想,不說怎麽克扣,卻滿心都是如何叫他們吃好吃飽的打算,心下感佩,便都幫忙出起主意來。

“比如買豬頭就比買尋常的肉合算,只是收拾起來麻煩,還得會做才成;下水也比肉便宜但是做好了一樣油潤下飯等話。樓裏還出面跟升天街裏常年來往的商戶打了招呼,讓他們給留些價錢合適的豬頭下水等物給那邊。後來我們去采買時候,若遇著什麽雞鴨魚羊價錢實惠,還會特地遣人去通知她們。這麽做,無非都是為她們做活兒待人的誠心所動,舉手之勞幫一把罷了。

“是以說起樓裏的老油的時候,那管事的初時還不甚放心,先拿自己的錢買了些,回家燒了幾個菜吃,見果然是好的,才來談的。我們見她們這般用心,且這河浦通渠、清淤駁岸之事,說是衙門的事,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全縣百姓?是以我們也想略盡綿力,本說的是白給了算了。只那管事的不肯,非說她們做這事兒本已經拿了一份工錢的,費心也是應當的,幹活兒的人吃飯,縣裏也給足了銀錢的,沒有白要我們東西的道理。無奈,最後才出了這麽一個價錢。

“只是如今外頭都盛傳我們三鳳樓用潲水煉油做菜,這好好的買賣都快做不下去了。想這才幾日,剛剛還得了大人與眾位賞官的賞識,轉眼就給傳成這樣了,這可就不光是我們一點小買賣的事兒了!初時還當是哪裏來的邪風,要壞我們縣的名聲,哪知道竟是因為這無意間做的一件小小的都算不上善事的善事。實在有苦難言,才來鳴冤請大人還我們一個清白。”

三鳳樓掌櫃剛說完,一邊德明齋的掌櫃的也上前道:“大人,我們家點心裏,有幾樣專要用到他們家的老油,那油裏的菜香本是我們的一樣秘法。如今因這潲水油之說,把我們也連累了,買賣一時如何還兩說著,關鍵是這名聲傷不起。昨兒剛收到京裏鋪子來問最近的生意情形,我們都不曉得要怎麽回話合適。真是苦不堪言,還請大人還我們清白名聲。”

底下立著幾個婦人都呆在了那裏,不曉得說什麽好。

縣官又照著問了一遍幾個糧油鋪子老板和屠戶巷的人,眾人所說交易都與之前黃源朗呈上來的賬本相符無誤。幾個糧油鋪掌櫃,還細說了為何這東西的價錢都比尋常的要便宜的道理,最後道:“這些都是縣裏百姓節儉度日的法子,想必那管餐飯的管事們也下了不少心思打聽著學來的。”

這還有什麽可說的?還不止。

一個差役從外頭進來稟報道:“大人,現有當日在小清河河段做工的差夫若幹,帶了物證前來。”

縣老爺道:“讓他們進來。”

不一會兒,就見黃源朗帶著五六個漢子進來了,每人手裏還拎著一個模樣相似的麻布口袋。幾個人進來見裏頭站了這許多人,上頭坐著穿官袍的大老爺,跟戲文上演的似的,心裏一慌就要下跪。趕緊叫邊上的差役給攙住了,告訴他們道:“衙門規矩,定了罪的才跪,你們是來作證的,跪什麽!”

知縣看了心裏也暗暗好笑,開口問道:“你們來做什麽證?帶了什麽證物?”

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漢子開口道:“大老爺,我們聽說給我們做飯的師傅們被惡人給誣告了,若是這樣的人性還要受屈,老天都不開眼了!當日我們做完了活兒,結了工錢,師傅們還請我們再過去一趟。卻是說還餘下了一些東西,特地做了兩桌菜給我們慶功。我們厚著臉皮吃飽喝足,臨走又給了我們一人一個兜子。裏頭有肉有米有面,說是這回餐飯銀子買的東西剩下的,給我們平分了。各人拿去家裏,有些舍不得吃,現在就拿來做證。——哪有什麽陳米爛肉?我看都是良心壞得流湯了,那才是爛肉!”

說著話,自己都氣得直抖。知縣一揮手,邊上幾個差役上來把東西接過,從裏頭掏出小袋的米面和一些熏下水、半個腌豬頭來。糧油鋪掌櫃的一看就笑了:“這是我們家的米沒錯。方才說之所以便宜,就是整袋舂的,不過篩,所以裏頭都夾著碎米的,諸位一驗便知。”

屠戶巷的看著也笑:“這豬頭分得可真夠勻的,只怕上秤稱起來,都差不了一兩二兩。真是用心了,也有手藝。”

知縣大人聽了好奇,索性自己也走下堂來細看。幾個農人為了給七娘和靈素洗冤,也不管有用沒用,說了許多細事,聽說後來天冷了還每天有一盞熱酒,知縣大人也有些動容了:“這可真是夠用心的,這,一天三十文能夠?”

農人們不知道這個,黃源朗在一旁說話了:“回大人,她們是算的米的錢,酒是自己釀的。”

師爺在邊上讚嘆:“真是持家有道,這番用心,也難怪這許多人都要幫她們了。”

知縣大人聽了也道:“確實叫人感佩。若是咱們做事的人,都能如此用心為人,還有什麽事做不成的?!”眾人聽了這話自然都附和。

這麽一來,本來兩個被告的,卻成了被誇的了,至於那幾個這回真正“被告”的,卻是沒法翻身了。

最終斷得結果,那幾個出狀紙的婦人,所述之事皆子虛烏有,捏造事實誣告他人之罪倒坐實了,且又累及三鳳樓和德明齋聲名,致其買賣受損,需得共攤賠償。不過三鳳樓和德明齋主要都意在恢覆清名,那賠償不過意思意思,最後只定了二十兩紋銀了事。滿堂上下還要稱一聲“厚道”,——要知道這兩處要真心論起來,可就不曉得該是什麽數了。

本來說待事實澄清了就要反告其誣陷的七娘,在得了衙門的又一次文書嘉獎後,並沒有再遞狀紙上去。那幾個人的誣告之罪因沒有苦主出首,便也沒有重罰,只罰了幾天苦役令其知錯。只是那百雜行裏是再也回不去了,各人重領工牌,那幾塊則被扣下了,管名錄的管事道:“等來了新人再來登記領取。”

之前看熱鬧的幸災樂禍的隔岸觀火的見事情鬧到這樣地步,都有些笑不出來了。連上工的時候,都沒再像從前那般說笑無忌了。都是平時相熟的人,居然會如此羅織罪名給人潑臟水,叫人回想起來不免有些心寒;可一紙文書明明也沒有給那兩個被告的帶來什麽損失,自己卻落得個丟了差事還要賠付罰金的下場,又叫人心驚。

尤其是那領頭的婦人,家裏男人還是在籍戶司裏做了許多年的小頭目,卻也分毫保全她不得,更叫人意外了。她當日敢揪著這事兒不放,又能聚了人寫告狀文書,還能遞到行裏去,靠著無非就是這個底氣。想七娘一個沒許人的姑娘,靈素一個打鄉下來連腳跟都尚未立定的廩生娘子,算個什麽?可誰能想到本是奔著鵓鴿去的箭,生紮到了熊身上,結果自己還挨了一掌。不是倒黴?!

最叫她們吃驚的是,等新招來人又滿了名額,青嫂直接提了七娘做了這組的副管事,說往後她若不在的時候,便都聽七娘的吩咐。眾人私下論起來都說,這二位如今大概也算是“一起挨過刀”的交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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