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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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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來過

“程院長、陳主任,你們還吃不起呀?你倆每人的退休金得一萬多吧,住在帝王國際大別墅裏,那是一般人能買得起的呀?”賣海膽的攤主與這兩口子認識。原來他們是醫院的退休幹部,男的還是院長呢。

被稱作主任的女人皮膚保養的非常好,光滑圓潤,比三十幾歲的小媳婦還要有彈力,她豐腴又富態的臉上呈現出傲人的神情,“鳳芝呀,我和老程掙得夠花,吃白菜豆腐寬松的,天天吃海膽可吃不起。”

“一個月好幾萬塊錢咋花都夠啦,除了吃點兒穿點兒,旅旅游,還有啥花銷?別說吃海膽,天天吃龍蝦都吃得起。你兒子開公司,賣醫療器械掙大錢,又不用你們搭他。不像俺家,俺對象老蔫得場病說沒就沒了,剩下孤兒寡母的誰管啊?小峰在開發區給人打工,那份死工資不好幹啥的。程大哥是院長,聽說醫院院長可能劃拉錢了,風吹不著,雨淋不到,來錢容易,不像我擺地攤曬得跟驢糞蛋似的,還得和城管鬥智鬥勇,我可羨慕你們啦。”

院長媳婦聽對方這麽說,當即警覺起來了,“俺家老程可是正派人,不像那些黑心院長,吃拿卡要,貪汙受賄,幾個億幾個億地往兜裏揣。他太實誠,膽子小,心裏只想把醫院辦好嘍,讓員工的價值最大化,給他院長位置都糟盡啦,半彪。”

男人聽著老婆數落嘿嘿地笑,憨憨厚厚的像個陽光大男孩,“大妹子,咱可不能昧著良心撈黑錢啊。像你哈,雖然出攤辛苦點兒,可掙來的錢花起來仗義,勞動光榮哈。你不是也在帝王國際買了房嗎?賣海膽的生意不少掙吧?”

女人口打唉聲,“別提啦,買房錢是跟親戚朋友借的,俺家買的是高層,面積小,為兒子結婚當婚房用,孩子們滿意不吵架,好好過日子,我這當媽的就知足了哈。工薪階層,我一個月的退休金才兩千多,那敢跟你們比呀,你家那房子得有五百多平吧?”

老院長倒是誠實,回答是五百多平,疊拼樓上樓下的,住起來敞亮,他小孫子在家裏滑旱冰都行。

他媳婦心眼多,左盼右顧怕露富,“沒必要買那麽大的,過去我那三居室就夠用,太大也不好收拾。都是俺家小子出的錢,靠俺倆的積蓄下輩子也買不起,現在年輕人大手大腳的,還雇了鐘點工打掃衛生,可孝心了。”

“逮,逮,俺兒孝心。”院長也意識到什麽,低頭順眼都隨聲附和著。而後,這對夫妻與忙著收拾海膽的攤主告辭,邀請她沒事兒去家裏串門,是八號樓八樓,一梯一戶,整個樓層都是他家,這是一組值得炫耀的數字,一定值了銀子啦,兩個人便有說有笑地往山坡上去了。

當漁家婆子再次擡起頭來時,她突然發出驚呼聲,瞪大眼睛盯著劉慶東,像看到了啥出奇冒泡的東西。

“這不是劉哥嘛,你又來旅游啦?”

這下可把劉慶東造楞了,自己不認識她呀,大腦飛快地旋轉著,最後肯定從來沒有見過對方啊。濱城壓根沒有親戚,倒是有五六個大學同學,可她這長相、這歲數、這層次都不是呀。她認錯了人?人家卻知道自己姓劉。一定是巧合,那人跟自己連相,而且也姓劉。對,就是這麽回事,她說我之前來過這裏,哪兒有那碼事兒呀,漁家碼頭自己是頭一回來。

“咋地啦,劉哥?你不認識我啦?兩個月前,在帝王國際小區,二十樓,你還開導我呢,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呀。”女攤主是認定他們相識啦。

劉慶東更懵了,啥帝王國際小區?小區在哪塊兒呀?剛才聽他們的對話,應該是個挺高檔的樓盤。自己這輩子頭回聽到這個小區名,還二十樓?開導她啥啦?這是哪兒跟哪兒呀?

看他不知所措的樣子,女人幹脆停下手裏的活兒,非得幫他找回模糊的記憶,“在我兒家的走廊裏,你說人要坐得正,走得直,啥時候也不能走極端,太極端了,反而會產生非常危險的後果。我還記得你說的,生命無常,坦然面對,沒有辦法解決的事情就不要刻意強求,違背規律適得其反,把自己都搭進去了。”

“是我說的嗎?”劉慶東狐疑地問。

“我又沒有七老八十的,就幾天的工夫還能記差啦?那天多虧碰到你,要不被老村長抓住,還不得送公安局呀,非得讓人戳破脊梁骨,以後沒法做人啦。經你一頓勸我猛然想通了,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吧,索性不去管了,只是跟兒子兒媳好好地談了一次。這下才知道他們之間的矛盾只不過是柴米油鹽的小事情,說開了,捅破了,都是為了錢。把積蓄給他們,反正早晚都是他們的,這不,小夫妻重歸於好啦,一人一輛汽車,也不打架了。劉哥,這都虧有你的開導啊,我想好好謝謝你呢,可四處找不到,我還以為你回沈陽了呢。”

劉慶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我啥時候成心理疏導師啦?不道自己吃幾碗幹飯啊?跑到人家解決家庭矛盾呢。這可怪了,我還告訴她是沈陽來的,越說越邪門啦。

“劉哥,我也沒啥拿的出手的,這些海膽是早上剛撈的,我這就給你剪一個大的,拿著吃個新鮮。”女人是誠心誠意要表示感謝。

卻被劉慶東急忙攔住啦,“大妹子別客氣,我可沒那口福,打小胃腸就不好,生猛海鮮不敢造楞,拉肚子像拉水似的。哎呀,我心領啦,只要你闔家幸福,比啥都重要,來年再抱個大孫子。”

“可不是,俺家老孽活著的時候就盼著抱孫子,可惜他為買房子跟人置氣,賠人家醫藥費,窩火呀,一場病過去了。唉,也多虧去年打的那場架,房子沒買成,被警察請到派出所呆了一上午。也是好事,要是當時買了,腸子都得悔青啦,那些樓辦不下來房證,後兩期還爛尾了。當時知不道咋了?像中了魔,削尖腦袋就想買,明知道離海近發潮,不適合居住,卻嗷嗷地擺大隊搶啊。劉哥,還是你有心眼,買房子之前先到地方看看。逮啦,帝王國際的房子你買了嗎?”女人關心地盯著他。

“我啥時候要買這裏的房子啦?”劉慶東不知道她這話從何而來的,不知道怎麽回答對方。

還好,這位的註意力被別的事情吸引開了,“桂蘭,你去哪兒呀?”她向遠處走來的白發婆子招呼道。

劉慶東扭頭去看,原來是民宿的服務員,她換了衣服,穿著咖啡色的帽衫,藏藍色的褲子,手裏拎著個塑料袋不緊不慢地往這邊來,袋子裏應該裝的是衣裳。

“沒啥事,鳳芝兒,我去給小胡送褲子,他昨天不小心把褲子刮破了,說是新的,剛買不久,老心疼了。知道我會織補,就來求我幫忙。還行,破的窟窿不大,補上基本看不出來,我把褲子給他送去。”

“昂,咱老對兒的手藝說啥了,老久華二十幾年的技師白幹啊?在這方圓百裏,你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去吧,剛才還看見胡學恒呢,他今天是白班連夜班,在值班室呢。”

原來她們是同學,還是同桌呢,劉慶東知道這個地方管同桌叫做老對兒。

“唉,桂蘭的命苦啊。”望著同學走進啤酒花園,女人嘆了口氣,“劉哥,人的命啊誰也說不準,起起落落。就拿桂蘭來說吧,原本一家三口挺幸福的,她對象在中學當老師,她在洗染店當店長,掙得都不少,可突然崔老師就得癌啦,沒幾年病死了,為了治病花了不少錢,欠了饑荒。還好,她閨女春月懂事上進,上高中跟我兒子是同班同學,人家學習好,考上了北京的好大學,還念了研究生。不像我兒子傻淘,只考了個二本。可沒想到得了抑郁癥輟學了,回來後沒事兒就往海邊跑,一望望一天,也不知道望啥呢。聽她媽說,是迷上個歌星啦,成天哼哼什麽燈熄滅月亮咋地了,咋地了?精神不好了唄。為了看著姑娘,洗染店的工作也辭啦,搬到海邊來住。半年前,誰也沒想到,那閨女趁著天黑,在防波堤上偷摸吃藥尋了短見,這下子對桂蘭打擊老大了,沒事兒也往海邊跑,可能是想閨女呢。”

劉慶東最見不得別人落難、妻離子散的人間悲劇,他的心情瞬間壓抑了,也跟著打起唉聲,“真可憐啊,白發人送黑發人,命途多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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