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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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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十天了。

帝江已經十天沒有出現了。

樂歸抱著雙膝坐在床邊的腳踏上, 靜靜盯著懸掛在房梁上的無量渡——

那是李行橋造出的新無量渡,如今卻擺在舊無量渡的位置。

“我不殺你,但也不會放你, 我要你時時看著這個東西, 卻永遠都拿不到, 我要你痛苦於希望近在咫尺卻無法成功, 我要你活上千年萬年,親眼看著自己的記憶、執念都一點點被時間侵蝕, 最後什麽都不剩下。”

“樂歸, 這是你背叛本尊應該付出的代價。”

已經十天了,帝江的話仍在耳邊回蕩,樂歸苦澀一笑,心想自己似乎還得感謝他,采用了這麽委婉的報覆方式,而不是像他說的那樣, 直接將她關於現實世界的記憶一洗而空t,又或者更幹脆點, 直接殺了她。

午時到了, 殿門外傳來有禮貌的敲門聲, 三聲之後門被推開, 兩個婢女低眉順眼地進來, 將飯菜擺了一桌子。

帝江雖然已經消失十天, 但一日三餐卻叫人準時送來, 大概像他說的,想讓她活上千年萬年, 像一頭永遠被胡蘿蔔吊著卻永遠吃不到的驢一樣,受盡折磨直到什麽都不剩下。

“王後, 請用膳。”婢女低著頭,說完每天送飯必要的臺詞便退下了。

房門被重新關上,偌大的寢殿再次剩樂歸一人,她伸了伸懶腰,起身到桌前坐下。

龍井蝦仁、魚香茄龍、炙子羊肉、清油菜心,還搭配一碗酒釀圓子甜粥。

後廚似乎不知道她這個王後已經成了階下囚,每天的飯菜都一如既往的用心,樂歸也不浪費,將東西吃得七七八八後,第一百零一次從自己偷藏的乾坤袋裏找出梯子,搖搖晃晃地爬到房梁上去取無量渡。

【還是不行。】

樂歸看著自己的手從無量渡上穿過,就像穿過空氣一般輕飄飄,便知道今天的她也失敗了。已經失敗過很多次,樂歸倒不覺得失望,跳到地面後熟練地收起梯子,繼續對著無量渡發呆。

可能是因為無量渡還好好的掛在那裏,也可能是一日三餐都很好吃,樂歸一個人待在寢殿裏,竟也不覺得難熬,只是偶爾會想念靠在帝江懷裏說小話的夜晚,可真要帝江此刻出現在她面前,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天的低雲峰下了千年萬年來最大的雨,而她也對他說了最狠的狠話,偶爾想起來,她就覺得不應該。

【其實也是他活該,搞出捏碎我無量渡的幻象,我所有回家的希望都落空了,怎麽可能還像之前一樣冷靜,那人在不冷靜的時候,肯定會說一些不過腦子的話啊,只是……】

只是當時她能忍一忍就好了,媽媽小時候沒少教她,吵架時哪怕是最憤怒的情緒下,也不要說那些不過腦子只為傷害對方的話,尤其是和親近的人,因為越是了解,放出的狠話越是紮心,即便以後能和好,也會成為對方心裏永遠無法拔除的一根刺。

她親手往帝江的心臟上,紮上了一根無法拔除的刺嗎?樂歸呼吸一慢,沈默地捂住眼睛。

日落月升,又一天過去。

樂歸又嘗試摘了無量渡一次,失敗後老老實實躺到床上,蓋好被子閉上眼睛。

【等再醒來,就是第十一天了。】

咚!

樂歸突然睜開眼,扭頭看向緊閉的房門。

咚!

又一聲,聲音不大,但在空寂的寢殿裏卻非常清晰。

夜已經深了,寢殿只有一顆夜明珠散著幽幽的光,屋內所有擺設都靜靜立著,在幽暗的光下與影子並立。

樂歸搓了搓胳膊,謹慎開口:“誰?”

咚!

第三聲了!樂歸默默將被子往上拉了拉,不動聲色道:“帝江,這一點也不好玩。”

咚咚!

這次是接連兩聲,在幽暗的光線下,樂歸隱約看到一個拳頭大的玩意兒從窗紙上一閃而過,緊接著又一次傳來聲音。

“……我都說不好玩了,你你你想懲罰我就隨便懲罰,幹嘛要這麽嚇我?!”雖然一直住在妖魔鬼怪橫行的低雲峰,雖然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是一只小女孩鬼,但不代表樂歸在這樣的夜晚,在一個人的前提下,能淡定應付一切未知的玩意兒。

【是帝江授意的吧?是他吧!他要是沒有授意,怎麽會有東西敢跑到寢殿來!】

樂歸欲哭無淚,正不知是直接沖出去拆穿他,還是躲進被窩裏假裝什麽都沒聽到時,外面突然傳來荒腔走板的歌聲:“藍臉的竇爾敦~盜禦馬~”

樂歸:“?”

片刻之後,樂歸看著出現在自己桌子上、灰頭土臉的一坨幽濘史萊姆,茫然了:“你怎麽跑到這裏來的?”

“阿……花……”幽濘費力地動了動果凍一樣的身體,眼神睿智又努力。

樂歸:“阿花怎麽了?”

“阿……花……”

樂歸:“對,我問的就是阿花,她怎麽了?”

“阿……花……”

樂歸:“……”

知道它的智商上限低,能從前殿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這裏、且說出阿花的名字已經很不容易了,樂歸笑了笑,將它捏起來揉了揉:“我知道,你是想說阿花找我?”

“阿……花……”幽濘還是只會說這兩個字。

樂歸嘆了聲氣:“她受十米距離的限制,沒人帶就不能來找我是吧,我回了寢殿之後就沒出去過,她應該很擔心吧,所以才叫你來看我……她想讓我去前殿找她?可我被關在這裏,只怕出不去。”

“阿……阿……”幽濘不多的腦容量裏,只剩最後一個字了。

樂歸盯著它看了半晌,突然心神一動——

幽濘雖然是魔物,可除了唱歌什麽也不會,如果它能穿過走廊進到寢殿,是不是就代表她也能離開寢殿前往前殿?

雖然前幾天她一直出不去這道門,但今天或許就可以呢?

說幹就幹,樂歸當即將幽濘往兜裏一揣,拉開門試探地往外走了一步。

無事發生。

樂歸精神一震,當即往外跑,跑著跑著兜裏的幽濘突然劇烈跳動,嚇得樂歸趕緊停下:“帝江回來了?”

幽濘還在跳,樂歸正要把它從兜裏掏出來,鞋面上就突然一沈,她頓了頓低頭,看到一只小幽濘正趴在鞋上,深深的綠色讓它看起來像個小癩□□。

“……怎麽還有一只?”樂歸無語地將小幽濘撿起來。

事實證明還不止這倆,從寢殿到前殿,樂歸走了一路,撿了好多只幽濘,等到前殿時兜裏已經裝不下了。掛在她身上的幽濘們等一進入前殿,便紛紛跳下去往架子上爬,不多會兒就把自己擺放整齊了。

【還挺懂事……】

樂歸輕呼一口氣,一回頭便對上一雙血窟窿。

“啊!”她驚叫一聲。

血淋淋的阿花一瞬變回幹凈健康的小女孩:“不好意思,剛才忘化妝了。”

樂歸嘴角抽了抽:“是你叫幽濘們去找我的?”

“是啊,”阿花大方承認,“你一直不出來,主人也不回蒼穹宮,沒人帶我去找你,我只能讓這些小畜生幫忙傳話了。”

“……真難為你了。”能讓頭腦簡單的家夥們去傳話,估計訓練很久吧。

“少廢話,”阿花眉頭緊皺,掌心醞集靈力朝她按去,確定她沒受傷後松一口氣,“你和主人怎麽回事,吵架了?”

樂歸眸光閃爍:“沒、沒有啊。”

“撒什麽謊,我那天都看見了。”阿花不悅。她清楚記得十天前低雲峰險些引發山洪的大雨中,濕漉漉的帝江攥著濕漉漉的樂歸的手腕匆匆經過前殿回了寢殿,兩人臉色都很差,以至於她沒敢開口詢問,再之後一個連夜離開,一個再也沒有出寢殿門。

這怎麽想怎麽不正常啊!

阿花抿了抿唇,再開口有些猶豫:“你們……不會是因為我吧?”

“你怎麽?”樂歸問。

阿花輕咳一聲,聲音有些含糊:“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他那天回來之後發現你不見了,就問我知不知道你去哪了,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說不出什麽好話,就抱怨了一下你最近的心不在焉,又、又順便提了提李行橋給你造無量渡的事。”

樂歸眼睫微動,突然看向她。

“我我我就說了這些,別的可什麽都沒說!”阿花連忙自證。

樂歸看著她難得慌亂的樣子,卻想到了另一件事:李行橋現在怎麽樣了?

她前些時日一直被困在寢殿,帝江又不見蹤影,她只能對來送飯的人旁敲側擊,想知道李行橋現在如何了,可沒有一個人能回答她的問題,而現在她出來了……

樂歸當即打開乾坤袋翻翻撿撿,找出餘量不多的轉移符正要點燃,阿花突然攔住她:“你做什麽去?”

“去敝犴臺。”樂歸忙道。

阿花:“你要找李行橋?”

樂歸匆忙點頭。

阿花嘖了一聲,直接搶過她的轉移符:“看你著急的,你不會真對那個李行橋動心了吧,這幾天沒出門也是因為他和主人吵架了?難怪我那天一提李行橋主人神色就有些不對,之後還下那麽大的雨……”

“李行橋造的那個無量渡,可以幫我回家。”樂歸急切打斷。

阿花倏然噤聲,好一會兒才結巴地問:“你、你說什麽?”

“但只能讓我一個人走,而且不能再回來,結果被尊上發現了,”樂歸語氣匆匆,“我怕尊上對他不利,你快把轉移符還給我。”

阿花盯著她看了許久,在她忍不住上手搶時一瞬退到五米外:“你確定如今的他還在敝t犴臺?”

樂歸朝她走來的腳步倏然停下。

“……身上有沒有他什麽東西,我聞一下氣息,試著幫你找出來。”阿花嘆了聲氣,朝她伸出手。

樂歸卻猶豫了。

【我已經害了李行橋,不能再害了阿花。】

“……樂歸,你知道橘子剛來低雲峰的時候,在主人的衣服上拉過屎嗎?”阿花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樂歸懵了:“嗯?”

“主人是喜怒無常了點,但對他覺得的自己人,容忍度還挺高的。”阿花朝她挑了一下眉。

樂歸盯著她看了半晌,苦澀地笑了笑。

最終還是取來了李行橋送的美食珠,阿花提取了上面的氣息,在另一座名叫婆娑山的魔山找到了相同的味道。

“我這就去。”樂歸忙道。

阿花拉住她,幹笑:“要不等主人回來再說吧。”

四目相對,樂歸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無憂宮三千魔山各司其職,就像敝犴臺是專門負責釀酒的山,低雲峰則是寢殿和主峰,而婆娑山……是無憂宮裏掌刑獄的山,只是帝江這人殺伐果斷,遇到不喜歡的直接砍了就是,很少有人被送到這裏來。

荒廢了多年的婆娑山迎來了新的客人,一時間燈火通明。

帝江靠坐在太師椅上,眸色沈靜地看著跪在面前的青年。

良久,他緩緩開口:“本尊活了上萬年,難得有興趣收徒。”

李行橋後背一顫,愧疚地磕頭認罪:“弟子對不起師父,求師父責罰!”

“背叛本尊,該當何罪?”帝江面無表情。

李行橋:“……死。”

“李行橋,本尊要殺你,心中可怨?”帝江又問。

李行橋擡起頭,眼圈已經通紅:“弟子罪該萬死,不敢怨恨,只求師父能饒過王後,她心中有你,只是不得已才要離開,求師父能饒她性命,放她歸家!”

帝江聞言,唇角緩緩勾起:“李行橋,你還真會激怒本尊。”

李行橋眼神慌亂一瞬,正要再開口,無形的手突然攥緊了他的脖子。他嗚咽一聲,一時間額角青筋暴露,雙手也不自覺地摳緊了地面。

帝江掌心憑空多出一杯熱茶,輕抿一口正要開口說話,突然眼神一冷。

下一瞬,樂歸從虛空沖了出來,看到李行橋的樣子後趕緊去扶。

“尊上!李行橋是被我以當年的指點之恩相挾,才被逼無奈為我做出無量渡,求尊上饒他性命!”她慌亂求情。

帝江卻只是冷淡地看著她。

李行橋的臉越來越紅,動作幅度也越來越小,樂歸看出有什麽東西在掐他的脖子,想要幫他拂開,卻只能摸到空氣。

【再這樣下去,李行橋可能會死。】

樂歸跌跌撞撞撲到帝江膝前,抓著他的衣角哀求:“尊上,尊上求你放過他,他在這件事裏是無辜的,是我執意要走,是我始亂終棄,該死的人是我,你要殺就殺我,求求你放過他……”

帝江唇角勾起嘲諷的笑:“不愧是好朋友,連求饒的話都說得一樣。”

樂歸心裏咯噔一下,擡頭便對上了他冷漠的眼眸。

身後的李行橋已經漸漸停止掙紮,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我不走了……”樂歸在說出這句話時,抓著帝江衣角的手顫得厲害,“尊上,我不走了。”

李行橋脖子上的無形勒痕倏然松開,他像一條瀕死又回到水中的魚一般猛烈掙紮兩下,趴在地上劇烈咳嗽起來。

聽著他的咳嗽聲,樂歸繃緊的身體頓時脫力,連抓著帝江衣角的手都失了力道。

良久,帝江擡起她的下頜,迫使她與自己對視。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說。”他淡淡道。

樂歸嘴唇動了動,不敢看他的眼睛。

再次回到蒼穹宮,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阿花靠在桌案上昏昏欲睡,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後立刻起身:“主人,樂歸,你們怎麽從外面回來了?”

話音剛落,一股颶風直接將她掀翻在地,她在地上滾了兩圈,對著頻頻回頭看自己的樂歸眨了眨眼。

樂歸見她沒事,默默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和她說話,下一瞬便被帝江拽進了前往寢殿的通道。

重新出現在寢殿時,帝江沒有情緒地掃了眼房梁上的無量渡,轉身便要離開。

“帝江!”樂歸連忙叫他。

帝江停下腳步。

“你、你還會殺李行橋嗎?”她小聲問。

帝江盯著她看了許久,勾唇:“看心情。”

樂歸:“……”

“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帝江眼神一冷。

樂歸楞了楞,突然緊張:“什、什麽意思?”

帝江神色冷淡,一步步逼近,樂歸心慌地往後退,恍惚間感覺自己好像看到了第一次見面時的他。

步步後退,直到腳跟磕到床邊腳踏,樂歸一個身形不穩,便要往床上跌,帝江擡手攬住她的腰,猛地往懷裏一提。

身體久違地貼近,樂歸下意識繃緊了。

察覺到她的抗拒,帝江眼底閃過一絲嘲諷,突然就松開了她,樂歸沒想到他會突然放手,直直跌坐在了腳踏上。

“唔……”

她痛哼一聲,敢怒不敢言地仰頭看他。

“本尊不在時,拿過無量渡?”帝江問。

樂歸心虛一瞬,幹巴巴開口:“試著拿過,拿不到。”

“知道為什麽拿不到嗎?”他又問。

樂歸抿了抿唇:“知道,尊上在上面下了禁制。”

“知道怎麽才能解開禁制嗎?”帝江第三次問。

樂歸蹙了蹙眉,扶著床從地上爬起來,挑釁:“不知道,你要告訴我嗎?”

剛問完這句話,她下意識的念頭便是真的不一樣了,即便現在已經鬧到決裂的地步,她也敢和他嗆聲了,哪像剛認識那會兒,大聲說話都不敢。

帝江也不介意她的無禮,嗤了一聲道:“本尊可以告訴你。”

樂歸先是一楞,繼而故作不在意地問:“什麽?”

帝江盯著她看了良久,突然愉悅地勾起唇角:“殺了本尊。”

樂歸一楞。

“本尊在上面下了連心咒,”帝江的笑意越來越深,透著一股黑沈沈的癲狂,“你殺了本尊,就可以拿到它。”

所謂的連心咒,其實是一種生死結界,結界的生門在起咒之人的身上,結界一旦啟用,唯有起咒之人身死才能破開,否則哪怕是起咒者本人也無法解開。

樂歸沒想到他已經留下新無量渡了,卻又用這種方式,徹底斷了她離開的可能,她呼吸一停,無力地跌坐在床上。

“你怎麽能……”樂歸掩面,聲音透出痛苦。

“大婚前夕,本尊給了你選擇的機會,這一次,本尊依然讓你自己選,”帝江面無表情地抓住她的手腕,憑空化出一把匕首強行塞到她手裏,“要走,就殺了本尊,本尊絕不反抗,要是不殺,以後就安分留在低雲峰,再不要動離開的心思。”

“說是給我選擇,你又什麽時候給過我選擇的權利!”樂歸抗拒地把匕首扔掉。

更多傷人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她驀地媽媽當初的教誨,幾個發顫的深呼吸強行忍住了。

“……我累了,尊上要是沒什麽事的話,還請先離開吧。”樂歸低著頭,不願看他。

帝江眼神越來越冷,卻什麽都沒說便離開了。

寢殿再次剩下樂歸一人,獨自靜坐許久後,她突然很想找人說說話,於是緩了緩情緒起身去找阿花,結果剛拉開房門,便被一股無形的阻力攔住了。

……和前段時間攔住她的力量一樣。

還以為今天能出去,就意味著帝江對自己放寬了限制,沒想到只是他一時疏忽產生的意外。樂歸重新關上門,失魂落魄地回到床上。

天色已經漸漸亮了,她一夜沒睡,此刻卻毫無睡意,只是眼神麻木地看著房頂。

帝江靠在王座上,面無表情地拂去先知鏡上的畫面,阿花膽戰心驚地站在旁邊,半天憋出一句:“主人,你真下連心咒了?”

“騙她的。”

阿花:“……”

“隨便設個禁制便能攔住她,本尊何必再用生死結界。”帝江嘲弄。

阿花:“所、所以,你為什麽要騙她?”

帝江不說話了。

阿花試著分析一下這個哥的心路歷程,大概是……以為他說下了這種結界,樂歸便會為了他的性命果斷放棄回家,結果沒想到她非但沒有,還跟他生氣了,於是愈發覺得她根本不喜歡他,只是想利用他,又或者覺得自己在她心裏一點也不重要。

阿花扯了一下唇角,看向他陰沈沈的臉,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於是有氣無力地提醒:“尊上,賣慘也不是你這樣賣的,樂歸吃軟不吃硬,你得哄著來,像你現在這麽搞,除了激怒她其實什麽都做不了。”

“哄?”帝江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笑得陰測測t,“她跟本尊說的那些話,已經足夠她死千次萬次,本尊不殺她已是開恩,還想要本尊哄她?做夢!”

……凡事不要說得那麽絕對,你要真這麽果決,低雲峰上空也不會陰雲密布了。明明是最秋高氣爽的十月,低雲峰卻又悶又熱又潮濕,還動不動下一場大暴雨,阿花感覺自己這個厲鬼都快發黴了。

“主人,要不你們好好聊聊呢?”為了自己能過幾天舒心日子,阿花決定勸一勸,“你別總刺激她,心平氣和地聊,否則她還能說出更難聽的話。”

“沒什麽可聊的,此事不是她退便是我退,而我……”帝江面無表情地閉上雙眸假寐,“絕不可能退。”

所以這事是死局,無解。非常了解樂歸有多渴望回家、也非常了解帝江性子的阿花下了結論,又憂傷地看向窗外。

唉,陰雲密布,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樂歸躺了許久,終於勉強睡了過去,只是沒過多久,便因為噩夢驚坐起。

想起夢裏李行橋死不瞑目的樣子,再想想帝江親口說的‘看心情’三個字,樂歸呼吸急促,愈發覺得他處境危險。

【不行,得在帝江再下殺手前把人救出來……可我連門都出不了,又怎麽去救他?】

樂歸苦惱地跌回枕頭上,突然後背一疼,她頓了頓伸手去摸,摸出了自己的乾坤袋。

她眼眸一動,隱約有了主意。

風平浪靜但總是陰沈潮濕的一天很快過去,轉眼便入了夜。

樂歸從乾坤袋裏掏出根繩子,艱難地繞到房梁上打個結,又踩著凳子將腦袋伸進繩子裏。

【一、二、三……】

她默數三個數,閉上眼睛輕輕一跳,下一瞬又穩穩地落回凳子上。

【無事發生,也沒人出現,說明沒人盯著寢殿。】

樂歸眨了眨眼,立刻從凳子上下來,從乾坤袋裏掏出一件軟甲穿上。

穿好之後,她期待地看向自己的手,當清清楚楚地看到時大驚:穿上之後怎麽沒有消失,難道軟甲出問題了?!

樂歸當即要脫下來檢查,下一瞬無意間瞥過鏡子,才發現偌大的銅鏡裏,竟然沒有她的身影。

樂歸試探地往前走一步,還是什麽都沒看到。

意識到這是軟甲的效果,她默默松了口氣,趕緊往外跑,順利跑到門外時又突然停了下來——

軟甲可以無視所有禁制和結界,那是不是意味著她只要穿上了,就能拿到連心咒下的無量渡?

樂歸在關於回家的事情上一向是實幹派,當即折返回去掏出梯子爬呀爬,試圖去夠房梁上的無量渡。

可惜,手依然抓了個空。

本來就只是猜想,樂歸也沒有多失望,略微浪費一點時間證明不可以後,她便跑到了寢殿外可以使用轉移符的地方,燒了一張直接去了關著李行橋的刑牢。

自從帝江來了幾次之後,荒廢的刑牢便再次啟用,樂歸光是走這短短一程,就遇到五六隊巡邏的宮人。她一邊慶幸自己穿著軟甲,一邊加快速度跑進李行橋所在的位置。

自昨日九死一生後,李行橋脖子上便留下了一圈紫黑的傷痕,此刻的他靠在墻上淺眠,那一圈傷就這麽暴露在樂歸的眼睛裏。

想到他被自己牽連,樂歸心生愧疚,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李行橋,醒醒。”

李行橋沒有應聲。

修煉之人耳聰目明,她離得這麽近都沒叫醒他,顯然不對勁。樂歸大驚:“李行橋!你怎麽了!”

他還在睡。

“李……”樂歸正要加大音量,突然想起自己穿著軟甲,李行橋或許聽不到她的聲音。

像是在驗證她的猜測,李行橋悶哼一聲,慢悠悠醒了過來。

“李行橋,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樂歸忙問。

李行橋沒有反應。

樂歸只好將軟甲脫掉。

李行橋怎麽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在自己面前上演大變活人,一時間都震驚了:“樂……”

聲帶損傷嚴重,只勉強發出一個音節。

“你先別說話,”樂歸連忙制止,“我給你帶了一件軟甲,你穿上之後便可視所有禁制與結界如無物,也沒有人能看到你傷害你,但效用只有三天,所以你趁這三天有多遠走多遠,再也不要回來了。”

說著話,她將軟甲找了出來,直接塞到李行橋手上。

李行橋抿了抿唇,給喉嚨灌了些靈力後才勉強開口:“我不走,我愧對師父……”

“愧對什麽師父,”樂歸強行打斷,“他救過你,也險些殺了你,現在你們扯平了,剩下的都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你先保住小命再說吧。”

“可是……”

“沒有可是,趕緊穿上離開!”樂歸板起臉。

李行橋頓了頓,問:“你呢?”

樂歸沈默了。

“你也有軟甲。”李行橋剛才看到她脫下了一件。

樂歸將軟甲遞給他:“快走吧,就當我求你了。”

李行橋沈默良久,最終還是穿上軟甲便離開了。

看著他的身影憑空消失,樂歸心裏的大石總算放下了一塊,她輕呼一口氣,重新穿好軟甲便往外走。

她計劃在帝江發現自己始終之前回到寢殿,所以一路上步履匆匆,一直到了可以使用轉移符的地方,才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剛才她去刑牢的時候,明明還有幾波巡邏的人,怎麽這次出來時卻一個人也沒見著?

樂歸皺了皺眉,下一瞬便看到前面橫生出的樹枝上,似乎是……血?

一把劍橫空出現在她脖頸上,樂歸抖了一下,一回頭就看到十幾個蒙面黑衣人,個個身上都有血跡。

“你、你們是誰?”樂歸訕訕。

拿劍指著她的人狐疑開口:“一個凡人?”

【來者不善啊……等一下,我穿著軟甲啊,他們是怎麽發現我的?!】

樂歸腦子拼命轉動,心念電轉間突然記起帝江曾說過,這東西最常時效三天,但用足三天的前提是只能使用一次……所以她剛才脫下來再穿上就已經沒有效用了,只是一路上沒遇到人,所以一直沒有發現?

想到好好一件寶貝被自己用成了五分鐘電量,樂歸一時懊悔,但面對指著自己的劍又不敢表現出什麽,只能拿出跟合歡宗師姐們學來的皮毛,瞬間紅了眼圈:“大、大俠饒命。”

此話一出,惹得一片低沈的哄笑。

“又不是你們凡間,哪來的大俠,”拿劍指著她的人說罷,語氣突然淩厲,“說!你一個凡人,怎麽會出現在無憂宮主管刑獄的婆娑山!”

“我也不知啊……”樂歸聲淚俱下,“我本是南灣村的一個普通且漂亮的姑娘,前些日子去溪澗浣紗,突然被一股邪風刮走,反應過來時已經出現在一座叫什麽低雲峰的山上,一個穿著紅衣的男人將我……”

她痛苦地嗚咽一聲捂住臉,“我被他折磨了多日,之後便昏了過去,等再醒來時,便出現在這等奇怪的地方,各位大俠來之前,我、我也是剛醒。”

眾人頻頻對視,也不知信了沒有。

樂歸猛地上前一步,拿劍的人嚇一跳,正要殺了她,她便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大俠!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家中還有年邁的祖輩和父母等著我,求求你們救我出去吧!”

“這麽可憐,我們就帶著她吧。”有人突然開口。

眾人嘩然,紛紛說他們要去低雲峰殺帝江,如何能帶一個凡人,那人卻十分堅持:“我們修仙之人,豈能對凡人的求救視而不見,此事不必再議,帶著就是。”

【好人啊,難得的好人!】

樂歸抽泣一聲正要道謝,那人便出現在她面前:“姑娘,聽你剛才所言,你似乎去過低雲峰?”

“去過。”樂歸掩面。

“那你可為我們帶路?”那人又問。

【……還以為真是什麽好人,合著只是想讓我帶路。】

雖然對‘好人’有點失望,但不管怎麽說命算是暫時保住了,樂歸還是願意繼續承認他是好人的。

一個時辰後,一行人憑借特殊的藥粉遮掩,順利屏蔽各種兇獸妖鬼到了蒼穹宮外。

“……你說什麽?”樂歸看著自己手裏出現的匕首,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剛才提議帶上她的那人面不改色:“魔頭如此欺辱你,你也想親自報仇吧?別怕,你是凡人,他不會警惕於你,聽說他已經與王後決裂,如今又將你擼來,想來對你還是喜歡的。你只需假意順從,再出其不意將匕首刺過去,便可以報仇雪恨。”

【收回剛發給他的好人卡。】

沒想到自己和帝江鬧崩的事已經傳遍三界,樂歸無語到差點繃不住表情,只是直直地看著那人。

那人估計也覺得自己挺無恥的,t但還是清了清嗓子道:“別擔心,匕首上塗了龍蛇毒,刺中的瞬間會讓他失去所有修為,而我們會在暗處配合,定能保你安然無恙。”

樂歸幹巴巴笑了一下,扭頭看向其他人,想聽聽他們的看法。

他們……都沈默了。

仙凡兩界這些年在帝江手上吃過不少虧,他們既然來刺殺,就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但如果有了更利於他們的計劃,他們自然不會反對。

更何況,犧牲的只是一個凡人而已。

樂歸意識到大勢已去,但還是不甘心地掙紮:“他萬一不在裏面呢?”

“不可能,我們的密探來報,他已經在裏頭待了許久了。”那人立刻否認。

【哦,那你的密探還挺厲害,這個都能打聽到。】

一門之隔的殿內,帝江緩慢擡眸,冷冷看向殿門:“本尊近來無心理會布防,倒是叫一些宵小鉆了空子。”

阿花同情地笑笑:“這群人運氣不錯,剛好趕上你心情最差的時候。”

話音剛落,殿門突然被輕輕推開,本該在寢殿老老實實待著的樂歸一只腳邁進來,對上帝江審視的目光後訕訕開口:“長夜漫漫,尊、尊上可願讓奴家作陪?”

帝江:“?”

詭異的沈默。

門外等著偷襲的眾人看不到帝江表情,只能示意還沒走進殿門的樂歸再放開一點。

【尷尬,大爺的太尷尬了!就像和前夫鬧掰後被黑什麽會逼著做不正經生意還得上門跟前夫推銷自己一樣尷尬!】

樂歸看看他們手中和自己相距不到一米的劍,默默扶著門擺個自認妖嬈的造型:“尊上,要嗎?”

帝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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