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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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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7 章

第147章

化遠四十二年七月。

一個從水路下來的商隊, 帶著各地的貨物在永臨縣附近的一個城池卸下。

這個商隊的人叫苦不疊,有碼頭的這個城池,道路也太差了。

領隊的人道:“再堅持一下, 到了永臨縣就好了, 永臨縣往寧安州方向, 道路修通了!”

真的假的, 不是說去年年底才動工嗎。

一路顛簸,終於到了永臨縣。

在永臨縣賣出一部分貨物之後,再前往寧安州。

以前想去寧安州買橡膠,還要繞路到鎮南關,然後再去寧安州。

現在不用了,直接過去即可。

商隊的馬車走在這上面, 很明顯能看出不同。

這些路面硬化得剛剛好,既不會太硬傷了馬蹄,也很平坦,能更省力。

“真的修好了啊。”

“這速度可真快。”

“到寧安州, 我必然要吃一碗鴨粉湯。”

“他們這裏的稻香鴨確實美味。”

路途順暢, 到了寧安州, 領隊感覺,比他去年來的時候,此地好像更繁華了,人也更多了。

如今還是稻子馬上收獲的季節,山腳的梯田,怎麽看怎麽漂亮。

還有伐木會的人在旁邊, 一邊拉木頭, 一邊唱著歌。

小孩子們,要麽背書, 要麽跟著去種樹。

種樹可是必不可少的,否則山裏的樹木砍完了,子孫後代怎麽辦?

這個商隊在寧安州停留幾天。

只聽著寧安州似乎在搗鼓什麽新稻種,說是三個月就能成熟。

這話一說,商隊的人格外興奮。

可再一聽,一畝地才三四百斤,他們江南閩地一帶,一畝地六百斤呢。

這也太少了。

大家又問了問,還是驚嘆種植的時間短。

好不容易有人想買一些回去,直接被拒絕:“我們這還不夠用呢。”

好吧,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可寧安州的東西,有不好的嗎?

商隊的人來不及考慮,他們在這裏補充了貨物。

大批量的橡膠,染布,稻香鴨,還有當地水冬瓜樹的油脂,通通帶上,繼續往東邊昌鹽郡走。

留下來的,則是各色天南海北的百貨幹果。

商隊一趟趟下來,賺的就是這些差價。

如今的寧安州,很舍得買這些東西,他們賣的東西也多。

而從寧安州帶出去的東西,更是緊俏。

他們可以在昌鹽郡換些上好的井鹽,然後繼續前行。

寧安州到昌鹽郡這段路,同樣讓他們覺得輕松。

哎,過了這些路,就要辛苦顛簸了。

如果天齊國的道路都能修繕起來,那該有多好。

“我看他們寧安州內裏還在修橋修路,下次過來,肯定更方便。”

“肯定的。”

“他們寧安州發展得可正好。”

“那個稻子,如果產量再高一點,那就好了。”

“哪有那麽好的事,甘蔗哪有兩頭甜?”

放到現代,還真能種出兩頭甜的甘蔗。

所以紀元也相信,可以培育出產量極高的占城稻。

說句真心話,如果占城稻培育不出來,他願意永遠留在這,直到高產的占城稻出來為止。

七月份的收獲裏,占城稻依舊一般。

好在三代都快收獲了,培育到第三代,一般都會有點效果。

大家抱著希望,繼續培育新品種。

那個已經到昌鹽郡的商隊忽然又聽說。

人家寧安州的人頭稅由當地商會代繳。

啊?

還有這種事?

他們也想搬過來啊。

這商隊快要搬走的時候,又聽說了,周圍幾個地方的人頭稅,都由商會代給。

還是“自願”的。

是不是自願不知道,但是那些商會老板,對紀元又愛又恨。

想他留在這裏,又覺得他要是留在這的話,說不定會繼續壓榨他們,補貼農戶。

還有人講,咱們天齊國,還真的t是士農工商,階級分明。

有錢又怎麽樣,暴利又怎麽樣,還不是要把銀子拿出去。

但百姓口中,甚至想給紀元塑金身。

也有人說:“等他一走,這事有變化怎麽辦?”

大部分農戶都會白對方一眼:“能省一點是一點。”

“再說了,定好的規矩,難道他們想違反?”

“伐木會可不是好惹的!”

不僅寧安,鎮南有伐木會。

滇州府大半地方,伐木會都成立起來。

反正跟各地商會一個性子,誰也不好說什麽。

有他們在,很多鄉紳都不敢欺辱當地百姓。

畢竟這些人是真的敢出頭的。

不過現在想進伐木會也是很難的,必須遵守他們的規矩,還是當初紀知州幫忙定下的。

商隊戀戀不舍離開。

哎,誰能想到,天齊國這麽偏遠的地方,日子過得比他們還順心。

可惜了,搬家這種事,不是說搬就搬的,只能羨慕當地人了。

紀元接下來的時間,基本都撲在農田上。

第三代的占城稻種下去,就看結果如何。

這第三代的稻子,既結合了各種普通稻子的特點,還有優質占城稻的特質。

總之,到現在,已經是五花八門的稻種互相結合。

至於能不能種成,既看運氣,也看他們配對的結果。

在無數根亂麻繩中,找到最為合適的稻種集合,真的不容易。

其他地方官員也在觀望。

紀元是個能惹事的,但他的能力自不用說。

他培育出的初級稻種都這樣好了,真不敢想,培育出的高級稻種,又會怎麽樣。

到時候他們分一杯羹,那戰績上,可是輝煌的一筆。

所以紀元做的一些事,他們也直接默許。

反正說到底,又不讓他們掏錢,有什麽了。

再說了,當地商賈再難,能有農戶難?

這道理大家稍微想想就明白。

在這期間,之前因為人頭稅被壓下去的另一件事被重新提起。

紀知州,在本地的任期要滿了。

一些年紀大些的本地人,眼神都透著迷茫。

什麽是任期?

他們的劉同知,不是一直都在這嗎?

年輕人解釋了許多,他們才知道,紀知州不屬於寧安州,到今年的年底,他們的紀知州就要離開了。

換一個不認識的人過來。

年老的當地人眼淚都掉下來了。

他們好日子還沒過多久,紀知州就要走了嗎。

這不行啊。

一時間,村寨裏哭成一片。

連即將來的秋收都提不起精神。

紀元知道的時候,也忍不住嘆口氣。

柴烽道:“大家真的不舍得您,因為您,大家才有這樣的好日子。”

紀元道:“若這樣說,那就是擡高我了。”

不等柴烽,還有其他小吏,甚至趕來的劉同知反駁,紀元就道:“我只是給了他們應有的生活。”

“我頂多是動動嘴,田地是他們耕的,水田是他們開的,水渠也是他們每個村寨自己挖出來。”

“憑什麽一句因為我,就抹殺他們的成果。”

紀元確信道:“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他們才是真正辛苦的人。”

這是紀元真心實意這般講的。

天下的農民,天下的百姓,供養了上層人,供養了他這樣的讀書人。

他不過回饋一些自己因為幸運得來的知識,便要被感恩戴德嗎。

如果其他人,有著跟他相同的經歷。

只怕不會比他差。

他只是幸運,比這些人更幸運的,經歷過另一個時空。

若靠著幸運便高高在上,那他上輩子讀的書,就讀到狗肚子裏了。

如果他因為這些幸運便自詡救世主,自詡本地的大功臣。

那他跟天齊國的某些人又有什麽區別。

若不時刻警醒自己,那他一定會變得面目可憎。

原本因為這些功績沾沾自喜的官吏們,只覺得臉頰通紅。

說實話,寧安州變成這樣,他們其實是有些自傲的。

甚至那些去年才被調過來的官吏,同樣有些傲慢。

他們以為,是自己,是紀大人帶給當地好生活。

殊不知,紀大人自己都不這麽認為。

那他們憑什麽這麽說啊,是他們更厲害嗎?

那肯定不是。

寧安州衙門的心被安定下來,不再拿此炫耀。

可他們漸漸發現,他們越是不炫耀,其他各地同僚越想聽。

你們寧安州,是不是又搗鼓出新花樣了?

沒有,這是真的沒有。

因為一入八月九月,就要核算田稅了。

寧安州頭一次交田稅,務必認真謹慎。

寧安州本地百姓,對此也有準備。

田稅的事吵吵嚷嚷好幾年,能拖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

可即便早就知道要交田稅,真正把糧食拉出去的時候,還是心如刀絞。

這是他們一點點伺候出來的莊稼。

直接被拿走兩成。

如今各家的田地,均產都在三百九左右。

算下來,一畝地要給七十八斤的糧食。

一些新寧人,甚至“上道”的添補到九十斤。

這是他們在景國,河輝國的規矩。

有時候甚至要添到一百斤。

一般來說,稱重的糧鬥裝滿,官吏還要踢上一覺,落下來的都是眼前官吏們的。

那糧鬥不滿了怎麽辦?

你們再給補上啊。

所以有些農戶,就會提前多給一些,如果糧食落在地上,還需要他們撿起來送給官吏。

直接多給一些,也能省事了。

紀元的治下,自然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直接道:“不用,該是多少就是多少。”

他們官吏們的補貼,自有官府來發。

同行的人都會互相監督,如果發現誰隨便拿用百姓家的東西,會被紀大人直接問責。

到時候,別說繼續當官吏了,按照紀大人的性格,會讓他們跟著流放犯人一起去修路修橋!

什麽?

寧安州的路不是已經修好了?

那是通往外面的修好了,裏面的呢?

寧安州地面水系覆雜,還需要很多橋梁,最好還是石橋,若是木橋,大部分木材經不住浸泡。

讓他們去搬大石頭?

是會死的!

紀大人對內極為嚴格,被他扔去修路的也不止一個,只是沒跟大家說而已。

新寧人感恩戴德,之前不用交人頭稅,現在只要交規定的田稅,他們已經很滿足了。

寧安州的百姓雖然不習慣,但也沒辦法,大家都選擇在十二月再種一季糧食。

說不定能補補虧空?

不過這次的田稅要怎麽交?

紀元這邊並不給主意,主打一個,你不問,我不說,你一問,我驚訝。

不少人似乎形成默契。

這一季的稻子,不管?

只要交好夏秋的田稅就行?

紀元的態度,便是寧安州衙門的態度。

說實話,紀元主打一個能拖就拖。

反正本地的二季稻剛剛開始種植,沒有形成規矩很正常。

用劉同知的話說。

紀大人該積極的地方極為積極,該拖延的時候,拖延到誰都看不下去。

紀元就不知道這事,他出衙門之前,左看右看,確定四下無人,這才趕緊離開。

大家看得好笑,卻也知道,最近來堵知州大人的百姓實在太多了。

都是聽了紀大人要離任的消息,不約而同地過來。

過來之後要說什麽嗎?

其實也沒有,有的難過,有的流淚,都在表達不舍。

但他們又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紀元看多了,心裏也不算好受,索性躲著大家,這樣所有人的心情都能好點。

不過他還要去官田附近,只挑人少地方走,路過州學的時候,正好看到程亦珊從裏面走出來。

程亦珊眼神帶了驚訝,再看看他的動作,忍不住笑了下:“怎麽又在躲人。”

兩人都是一楞。

上次紀元躲人,是在京城。

那會剛考中狀元,無數人想要榜下捉婿。

現在說起來,程亦珊倒有些不自在。

紀元沒辦法道:“見面了,大家都不開心。”

因為太不舍,所以不開心。

程亦珊補充道。

兩人沒再說話,紀元任期要滿了,程亦珊早就知道,她甚至早就說過,紀元肯定會離開這。

所以現在的心情也還好。

不過兩人並未對此展開,只說今年招生的事。

有了官吏以及夫子的名額之後,來報名的女子果然多了起來。

特別是寧安州以外的豪紳貴族家女子,都被家人安排過來,甚至還在附近買了宅院。

如今她們,也是寧安州不可小覷的勢力。

而這些勢力,都在程亦珊的掌握當中。

紀元對此自然沒有意見,反而愈發欣賞程小姐。

兩人一起走到官田,裏面標註了無t數試驗田的代號,現在基本都在四代左右。

但實驗的類型,已經有一百多種了。

所有的稻種,稻子,都在這裏等一個可能性。

或許一季就成了。

又或者要等個十年。

這裏面的不確定性,不是現在的他們可以左右,甚至到了後世,依舊需要探索,研究,才能有一個相對好的結果。

不確定性。

很容易讓人產生懼怕。

人類第一次種植稻子,稻子不過跟雜草一般,口味更是不好吃。

但經過前年的培育,終於有了這樣多的稻種。

當時的人考慮過不確定性嗎,似乎沒有。

可人一旦知道不確定性,便會焦慮,會想象,會難受。

紀元這次要回京城,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卻不能跟任何人說。

他甚至不能跟程亦珊講任何像是許諾的話。

因為自己不確定能不能行就算了。

“我相信你。”程亦珊忽然道,“相信你想做的事,一定能成。”

“當然,我不是想要什麽,就是想跟你講這句話。”

作為一個普通的寧安州百姓。

程亦珊覺得,她有資格說這句話。

她相信紀元,就像寧安州的百姓一樣,像紀元身邊的任何人一樣。

不是想讓紀狀元幫她做什麽。

只是真心實意地,說這句話。

紀元笑,又看了看程亦珊,兩人都未說話。

未來的路還有很長。

不管確定還是不確定。

依照他們兩個的性格,都會堅定地走下去,走下去,才能看到確定性。

紀元再次去官田,程亦珊準備回家。

程亦珊看了紀元的背影,知道紀元註定要走,她當然是有些難過的。

好在這些難過不多。

也許以後再見,她不用再受紀元的庇護。

此刻的紀元已經到了官田,有人踉蹌著跑過來:“七十九號三代抽穗了!”

“穗子格外飽滿!”

“而且是大片稻子都很飽滿!您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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