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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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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第112章

化遠三十八年, 四月下旬。

風塵仆仆的建孟府鏢師們,終於可以歇口氣了。

這一趟下來賺了不少錢,還入川了幾日。

好在銀子都到手了。

從建孟府出發, 剛開始還好, 暗鏢的任務也輕松。

一入川, 有些人便察覺到, 他們似乎被盯上了。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如果不是紀狀元提前提醒過,他們可能也發現不出來,可見對方是個慣手。

等到捉住那些老練的殺手,鏢師們才知道,紀狀元確實算無遺策。

對方確實是被人養起來的專業殺手。

這裏的專業, 既指他們平時受過一定的訓練,更專業的是,如果遇到情況不對,可直接去死。

後者甚至比前者更重要, 事情辦不成就算了, 但要保護上面人的安全。

而且八個人, 怎麽都能亂刀砍死紀狀元。

砍死之後,自己死了也沒關系,他們做的就是這個。

要不是紀狀元提醒,估計真讓他們都跳崖。

這可不是話本小說,跳下去是真的會死。

當然,前提是紀狀元的體力跟武力超過旁人, 對方沒有第一時間得手。

再接著, 就是紀狀元問出背後的人,又讓他們帶著三個殺手去京城。

出了川, 後面的路就好走了。

箱子裏原本的東西被拿出來,把這三個人放裏面,一路走小道,總算把人帶到京郊。

鏢師們發現,自己不用帶腦子,只要按照紀狀元說的去做即可。

先去聯系一個叫白和尚的。

接著把信件給白和尚,那邊會安排一切。

沒過幾天,有幾個衣著低調,用料卻極好的人過來詢問,隨後大方給了三千兩銀票。

真的給了!

這也太輕松了!

這一趟,五千兩銀票啊。

背後的事?

鏢師們不會過問,可他們相信府學殷掌印的人品,紀狀元應該也不會做什麽驚天大事。

也確實是對方先來殺他的。

他們快要離開的時候,對方又找上來,大家都警覺得厲害,難道是出問題了?

還是要把錢給他們要回去?

這種情況都有可能。

對方卻道:“我們家老爺說,想再雇你們走一趟,把這信件和銀票送過去。”

“這是滇州府銀號的銀票,需要暗語,也需要在當地才能換開。”

換而言之,只能是紀狀元拿,鏢師們不能私藏。

以對方的口吻,鏢師們也不敢的。

隨隨便便把三個殺手渾然不覺弄到京城,出手就是近萬兩銀子,不用腦子都知道,對方不好惹。

那這活,接嗎?

接吧,但要稍微休息休息。

那可是入川入雲貴!

小命要緊,必須休息充足。

對方客氣道:“沒事,路上不著急,雲貴川都難走,安全第一。”

對方還送來不少物件,皆是建孟府時常會用到的。

更表明,人家已經知道他們的底細。

要說送吃的或許更明顯,但吃的要入口,基本沒人會碰,送東西,既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又說明沒有害人之心。

這背後。

到底是誰啊!

都說紀狀元被五王爺不喜,弄到滇州府了。

現在看起來,紀狀元背後還有大人物?!

他們不好猜測,白和尚卻終於松口氣,他驚魂未定,竟然有人想要殺紀元,派了八個殺手?

這分明就是沖著弄死他去的。

現在人到李首輔手中,但紀元並未說要個交代,只要讓李首輔知道這件事即可。

暗地裏的事白和尚不便多問,紀元能有個公平地對待即可。

從李首輔那出來前,文淵閣刑部的人喊住他:“白法彬,你還在史官院嗎。”

是啊,他還等著青雲寺的事情了結呢。

那邊事情結束,他才能外派。

對方道:“既然沒什麽事,留在史官院也是修典籍,本官找人把你借到刑部幫忙如何?絕對不影響你外派,等你那事處理完,該走就走。”

啊?

現在沒被派官的庶吉士,要麽在史官院摸魚,要麽在找各種門路,或者閑暇的時候修修史書。

能去刑部做事,肯定好啊。

等會。

這樣巧嗎?

他剛幫李首輔辦了件事,就有了這個機會?

對方又拍拍白和尚:“來吧,以後都是自己人了。”

果然是!

白法彬還道:“下官所在的青雲寺還有案子,這合適嗎?”

“避開那些案子就行了,你處理別的。”

“再說了,你也能看看那事的進度,好好監督辦青雲寺一案的同僚,讓他們再拖延。”

“這辦事效率,真慢啊。”

白和尚知道怎麽回事,再次謝過刑部的同僚。

看來,他真的不用擔心,青雲寺的事,只要等待時間即可。

紀元那邊應該也沒事了。

那就好。

紀元是二月離開京城的,現在五月份了,想來還在巴蜀?

白法彬猜得沒錯。

紀元一行人,確實還在巴蜀。

紀元回到建孟府之後,又去了許多地方,三月初九正式離開。

漢中的道路還好,但地方大,同時紀元又拖慢速度,一直到三月二十九才正式入川。

四月初二,在蜀道被人埋伏,這種事情,倒是只處理了一天。

第二日一早,便立刻繼續前行。

四月初三開始,行路就正常很多。

原本同行的三支隊伍,鏢師一群人離開。

紀元他們三個直接並入董家商隊,就連小黃都有專門負責牲畜的人照顧。

紀元他們帶的東西,同樣被商隊好好保管。

大海甚至跟他們很快打好關系。

雖然交流起來有些語言障礙,但靠著對牲畜的專業知識,還是贏得很多讚譽,甚至說話都帶了對方的口頭禪。

真正入川,方知蜀道難是什麽意思。

山多谷深,急流縱橫。

許多現代人都未曾見過如此綿延的大山,何況古人。

紀元還算有心理準備,依舊被震撼得合不攏嘴。

鄔人豪跟安大海已經看傻眼了。

這一趟出來,沖著這群山,都值得了!

而他們走的這條路,是漢中跟蜀地來往的唯一要道。

這條路連接了秦嶺,巴山,岷山,成為一幅滄桑又壯麗的景象。

走起來,自然也是很難的。

車隊走走停停,但凡有點危險,都會被董領頭化解。

紀元他們沒了後顧之憂,也就放心了。

相信京城那邊很快會給他們回信。

估計自己還沒到任地,回信就會過來。

這路上確實太難走了,路上的大山都要麻木了,很難想象再早之前的人是怎麽走通這條路的。

更難想象,後世在這地方,修建起無數縱橫的鐵路公路網,以及不似真實的高大橋梁。

紀元一個現代人穿越到古代,最能感受到這種對比下來的震撼。

把這樣的山川河流變成後世的模樣。

難嗎?

從工業革命到可以修建鐵路,好像也t就三四十年。

當然了,後續檢修的鐵路網,便是另外一回事。

可要是有個開頭呢?

要是把這些道路都修建起來呢?

不是依靠當今的技術,而是依靠工業時代對農業時代的碾壓。

紀元想,或許任何一個現代人穿越過來,估計滿腦子都是這樣的事。

經歷過真正的便利,肯定會更向往那樣的生活。

也是另一種由奢入儉難。

紀元在出川入滇的時候,長長松口氣,利用休息期間,依靠自己的記憶力,畫了一張頗有些簡陋的蒸汽機原理圖。

思來想去,有兩個人最為合適。

一個便是建孟府府學的書科高夫子。

另一個則是高老四。

他們兩個對數學格外喜歡,相信這樣的機械原理,他們也不會拒絕。

紀元知道,自己有些異想天開。

可他實在沒辦法啊。

看看這山,看看這路。

看看他這些磨破的鞋子。

他不過是赴任當官而已,而當地人是真的要在這生活的。

挑夫們的一條扁擔,便擔他們的生活。

紀元以前在的建孟府,生活雖然不算特別好,但有官道,有驛館。

來了這裏,方知世界之大。

沒記錯的話,當地的礦場非常豐富,而且優勢極大。

這發展潛力,還用得著說?

四月二十五,紀元他們在巴蜀最後一個驛站歇息。

這次要歇三日,然後正式來到滇州府。

滇州府極大,下面共計一百多個縣,以及兩個重要的府,還有零零散散的州。

天齊國對各地行政劃分不算特別明確,各地時常有變動。

總的來說,還是府類似於省會,一地多府或許是副省會,這種會在地域較大的地區,一南一北地鎮住各地。

滇州府下面,兩府比二十多州大,州又比縣大,有時候州下面也有縣。

為何這樣覆雜?

因為很多地方不是同一時間收入版圖,前面的那些地方命名的時候,其他地方還沒出現呢。

比如紀元要去的最南寧安州。

寧安州。

名字聽著很平和。

實際上,名字是當時朝廷的美好祝願。

就像生了個小孩,你喊他小美小帥,是因為剛出生的孩子真的很美很帥嗎。

不是的,只是個祝願而已。

一般來說,越是喊這種名字,可能就越不太平。

鼎鼎大名的鎮安府,南寧府,鎮南關不都是這樣。

只能說,怪不得京城的官員們不願意過來。

紀元他們在這縣城買了新鞋,雖說有牛車有馬車。

但有時候不能讓牲畜們太累,還要推著車走,自然費鞋。

紀元感覺,幸好是他這種經常鍛煉的,鄔人豪這種天賦異稟的,還有安大海正經的莊稼漢。

其他人真的遭不住這種路。

出發之前,紀元畫的簡易蒸汽機圖紙一式兩份,送到建孟府府學殷博士手中。

讓殷博士來同高夫子講。

只要有殷博士在,紀元便覺得很安心。

不過這東西,不是一時半刻能研究出來的,等個五年八年,甚至十年都很正常。

四月二十九,紀元等人再次啟程。

滇州府很大,各地的方言,風俗都不一樣,甚至並入天齊國的時間都不同,所以各地都有其風俗。

好在紀元他們三個已經適應了高原反應,身體還扛得住,而且地勢越往南,地勢慢慢低下來。

可另一件事變得不同起來。

那就是天氣。

此地天氣覆雜,山裏的四季分明,十裏不同天,晝夜溫差大。

山外卻是不同。

安大海就是在快到武新府的時候病的。

時間已經來到五月下旬,天氣正是熱的時候,路上實在是不舒服了。

董領頭無奈道:“慘巴巴呢。”

安大海這會確實看著很可憐,進了武新府,董家的大夫趕緊過來,用了不知什麽草藥,安大海竟然睡了過去。

紀元一步上前,不是暈了吧?

但再看安大海的神情,臉色好點了?

“打擺子,情況不嚴重。”這位大夫也帶著濃重的口音,好在紀元已經能聽懂七七八八。

甚至還能用不標準的滇州府方言來問答。

滇州府在天齊國行政級別屬於省。

省下面的府城便是滇州府府城,在滇東方向,那時候確定得早,位置稍微偏東。

比如建孟府也屬於省,它的省會便是建孟府的府城,出去了肯定喊建孟城,但自己都直呼府城了。

這些覆雜的稱呼,都來源於很多地方並入版圖的時間不同。

而且喊著喊著都習慣了。

便是朝中官員能弄懂的也沒幾個。

他們來的武新府屬於副省會,可位置卻算是天齊國滇州府的中間。

到了這,說明他們路途走了大半。

再有半個月,就能去寧安州上任。

而且從武新府往南走,路途還算平坦,坐著牛車過去,正好合適。

那邊應該算是盆地跟河谷。

紀元感覺,他這一趟下來,天齊國大半地貌都見識了。

怪不得都是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安大海病在武新府,紀元他們自然要在這休息。

正好,紀元可以去府衙報到。

一般來說,各地官員上任,都要去自己的“省會”報到。

像這種兩個省會的,只要選擇離自己近的即可。

紀元去武新府府衙的時候,接待他的人一臉詫異。

朝廷出了個六元及第的人,他們都知道。

但怎麽派到這裏了啊!

他們這,有外面的官員願意來?

也是奇怪了。

一般的地方,各地的官員都要回避自家的家鄉。

比如紀元肯定不會去正榮縣任職,建孟府能不去也不會去。

殷博士不會被分去餘姚。

這種回避原則,對所有的邊衛地方都不同。

邊衛地方,大多依靠朝廷派來的官員,以及當地自治。

為什麽?

你以為朝廷不想派人來嗎。

那不是大家都不願意。

而且不了解當地風土人情,也管不好地方。

故而這武新府衙門的人奇怪。

好好個狀元,被派到他們這?

衙門的人帶他去見長官,甚至道:“你得罪人了?”

紀元也不好說,只能道:“朝廷重視此地。”

對方嗤笑,顯然不信:“該?”

紀元明白,這是不信的意思,約等於??

但場面話到底好聽,對方長官來見的時候,還介紹了幾句。

紀元要見的人,正是武新府衙門戶司的主事。

要說他的履歷確實讓人驚訝。

一直以來,他的好友博士們都沒提,也是怕他難過。

他在京城翰林院的時候,還是正六品的修撰。

一般來說,便是外派,也不會低於這個官。

但五王爺一句話,他直接去了寧安州不說,還做了戶司下倉科的職位。

更是從正六品到從六品。

外派了,職位反而降了,找誰說理?

紀元那會剛知道自己的處境,更在想背後的人是誰,故而根本沒考慮這層。

現在履歷拿出來,武新府戶司主事驚愕,看看紀元的情況,再看看他,也是很直接道:“你這是被貶了?”

不至於!

真的不至於啊!

本地人說話都那麽直接嗎!

話又說回來,跟被貶,確實差別不大。

對方看紀元的眼神帶了憐憫,開口道:“寧安州的差事不好做,特別是倉司。”

“今年那裏遭了災,正是倉司需要負責。”

“那邊連知州都沒有,全都是州同知在管,你去的話,這事正好給你。”

???

寧安州,連知州都沒有?

州同知算是知州的副官,副官代領事務?

紀元無語。

那楚大學士,可真是給他安排到一個好地方。

刺殺不成,政績還不好做。

他這個倉司主事,剛到地方便要負責賑災。

太好了。

這個開局一定很好吧。

紀元一路走過來,皮膚比之讀書的時候黑了些,但對比當地人還是白皙的。

眼前的府衙倉司主事,只覺得眼前的人真是個倒黴蛋。

再倒黴,還是要做事的。

紀元他們不著急上任,一直在等大海的病好。

紀元他們的住宿都由董家安排,畢竟是董康的家族,還說想請他去族學裏講講課,算是鼓勵大家。

不管怎麽說,他都是狀元啊!

這種小事,紀元不會拒絕,他們這一路,全靠董家商隊的人照顧,否則不可能這樣順利。

即便如此。

從二月初出發,扣掉在建孟府耽擱的半個月。

現在馬上六月。

他們竟然走了小半年,甚至還沒到他的任地。

這種生病耽擱的時間,也要計算在內,本就是大概率會發生的事。

怪不得此地考生去京城參加會試,可以允許下一科再去。

他還是有商隊帶著,自己身體素質不算差,加上氣候不錯。

換作其他人,出發便要十月份,中間冬天還不能趕路。

這路上不耽擱十個月,那才奇怪。

越這麽想,紀元對蒸汽機的期望便越大。t

那是可以真正提高生產力的東西。

只有生產力提高了,大家的生活才會更好。

紀元他們被安排到董家宅子的偏院裏,整個院子只有他們三個人,裏面種著奇花異植。

在中原,京城,很難見到的珍貴花朵,這裏像是遍地都是。

當地人也頗為自豪:“我們這,沒有種不好的花!”

紀元點頭,很是讚同這一點。

當地就是動植物的天堂。

加上本地的水資源極為豐富,聽說隨隨便便都能栽培好花朵。

紀元心道,這簡直是完美的良種培育基地啊。

當然,有好就有壞。

山地多,雨水過多,以及全年雨季不平均,都是農業的大問題。

種田也是與天鬥。

就讓他這個負責賑災的好好看看吧。

不過想到武新府戶司主事說,寧安州的官員少,基本都要身兼數職,還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這點他做好準備了。

他來這本就是為了做一番事業,又怎麽會害怕這些。

紀元吃著本地的米線,酸辣口的十分開胃,安大海都起來吃了兩碗,看這樣子,身體逐漸在恢覆了。

安大海吃完還道:“我這身體也快好了,咱們提前出發吧。”

他們一行人五月二十九到武新府。

今日六月十二,安大海感覺自己耽誤了時間,他這病真的耽誤太久了。

紀元並不同意:“再等等,等你好全了再說。”

“咱們也不著急,反正時間還長。”

身體要緊,這可不能出差錯,紀元帶安大海,鄔人豪他們出來,一定要保證他們的安全。

一直到六月十六,幾個熟悉的人終於出現在紀元面前。

紀元他們是慢慢過來的,還帶著許多行李。

但鏢師們輕裝簡行,身上揣了銀錢,以及給紀元的銀票,還有兩封書信。

鏢師們知道紀元在武新府,甚至松口氣。

全力趕路,真的要累死了。

這下終於可以好好歇歇。

他們這次回去,估計一年半載都不會接任務。

紀元謝過鏢師們,這次不管是安全,還是送人,多虧鏢師們了。

不過那五千兩銀票,還是讓紀元吃驚。

“五千兩?”

“是,接人的直接了,說這是你應得的,還說你盡管放心,安心在這裏幾年就是。”鏢師雖然好奇背後的人是誰,可一句話都不會多問。

紀元美滋滋收著銀票,還看了看商行的名字。

滇州府本地的銀票?

必然非常好用。

雇人用了兩千兩,回來五千兩,這利息也挺高的。

這當然是開玩笑。

與其說是銀子,不如說是投名狀。

紀元讓鏢師帶的那句話,就是告訴李首輔,他願意當李首輔的手下。

不是他的手下,又怎麽會喊著報銷這種話呢。

如果一個人對人客客氣氣,自然不是想結交的樣子。

主動尋求幫忙,或者主動幫別人,這才是關系互相纏繞,最後綁定在一起。

紀元做的就是這個。

李首輔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不僅報銷了,還讓他在這安心。

意思就是,只要他在這照顧好自己,人好好地,遲早會回去。

紀元收好銀票,這會去拆兩封信。

一封為白和尚寫的,他寫了自己的近況,還帶了朝中的一些變化。

另一封是李首輔寫的,先是問他身體可好,又隱晦講了些事,最後還是讓他安心即可,最後講應天府那邊很快有人去查。

兩封信拼湊起來,給紀元大概還原了這段時間京城發生的事。

那邊的事情瞬息萬變。

恨不得一天當十天用。

紀元在天高雲淡的武新府看這些信,總覺得有些違和。

總之就是。

二月中旬,太子一家禁足就解了,該讀書的讀書,該公務的公務。

太子雖然被這些反覆無常弄得很難受,但還是忍了下來。

這麽多年,他都快習慣了。

只要不是愈演愈烈即可。

但太子被放出來了,李首輔跟楚大學士的爭鬥卻並未停止,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誰也不會放棄手中的權力,越是高位的,越是如此。

但是在四月下旬的時候,楚大學士那邊突然被一群婦人告到順天府。

原因是,她們家男人自從接到楚大學士的命令後,就杳無信息。

楚大學士否認,對方卻準備充分。

最後還有個人被扔到京郊,命已經沒了。

這件事震驚朝野上下。

皇上也對此事嚴肅起來。

那個人是咬舌自盡的,不是經過訓練,根本不會有這種決心。

給楚大學士辦事的人,咬舌自盡,還被發現了。

一些隱秘的事情也被抖出來。

即使只是一小部分,足夠讓楚大學士放棄自己的想法,只得咬著牙請罪。

這個人趁著守衛不註意,便自殺身亡,李首輔他們的人幹脆趁著機會,拿一個人威脅楚大學士。

這麽一個人,就能讓楚大學士在皇上面前不好過。

他們手裏甚至還有兩個。

之前那些東西,他們知道,但苦於沒有真正的證據。

現在人證物證都有了,更能往深了挖。

不出半個月。

楚大學士這邊的情況完全改變。

還想當首輔?

也看看自己夠不夠格。

不少人朝臣上書,挽留李首輔。

皇上自然也更相信李首輔。

他病裏想提拔楚大學士,如今清醒了,確實有幾分拿不定主意。

如今的場面,若還要強行提拔楚大學士,那朝野上下都不好交代。

上書的臣子被皇上痛罵一頓。

讓他不要相信外面的謠言,朕都說過,要留李首輔到七十五!

此話一出,楚大學士知道自己最近幾年肯定沒機會了。

皇上便是要食言,不能最近就食言。

可李首輔那也不好過,上書的官員是替他說話,卻被罵得狗血淋頭,也是為了敲打他。

等這一切徹底落下帷幕,朝中許多事情才提上日程。

不吵架了,趕緊幹活吧。

李首輔督促各部辦差。

一折騰便是半年。

白和尚在刑部忙得飛起,說自己就算被外派,也要把手頭的事做好,真的太多了。

紀元看完信件,第一時間選擇焚燒。

大家都好就行。

李首輔重回較為穩定的位置。

白和尚在刑部做事也不錯,看來外派不遠。

李首輔信的最後也讓他安心即可,還提起一些寧安州的往事。

約莫四五十年前。

當地百姓之前過得很苦,被再往南的景國欺辱,所以一直往寧安州跑。

這些地方本是無主之地,他們過去之後放牛耕田,修建當地特色梯田。

誰知道景國國王知道後,竟然派人強行征糧。

那時候寧安州還不叫寧安州,名為臘蠻部,也是當地人喊的名字,並未碑界。

要知道別說古代,便是現代,很多地方的疆域中間也有空隙,算是大家默認的緩沖地。

當時的天齊國鎮南城就是界限,中間的臘蠻部為緩沖地,再往南是景國。

一直以來算是默認的規矩。

可靠近景國的臘蠻人過得極差,還會被景國的軍隊騷擾。

靠近天齊國這邊的,日子好過許多,一是可以交易天齊國的貨物,二是鎮南城的地勢相對平緩,糧食充足,對臘蠻人多抱有同情。

一來二去,臘蠻人分為臘北跟臘南。

靠近天齊國的臘北人過的還算不錯,甚至因為不用征稅,很能自給自足。

臘南人則過的很苦,誰讓他們靠近景國。

當地人也不是傻子,一直往天齊國附近的鎮南城附近定居。

景國雖然嫌棄臘南人窮,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加上他們本地農業也差勁,當年雨水太多,稻米收成不好,他們竟然派兵到鎮南城外征糧。

這實在惹怒當時的鎮南城守城將軍。

天齊國腳下,豈容蠻夷惹事。

這些臘蠻人雖不是他們天齊國百姓,卻也是自己身邊的。

征糧竟然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實在不能忍。

要知道,一個國家打下一片土地,跟實控一片土地是有區別的。

打下那就打下了。

很多國家都能做到。

但實際控制,完全是兩碼事。

征糧征稅,就是實際控制的一個重要標志。

讓景國這麽征下去,回頭國土就到鎮南城旁邊了。

這能忍?

這種小事,基本不用報給上面,鎮南城將軍跟當時的武新府知府一合計,派兵去打。

結果自然不用說,而且打著打著,這臘蠻部是天齊國的土地了。

怎麽說呢,也不是他們一定想要,但打就打了,那還是留著吧。

當時的斥候直接找人背著天齊國的界碑,紮在景國眼皮子底下,從界限以南的,便是天齊國子民。

消息傳到京城,當時的皇上大喜,讓這地t方五十年不用交稅,賜名寧安州。

只享受天齊國的照拂,不交稅。

這種好事,自然讓當地臘蠻人歡呼。

聽說從景國還跑過來不少農戶,為的就是不交稅。

氣得景國國君咬牙,視為奇恥大辱。

但這種事情,天齊國的人根本不知道啊。

他們怎麽會知道這麽遠的事。

更不知道鎮南城的將軍,說打一片土地就打一片土地。

李首輔盡量詳細講解當時的情況,算是一個背調。

只有掌握這些事情,才能更好在這邊做事。

同時,紀元算著時間。

“完了。”

紀元道:“這確實是楚大學士的風格。”

五十年不用交稅。

今年是化遠三十九年。

而頒布命令的是先皇在的時候。

紀元仔仔細細算了一遍。

明年,從明年開始。

寧安州就要交稅了。

好好好,不愧是楚大學士。

連環三招等著他。

一,路上刺殺。

二,當地冬日遭災,他要賑災。

三,明年要開始征稅。

第一個不用說了。

他已經躲過,並給了反擊。

第二個,今年已經過去半年,冬日遭災,一直拖到現在,怨氣肯定很大。

第三。

征稅。

自古征稅就很難。

當年的臘蠻部就是因為景國征稅搶糧跑過來的。

雖然他們知道,天齊國皇帝說了五十年不收稅,如今也確實快到時間。

可知道歸知道,不想交稅還是不想交。

天齊國抽成為兩成。

這兩成,誰聽了不肉疼啊。

什麽?

交稅是每個人應盡的義務?龐大的國家機器就是靠著稅收過日子?

特別是農業社會,農業稅是重中之重。

是義務,國家是要過日子,農業稅確實重要。

大道理都會說,大官們可以不在意這“三瓜兩棗”。

對百姓來講,那就是大錢,是谷倉的糧食,是手裏的銀子。

紀元自然明白前面的道理,而且認同交稅是該做的。

可百姓們不懂,不懂也沒錯,只是他們的生活方式而已。

如果高高在上指責大字不識的他們,未免有些刻薄。

所以要開始征稅,必然會有摩擦。

一個搞不好,說不定這地方要亂。

到時候他便是千古罪人。

紀元無奈。

不過幸好知道這些事了。

四五十年前的舊事被翻出來,肯定不容易。

紀元心裏感謝李首輔。

沒關系,第一件事他都可以解決,第二件事也可以。

大海的身體徹底好了,他們這次也要出發了。

紀元摸摸小黃的頭。

這一路跑下來,它也夠辛苦的,但小黃力氣大,好像根本不累一樣。

上次被人刺殺,小黃還想幫他擋著。

但他跟鄔人豪當時都在牛車上站著,以高打低,所以一直讓小黃不動。

也幸好那些人沒有傷到小黃,不然紀元肯定會狠狠報覆。

當然了,現在也差不多。

楚大學士至少會安靜幾年。

他的首輔職位也是妄想。

不過出發之前,紀元還要先去一趟董家的族學。

這是之前便答應的,最近大海的病好,紀元也能過去了。

武新府董家,在當地經營顏料,寶石,以及少部分的藥材生意。

主要是顏料跟寶石。

當地的礦場很好,上好的顏料基本都是寶石磨成。

好的石頭打造成首飾,邊角料用來做顏料,在當地很是厲害。

不然生意怎麽會做到建孟府。

這也解釋了,為什麽這麽遠的董家,會到建孟府做買賣。

建孟府有東市第一街,賣的就是這些東西。

董家的族學並不在祖宅附近,而是在另一處僻靜的地方,距離這裏也不遠。

之前還有學生來過,想要看看狀元郎是什麽模樣。

可惜紀元很忙,大家幾次都撲空了。

紀元換上一身素凈的衣裳,穿過幾次,不算新衣,但勝在幹凈整潔。

他個子又挺拔,較之當地人雖然白了一些,卻絲毫不像普通的讀書人。

整個人說不出的讓人側目。

笑的時候還好,不笑時讓人不敢多看。

紀元去的時候,鄔人豪跟安大海都跟著。

兩人還是被刺殺搞怕了,怎麽也要護在左右。

董家人帶著他們去了家中族學,這裏的建築風格都有些不同。

當地的屋頂大多是平的,跟梯田一般,一層層往上蓋。

但武新府比較中心的位置卻不同。

這裏地勢平坦,不管是董家的祖宅,還是族學,竟然有些中原,甚至京城書院之感。

裏面文廟香火的鼎盛,超過紀元的意料。

等走進去,既有南方園林的雅致,也有北方宅院的浩氣。

偏偏當地的審美一流,把這兩種風格融和得很好,甚至產生一種不一樣的趣味。

如果再給以時間,想來會是個與眾不同的風格。

族學的董家學生們已經在等著了,董家帶著紀元來的人,還是個有功名的秀才,面對紀元的時候,不知道有多緊張。

這是什麽!

是狀元!

阿的的,以為董康堂弟能考上進士,已經夠噴剛(厲害)。

沒想到還能看到狀元。

狀元,進士裏的第一。

聽說他甚至是六元及第。

但凡讀書人,都會知道,連中六元是什麽水平。

是他們這輩子做夢都到不了的水平。

更讓人敬畏的是,這狀元郎不到十六!

自己二十六了,都是只是秀才!

紀元感覺到他的緊張,笑著問:“我看這族學很有意思,雕刻的東西,掛的畫都很有意思,可以幫我們介紹一下嗎。”

介紹這些?

那沒問題。

董秀才的緊張被緩解很多,甚至有越說越多的架勢。

裏面夾雜著一些本地方言,說起來生動活潑。

直到他們走到另一幅畫面前。

“這是族學最近幾年買的畫,畫師名叫青堂。”

“買了這幅畫後,董康堂弟考上了舉人,還考了進士。”

“買買三三,牛。”

最後就是表示驚訝,董秀才又誇這畫好,還說不能多看,看了就想哭,總覺得畫的就是他們。

沒錯,這畫便是紀元為了房老夫子的“畢業考試”,以及為了賺錢賣出的畫作。

價值四千兩的《科舉百態圖》。

他怎麽給忘了!

就是董家買的!

但董康也沒說,直接掛在族學這麽顯眼的位置啊。

偏偏這會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回事。

真的太尷尬了。

身邊的董秀才,鄔人豪,以及大海都不知曉,這會猛誇畫很好。

董秀才還甚至把這畫吹的神乎其神,說什麽有人花八千兩買,他們族學都不賣!

紀元耳朵紅透了。

行了,可以了。

看來這馬甲,他要披很久!

不然多尷尬啊。

紀元輕咳:“走吧,說好的講課。”

以紀元狀元的身份,給京城國子監的學生講課都有資格,何況一個地方族學。

董秀才趕緊點頭,意識到自己說多了,甚至看到有同族的堂弟堂妹探頭探腦,顯然早就等不及了。

武新府,乃至整個滇州府。

近十年讀書的人,科舉的人越來越多。

但他們的教育資源跟強烈讀書的願望卻並不匹配。

平日別說狀元了。

便是進士,舉人都很少見。

放在京城不起眼的人,如今在這,都是被供著的存在。

所以眾人對紀元的期待,簡直到了頂峰。

六元及第的狀元。

他們董康堂哥都比不過他!

這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這份期待,在見到狀元郎的時候,絲毫沒有減弱。

反而更興奮了。

朝廷選官也看臉嗎?

狀元郎長得也英俊!?

因為是族學,自然男女都有,大家第一反應是。

狀元郎可真帥!

他穿得那麽樸素,卻依舊俊朗!

至於學問?

紀元微微一笑,脫稿來講。

“弱鳥如何先飛。”

紀元直接問道。

弱鳥?

眾人不解。

紀元指了指他們的書本。

指了指並不多的書籍。

即使董家這樣的身家,想要建孟府,乃至京城那樣隨處可得的書籍,也是不簡單的。

需要耗費族學大量的財力。

紀元從不好獲得書籍開始,再從讀書的資源,科舉的名額。

乃至一路走來的山路。

他這裏的弱鳥是鄙視嗎?是看不起嗎。

不是的,他只是闡述現狀。

只有認識到了這點,才能改變。

董家族學都是如此,當地百姓呢。

讀書人都很艱難,那些連書都讀不起的人呢?

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日子,不能用弱來形容。

弱就要自認倒黴,弱就要自怨自艾?

不可以的。

越是弱,越要飛,越要想辦法飛。

只有自己飛起來,才能看到更廣闊的世界,才能改變周圍的現狀。

此處的弱並非真的弱,而是要往前走的激勵。

不過是一個班集體的先進生跟後進生的差別。

慢沒關系,比別人差一點也沒關系,以後大家都會畢業,都會開始t各自的生活,都會有不同的精彩。

“壹引其綱,萬目結張。”

抓住事情的關鍵,就能帶動其他東西。

紀元最後確定道:“君以此始,亦必以終。”

什麽樣的開始,就會有一個什麽樣的終點。

而人生處處是開始。

他這次的開始,便是寧安州。

“好了,下課。”

“本官,要去赴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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