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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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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8 章

第98章

四月三十, 上午,京城。

禦街兩側擠滿人群,都想第一時間目睹狀元郎的風采。

便是看不到狀元郎, 瞧瞧新科進士們也好啊。

今年的狀元郎到底是誰, 他們還不清楚, 但約莫知道, 今年有個新科進士格外出彩。t

管他呢,什麽熱鬧不是看啊。

三年一次的大熱鬧,一定要湊一湊的。

巳時初,早上九點鐘,禦街由禁衛軍清道,兩邊紮上彩樓, 遠遠看著迎風招展,好不熱鬧。

禦街本就寬敞,此刻便是清道,兩邊也留了看熱鬧的位置。

更別說禦街兩旁的酒樓環繞, 有些銀錢的人戶, 還會在上面定個包廂, 只為更好看清狀元們。

程亦珊跟好友就是被拉到這樣的包廂裏,兩人本來打算在樓下看看即可,沒想到碰到京城貴女們。

其中以禮部尚書的孫女為首,說是在禦街酒樓有位置,幹脆邀程小姐她們一起。

程亦珊的父親乃工部一個小小的郎中,不過五品官。

她的好友李蕓兒家中也是差不多的職位。

兩人被禮部尚書孫女相邀, 又怎麽能拒絕。

兩人作禮, 跟了上去。

原本是來看八卦的,怎麽突然變成社交場合了啊。

好在她們來的時間很對, 眼看著禦街清道,新科進士的隊伍,明顯要來了。

女娘們笑著分了鮮花。

一會看到哪個好看進士,肯定要擲花的。

大家多半是好玩,此刻翹首期盼。

程亦珊也被分了一朵,但她也沒旁的想法。

十四五歲的她,滿腦子還是吃吃喝喝玩玩睡睡,有些東西離她還很遠啊!

正想著,鼓樂聲遠遠傳來。

宮中的儀節自然不會錯,樂聲更是一路相隨。

前方的傘蓋,儀從,似乎都在簇擁著同一個人。

眾人只見,隊伍最前方的緋衣男子戴著紗帽,年齡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他穩穩坐在馬背上,腰背挺直,卻不緊繃,只是顯出勁痩的腰身。

這位的手指捏在韁繩上,甚至連骨節都是帥氣的。

而他的皮膚又是一種健康的白皙,卻並不顯瘦弱。

腰間的玉石跟靴上的寶石一塵不染,只凸顯對方的清爽。

紀元自己心裏,則在控制馬匹。

禮部的人說了!

不能騎得太快!

他剛剛就差一溜小跑了!

沒辦法,一看這麽多人,他就想跑啊。

好在兩邊的士兵維持秩序,確保他不用跑路。

真正踏上禦街,耳邊的歡呼聲不絕於耳。

“這,這是今科狀元?!”

“好帥啊!”

“如此俊朗,當真是狀元!?”

“若他是狀元,豈不是才貌雙全?”

不止兩邊的路人如此說,禮部尚書的孫女更是眼睛看直了,好在沒有失態,她嘴上還在道:“我祖父說,今年的進士裏,數他最年輕,也數他長得俊俏。”

“今日遠遠看著,果然如此。”

三年一次的狀元郎,誰不想多看。

其他人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附和,因為狀元郎就要經過她們樓下了。

紀元控制好馬匹之後,便在禮部引導下跟周圍人打招呼。

這就是彰顯皇恩,熱鬧百姓之事,肯定要有互動。

紀元稱職做好工具人,朝著周圍揮手。

他不揮手就罷了,這一揮手,耳邊的浪潮一波高過一波。

更多的鮮花朝他投擲,少年狀元的皂色紗帽上,像是別了鮮花一般。

換了其他人過來,這個模樣必然滑稽。

誰讓紀元相貌生得好,竟然顯得風流倜儻。

紀元見他們尖叫聲更大,心道,騎著白馬,穿著紅袍,還有狀元光環,這殺傷力果然有點大。

紀元因為心態穩得住,面上更不失態,反而有幾分閑庭信步。

正想著,一朵不小的花正好砸到他胸口,紀元下意識接住擡頭,竟然看到一個不算意外的人。

讓他書的小姐。

點心鋪裏看到的人。

偶然在人群裏看到熟悉的人,紀元下意識笑。

本就足夠奪目的他,此刻更是讓人倒吸一口涼氣。

他那雙桃花眼不笑還好,這會一笑,顯得愈發風流俊朗。

而樓上包廂的程亦珊再次肯定,這隊伍裏,確實沒有比紀元更帥的了。

不過隨即又想。

他已經是會元了,還是狀元。

這豈是不是兩元及第?

當真厲害啊。

“啊啊啊他在看我們嗎?”

“這一擡頭,更俊朗了。”

“我的天,滿朝兒郎們,竟然無一人比得過他。”

原本就對狀元郎瘋狂心動的眾人,此刻也顧不上什麽,紛紛把手裏的鮮花扔出去,尚書小姐也不例外。

眼看狀元郎就要過去,程亦珊下意識一拋,本以為要錯過了,誰料馬上的人竟然穩穩接住這朵嫩黃的小花。

紀元想了想,不好像別的花那般扔掉,竟然捏在手裏,最後無處可放,只好別在腰間,跟那些寶石在一起,意外相襯。

好在他別在腰間的時候,已經過了酒樓,沒什麽人看到,否則肯定又要引起驚呼。

程亦珊還在想兩元及第的事,忽然想到她爹也提起了,下意識道:“他是三元及第中的狀元。”

什麽?!

還未回神的女郎們瞬間看過來。

程亦珊再講:“不對,是六元及第,我聽說他童試,鄉試,會試,都是第一,如今殿試也是第一了。”

六元及第。

紀六元。

天啊。

生得還這麽好,年紀也不大。

簡直是天縱英才。

不少女娘耳邊泛起紅暈,若能嫁得這樣的郎君就好了。

程亦珊驚嘆完,已經在吃糕點了。

熱鬧都沒了,也沒什麽意思。

回去的時候,好友李蕓兒還在問:“亦珊你就不對狀元郎心動?”

程亦珊直接答:“人家那樣的人,跟我們又有什麽關系。”

這個倒是。

她們不過是小官家的女兒。

爹爹要是做個正三品的大員,才有資格跟別人爭啊。

程大人,李大人:?是我不夠努力了?

這當然是開玩笑,此時的紀元已經走過禦街,行至皇宮前。

這裏肯定要下馬了。

後方還在興奮地榜眼探花,戀戀不舍下來。

方才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好像整個京城的目光都在他們身上。

所有人都在為他們歡呼,為他們喝彩。

這輩子的寒窗苦讀,終於開花結果。

雖然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在狀元身上,可他們同樣得了掌聲。

許多人激動得要蹦起來,若不是需要維持體面,估計已經在原地蹦跶了。

如今到皇宮外,大家勉強壓下情緒,眼睛都閃著不同的光彩。

這是第二次進宮了。

第一次為殿試。

第二次已經有了正式的功名。

他們的未來已定,心裏的煩悶少了,開心多了。

好像未來已經在手邊,垂手可得。

見狀元下馬,眾人便知道,要進宮謝恩了。

如果說外面禦街的熱鬧,是與民同樂,是鼓勵百姓,告訴百姓們朝廷重視科舉,重視人才。

那皇宮裏面的熱鬧,更是彰顯隆恩。

先是正式傳制,前二甲中,每點一人,出列對皇上行叩謝之禮,這算頭一次正式面見皇上,自然隆重。

三甲之後,只在隊伍裏謝恩即可。

接著皇上賜官,百官來賀,最後賜進士午宴。

這樣一來,熱熱鬧鬧地傳臚大典算是結束。

他們這些新科進士,正式成為朝廷官員。

至於更隆重的恩榮宴,則在明天晚上,又是一場屬於新科進士們的狂歡。

紀元正好衣冠,再次帶著新科進士們進宮。

這次,他還真的好好看了皇宮。

確實巍峨,確實華美,但要說多震撼,倒是不是太多。

紀元這副神態,傳到皇上耳朵中,簡直滿意得不得了。

也有人問。

他不過小地方出身,為何這樣淡然。

楚大學士直接回:“這世上人與人的性格不同,你就不許人家天生如此?天生灑脫?”

楚大學士很會揣摩皇上的心思,他敢這麽說,那大家還能怎麽講。

太子此刻也在皇上身邊,笑著道:“如此年紀,就該什麽都不怕的。”

皇上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就喜歡這樣朝氣的人。

禮部帶著新科進士們進到奉天殿。

這次的奉天殿已經改了模樣,等他們站好,皇上帶著太子,李首輔,楚大學士等人過來。

接下來的儀式不用講。

先點了紀元的名字,直接道:“化遠三十八年四月春,策士天下貢士,第一甲一名紀元,賜進士及第,授翰林院修撰,正六品!”

啊?

不給他分房子嗎!

紀元嘆氣,看來傳言就是傳言,不能當真。

紀元心裏這麽想,面上恭恭敬敬謝恩:“謝皇恩。”

皇上微微點頭,儀節還在繼續,不好多說。

紀元站在隊伍裏,心道,不是他刻意惦記分房。

而是算著時間,他們真的要搬家了。

從四月二十八那日算起來,一共五日的時間。

也就是五月初三之前要搬走。

昨日二十九,找了一天的房子,可還是沒找到。

京城居不易,沒辦法啊。

他如今有了官職,必然要在京城待t上一年半載的,沒合適的地方住肯定不成。

也不知道六品官員有多少俸祿,總覺得租房子都不夠的。

今日忙了一天。

明日還有恩榮宴。

留給他們搬家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啊!

紀元微垂著頭,誰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惦記這些事。

哎。

沒辦法。

古代的北漂也很難的。

紀元還在遺憾,身後的人則羨慕得要命。

六品啊!

剛入職就是六品官。

多少人做夢都沒有的位置。

就被紀元這麽拿到了。

但再想想,也就是他了。

誰讓人家是六元及第。

整個天齊國也沒幾個,又是這般的年紀。

不少人下意識想到方才禦街的場景。

感覺無數人都在追捧狀元郎,過了幾日,他的名聲只會更加顯赫。

更會有無數人等著跟他結親。

無論從哪方面看,他們真的好嫉妒紀元啊!!!

這份嫉妒,甚至都被皇上看出來了。

皇上倒是不在意,年輕人,總會有這樣的想法。

楚大學士倒是暗暗點頭。

心道,紀元如今是不結交任何人的,聰明是聰明,但卻不知道結交的好處。

等他四處碰壁,他家自然會出手。

李首輔則微微搖頭。

起點越高,越容易登高跌重。

好在紀元年紀小,有很大的試錯空間。

放在現代來說,那就是紀元有新手保護期,也很容易被原諒。

他也好奇,紀元以後,會走到何等地步。

說起來,既然到翰林院做修撰,是自己的手下了。

以後再說吧。

所有進士最後統一行禮,全程皆有聲樂作陪,直到禮畢。

中午時分,進士們看著自己身上的公服,又被請到偏殿用午宴。

午宴說得簡單,可卻是天子賜食,都是臣子們的榮幸。

他們如今被授官,已經是臣子了,午飯之前,自然還要感謝皇上。

不過這宴會上,就不用那樣規矩,因為吃過飯就可以回去了。

等著明日正式的恩榮宴即可。

故而一進偏殿,跟紀元交好的朋友立刻圍過來,看著紀元的衣服,忍不住道:“遠遠就覺得你這衣服格外好。”

“是啊,我們這都是臨時用的,聽禮部的人說還要還回去,你這身不用吧?”

紀元點頭:“說是不用。”

紀元說著,就要把帽子摘下來,眾人趕緊攔住:“別摘啊,多好看。”

“就是,看著極氣派。”

“我要是你,這輩子都不想脫下來。”

高老四說出大家的心聲,全都忍不住笑。

滇州府的董康卻道:“也就你長得英俊,像我這種皮膚黑的,穿上這緋色衣服也不好看啊。”

他們這邊說得熱鬧,引來不少人側耳聽。

過來送飯食的宮人也被逗笑,董康塞了銀子給對方:“能吃酒嗎,我們想吃酒解解乏。”

宮人收了銀錢,笑著道:“有的,天子賜食,怎麽會沒酒。”

大家放松下來。

從天不亮忙到現在,所有人都可以松口氣了。

不對。

應該說,從到京城之後,終於可以松口氣了。

像紀元他們。

一次次的考試,好像從來都沒有停過。

每次睜眼就是考試,閉眼則是放榜,好像不會結束一樣。

就算了過了會試,還要擔心殿試,過了殿試,還要擔心一系列的流程會不會殿前失儀。

便是今天早上,也是在等自己的名次。

等到望眼欲穿,如今終於塵埃落定。

現在坐在宮中,吃著天子賜食,還有賞的美酒。

所有人心裏都有一種踏實感。

這種感覺就像在說。

終於考過了。

終於考過了。

許多讀書人畢生追求的東西,終於過了。

怪不得董康大中午的要吃酒,實在是此刻不吃酒,總覺得心裏不舒坦。

紀元跟著吃了半杯,再也不用了。

他年紀小不說,本身酒量也不高,還是不湊這個熱鬧。

他跟白和尚,高老四還在發愁另一件事。

住宿啊!

當了狀元也沒分房,還是要自己找住處的。

武營他們也在找,可京城找到合適的房子,還是不容易。

董康邀請他們兩個去自己那住,他的房子也在善欽街,是家裏買的。

不過紀元道:“我們人多,肯定住不下的,還是自己租個更適合。”

得知他們五月初三之前就要搬,董康也道:“我讓管家也幫你們找找,這時間也太趕了。”

今日已經四月三十,也就幾日時間了。

既然聊到這,眾人也意識到,自己將要在京城任職了。

如果說考上進士,是讀書的終點。

那他們這次的任職,則是做官的起點。

說是做官,也不合理。

一定要說的話,更像是實習。

用如今的話講,便是“觀政”。

觀政的目的,是為了熟練政體,然後才能去做官。

畢竟如今讀書,學的都是經義,對真正做官來說幫助不算太大,那些甚至連理論知識都算不上,頂多是指導思想。

觀政要學的,便是真正處理政務的能力了。

觀政期間,會把人分配到六部以及其他部門之中,好熟練政務。

當然,天齊國實習的官員,會按照各自的品級給俸祿,解決實習官員的後顧之憂。

只是觀政跟觀政之間,也有區別。

像一甲前三,是不需要觀政的,如今已經有了正式的官職,他們大多直接去翰林院打下手。

天齊國的翰林院,基本會處理六部遞上來的事。

等於說,一甲前三直接進翰林院,便是二甲,三甲進士們的“上級”部門。

他們只要有心,除了自己負責的工作之外,自然會知道下面部門都在做什麽。

觀政到今年年底,吏部會根據各自的情況,再次分配其他官職。

多少官員都會外放,具體什麽職位,就要再看了。

考上進士之後,還有半年多的實習期。

實習期滿了,才敢讓他們下去做官。

總的來說。

不管進士多少名,從馬上到來的五月,一直至十二月期間,肯定要在京城住下。

其他人聽到紀元考慮租房的事。

本地人就算了,外地的進士不由也慌了起來。

考試的時候,住在親朋家,或者客棧也就算了。

如今還要在京城大半年時間。

肯定要尋個住處啊。

說到實際的問題,大家也來不及酸紀元了,紛紛討論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這裏面,國子監的學生肯定不怕。

他們能在國子監當學生,自然有自己或者家裏的本事。

他們則繼續盯著紀元。

原因?

還是繞不開會試跟殿試的成績。

紀元這兩場考試的卷子到底怎麽寫的,為什麽能讓所有人點他為第一?

還有,會試的馬屁他到底怎麽拍的?

殿試的策論,他又寫了什麽?

會試文章還不好弄,畢竟只有幾個人看過。

如今還在封存,要等到編纂《會試錄》的時候,才拿出來。

可殿試文章卻是好說的。

今天上午在大殿上念出來,想來肯定會有人能默個大概。

國子監這些人,就是在等殿試文章拿出來。

大家吃著天子賜食,一個小太監偷偷摸摸進來,給國舅的兒子,貴妃外甥遞了張紙。

而這紙上默的,正是紀元的文章。

從會試之後,紀元一直大出風頭。

今日的狀元游禦街,更是讓無數人看到他的風采。

榜眼探花,簡直像他的隨從一般。

游街回來的時候還好,真正坐下來冷靜,大家才想到,似乎大部分人都在看紀元,看這個狀元。

他們倒是要看看,狀元的文章到底怎麽樣。

就是這篇文章,讓紀元成為狀元的?

謝志福打開這張紙,只見上面寫著策論二字。

下面,便是默了紀元的殿試文章。

“啊?這,這是他寫的?”

這午宴上,一部分人在討論怎麽在京城租房便宜,一部分則在關註紀元的文章,此刻有人這麽一說,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拿著文章的人,從榜眼謝志福,變成探花宋留群。

宋留群忍不住道:“這是紀元寫的?!”

他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看過來。

什麽紀元寫的?

那邊吃著飯的紀元放下筷子,往那邊看了眼。

對方也看過來,眼神帶著閃躲,可還是問道:“這殿試文章?是你做的?!”

對方幾次三番挑釁,紀元都沒理,此刻輕飄飄道:“怎麽,你懷疑我作弊?”

剛有人要回答,旁邊小太監趕緊踹他們一腳。

平時是不敢的,但這會踹了之後,對方還要謝他呢!

果然,這些國子監的公子哥們楞了一會,突然反應過來。

“不,不是。你怎麽會作弊。”

“當然不可能作弊,你別開玩笑了,這可是殿試。”

殿試題目是皇上出的。

監考是國子監祭酒,以及翰林院的閣臣們。

如果t說紀元作弊,那這些人呢?

不怪小太監給他們一腳。

“既然沒作弊,肯定是我寫的。”紀元看著他們驚得一身冷汗,也不再多說了。

此一回,就能讓他們長長記性。

果然,一想到後果,大家都蔫了。

如果他們沒被提醒,真的認為紀元在作弊,還高聲喊出來,那這事就可大可小。

雖然皇上大概率會放過他們,可誰知道以後會不會翻舊賬。

紀元真是狡猾!

平時看著不吭聲,一句話就把他們懟回來了。

紀元對他們,可不像對岳昌之類的那麽客氣。

岳昌年紀小,這些人都是二十五歲朝上,該懟就懟,不用手軟。

高老四跟董康已經勾肩搭背,笑瞇瞇道:“怎麽?不服紀元當狀元嗎?”

“偷偷把紀元的殿試文章弄過來,是想做什麽?”

這,這誰敢說不服?

弄文章過來,肯定想知道紀元的水平啊。

此刻,也確實看到了。

國子監這群人只能咬牙道:“當然是學習狀元的佳作,我們這些人都不如他,肯定要好好學習。”

好好學習。

不少人忍不住笑出聲。

就你們恨不得撕了紀元的態度,怎麽可能好好學習。

不算正式的午宴上,就這麽出現火藥味。

基本上是國子監的人,跟紀元,董康他們在爭論。

另一派的江浙進士則在觀望。

不過他們也好奇,在國子監學習容易中試,這個他們都知道。

包括他們江南也有學生在國子監,中試概率更大。

這種情況下,紀六元什麽樣的文章,可以穩壓他們?

今年的二甲第一王進士就是江浙人,王進士年紀也不大,今年不過二十四,他客氣地對紀元道:“紀六元,可否讓下官看看您的殿試文章?”

紀六元?!

還自稱下官?!

在場的人反應了下,人家王進士說得沒錯啊。

狀元確實是連中六元及第。

而且紀元現在是六品的翰林院修撰,他們都是七品,乃至八品。

對紀元自稱下官,一點問題都沒有。

紀元對江南的考生一向有好感,殷博士便是那邊的人,笑著道:“自然可以,不過這會要問他們借。”

他們,指的肯定是國子監這群人。

雖是他們弄來的,但文章內容是紀元所有,國子監眾人只能漲紅著臉把文章遞給江浙的王進士。

紀元道:“殿試匆忙,只寫了大概。”

“想來也有運氣使然,文無第一,大家能坐在這,學問必然不差。”

“以後都是同僚,大家和和氣氣,才能為皇上,為百姓,為國家盡忠。”

紀元平日話是不多的。

可今日時間不同,加上他到底為狀元,也算這裏領頭的。

真是吵起來收不了場,今日傳臚大典的體面可就全沒了。

今日從早上折騰到現在,可不是讓他們丟人眼的。

那邊王進士已經看完了,直呼道:“寫得好,我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

說罷,起身道:“狀元不愧是狀元,殿試的文章,下官遠不如你。”

紀元說客氣,又請對方坐下,兩人換了姓名,約著出宮了可以再聊。

他們這邊一團和氣,襯得謝志福他們很是沒臉,此刻也只好裝作和氣,大家彼此恭維。

而他們一想到紀元的殿試文章,心裏忍不住附和王進士那句話。

殿試的文章。

他們都遠不如紀元。

紀元才多大年紀,為何能寫出這麽縝密,那麽有前瞻性的文章?

他好像可以預料到所有事情的發展,並且有理有據的?

原來殿試的比試。

是他們輸了。

輸得還很徹底。

否則方才謝志福跟宋留群不會驚呼出聲。

因為,他們心裏再不服氣,看到紀元殿試文章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輸得非常徹底。

那樣的文章,他們做不出。

實在是做不出的。

好在,還有一點東西,可以安慰他們。

會試文章。

會試四書題出得有多怪不用說。

沒關系。

他們雖然文章比不過紀元,可風骨是在的。

至少不會溜須拍馬,把自己拍到會試第一!

等會試文章出來。

大家自會分明。

但,真的會嗎?

國子監裏以宋留群,謝志福為首的人,便是嘴上也硬不起來,心裏更是打鼓。

他們隱隱有感覺。

紀元的會試文章,或許跟他們猜測的不同。

一頓好好的天子賜食,因為紀元的殿試文章打亂。

所有人紛紛傳閱,對紀元更是心服口服。

怪不得紀元能做狀元。

看到文章之後,好像一點也不意外了!

吃過午宴,進士們被送出宮。

除了狀元紀元之外,其他人的公服還能再穿一日。

明日赴了恩榮宴之後,後日就要還回來。

不少人趁著機會,趕緊找人給自己畫像。

一定要把這一幕畫下來。

白和尚,高老四他們倒是沒這個想法,還是趕緊回去收拾東西吧。

誰有他們慘啊。

一邊參加進士的宴會,一邊還怕被掃地出門啊。

說起來。

今日黃榜揭曉。

除了紀元是六元及第之外,其他人的成績也不錯。

董康為二甲第三,也就是全國第六,比會試的成績還要前進一名。

孟華偉是二甲第十一,全國第十四,也很不錯。

去年建孟府鄉試章解元,則是二甲十八。

白和尚同樣進了二甲,為二甲三十,今年的二甲一共三十五人,白和尚也算不錯了。

而高老四更是擦邊過。

他考了二甲三十五,若再少一名,他就要落到三甲了,只能說無比幸運。

他們因會試湊一起,關系不錯的人,竟然都在二甲往上。

誰看了不要誇一句青年才俊。

董康還道:“要是你們建孟府那個畫師青堂在就好了,讓他給我們畫像,也算留個紀念。”

紀元看了看董康,差點以為他察覺到什麽了!

不過也不太可能。

他們當中,只有白和尚知道這回事,而白和尚絕對不會講出去。

說實話,紀元也想賺這個錢,但為保護好自己的馬甲,那還是算了吧。

為什麽要賺錢?

還不是因為租房!

在古代當北漂,同樣艱難。

好在之前賺的銀子,加上出來考試,建孟府府學給的腳程費用,他身上還剩不少。

雖說中間花銷一部分,還給了趙夫子五百兩,但紀元身上差不多還有三千五百多兩。

這些錢其實不算少。

但紀元想著,能節省還是節省點。

他若是個亂花錢的人,估計也留不了這麽多銀錢。

上午是熱熱鬧鬧的狀元游街。

下午是辛辛苦苦的狀元收拾房間。

紀元換上平常的衣服,把自己在這東西收拾好,從二月到四月三十,他在這也住了兩個月。

紀元他們回善欽街的時候,武營等人還在外面,最近也是在為租房的時候忙碌。

傍晚武營回來,猛喝了一大口水,就趕緊道:“我們今日也看到你們游禦街了,可真氣派,快把公服拿出來瞧瞧。”

紀元自然不會掃興。

大家看過之後,又說了會今日放榜的事。

劉軍忍不住道:“沒想到,我們能跟六元及第的狀元當好友,這輩子也想不到啊。”

外面都在說狀元的事。

整個京城都在誇新科狀元多麽英俊,多麽有才。

他的殿試文章已經傳出去,那文章有多好自不用說。

如此才貌雙全的狀元,聽著都讓人羨慕。

可回到住處,紀元竟然還跟往常一樣,讓眾人心裏暗暗佩服。

所以話說回來,大家又聊起正事。

武營他們早上看了狀元游禦街,之後就跟劉軍,鄔人豪他們繼續找房子。

要說硬賴著不走也行,但那樣的話,大家說不定還會被拉去踢蹴鞠,所以還是按時搬走最為妥當。

下午的時候,還真找到一個合適的,足夠六個人住。

就是院子很小,也就每個人一個房間,而且距離遠了些。

從那邊到內城的官署需要三刻鐘左右,差不多三十五分鐘。

但是那邊房租便宜啊,一個月只需要三十五兩即可。

沒錯,那麽遠的地方,還需要三十五兩。

不過想到是足夠六個人住,也還行了。

他們這會可以再去看看,如果合適的話,後天就可以搬家。

後天是五月初二,差不多是最後的截止日期。

說去就去。

一行六人往外城更遠的地方走,見那房子確實可以,就打算定下來。

可惜今日還是有些晚了,房主不能來簽契約。

明日的話,紀元白和尚他們又要準備恩榮宴,故而約到後日。

這件大事確定,眾人也算安心了。

他們六個t人互相看看。

誰能想到,他們竟然都在京城當官了?

當年他們還是一個蹴鞠隊的啊。

鄔人豪雖然不算,但他們的關系還用得著再講?

再回到善欽街天已經黑了。

這一天可夠折騰的。

天未亮出門,天黑又回來。

說起善欽街,只有一河之隔,這善欽街在護城河外面,價格已經是他們買不起的了。

而河的那邊,更不是他們想的。

紀元身上三千多兩銀子全都拿出來,也不夠買河那邊的一處宅子。

這大概就是京城吧。

夜晚,京城依舊跟之前一樣。

但又有些不一樣。

從今日之後,他們就是京城的官員了。

雖然在京城這座龐然大物裏面,不過是最末位的小官,可總算有了容身之地。

而之前落榜的考生們,早就在這段時間裏各自回了家鄉。

等待那些人的,是三年後再考。

考上來。

一樣來做微末小官。

這大概,就是新的開始吧。

再次從起點出發。

紀元翻了個身,不知想到什麽,最後閉上眼。

睡吧。

一切才剛剛開始呢。

一向不做夢的紀元,今天晚上的夢境裏也出現很多人。

從安紀村開始,再到很多地方。

大多數時候,還是在安紀村的,甚至是在小紀元爹娘的墳前。

之前很多事情回到耳邊。

正榮縣的幾任縣令。

聶縣令,林縣令,還要再往前的一位縣令。

那位就是坑騙紀元他爹去隔壁連紹縣做河工的。

建孟府巨貪案揭發之後,正榮縣的那位縣令,也因為失職被調任。

調到哪了。

紀元並不知道。

可他這個夢境裏,竟然對這件事記得清清楚楚。

一時之間,讓這個夢顯得有些沈悶。

連紹縣縣令已死。

正榮縣那位縣令,卻不知道去哪了。

紀元的夢裏,他就站在小紀元爹娘的墳前。

不對,是小紀元一家三口的墳前,站了許久。

等他醒過來,天光大亮,陽光已經照到屋子裏。

五月初一,要入夏了。

陽光來得也更早了。

紀元收拾好心情,準備趕赴今日的恩榮宴。

雖說是下午才去赴宴,但他們要提前做好準備。

不過這種宴會,紀元參加不止一次了,也沒什麽好說的。

唯獨不同的是,紀元他們剛剛收拾好準備去瓊林苑,宮裏來人,那太監的服飾都不一樣,他客氣地對紀元道:“皇上有旨,請新科狀元進宮說話。”

啊?

皇上要單獨召見紀元?!

白和尚跟高老四先慌了。

反而紀元道:“請問大人,召微臣過去是做什麽?”

“你是新科狀元,還能做什麽。”

“看你已經穿戴整齊了,走吧。”

其他新科進士都趕赴瓊林苑,只有新科狀元紀元被皇上單獨召見。

消息傳到瓊林苑內,負責恩榮宴的官員都覺得,好像氣氛瞬間冷場了。

不過想想也正常。

那可是不到十五歲的狀元。

皇上單獨召見,那可太正常了。

話是這麽說,但原本準備參加宴會的新科進士們,忍不住看向皇宮方向。

他們本以為,今日恩榮宴皇上若能來,就是給很大的體面了。

可提前召見狀元,卻是沒想到的。

還是他們不夠格啊。

此時的皇宮,勤政殿內。

皇上吃下一副湯藥,太子又端了茶水。

頭發半白的皇上微微點頭,開口道:“在太廟祈福一個月,辛苦太子了。”

太子豈敢說辛苦,直言道:“為父皇祈福,為天下祈福,兒臣不覺辛苦。”

太子態度謹慎。

要說很早之前,他不是這樣的。

父皇身體好時,對他是很和顏悅色的。

直到年紀越來越大,身子愈發不好,態度則變得不同。

太子隱隱有感覺,父皇也不是故意如此,只是一個久居高位的人,很難坦然面對自己的病弱,更難面對自己這個會繼承他位置的人。

所以在父皇說因為三月下雪,恐有災情時,太子跟李首輔商議過後,便自請祈福。

好在父皇又添了句,自己是替他祈福,兩者都保全顏面。

但太子這樣,這樣微妙的平衡,只能存在父皇身體還好時。

若說皇上心裏不知?

那也不可能。

還是那句話,身居高位的人,誰又想驟然失權。

故而這段時間裏,他務必謹慎再謹慎。

太子想到什麽,提起父皇絕對會喜歡的人:“您今年得一少年英才,必然是上天庇佑,也不知那新科狀元到底有多聰明,竟然寫得那樣好的文章。”

皇上笑:“豈止是好文章,孩兒來看看他的字。”

太子接過皇上遞來的文章。

此為紀元的會試卷子。

“好漂亮的館閣體。”太子讚道,“這一手字,已經有姜貼的風範了。”

“字好,文章也好。今年的科舉還是不錯的。”

太子看向裏面的文章。

那麽古怪的題目,都能被答得有風骨。

看來外面的風言風語,所謂紀元會試靠拍馬屁得了會試第一,都是假的。

這是個真正的良才。

兩人說著,紀元已經被領到外間。

紀元今日還是穿著狀元的公服,一襲緋色衣袍,十足的少年人風采。

如果是自己的兒子有這般風采,皇上多半會頭疼。

但若是自己的臣子,那就很好了。

紀元學過禮儀,見到太子,皇上,規規矩矩行禮,沒出半點差錯。

他這份妥帖讓皇上笑道:“聽聞你八歲才讀書,可是真的?”

紀元下意識擡頭。

他在安紀村的事,都被皇上知道了?

不過也不意外。

他們這些人的履歷,禮部全都有備案。

紀元稱是,又講了當時蒙師如何給他開了窗,再講當時如何讀書。

紀元的這些事,單是講出來,就夠觸動人心了。

“貧而好學,這很好。”

“這也是天齊國建學之初的想法,讓更多學生可以讀聖賢書,明白聖賢道理,好效忠國家。”皇上想到什麽,又問了紀元的家裏。

雖說早已知曉,可看著這樣的孩子,無父無母,只剩一個嫁出去的姑姑,別說皇上了,就算是太子,心裏也不是滋味。

紀元卻道:“微臣已經足夠幸運。”

幸運?

太子跟皇上看向他。

紀元道:“是,幸運。在村裏,有村人幫忙,有蒙師啟蒙。”

“去了縣學,有教諭,夫子,博士,甚至當時的林縣令接濟教導。”

“一步步走來,固然艱辛,卻也幸運。”

紀元從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他知道自己的難處,也知道世上有比他幸運很多倍的人。

可那又怎麽樣。

他一路走來,難道全靠自己?

若真的是這樣,他也不可能那麽快從小村子裏走出來。

紀元這片赤子心腸,讓皇上眼睛發亮。

這世上有太多不知足的人。

偏偏這般知足的官員,卻是很少的。

紀元在勤政殿與皇上,太子,相談甚歡。

夜晚,華燈初上。

瓊林苑的恩榮宴已經開始。

狀元郎卻遲遲不來。

不少人心不在焉,此刻倒不是嫉妒紀元被喊走了。

而是有種感覺,紀元不在,好像少點什麽。

就像群馬沒了頭馬一樣?不知道該幹什麽?

畢竟從會試之後,他們都是跟著紀元做事啊。

直到正宴即將開始,皇上與太子親臨。

啊?

皇上跟太子都來了。

紀六元呢?!

此刻的紀元正亦步亦趨,跟在太子身後,手裏還抱著幾樣東西。

臺下的人都在震驚,紀元竟然跟著皇上他們一起來赴宴的?!

紀元卻想告訴好友們。

不用租房了!

皇上真的分房了!

給他一處不算小的宅子!還在內城裏面!

他們明天就能搬進去!

紀元笑得眼睛都彎了。

當狀元也太爽了吧。

再也不用為租房發愁了!

皇上可真是個大好人!

跟著小太監也被狀元郎的喜悅感染,他能感覺得到,狀元郎是真高興啊。

怎麽感覺比他考狀元還高興?

紀元心道。

這是給你一套北京內環的房子,你開心不?

紀元還在高興,卻也規規矩矩坐在恩榮宴為首的位置。

皇上看著流露少年心性的新科狀元,只覺得年輕人還是有趣。

不過是個宅子,就讓他這樣高興,實在是讓送禮物的人也覺得開懷。

紀元這年紀,都夠當他孫輩了。

或許是看著就覺得隔輩親?

皇上想了想,又點名道:“紀元今年十五,是不是為未起表字?”

紀元確實沒有。

楚大學士適時道:“皇上,今日恩榮宴,不如您給六元及第的狀元起一個?”

這下,別說新科進士們嫉妒了。

就連在場的官員們也有些坐不穩。

皇上給起表字?!

這,這合適嗎?!

紀元的恩寵,至於這麽過嗎?!

他們都要嫉妒了啊!

向來會察t言觀色的楚大學士都這麽說了。

肯定摸透皇上的心意了。

紀元傻眼。

本以為得了個內環宅子已經不錯。

怎麽還要起表字?

皇上沈思片刻,讓人取了紙筆,寫下自己的墨寶。

他給紀元起的表字為陸來。

陸,就是六,既是表示紀元六元及第,六元到手而來。

同時又代表幸運。

紀元既然說自己是運氣好,那就再加一份運氣。

陸來,希望他的運氣,真的好起來。

紀元,紀六元,字陸來。

這天底下,由皇上親自起表字的,也就獨一份吧?

這要不是運氣好,那什麽才是運氣好啊?!

滿朝文武:嫉妒,但沒法說。

新科進士:呵呵,習慣了,沒法說!誰讓這是紀元!你們趕緊習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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