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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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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第60章

正榮縣新來的四個捕快, 往裏面看了看,見他們在喊紀元的名字,更加仔細去聽了。

等聽了個大概, 四個人面面相覷, 臉上寫滿興奮。

這四個人都是聶縣令的親信, 畢竟要給知府送信, 還是他這邊的關系比較好。

四個人怎麽也是從京城來的,明白小三元的意思。

天啊,縣丞私底下還在講,紀元縣試做了縣案首,府試做了府案首。

要是院試再能拿第一,那就是小三元了!

人人都知道, □□是指鄉試,會試,殿試。

能連中三元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 這些大家暫時不去想。

能中小三元, 已經是世間罕見。

有這樣的實力, 放誰身上都要說一句天賦異稟。

紀元真的中了小三元?!

他們這些人跟著聶縣令來正榮縣,還真的來對了!

他們四個連連張望,正好看到雷捕快,趕緊招手:“雷捕快!這裏人也太多了!”

雷捕快張捕快看過去,眼神一亮,開口道:“讓一讓讓一讓, 我們的人過來了。”

他們兩個堵在門口, 好給學生們清靜,但他們兩個根本攔不住人啊。

現在終於有能幫忙的了。

四個人擠過去, 也確定紀元真的連中三元,他這名字也沒取錯啊。

不過話說著,他們四個提到許春的事,隱晦道:“他那事怎麽樣了?我們送信晚了一步,這信也不好再送了。”

收到郭夫子的信,聶縣令,縣丞看了之後,暗罵隔壁合遠縣實在不要臉。

自己的學生考不上,怎麽就把他們的學生拖下水。

雖說十二個學生裏能考中九個也很厲害,但那許春也是個用功努力的,府試排名也不低。

他錯處又不大,何必這麽揪著不放。

聶縣令都沒來得及同程教諭講,直接給知府寫了信件,請求幫忙說情。

不過送信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四月二十七晚上,時間有些來不及。

縣丞還是老道些,吩咐道:“若在三十日放榜前到了建孟府,那就去送信。”

“要是到建孟府時已經晚了,那就別送了。”

放榜前的話,這事還好更改。

若放榜後去說,知府那邊也為難。

為一個學生如此,也不至於,那學生也不是沒有錯。

新來的捕快還不知道紀元他們去尋了府學的右訓導,正在為這事懊惱:“我們全力趕路了,除了有狼的一段路耽擱了一陣,其他時間全力跑馬,沒想到還是晚了。”

雷捕快也理解,他們的信件是四月二十五下午發出。

差不多二十七晚上才能到。

晚上又不好走,肯定第二日二十八清晨出發。

如今才三十早上,若不全力跑,根本過不來的。

“時間太趕了。”

“不過你們放心,許春也考上了。”

“郭夫子,紀元那他們去找府學的右訓導求情,好說歹說,那邊算是松口氣,只要許春能考進院試前十,就給他過。”

“可他府試不是三十二嗎,雖說這名次已經很好了,怎麽還能到前十?”

“誰讓咱們學生聰明呢。”

或者兩撥捕快剛開始有些矛盾,如今相處下來,關系逐漸拉近。

特別是這會說著,已經是親兄弟一般。

原本垂頭喪氣的四個捕快此刻也高興了。

還好!

差事也不算辦砸了!

他們正榮縣還是過了十個考生!

這次不單單過了考試!

院試一過,那都是秀才了啊!

進到房間裏,除了落榜的兩人之外,還有這六個捕快,其他人全都是秀才。

郭夫子跟李夫子也很是高興。

太好了。

如今的結局再好不過了。

他們兩個人手裏還拿著聘書,皆是升職的文書。

關於正榮縣縣學官員們調動,其實早就在跟程教諭那邊商量,得知那邊給出的名單之後,府學便在安排。

許春的事確實有些影響,但大多都是以訛傳訛,讓望同縣縣令自己來,都不會說出拒絕正榮縣夫子們的話。

就說許春最後沒考上,那又怎麽了。

十二個人裏面,考上了九個秀才。

這比例還不夠好?

還想什麽呢。

反正最後的調任安排,盡量能讓大家都滿意。

雖說望同縣本來想要羅博士或者殷博士,但這兩位,一個年紀大了,不願意挪動。

另一個明年要去考會試,回頭連正榮縣都要離開,更不要說去其他地方。

所以掉了嚴訓導去望同縣做教諭,同時帶走李夫子,李夫子到時候會去做訓導。

再加上四位夫子,都是年輕有為的,過去做助教。

程教諭看到名單的時候,嘴角直抽抽。

一下子帶走他六員大將。

同時正榮縣這邊也有安排,原本的助教郭夫子升職為訓導,以後便是正榮縣的郭訓導。

助教則在下面夫子裏選,都由程教諭做主。

缺少的六個夫子,會安排甲等堂秀才們考試,願意在縣學當夫子的可以報名。

前六者就從學生轉為夫子,以後一邊教書一邊備考。

當然,這個考試要留在九月份了,現在甲等堂秀才們還要備戰八月的鄉試。

這也不著急,到時候再說即可。

一通安排,竟然也安了甲等堂秀才們的心。

考吧,考不過鄉試,還有縣學這個退路。

不僅如此,府學還會給他們縣學賞賜,銀子糧食衣料,都是誇他們培養人才有功的。

郭夫子跟李夫子,兩個人淚目。

沒想到當個酸秀才這麽久,竟然在培養學生上有了功勞。

在他們這個年紀還能動一動,已經很好了。

雖說訓導還算不入流的官員,俗話t說是從八品的官職,但也有官服,以後致仕了還有俸祿。

總之是夠一家老小過日子的。

兩人想著,忍不住看向紀元他們。

學生們在他們身上學到知識,他們同樣在學生身上收獲很多東西。

見到正榮縣來的捕快,大家也都知道什麽事,許春不好意思道:“讓大家為我忙了。”

那聶家的捕快笑:“沒關系,只要考上就好,如今都是秀才相公了。”

許春如今也能喊一句許秀才,大家自然客氣。

說著,聶家的捕快還道:“聶縣令知道大家辛苦,特意讓我帶了賞銀,供大家做襕衫,買頭巾,定皂靴。”

“收拾妥當了,就去參加府學的童試宴。”

啊?

這是什麽?

眾人疑惑,郭夫子,李夫子道:“這可是你們當秀才之後,第一風光的事,確實要好好準備。”

考中秀才的十個人大多並不知道這些禮節,李錦知道一點點,開口道:“就是要自己買秀才的衣裳,然後去參加宴會?”

“不過這宴會,還要自己交銀子。”

眾人頓住,啊?

聶家捕快笑:“放心,此事聶縣令包攬了,你們盡管去挑即可。”

做襕衫,自然是秀才的服飾,他們在縣學的時候也見過。

去東市第一街就有鋪子定做。

買頭巾,也是秀才帶的四方巾。

皂靴也不用講,秀才們專門穿的靴子。

像是秀才們的制服。

總之穿上一身新衣,好參加五月初六的童試宴會。

到時候知府,學政也會露面。

府學左訓導,右訓導主持,也能提前認認同年的考生。

要是在府學讀書的話,還能提前認識夫子。

紀元是院試第一,確定可以進府學。

蔡豐嵐為院試第三,也可以進,他已經確定要來府學讀書,畢竟他八月要參加鄉試,在府學更加方便。

這都是童試宴的事了。

現在關緊的,就是做秀才的青衿。

其實有些手快的,在過了府試之後就在做。

但正榮縣的學生們遇到那件事,也就放下雜事,專心備考。

不過也算陰差陽錯,他們專心別人都不在意的府試,竟然考得都很好。

聶縣令買單,郭夫子幹脆讓人去找了附近衣裳鋪的夥計,讓他們上門量身定做。

十個人,十套衣服,十雙靴子。

對方也願意親自上門的。

落榜的兩個人看得無比羨慕,兩人幹脆跟著雷捕快他們一起幫忙,還嘆氣道:“我們怎麽就沒考上呢。”

雷捕快安慰:“明年再考也是一樣的,你還提前熟悉流程了。”

這倒也是。

兩人也算樂天派,跟著忙前忙後。

正榮縣這邊的危機徹底解除,不少人還對這事津津樂道。

事後反應過來,是那合遠縣的四個人拉著正榮縣學生去賭,那學生過了府試不說,院試還考了第十,如今已經是實打實的秀才。

而那四個人,在府試結束之後還去賭錢,這種品行,竟然還敢拉秀才相公下水,真是不要命了。

是的。

如今風向一轉,也有許春考上秀才的緣故。

作為秀才相公,已經高出旁人一等。

說句不中聽的,那四個人現在要敢再扯許春,那對簿公堂的時候,他們四個要先挨板子。

當時紀元沒有功名,卻能跟李耀眾對峙,也是因為他有縣學教諭他們撐腰。

否則不會那樣順利。

說起李耀眾,不得不提府學最近辦的差事。

要奪去李耀眾功名一事,其實進展緩慢,倒不是不去奪,而是這事要走流程。

從一月份,聶縣令發來文書,府學再去調查等等。

一直到四月份,依舊在走流程。

府學辦事速度確實不快。

但是,誰讓李耀眾趕上望同縣的事。

望同縣縣試作弊一案,那是特事特辦,速度極快。

府學官員一看,還有個李耀眾的案子也在懸著,幹脆一起走了流程。

雖說一個是永遠不許再考科舉。

另一個是奪了秀才功名,但都需要府學學政,以及建孟府知府簽字。

索性一起提交上去。

現在李耀眾奪去功名的文書,已經在郭夫子手中。

等他們回正榮縣的時候,就可以送到李耀眾那了。

他家近十年沒有交田稅,今年重新開始交,估計要恨死紀元。

但恨也沒有用。

紀元現在是秀才,他們只有恭恭敬敬的份。

考上功名之後,許春的麻煩全都解決。

紀元的麻煩自然也解決。

怪不得人人都想考功名。

這東西確實好。

不過要說恨紀元的,也不止李耀眾一家。

那灰溜溜離開的合遠縣眾人,對紀元眾人同樣很是不爽。

要說合遠縣眾人,府試都沒過,原本打算在四月二十多離開。

誰知道四個學生去新開的賭坊,當場被衙門抓住。

就不說扯出正榮縣的事了。

只講他們自己,也是麻煩不斷。

許春都是尚且有掰扯的可能。

那四個人,甚至一個捕快被當場抓獲,簡直辨無可辨。

按照府城的規定,他們至少要被關押五日,每人都要挨十下板子。

剩下的事,就要交給合遠縣衙門處理。

包括那個出事的捕快。

從四月二十四晚上被抓住,二十五東窗事發。

一直到今天,這五個人才從牢房裏放出來。

每個人都結結實實挨了頓板子,現在就在酒樓裏躺著。

剩下的夫子,捕快,還有十幾個學生,只能捏著鼻子等他們。

甚至還要照顧他們。

這些學生跟紀元他們可不同,紀元他們都是同窗,至少都在沖刺班待過。

他們則是各處私塾聚上來的,能有什麽情誼。

如今也是不得不照顧,自然很是潦草。

就盼著趕緊回合遠縣,他們好繼續讀書,也有想著趕緊備考正榮縣入學考試的。

紀元他們能知道那麽詳細,就是合遠縣有學生過來說的,他們都想考到正榮縣縣學,沒事就過來交好。

這會他們過來,正好撞到紀元他們在做秀才衣服,單用羨慕來說,就太少了。

真好啊。

他們十個都是秀才了,終於有了功名,這麽多年的書就沒有白讀。

越想越羨慕,甚至有人想上手摸摸衣服。

紀元那邊有點不同。

其他學生的身量已經長成,直接做即可。

他今年不過十一,還有好幾年可長,衣服必須做大一點。

就連靴子紀元都心疼,若不是太誇張,他真想一口氣做大許多!

十一歲的秀才。

更讓人羨慕了怎麽辦。

“這個衣服是這麽穿的嗎?”

“這靴子好看啊,我就要這個樣式的。”

“聶縣令真的全掏嗎?這一套衣服加頭巾,加靴子,要近二兩啊。”

十個人,就是二十兩。

合遠縣的書生更羨慕了。

聶家捕快點頭:“當然了,我們還去交了童試宴的錢,你們盡快去就成。”

童試宴,雖然是府學的宴會。

一般都是過了童試的秀才們湊錢給府學,再有府學補貼一部分,熱熱鬧鬧辦個宴會。

李勳最近就是在幫訓導們忙這件事,所以沒有過來。

還有童試宴。

這更好了。

見秀才們連連感謝,聶家捕快們笑著應下:“記著咱們縣令的好就行。”

這錢對聶家來說並不算多。

總共也花不了一百兩銀子,簡單得很。

聶家捕快見裁縫鋪的人給紀元量身高,幹脆道:“夥計,給我們小三元多做幾身,每一套都大一些。”

又對紀元道:“你還沒長成,以後穿的上。”

紀元本想拒絕,最後默默閉嘴。

想到聶縣令的身家,這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吧?

郭夫子跟李夫子也朝他點頭,應下就行!

不用客氣!

這都是自己人!

跟外面搶著送東西的不同!

誰料聶家捕快話音剛落,就聽那裁縫鋪的人道:“小三元?!我真是忙昏頭了。”

“忘了你就是小三元!”

最近做青衿的人極多,這裁縫鋪也因為一千多書生過來忙得不可開交。

其實來的路上,老板都說給小三元便宜些,他們差點給忘了。

“這樣吧,我們店裏再送一身,咱們也不用直接做好,那樣料子就陳了。”

“以後小三元報了名字,我們給現做。”

“是啊,先做兩身,還有四身衣服,您隨去隨做。”

“不用了不用了,我們縣令給的五身已經夠了。”紀元連忙拒絕。

最後推脫不過,那邊又怕給小三元做完衣服壓箱底,回頭料子再壞了,約好等紀元身量長些了,再去免費算。

算是聶縣令預付了三套衣服的錢。

裁縫鋪夥計道:“反正您以為也在府學讀書,方便著呢。”

在府學讀書?

紀元還沒拿準主意,不過這會也只能點頭。

否則話傳出去,那就不好聽了。

特別是童試宴都沒過呢。

眾人熱熱鬧鬧做衣服,看得合遠縣書生只能酸溜溜回t去。

回到他們的客棧裏,聽著那五人疼得直喊,更是生氣:“要不是你們,我們早就回縣裏了。”

“就是,到底能不能上路,要不然你們自己回吧,我們先走。”

這話一說,連夫子跟捕快都心動了。

在府城待著,不僅是耽誤時間的問題,還有銀子的事。

他們合遠縣的衙門可沒那麽大方,出來花銷的銀錢是一半一半,剩下一半要學生們自己出。

都說窮家富路,在外面生活貴的很,很多學生已經沒有銀錢了。

對夫子捕快們來說,他們的花銷自然全報,對他們來說,更多的還是丟人。

真的太丟人了。

旁的不說,就他們所住的酒樓,各個都知道他們這裏什麽情況,連夥計們都是暗暗說倒黴。

讀書人的體面真的都丟幹凈了。

夫子捕快們也想回去啊。

要不然,他們先走?

留著五個人在府城算了,等他們好一點了再回去。

這個念頭一出,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其中一個夫子對陳書生道:“反正你爹也在府城,沒事可以多照顧照顧你們,我們留在這也無用,索性先回去了。”

說著,捕快還道:“其他三個書生,一個捕快,不都跟你是好友嗎,你們一起回吧。”

說罷,竟然是不等他們點頭,一群人收拾收拾東西,當天就出發。

連馬車也不給他們留了。

實在是沒有車夫願意留下等他們。

眼看酒樓裏瞬間空了大半,這五個人徹底傻眼。

屁股上的板子傷還沒痊愈,這要他們怎麽動啊。

這,這要怎麽辦?!

陳書生咬牙:“我爹是舉人!他不會不管我的!”

至於其他人,自己想辦法!

酒樓夥計掌櫃們嘀嘀咕咕,就怕這幾個人不給銀錢,白白住他們的店。

要看緊了,只要沒錢,就把他們趕出去!

還有一個姓袁的書生,直接把錢袋丟過去:“來人,雇人送給我回合遠縣,到時候還有賞賜!”

這姓袁的書生簡直氣急,他何曾受過這種委屈。

這仇一定要報了。

陳書生也差不多,他一定會讓他爹報仇的!

不僅是合遠縣那些書生跟夫子,還有正榮縣的人!

到時候,一定讓他們知道什麽是舉人跟銀錢的本事!

那些秀才他們動不了,動其他書生也行啊!

這些人叫得厲害,實際上半步路都走不了。

只能在酒樓裏叫罵,還讀書人的體面?做人的體面都沒有半分。

此刻已經進入五月。

天氣漸漸熱起來,紀元穿著新做的青衿,也忍不住多看幾眼。

重活一世,沒想到還能穿上秀才的制服。

這裏自然不叫制服,叫公服,也被稱為士子巾服。

淺藍色的圓領上衣,深青色的緣邊,頭戴儒巾。

是標準的生員模樣。

要說這公服,也是從周朝便有的,當時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講的就是青衿。

周朝至今一千多年,各朝各代讀書人的衣服,多是沒變的。

從科舉以來,這樣的藍衣深青色邊緣服飾,一直都是秀才生員們的專屬。

只要穿著衣服一看,就知道他們是秀才,是有區別於其他讀書人的。

往日只在縣學見過甲等堂眾人穿,紀元還是頭一次自己上身。

他的衣服又小了些,估計穿著這身衣服往外一走,別人就會知道他的名字。

紀元!

十一歲的小三元!

小三元甚至都成他的外號了。

那裁縫鋪趕工極快,本來就是他們做順手的,兩天就要正榮縣訂的十套衣服都送過來。

紀元還有四套衣服則會慢慢做,估計對方想做得更細致。

最後再穿上靴子,十個書生瞬間變得不同。

走在路上都能生風一般,嶄新的公服,再加上全都是年輕人,誰看了都不讚一句意氣風發。

這些衣服穿在身上,眾人才有種真實感。

真的考上了。

他們真的考上秀才了。

這一日,他們等了太久。

從放榜到現在,幾乎都沒有真實感。

直到現在,才變得不同起來。

“見過李秀才。”

“見過許秀才。”

“見過蔡秀才。”

“見過紀秀才。”

眾人裝模作樣地行禮,看得郭夫子他們忍不住笑。

真好啊,這是真的考上了。

新鮮一陣後,大家還是把衣服給換下來。

主要是不好太過招搖。

許春的事雖然過去,但大家都明白低調的作用。

那件事,實在是讓人害怕。

凡事謹言慎行的好。

最近幾天裏,來劉家酒樓的書坊夥計也少了,估計是看出紀元的態度。

紀元對這種送上門的銀錢,一概不收。

他缺錢嗎?

確實挺缺的,身上只剩四兩銀子了,若不是有聶縣令送來的銀子,他估計連四兩都不剩。

但誰知道那些人是想做什麽。

郭夫子也道:“就算要編纂《化遠三十四年建孟府童試錄》,也要府學的人過來,你要是平白開口給了別人,府學那邊會不高興。”

說到這個名字極長的書。

看名字約莫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這也是收錄童試時文的一個合集。

會把今年建孟府童試的優秀文章收錄進去。

每年收錄的名次會有些差別。

但小三元紀元的文章,必然列入其中,不過也不會全都入選。

縣試五場考試,一共是九篇文章,一首賦得體。

府試也是一樣。

院試兩篇。

共計二十篇文章,兩首詩。

府學編書的人會選取一到六篇,其中府試必選一篇之外,其他的全看編書人的喜好。

至於剩下沒被選中的文章,若筆者願意,可以給到外面的書商,讓書商自行去印,所得分成要給到筆者。

一些名次高的秀才,都會賣考試文章賺錢。

但是,要先等府學挑完再說。

當然了,有時候府學編書極慢。

等到他們編完,童試的熱度早就過去,一般人也不會再去買秀才文章了。

說白就要趁熱賣試卷。

否則熱度過去,也就涼了。

是要趁機賺錢,還是給府學讓路,全看學生自己。

一般家裏有錢的學生自然不會理。

像紀元這種,一看就很窮的秀才,書商們才紛至沓來。

既是沖著小三元的名聲,也是覺得紀元缺錢,會先於府學賣文。

其中的關鍵要不是有郭夫子他們指點,紀元也要蒙圈一陣。

裏面的細則還真是多啊。

府學編纂的童試錄,到時候會發到下面各縣,一般的學生都會買來學習。

就算沒錢買的,也能借書去看。

這對沒考上秀才的學生來說很重要。

不僅是發到下面學生手中,還要按照慣例送到京城。

雖說京城官員也不會多看,但會放到翰林院的藏書閣中,裏面有著歷年來的童試鄉試文章。

放在後世來看,那就是第一手的史料。

等到翰林院得閑,還會抽出各地好的文章,重新做一本集錦,再獻給皇上。

這既是他們的工作成果,也是代表朝廷取士的決心。

這些工作雖然覆雜繁瑣,但年年都有人做的,像聶縣令就參與過一本童試錄的編纂。

雖說皇上沒有多看,但也是誇了的。

科舉取士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紀元聽著郭夫子解釋,不由地覺得,自己對科舉的覆雜跟嚴謹還是小瞧了。

“那就等等吧,再者,我也不覺得自己的文章有多好,足以印出去供人傳閱。”

只怕傳的越遠,他越丟人啊。

郭夫子只當他自謙,笑著道:“躲不了,就算到時候你不印,也有人傳出去的。”

非法書商可不會放過你!

他們賣的也不便宜啊。

啊?

這古代也有盜版啊。

紀元還是道:“那等府學挑完,剩下我的再賣出去。”

不能便宜盜文狗。

更不能便宜盜版書商!

實在沒錢的就算了,但要是有錢還要看盜版,並扯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不就是盜文狗。

這對花錢買文章的人更不公平。

蔡豐嵐開口道:“我要給家裏寫信,現在終於考上了,也好給他們報喜。”

府試過了之後,他們就寫過信。

如今院試過了,連生員公服都做好,更要給家裏報喜。

他們在外面考試辛苦,家裏人等得也辛苦。

李錦也點頭:“我爹肯定等著急了。”

而且他還有個事想說。

他也想來府學讀書。

府學看院試成績錄取生員。

前三可以直接入學。

他卻是第五,還差了兩名,不過這差得也不多。

當年堂哥李勳就是他家幫忙運作進了府學,自己說不定也可以?

李錦看了看紀元。

主要吧,他想跟紀元當同窗。

跟紀元一起讀書學習,動力都不一樣。

李錦甚至把這個理由寫到書信裏,他老爹看了,一定會同意的!

房t間裏安靜下來,眾人寫著信件,這信越寫,對秀才功名的真實感越強。

他們真的考上了,真的有顏面回家見爹娘了。

紀元自然還是給夫子們寫。

想來夫子們已經知道他的情況,但還是自己說了更好。

要不要來府學的事,紀元頓了頓筆,並未多說。

不管怎麽樣,都要回去一趟的。

回去之後再說吧。

童試宴結束之後,他們都要回鄉的。

宴會在五月初六,估計初八大家就會出發。

算起來,也出來很久了,差不多一個半月時間。

看著信件發出,眾人的心又雀躍起來。

以前還要擔心院試,現在院試也過了。

剩下的時間,是不是可以玩了啊!

至少在童試宴之前,他們都可以徹底放松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

便是陳舉人,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觸黴頭。

新晉的秀才,都是建孟府的寶貝啊。

而且他們也輕松不了多久。

八月還有鄉試等著他們。

頂多在五月初六的童試宴之前鬧一鬧。

說到童試宴,也有很多話講。

這算是每年的慣例。

跟現代也有的謝師宴差不多,考上功名了,擺宴席請夫子吃酒,這個自然要等到回正榮縣再說。

天齊國的慣例還包括了考上之後,一百多生員同樂。

他們這一群人算是同年。

就是同一年有了功名。

以後說起來,也是緣分,在官場上都是可以拉關系的。

比如,你是哪哪年考上的?

化遠三十四年?

巧了我也是!那咱們就是同年啊。

既是同年,以後既要互相照拂。

不僅同年要互相“照顧”,此次的考官也算是他們的“老師”,以後說起來,同樣的關系網。

一定要說的話,像是名校關系網。

雖然你我不認識,但咱們是一個學校的,一個地方的,自然而然地親近。

如此關系彎彎繞繞,可以形成一個巨大的利益關系網。

單是秀才,還看不太出來。

若考上舉人,這些關系網,便會有著無限的能量。

再到進士,再到做官,都是你人脈的一部分。

這種關系說好自然也好。

但要說弊端,自然弊端無窮。

聽說天齊國遏止過這種情況,不允許學生再拜座師,也是不允許如此結交。

只是這東西,跟各地灰色產業一樣,都是野火燒不盡,必須時時巡查。

相比之下,建孟府今年的童試宴,便會單純許多。

算是一個慶祝晚宴,大家吃吃喝喝就好。

知府,學政都不會過多露面。

主要還是兩位訓導帶著其他秀才們操持。

紀元了解這些事的時候,府學正在收錄今年的童試文章。

以往沒那麽快,今年學政的意思是,在鄉試監臨官來之前,把今年的童試錄給做出來,到時候也能讓監臨官翻看。

畢竟今年出了個小三元,到時候京城來的監臨官肯定會問。

現在五月初,最好在七月初之前做好。

所以府學安排一些夫子過來挑文章。

這些夫子,最低也是舉人的功名,文章好壞,他們一眼便知。

這會眾人都在看紀元的文章。

縣試,府試,院試,一共二十篇文章,全都在這放著。

他們已經挑出最好的八篇出來。

但這也多啊。

“以往的文章,最多只能放六篇,這八篇的話,還要再減去兩個。”

“只多兩篇文章而已,放就放了。”另一個舉人如實道,“你看一下,按照這個順序來看,紀元的進步,是不是非常明顯。”

紀元對自己為什麽是府試第一這件事,一直有些疑惑。

他的文章先不提,後面的詩實在是不算好。

總體看下來,真的能得第一?

此刻府學夫子們卻是沒有疑惑的。

而他們的話,也能解答紀元的疑問。

現在考試已過,關於文章的討論是可以說出去的。

等到紀元聽到的時候,終於解答疑問。

那些編纂書籍的夫子們直言:“縣試就罷了,文章雖有些新意,但太散了,還要再提煉。”

“可到府試,進步簡直飛快。”

特別是府試的九篇文章。

從第一場開始的兩篇文章看下來,一直到最後一場的文章。

他們甚至能看到紀元在文章裏的進步。

短短三天時間的五場考試,紀元不僅是在考試,更是在進步。

從文章的內容再到文章的結構,開頭中間總結,就連文采似乎也進步了。

對於一個學生來說,考試大多是檢驗他學習的成果。

但對紀元來說,這分明是他進步的階梯。

這份悟性和天賦,考官們也聞所未聞。

更別說他那手字。

是真的漂亮啊。

府試的卷子,最開始的糊名的,進到最後的時候,還要有官員謄抄出來。

再到最後選出三份,定前三名時,最後把他們的卷子找出來。

當時的考官一眼看中紀元的文章。

不僅文章好,字更為漂亮。

有些人還說館閣體死板,但寫得好的館閣體還是很優美的,否則怎麽會成為默認的官方指定字體?

再把他所有文章抽出來,主考官右訓導都吃了一驚,當即道:“他這哪是在考試,分明在學習。”

眾人定睛去看,紀元的文章卻是一篇比一篇好。

能閱卷的官員自然是有水平的,對紀元的文章也是讚不絕口,更覺得他觀點新穎。

揉了些時興的八股文在裏面,又不至於拘束,還有他字裏行間的灑脫。

如此文章,必然是府試第一。

府案首實至名歸。

眾人興奮的時候,最後看到他作的那首詩,大家下意識沈默。

這詩前半段還好,後半段怎麽這麽怪呢。

最後還是右訓導拍板:“如今科舉註重文章,註重策論,誰還看詩賦寫的如何,你們說呢?”

這個倒是,如今科舉輕詩賦,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文章是否言之有物,才是取士的關鍵。

最後那詩自然被大家忽略。

甚至這次編纂童試錄,也直接不提他兩次做的詩。

小孩有短板很正常,他才十一歲,若是連詩句都做得很好,還要不要他們活了?

話傳到紀元耳朵裏,也算讓他明白府試看中的是什麽。

他有些期待這本童試錄編出來,後面應該還有考官們的點評,到時候也好查漏補缺。

至於寫詩?

還是再緩緩吧!

郭夫子他們倒是沒在意,大家根本不懷疑紀元寫詩的水平。

他寫詩要是不好?

那就沒人寫的好了。

大家都以為他是偷懶不寫而已。

實際情況如何,也就紀元自己知道。

所以一直到五月初六上午,參加童試宴的所有人都在準備今日的衣服,並且是隨口說道一件事時,紀元傻眼了。

“也不知道童試宴是個什麽樣。”

李錦答:“就是普通宴會的樣子吧,但我聽李勳說,無非就是文人宴會常玩的。”

“作詩,作對聯,還有飛花令之類的。”

其他人點點頭,確實是書生常玩的。

大家只要不露怯即可,他們在乙等堂的時候,也有這方面的學習。

但紀元直接傻眼了。

什麽東西?

作詩,作對聯?!

還飛花令?!

這些東西他當然聽說過,但從來沒玩過啊。

丙等堂基本不會教這些東西,他也沒學過啊。

偏偏蔡豐嵐還道:“你可是小三元,當時候肯定要作詩,準備好了嗎。”

“等你的詩句一出,絕對驚艷全場,看其他人還敢說咱們正榮縣的人愛做酸詩不。”

啊?

還驚艷全場?

紀元腰帶都系錯了。

嘴唇動了半天,什麽話都沒說。

怎麽又要他作詩啊。

這事就繞不開了嗎。

還有飛花令。

他倒是知道,但真跟人對起來,會不會丟人啊。

紀元有點想臨陣磨槍了怎麽辦!

一整天,紀元抱著詩詞書籍背個不停。

看在別人眼裏,那是紀元依舊勤學苦讀。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裏有多苦!

別人也就算了,他好歹也是三個第一,肯定會被點名,這都不用想。

化遠三十四年五月初六,晚上酉時,穿戴整齊的一百二十名新晉生員,面帶微笑來到府學。

府學側門熱鬧非凡,一百二十個穿著青衿的學子前來,引得不少路人都在圍觀。

黃夫子送紀元他們到門口就不再進去了。

今日是新進生員們的熱鬧。

此次府學開放的是一處園子,進了園子便能聽到裏面的絲竹聲。

裏面丫鬟小廝面露恭敬,記下來者姓名,引著他們按照院試成績排名入座。

不少人頭一次參加這樣風雅的宴會,不由得手足無措。

紀元到底見過大世面,多是欣賞這裏的美景。

古人還真是會享受,看這假山流水的,既能游園,還能宴飲。

確實是個好地方。

正榮縣十人來的時候,那丫鬟明顯驚喜,開口道:“t還請小三元同奴婢去正廳,知府與學政吩咐了,您若來了,直接過去便可。”

如果只是這樣說,那也就罷了。

偏偏丫鬟又來了句:“那邊正在做盛夏詩呢,小三元您文采斐然,一定要去湊湊熱鬧。”

紀元腳步頓住。

盛夏詩?

他能不能不作?

紀元臉上掛著微笑,旁邊李錦還暗暗道:“做個好的,否則李耀眾的酸詩就真的要代表咱們正榮縣學生了。”

幫著籌備童試宴的李勳也快步走來,拉著紀元道:“快,再晚一會,這盛夏詩就要做完了,咱們還怎麽一鳴驚人。”

好好好,他能不能拖著時間不去啊。

能躲還是要躲的。

文抄公當多了,他這臉皮有點撐不住啊。

五月份的晚上,天氣剛剛好。

此刻天還未黑,坐到正廳裏更是舒服。

這裏說是一個正廳,實際上四面環水,用紗帳圍著,既涼爽也可以避開蚊蟲。

水面船只上的雅音輕輕揉揉,很有格調。

在這種環境下作詩,確實是一樁美事。

當然,對紀元來說,那就不是了。

被李勳跟丫鬟帶過來的路上,紀元就在思索了。

這盛夏詩到底要怎麽做。

好在丫鬟知道蔡豐嵐是第三之後,也讓他前去。

看來院試前三,都會到正廳見知府大人,以及學政大人。

對這兩位,紀元沒有太多知曉的。

但想著知府跟聶縣令的關系,大概不會多為難正榮縣的人。

聶家捕快私底下同他們說了,聶縣令小時候就在知府家玩,兩家人是世交,讓他們不用更擔心。

學政就不知道了,紀元對他的事並不知情,好像他已經正建孟府五六個年頭,比知府在這時間都長。

李勳帶著紀元,蔡豐嵐前去。

三個人都是正榮縣的人,但剛踏進去,就聽到有人道:“詩詞乃人的根骨,從上古時期,古人便作詩,咱們也作詩。”

“可見文人必會詩,必懂詩,若不會作,那就落下乘了。”

正說著,那人看向行禮進來的三人,目光在紀元身上停頓。

“聽說咱們的小三元,府試做了首詩,不如念一念吧?”

紀元頓住,看向挑釁的那人。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念詩就不用了吧!

他真的怕丟人啊!

要不然讓他當場寫文章吧,這個他在行。

當場寫字也行!

什麽都好,別作詩了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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