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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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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第55章

正榮縣府城派了三輛兩架的馬車送十二個學子們去科考。

除此之外, 還有兩位夫子,趙夫子,李夫子。

兩個捕快。雷捕快跟張捕快。

再有兩個車夫。

共計十八人。

雖然是兩匹馬, 但一車要拉六個人, 還是要走走歇歇。

預計到府城, 路上需要五天時間, 正好在三月三十到。

天齊國的官道修繕不一,有的路段好,大家還能看看書,路段不好的,只能抽查背默。

雷捕快護衛大家的安全,跟好兄弟張捕快來回巡視, 看得牙都酸了。

向來知道縣學學生勤奮,跟他們在一起,才知道原來比他們想象中還要辛苦。

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馬車停在路邊的面攤附近, 坐了一上午馬車的眾人下來伸伸懶腰, 準備吃飯。

早飯吃的餅子, 一群小夥子們早就餓了。

等大家坐定,雷捕快跟張捕快對視一眼,才低聲對紀元道:“上次的事,還要謝謝你呢。”

謝他?

紀元有些疑惑。

他做什麽了?

蔡豐嵐跟李錦也好奇道:“紀元做了什麽?看你們這麽道謝。”

雷捕快道:“上次您在衙門說了李耀眾的事,不知哪點觸動聶縣令,他竟然沒有辭了我們這些弟兄們, 反而說正榮縣人口近些年增長得快, 我們留下來反而更好。”

雷捕快雖然嘴上說,不知道哪點觸動聶縣令。

其實就是紀元那句“害群之馬”, 讓聶縣令自覺把自己這邊的害群之馬也清理了。

之前好用的人自然留下,雷捕快跟張捕快就是其中之一。

當時紀元聽牢房的捕快提過,沒想到又被提雷捕快提起,畢竟這事關乎生計,大家真的感謝他。

紀元想明白,客氣道:“喊我紀元或者元哥兒即可,不用那樣客氣。”

“再說,還是你們工作做得好,跟我關系不大。”

雷捕快他們也笑,他們也不是無緣無故提起這事,開口道:“上次聽李少爺說起您好奇李耀眾在府城的事,下次這種事,你直接問我即可,不用麻煩別人,咱們這也算有交情了。”

縣試考完那天,紀元好奇李耀眾在府城到底做了什麽,拜托錢飛幫忙打聽。

當時李錦在場,將事情原委說了,就沒麻煩雷捕快。

那會人多,話傳到雷捕快耳朵裏,讓他好生後悔,好不容易有個報答紀元的機會,怎麽就給錯過了。

所以這會又提了起來。

弄明白所為何事,紀元笑著點頭,跟捕快打好關系,自然是好的。

再說,雷捕快辦案能力極強,當時自己跟紀利一家的糾紛,林縣令便是讓他去辦。

事情辦得非常漂亮。

估計也因為這事,堅定了聶縣令留下他們的心。

“面來了!”夥計端著五碗面過來,手腳麻利看的人嘆為觀止,“你們是去府城考試的學生吧,祝你們金榜題名!”

參加府試也說不上金榜題名。

但好聽話誰不愛。

眾人笑著回禮,這沿途路上的夥計們都習慣了,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書生前去趕考。

這邊的面剛t上齊,店裏又來一群書生,這些人就多了,差不多二十多個,年紀普遍比他們這邊大一點。

郭夫子去跟那邊的夫子打招呼,知道他們是隔壁合遠縣的夫子跟學生,目的自然一樣。

正榮縣跟合遠縣離得很近,路上碰上也正常。

那邊夫子道:“可能會在路上過夜,不如我們結伴走,路上也安全些。”

合遠縣人口多,考生也多,共有二十一個過了縣試的,跟了四個夫子,三個捕快,還有五個車夫。

加起來三十三人了,共有五輛車。

正榮縣這邊,則一共十八人,三輛車。

兩個縣一起走,也是對正榮縣這邊更好點。

晚上在路邊過夜,難免會遇到什麽情況。

山賊倒還好,他們畢竟有官府的人押車,這還都是去考功名的學生,沒幾個人敢下這種手。

主要防著野獸,沿途晚上都會狼叫,山高林密的地方也有豹子跟老虎。

大家一起走,肯定更好。

郭夫子跟雷捕快商議後,決定大家一起走,對方人多,走在前面。

他們的車跟在後面即可。

兩邊學生也互相看了看,不少人在看年紀最小的紀元。

紀元的名聲,在隔壁合遠縣自然也是知道的。

真正看了,才知道他長相也是不俗的。

紀元其實也在看他們,最後才想到,為何這名字如此耳熟。

合遠縣,不就是紀利去賭博的縣城嗎。

他們縣有不少地下賭坊,官府清了好多次也沒清掉。

他們縣的賭頭還去安紀村做局,幸好提前發現,只有紀利一個受害者。

紀元微微皺眉,卻也不好明說。

大家都是讀書人,他更不能直接說對方縣城的賭坊,這才是惹起事端。

就在正榮縣的人吃過飯後,等著合遠縣書生先走,不知道哪個角落傳來。

“大還是小?”

這明顯壓低聲音,聽到這話的紀元,蔡豐嵐瞳孔地震。

這是在幹嘛?!

他們去趕考的路上,這些人在幹嘛?!

蔡豐嵐感覺自己都是不太守規矩的那種人,沒想到有人更離譜。

合遠縣的夫子還在催:“還四個人沒上馬車,快來!”

那四個書生趕緊收了東西走,正好對上紀元跟蔡豐嵐的目光。

他們四個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竟然沖他們倆笑笑,快速離開了。

啊?

蔡豐嵐跟紀元人都傻了。

在這個間隙裏,還要賭博?!

紀元低聲道:“我那個堂哥你知道嗎,就在他們縣的賭場。”

紀元家裏那些人很多人都知道,隨意提一點,蔡豐嵐就明白了。

天,合遠縣什麽風水寶地,連書生都如此。

蔡豐嵐平時酷愛讀書,偶然聽到這事,人都有點蒙,最後道:“算了,就當不知道。”

李錦過來的時候,還道:“你們看什麽呢。”

“看神仙,好奇他們怎麽考過的縣試。”

一邊賭一邊考試?

真正的天才?!

二十一個人裏,就有四個沈迷於賭博的,就這也能考上?

這路上都要玩,應該算沈迷吧?

是不是天才不知道,紀元只知道要遠離。

不過以縣試的機制來看,能不能考過,也不單只看自己的水平。

還要看同縣的水平。

像正榮縣這種卷起來的應該是少數,如果普遍成績都不好,那有些人是可以濫竽充數的。

這也沒關系,在府試的時候,統統可以刷下去。

合遠縣五輛馬車在前面,後面是正榮縣的三輛。外面再打著官府的旗幟,路上基本沒人會招惹。

有些趕路的百姓還跟在後面,同樣為了安全。

但這官道太難走了,人多的地方還好,官府會時常修繕。

一到郊外,許多學生要下來走,甚至還要推車。

怪不得不到兩百裏的路,要走四五天。

當晚果然歇到野外。

雷捕快他們生了火,讓大家有個照明。

溫度倒不用考慮,現在農歷三月下旬,天氣很暖和。

紀元頭一次住在野外,聽著山上狼叫,忍不住看了看,正好看到遠處山上四五雙綠油油的眼睛。

蔡豐嵐見他的目光,問道:“你看什麽嗎。”

紀元指著道:“狼群?”

蔡豐嵐還在奮力看,雷捕快就道:“不用怕,我們十個人在這,狼都不敢過來,何況加起來五六十了。”

合遠縣三十三人,他們十八人,還有跟著蹭隊的百姓。

這麽多人,別說狼群,虎豹都要躲著走。

那邊也只是觀察觀察。

紀元放下心,蔡豐嵐還在盡力看:“沒看到啊。”

李錦都看到了,不過一會道:“狼群剛散了。”

等蔡豐嵐用力睜大眼睛,紀元才道:“你是近視嗎?”

“就是太遠的東西看不到。”

蔡豐嵐點頭:“對啊,你沒有嗎?”

紀元默默搖頭。

再看向李錦,李錦也默默搖頭。

你們?!

看了那麽久的書,眼睛也沒事?!

多數學生夫子都有點眼疾,不過問題不大,蔡豐嵐道:“白日好點,晚上更昏暗,算了不看什麽狼眼了,我還是早點睡吧。”

原來蔡豐嵐是近視眼!

好像還有點夜盲癥,可惜這個時代還沒有平價眼鏡。

夜盲癥倒是可以恢覆些:“回頭多吃點菠菜,還有雞肝豬肝,晚上眼睛都好點。”

還能這樣?

蔡豐嵐點頭,這次是真的放棄看狼了。

正榮縣縣學這邊,學生們早早睡了。

合遠縣還有四個書生沒睡,他們身邊又多了個人,那人穿著捕快的衣服,眼睛發紅。

“他娘的!全輸光了!”

書生們拿錢的手頓住,又把錢塞回去:“哪能要王哥您的錢。”

“是啊,大家都是玩玩。”

“您陪我們玩已經很好了。”

被喊王哥的捕快看向最後一個書生,那個書生握著拳頭,兩眼放光看著銀錢。

還是身邊另一個低聲道:“吳卓,說話。”

被喊吳卓的人勉強擡頭:“是啊王哥,我們不要您的錢。”

王捕快滿意離開,還道:“快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玩了大半夜,第二日肯定起不來。

正榮縣的學生們早收拾好,等了合遠縣半個時辰,那邊才啟程。

郭夫子跟雷捕快皺眉,又商量了下。

這樣下去不太行,路上太遲了。

好在對方夫子也覺得如此,再三保證,下次一定快點。

郭夫子回來跟雷捕快道:“再這樣,咱們就自己走吧。”

一起趕路的百姓們都早早出發了,他們還在後面磨嘰。

雖然自己學生們路上也能看書,但早點到府城,早點可以休息,才能更好備考。

郭夫子有些後悔跟他們同行了。

可現在也不好再說什麽,對方也承諾,再耽誤的話,正榮縣的人就先走。

紀元看著最磨嘰的幾個人,他們像是沒睡好,眼圈烏青。

紀元翻開書,這段路還行,正榮縣的學生們都是在看書的。

這一幕讓合遠縣的夫子們羨慕不已。

看看人家的學生,再看看他們的。

其實合遠縣大多數學子也有的說,正榮縣陪同的夫子事無巨細回答問題,他們跟著的三個夫子多是不想說的。

這也正常。

正榮縣的縣學有教學,夫子們都習慣回答學生的提問。

這些學生都也是郭夫子,李夫子之前教過的,更有情分。

合遠縣的縣學並未辦起來,所有的縣試考生不是跟車三位夫子的學生,耐心自然少點。

接下來兩天裏,倒是相安無事,走在前頭的合遠縣馬車按時出發,沒有再耽誤。

反而是正榮縣一個學生早上硬是沒起來,被同窗硬生生拉起來,差點就遲到了。

昨晚並未在野外休息,正好路過官道的驛館,考生們都能免費入駐,能住驛館肯定住驛館。

如今趕路已經到第三天,按理說大家都習慣了。

紀元多看了幾眼,中午吃飯時,那個起晚了的同窗跟合遠縣賭博的四個人打了招呼,主動湊了過去。

拿著饅頭過來的蔡豐嵐順著紀元目光看過去,同樣皺眉。

兩個都是聰明人,立刻發現不對勁。

換了其他人,他們或許懶得管。

但這都是同窗。

他們都在一個縣學讀書,一起在乙等堂,沖刺班學習。

蔡豐嵐放下饅頭,對紀元道:“找郭夫子?”

紀元點頭。

兩人剛走幾步,合遠縣王捕快剔著牙,就在他們背後,明顯聽到他們說了什麽。

“你們要去做什麽?馬上要出發了,你們正榮縣的人,不是催的著急嗎?”

蔡豐嵐道:“是啊,我們準備去坐馬車。”

“哦,不是找郭夫子?”

紀元心裏奇怪。

正榮縣學生跟著賭錢,他們去制止,又關合遠縣跟車捕快有什麽關系。

除非中間有利益往來。

王捕快並不讓他們走,硬是閑聊到準備出發。

還好時間很短,應t該出不了什麽大事。

等到坐上馬車,方才跟合遠縣賭博學生一起的同窗回來了,他神色呆滯,看樣子痛哭過。

還不到一盞茶的工夫?

這是怎麽了?!

但馬車啟動,他們又不坐在一起,紀元只好請來雷捕快。

紀元簡單把事情說明了,雷捕快聽了前因後果,依照他豐富的辦案經驗,直接道:“一盞茶的工夫,也夠這些人把許春的錢騙完了。”

騙?!

雷捕快讓他們兩個下車,去找了另一輛車的郭夫子,再把被騙的許春喊過來。

馬車幹脆停下,雷捕快當機立斷,讓合遠縣的車先走,不用等他們。

正好趁這個機會,兩個縣的車不再一起走了。

正榮縣這邊都是自己人,車夫是縣學的人,夫子捕快更不用講。

剩下都是同窗。

那許春把事情說明白了。

昨日晚上,大家都在驛館休息,許春起夜的時候見隔壁點著燈,以為那邊還在讀書,感慨得很。

誰料竟然有五個人在賭錢。

見他過來之後,一定拉著他玩。

沒想到一兩個時辰裏,他竟然贏了好幾十兩銀子。

這也是他早上起晚的原因,賭錢,加上賭錢之後的興奮,這就睡不著了。

許春贏了錢之後也沒多想,只以為自己運氣好。

今天中午本來是過去打個招呼,誰料對方一定要拉著再賭。

一會的時間,不僅把昨晚贏的幾十兩賠進去,家裏給的三十兩盤纏也沒了。

聽到這,雷捕快更確定道:“就是騙局,騙你能贏錢,然後一口氣再輸回去。”

一般人剛開始肯定玩得小,要是一直輸,頂多輸個幾兩銀子。

也就是騙著許春多贏了不少,這才能一次坑個大的。

紀元心道,這跟騙紀利的手法一模一樣。

許春沒辦法,只能哭個不停。

趕考的路上遇到這種事,大家心裏都不好受。

他被騙得一文錢都沒了。

郭夫子臉色鐵青。

看著遠去的合遠縣車隊,開口道:“吃下這個虧吧,要是讓府學知道你路上賭錢,你這科舉更沒希望。”

就算是想要討回來,也不能放在現在。

對方料定了府試之前,許春跟正榮縣這邊不會有大動作。

等考完之後,他們就立刻回縣裏了,誰還管這個。

正榮縣這邊的人自然氣得不行,竟然要吃個啞巴虧。

紀元嘆氣,他應該早點提醒的。

可又想,便是提醒了,也不好說。

晚上被人拉著去賭錢,而且逢賭必贏,誰還會聽得進去別人的話。

這個虧只能吃了。

有了這事,郭夫子愈發嚴厲,雷捕快那邊也要把事情記下,回頭稟告給縣令。

要不是為了許春府試,他們還會說得更狠。

但既然都這樣了,郭夫子道:“你們還未到府城呢,就染上惡習,真的在府城的話,那該怎麽辦?”

郭夫子又道:“雖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若輕易就被帶歪了,那咱們縣學到底該不該這樣教你們?”

“以後你們總有離開縣學的時候,那時候怎麽辦?”

其實兩個車隊的對比非常明顯。

合遠縣夫子們並不怎麽管,學生們想看書看書,想玩就玩,他們作為當地教育局的人,只是負責送學生去考試。

吃飯什麽的都看學生自己。

反觀正榮縣夫子們,兢兢業業教書,提醒學生學習,就連吃飯都會統一安排。

郭夫子都在想,是不是他們保護得太好了。

讓學生們失去警惕心。

外面的書生們,可不是他們在縣學的同窗。

郭夫子又提到一人:“李耀眾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吧?”

大家肯定知道。

酸詩狎妓,已經是正榮縣人人都知道的笑話。

在府城也有不少人知道。

“他當年在縣裏私塾讀書時候,人雖輕浮,卻也做不出這種事。

“到府學之後愈發荒唐,之前想來縣學教書,教諭一眼看出他被酒色掏空身體,說什麽都不讓他來。”

“那你們說,這是府城,府學的問題嗎?”

“再說兩年前考了秀才的縣案首李勳,他同樣是托人托關系進了府學,如今成績在府學裏還是名列前茅。”

“都是正榮縣的人,都是換了個環境,為何結果不同?”

“讀書,修身,你們手裏拿的四書五經,只是考試的工具嗎?”

郭夫子是讚同時文規範化的,但他同樣認為,讀書不應該是只是科舉的工具。

或許說,這有些正榮縣縣學的氣質。

縣學就是為了科舉,但也不單單為了科舉。

這是十二個學生府試前最後一課,雖說在路上耽誤許久,但每個人的心都靜下來了。

許春那邊冷靜下來,鄭重跟所有人道歉。

是他沒了防備,更因為貪念起。

這是他永遠的教訓。

幾位同窗湊湊錢,好歹讓許春有些銀子度日。

郭夫子看著自己學生們。

這是不是太小白羊了,就該讓他們見識見識人間險惡。

有了這事,正榮縣的車隊徹底不跟他們一起,速度也加快很多。

合遠縣那邊不知為何,竟然比他們先走,中間又停下來。

郭夫子見此,還是上前去找對方夫子提起這事,最後把許春輸的幾十兩還回來二十兩。

這已經可以了,別的也沒辦法。

好像那些錢是合遠縣的王捕快拿了,書生騙的錢還好要回,捕快就難說了。

這就是惡吏的存在。

此事也讓正榮縣學生們打起精神,快到府城的時候,更加警惕。

現在的府城對他們來說,跟洪水猛獸沒有區別。

外面的世界真的好危險!

紀元同樣對外面的世界好奇。

他一直在正榮縣裏,而正榮縣的風氣又比較正。

之前聽說過隔壁縣的地下賭坊,也聽說過李耀眾在府城的荒唐。

真的過來,還是不一樣的。

正榮縣一行沒有合遠縣拖累之後,在三月三十早上,終於到了府城郊外。

遠遠就能看到府城的城墻古樸高聳。

建孟府,是千年前就有的古城,至今歷經不知多少朝代。

此地也是黃河流域,從山川到平原,都透著文化的厚度。

城墻外排隊的百姓,手裏提著瓜果,肩上扛著幹柴,還有趕在早上過來逛街的附近百姓。

遠遠瞧著,就能感受到這座建孟府城的繁華與熱鬧。

正榮縣這行人,大多數都是頭一次來建孟府,忍不住伸頭去看。

附近巡邏的捕快也習慣了,見他們是趕考的考生,開口道:“你們是哪個縣的,前面有幾個府學的學生,說是要接他們縣的考生。”

這多是自發的行為。

一般因為,過來考試的學生裏有他們的親朋。

郭夫子答了正榮縣,對方道:“哦?你們縣來了三四個人,都在前頭呢。”

說的還不是接自己某位親朋,而是說接縣學的同窗。

郭夫子一聽,就知道這是李勳他們了。

車隊往前走,李勳他們果然在等著,看到郭夫子,李夫子,兩位捕快,甚至看到縣學的車夫都格外親近。

“你們終於來了,路上可還好走,最近就下了一日的雨,應當好些的。”

“最近府城住宿緊張,我們在府學附近早早訂了幾間房,你們要擠一擠。”

同鄉人見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紀元看得也覺得親切。

正榮縣來的四個學生裏,他只認識李勳,前年的縣案首。

其他人多是之前來的,紀元並不認識。

但紀元不認識他們,他們卻認識紀元。

“紀元!我們都知道你!李勳誇了無數次。”

“李勳還說,你肯定很快會過來考府試,果然如此。”

大家說得熱鬧,隊伍很快進城。

過來趕考的考生,以及官府的人不需要交銀錢,府學的學生同樣如此,檢查身份契憑之後,城門的捕快很快放行。

從城外看著,就覺得府城熱鬧無比,真正進來,才知道是怎樣的繁華。

紀元在現代的時候看過電視劇,也去古鎮旅游過。

但這樣規模的城市,普通電視劇跟普通古鎮,真的還原不出來。

他們先是過了一座拱橋,橋下是護城河,這橋足以八輛馬車並駕。

橋的另一邊還有官兵把守,再往裏面走,才是真正的街道。

街道兩旁擺滿春日的鮮花瓜果,還有儒生們帶的頭巾等物。

看來都知道府試學生們來趕考了。

從擺攤的小販們中間的路走過,便到主街,主街店鋪林立,讓人目不暇接。

“建孟府有四個集市,東南西北四處,咱們是從北城門進來,要穿過街道去東市附近。”

“衙門,府學,基本都在東邊。”

“府學偏一些,但環境極好,背靠山脈,如今山花爛漫,許多人過來賞玩呢。”

馬車被牽著從北往南走。

郭夫子雖然來過幾趟,但李旭他t們府城兩三年,自然更熟悉,有他們帶著走小街道,很快就到了訂好的酒樓。

一路上有驛館住,但到府城是沒有的。

考生太多,官府負擔不起啊。

這一路山說是小街道,但都比正榮縣的主道要寬,附近也是酒肆茶館,各色行當。

被騙的許春都回過神,欣賞起府城的風光。

紀元等人更是如此。

到酒樓的時候,裏面已經有人入住,這裏都是四人一間,確實不寬敞。

可這個酒樓距離考試的貢院很近,走路去極快。

若不是李勳他們早早預定,房間早就沒了。

考過試的人都知道。

住宿的環境確實眾人,但住宿距離考場近,才是第一要素。

郭夫子滿意道:“你們做得很好,多虧你們了。”

“學弟們住的好,便能考的好,說不定能留在府城跟我們作伴呢。”

“是啊,都是同鄉,大家都作伴的好。”

紀元聽著,卻又聽出其他緣由。

私下雷捕快低聲道:“是因為正榮縣的名聲,他們容易被人嘲笑,幹脆不社交了。”

啊?

正榮縣的名聲?

雷捕快只提了幾個詞,紀元便明白了。

“出秀才的比例最高。”

“酸詩狎妓。”

紀元扶額,誰能想到會是這樣啊。

頭一個,正榮縣出秀才的比例極高。

別的縣十人能中一個。

正榮縣前年十中七,去年十中四,都遠超其他地方。

自然被別的地方記恨。

畢竟你考上了,別人就會落榜。

第二個,李耀眾惹出來的荒唐事。

其實單這件事就罷了。

加上前面讓人嫉妒的超高錄取率,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錯處,還不狠狠嘲笑。

久而久之,李勳等人只好抱團取暖。

再說,他們知道正榮縣縣學什麽氛圍,肯定喜歡當初的場景。

所以讓學弟們過來得多些,他們人也多些。

府城確實繁華,府城也確實覆雜。

紀元他們來府城之前都見識過了。

郭夫子顯然早就知道這些事,並未說過,怕讓大家不好受。

現在到了地方,有些事也可以慢慢講,正榮縣十二個學子面面相覷。

蔡豐嵐道:“嫉妒之心實在可怕。”

李錦也點頭。

紀元同樣這麽想,可這會不是理這些事的時候:“既然是嫉妒咱們考中秀才的多,那我們索性再努努力。”

“到時候他們就只能說酸話了。”

對正榮縣縣學,紀元肯定有感情。

那麽好的同窗,那麽好的夫子博士,教諭對他們更是好。

單他自己,都受過不知多少次照拂。

之前跟錢飛李廷他們詐出縣城張家三百兩銀子,這事都能給擺平。

還有他跟紀三叔一家打官司,縣學眾人出了不知多少力。

聽到有人說他們學校,紀元不生氣那真的是聖人了。

不對,聖人也要氣的。

但紀元又多了分理智,繼續道:“好好考試,才是最好的還擊。”

沒錯!

好好考試!

他們一定會考個好名堂的!

李勳身邊的人忍不住道:“你說得還真沒錯,別看他年紀小,卻是許多人的主心骨。”

紀元一直都是這樣。

他身邊同窗年齡都比他大,卻會本能地信賴他。

學問這事可以學。

但這種氣質,卻十分難得,似乎為天生的領導者一般。

十二個學子被鼓舞出氣勢。

考好!

他們一定會考好的!

一時間,對府城的繁華統統拋到腦後,先學吧,學好了再說。

眾人休息到中午,下午便安心讀書。

十二個學生,四個人一個房間,全都埋頭苦讀。

這酒樓別縣考生路過,腳步都輕了些。

聽說這是正榮縣的考生,臉上露出恍然大悟。

原來是他們了,都是一群讀書不要命的人。

這樣的對手有些過於可怕。

算了,他們也去讀吧。

再不讀,真的要考不過府試了。

還有八日,就到四月初八,就是府試的日子。

能不能當秀才,能不能有功名,就看八日後了。

除了學習之外,郭夫子跟李勳還把打聽過來的消息告訴大家。

建孟府下共計十九個縣,各縣的考生不一,大多在四五十左右,多的有七八十。

所以此次府試的考生至少有一千兩百人。

而此次能通過府試的人數早就確定,只有一百二十個名額。

這一百二十名額還會分為甲乙丙丁。

前三位甲。

第四到二十為乙。

二十一到五十是丙。

剩下的全都丁。

這個名次關乎舉薦,關乎朝廷發的俸祿,還關乎是否可以入府學。

舉薦是在很早之前的了。

那時候讀書人少,秀才也能舉薦做官。

如今這項基本廢除,便是舉人都要等著官做,誰還管秀才。

俸祿是實打實的。

府學更是好上加好。

正榮縣縣學有兩位舉人夫子,已經很厲害了。

府學卻是有進士做博士,還不止一個。

便能看出其中區別。

當然,這些距離紀元他們還遠。

他們現在只要能考進前一百二十名就可以了。

從至少一千二百人裏考進去。

看似是十進一。

但李勳那邊又打聽來消息,今年許多地方過縣試的人多,估計真正的要考府試的人數,在一千六左右。

一千六進一百二,實際是十三到十四個人,才能錄取一人。

能過來考試的人,都是考過本縣學生的。

考過他們之後,還要過五關斬六將。

聽到這個數字之後,十二學子只能更加用功讀書。

郭夫子跟李夫子也不出門,只在客房坐著,方便學生們來問問題。

李勳等幾人也專門過來,特別是府試前幾天,反□□學也因為考試的事放假了,他們過來給學弟們答疑。

正榮縣這邊的舉動,引起不少人的關註。

都說江浙學子愛抱團。

怎麽他們正榮縣也是如此。

學弟們愛學,學長們還願意教。

這把不少縣的學生羨慕得不行。

他們夫子們沒能過來,現在只能靠自己學。

反觀人家,夫子這個時候還在教。

真是同人不同命。

不過那又怎麽樣,他們正榮縣出了個酸詩狎妓的秀才,真是笑死人了。

想到這,許多人都頭又仰起來。

他們還是比正榮縣好的!

至少他們名聲很好啊!

不就是考秀才的比例高嗎,那又怎麽了!

如果這種話不是咬牙切齒講的,正榮縣的人還真信了。

一直到四月初四,府學附近還算平靜,備考的學子們奮進向上,只想著抓緊時間讀書。

臨陣磨槍,不利也光啊。

但就在四月初四清晨,十幾個面黃肌瘦的學生到了府學面前。

目的只有一個。

請求府學學政做主!

替他們討回公道!

他們望同縣縣試舞弊!

請求學政做主!

舞弊?!

這件事牽動所有準備府試學子們的心。

這些考過府試的,自然都經歷過縣試。

所以,對方是怎麽舞弊的?

他們這十九個人,到底有怎麽樣的苦楚?

郭夫子也關心這件事,此事鬧得沸沸揚揚,還是在府試前鬧出來,若沒個合適的說法,怕是朝廷都不會答應。

雖說童試考秀才,不過是最低級的科舉考試。

但事關朝廷養士,事關科舉,不得不重視。

連知府都過問此事,讓府學學政必須查明白,最好還在府試之前查清楚。

今日四月初四,四月初八上午就要考試。

滿打滿算,四天時間。

李勳他們都被喊過去幫忙,看來事情不小。

不過李勳過去處理,消息也靈通些。

正榮縣的人也終於知道怎麽回事。

那望同縣的縣試,未免太荒唐些了。

先拿正榮縣的縣試來說。

大家都知道,正榮縣的縣試比較嚴苛,直接仿照府試,所有學生進到考場裏三日。

那三日有多嚴格,相信很多人都知道。

其他縣不像正榮縣這般,比如愛賭的合遠縣。

他們縣的縣試也是二月初六開始。

初六考一天,閱卷官們從初六的考生中篩選出一批。

這一批知道自己通過,在初九考第二場,名為覆試。

同樣地,考官再篩選一批,二月十二考第三場。

期間考完試之後,學生們可以回家,可以休息,等著通著考試就行。

一直考完第五場,也就是二月十八,最終選出合適的人數。

考試的題目跟正榮縣自然沒什麽區別。

考題也看當地官員的喜好。

這樣看來,似乎沒有什麽問題。

從二月初六,一直考到二月十八。

一般的縣試都是這樣,雖然拉的時間線比較長,但還算有規矩。

雖然不如正榮縣嚴格,好歹確實是取士的正常流程。

現在考生告狀的望同縣,也是如同合遠縣這樣的考法。

這種方法考生們很清楚,而且過了就是過了,沒過就是沒過,大家心裏有數即可。

但考著考著,大家發現不對勁了。

在童試報名的時候t,望同縣的學生們交了一筆錢。

這沒問題,考試報名嘛,所有學生都要交。

然後到第一場開始,第一場考試名為正聲,考試之前,官府竟然通知再交一次。

如果沒交錢的考生,那就不能入內。

為了考試,自然還要交。

本以為這樣就結束了,誰知道第二場考試前,又有通知。

發到考生手中的,不僅是考過的消息,還有交錢的消息。

什麽?不交錢?

三十文你都交不起,還考上縣試。

如果不交這三十文,就別考了。

許多學生認為,自己都過了第二輪,下面還有三場考試,考完就好。

於是交了三十文,參加第三場考試。

到第四場考試之前,大家心裏也有數了,早就準備好四十文。

等到第五場,不少考生面面相覷。

明明已經考了那麽多次,怎麽感覺考生沒有少很多?

難道決定勝負的,就是在最後一場?

錢還交嗎?

肯定交啊,前面都給那麽多了。

本以為到第五輪考試了,也是最後一輪了,考完總要宣布誰過了縣試吧?

給望同縣考生當頭棒喝的來了。

縣學教諭說,不行!

因為我們望同縣的學生們太過優秀,第五場考試,也決定不出誰才能過縣試。

還要第六輪!

但要參加第六場考試,還要再交八十文!

這?

這不是在耍人嗎?!

等於你參加了一個一百人的選秀節目,這個節目只有十人能獲勝。

第一場比賽一共一百人,想比賽先交錢,第一場你給了一百塊。

第一場比賽結束,對方說我們經過激烈的比賽!終於淘汰了,一個人!

好了,第二場比賽了,想比賽,先交錢!這次兩百塊!

第二場比賽,還是淘汰一個。

那麽請問,決出勝負需要多少輪比賽,你又需要交多少報名費,節目組又能掙多少錢?

這是一個覆雜的數學題。

望同縣的考生們,卻是真的給出了答案。

過來求府學做主的學生們,他們一共參加八場縣試。

各種報名費每人交了四百九十文。

他們還算有錢的,那些在第五輪,第六輪實在交不起錢的學子,直接被淘汰。

這比的還是學問嗎?

分明比的是錢財。

沒有錢的話,你連報名都不成。

一輪輪的耗費學生銀資,還能讓縣學大賺一筆。

望同縣第一輪考試的人數共計三百五,聽說只淘汰了五人。

三百四十五人進了第二輪,然後第二輪淘汰了十人。

只能說望同縣縣學為了賺錢,實在是窮盡畢生功力。

最後篩選出來的人,必然是家裏有錢的。

這樣既能討好本地有錢的大戶,又能收斂錢財。

那望同縣縣學教諭,還真是斂財小能手。

但這些真正寒窗苦讀的學生們,直接敗給同縣的有錢人。

紀元感覺,他們縣學所謂的銅臭社,才應該賜名給他們才對。

此事原本沒有鬧大,一輪輪篩下來,也確實沒有作弊,只是把那些窮但有本事的學生自動退賽而已。

可這件事比作弊還要惡劣百倍,這不是巧取豪奪,又是什麽?

建孟府知府震怒。

這個知府也是今年剛來的,氣得大罵望同縣縣令,讓他快點滾過來。

這些告狀的學子們,則單獨開一場考試。

至於望同縣其他考生,要同這些告狀的學生一起考。

誰能過,誰不能過,全看各自的本事。

要是早就過來的望同縣考生,不如告狀考生的文章好,那就有意思了。

此事雖然還未完全處理完,但總算在府試之前給大家一個交代,安撫了其他學子們的心。

紀元對府城的認知更上一層樓了。

這才來了多久。

一會是考生賭博詐騙,一會是縣裏徇私舞弊巧取豪奪。

說一句精彩,簡直不為過。

在這種地方到底怎麽好好讀書啊。

算了,跟他也沒關系,他考完試就要回去了。

還是他們正榮縣的縣學好。

就連聶縣令都看順眼了怎麽辦。

紀元搖搖頭,不想了。

還是好好準備府試吧,這才是最關鍵的,沒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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