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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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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8 章

第48章

化遠三十三年, 除夕夜。

紀元還在趙夫子家中,這幾年裏,他除夕都在趙夫子家中。

趙夫子的孫子孫女, 也最是喜歡紀元, 每次他過來, 都會帶很多好吃的。

今年更熱鬧了些, 大海小河也過來玩,幾個人一起守歲。

說起縣城的事,大海還道:“林縣令是不是準備走了。”

紀元點頭:“說是正月初六。”

衙門從十二月二十五一直到初五都在放假。

算下來,林縣令已經不是正榮縣的縣令了,調任過來,時間也到了。

提起這件事, 安大海還嘆氣:“不知新縣令會不會給我們請老師了。”

這說的是獸醫老師。

他們正榮縣獸醫水平還是低下,去年林縣令請求很久,才請了幾位厲害的。

新縣令來了,不知會不會繼續這樣做。

紀元也說不準, 但要是以對方的後臺, 想請再厲害的獸醫老師, 那也是可以的。

只看能不能想到這點。

紀元他們聊著,不免又提起林縣令。

紀元雖然見這位嚴肅的縣令不多,卻深知他對正榮縣做多少事。

縣學裏也能感覺到,作為獸醫的大海也能感覺到。

能讓底下百姓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就是本地父母官的厲害。

“希望新縣令能做好吧。”

“也希望林縣令順利高升。”

除夕一過,又是新的一年。

化遠三十四年了。

紀元也從八歲, 長成十一歲。

新的一年, 一定要好好讀書。

大年初一,各家去墳山祭拜先祖, 紀元也不例外。

他準備了爹娘,還有爺奶的祭品,早早去了自家祖墳。

紀元先去爺奶的,又去爹娘的墳前燒紙,心裏默念:“你們在天有靈,或許跟小紀元已經團聚,希望你們下輩子都投胎在新時代。”

那個世界當然不完美。

但比古代要好很多了,他也相信,那個世界會更好的。

當然,他現在的天齊國,也會更好的。

紀元一向是個樂觀主義者。

紙錢就要燒完,紀元看到紀三叔跟紀三嬸。

說起來,三個人其實很久沒有講話了。

紀元是懶得說,那兩個人竟然也不來找麻煩,好像完全不認識他一樣。

應該是從紀三嬸阻止他上學失敗,就不再說話了?

紀元直接走過去,那兩個人迅速扭開頭,好像怕看到什麽一樣。

若不是今日要給長輩燒紙,他倆也不會過來。

當然,還有另一件事。

等四下無人,紀三叔跪在他哥,也就是紀元他爹墳前,口中念念有詞,根本不讓人聽到。

“你們應該也投胎了吧,你的死跟我沒有關系,嫂子的死也沒有關系,真的不是我們的錯。”

“你們不要再來了,上次的魚眼珠子之後,我們就什麽也不敢做了。”

“等林縣令一走,這件事再也沒有人知道,山高路遠的,這事就算了。”

“你兒子很有出息,以後肯定不一樣,我們也不會做什麽,為了給你兒子積德,你們也不能搗亂啊。咱們都是一家人,要是鬧起來,他你兒子還能科舉嗎?”

紀三嬸在公婆墳前也是不停地說,大意就是,都是一家人,你們在下面勸勸紀元爹娘,不要搞壞一家人的名聲雲雲。

最後還要保佑紀利不要再賭了,再賭下去這輩子都還不完。

又說什麽,其實這事也怪紀元爹娘,要不是他們,紀利也不會賭。

當然,還要保佑他們發財,趕緊把賭債全都給還了。

兩人說話顛三倒四,也有人想湊近聽聽,但他們似乎覺得這些話有問題,說得格外含糊。

此時紀三叔家中,被綁著的紀利眼神帶著癲狂。

他最近幾日都要瘋了。

憑什麽綁著他,憑什麽不讓他報官。

按照李耀眾說的,只要報官了,紀元至少今年不能考試。

縣試就在二月,他們把官司拖得時間長一點就行。

明年要是還想考,已經在衙門當差的李耀眾,一定還能阻攔。

紀利一想到紀元不能科考,心裏就一陣舒爽。

憑什麽他可以去縣學,他可以考試啊。

而且自己說得也沒錯啊,紀元在縣學吃香的喝辣的,完全不顧親情。

他爹娘可是養過他至少三年!

養一個孩子三年,要費多少心血!

只要紀元認這份情,只要新縣令命令紀元必須贍養叔嬸,那以後紀元就算當了大官,也要管他們一家的。

不都說紀元讀書厲害,至少能考上秀才。

秀才還要俸祿拿,到時候他就能問他要錢!

都是一家人!不給錢怎麽行!

只要紀元想科考,就必須給他錢,幫他還賭債。

李耀眾跟紀利的想法不同。

可他們不約而同地,想把紀元拉下水。

一個不想讓他科舉。

另一個做夢都想吸紀元的血。

臭味相投的兩個人,簡直一拍即合。

最後的目的都是,狀告紀元!揭穿他的“真面目”!

但他竟然被自己爹娘綁起來,根本不讓他出門,還警告他不讓他報官。

果然,這個世界上都是勢利眼,他爹娘以前可不是這麽對紀元的。

肯定是看紀元有出息,就不敢得罪了。

就連親生的爹媽都這樣,他簡直要對人生絕望了!

紀利越想越氣,手上的勒痕跡更深,可怎麽都掙脫不開。

憑什麽憑什麽啊!

大年初一,紀利沒能跑開,聽著外面的拜年聲,還互相再說今年這個年過得怎麽好,他更是眼紅。

這個年過得怎樣好,是安紀村所有人的話題。

不少人都買了炭火,新衣,還買了平常想都不敢想的點心。

甚至有戶人家,給全家買了整副的碗筷!

等過幾年有人來走親戚,別提多體面了。

所以村裏很多人都在說:“真想明年趕緊做青儲料啊。”

“是啊,咱們都靠青儲料掙不少錢。”

也有人壓低聲音道:“就是不知道村長,紀元他們掙多少。”

“肯定很多!不過也是人家應得的。”

現在安紀村的人還不知道,年後還要修路,到時候剩下的盈餘也會發下去。

讓一年的青儲料錢,真正的到大家口袋。

這事估計要初十左右講。

安村長得了有賭頭過來的教訓,一切都做得很低調。

事情早早說了,估計會有變化。

但這事不說,村裏人也是喜氣洋洋的。

這個年t過得可真好!

大年初二,初三。

村裏人開始陸陸續續走親戚,不少外村人過來,怎麽聽怎麽羨慕。

紀元沒什麽親戚可走,他好像還有個二姑,但二姑嫁的雖然也是同縣,但距離比較遠。

剩下就是三叔。

同村其他姓紀的倒是想來找他,紀元都給婉拒了。

有這時間,不如多看書。

他開學之後,就要去乙等堂,必須用功才是。

畢竟二月份的時候,乙等堂也是有月考的。

乙等堂的月考依舊要排名。

羅博士跟殷博士盯著他,若成績太差,也是給兩個博士丟臉。

再說,他的好勝心也不允許他再做倒數第一了!

紀元這邊十分安靜,頂多去找大海跟小河,還有小黃。

小黃在安叔公家裏很舒服,條件也好了很多。

安叔公家,自然跟紀元不同。

他家三四十口人,親戚也多,也因安叔公確實有些錢,不少親戚都找上門。

安大海,安小河也跟著招待,他們都十五了,也確實跟著走動。

只是另一個親戚,是他們都沒想到的。

安小河的舅舅,李耀眾。

按理說安小河在家門口那麽說他,這舅舅竟然還過來?

他難道不覺得難堪嗎。

安大海低聲道:“你舅舅怎麽回事,讀書人不是最要面子嗎,他怎麽跟沒事人一樣。”

安小河也不知道啊。

他之前印象中的舅舅,總是很倨傲的。

這也是沒看到劉耀宗在聶家小吏面前的模樣,估計會更驚掉他們的下巴。

過年來者是客,又是二娘子的親弟弟,安叔公面上還是招呼的。

其他過來走親戚的人不明所以,誇讚聲簡直讓李耀眾飄飄然。

“竟然是秀才老爺,我們還是頭一次見。”

“聽說你以前在府城讀書,可真厲害啊。”

“天啊,誰不羨慕家裏有個讀書人,還是讀出來的。”

李耀眾揚起下巴,滿意地點頭。

對嘛,這才是窮鄉僻壤對他應有的誇讚。

哪像安紀村這些人,一點也不識趣。

竟然覺得紀元比他厲害?

做什麽春秋大夢!

看看他多厲害,春秋大夢這四個人,可真精準啊。

李耀眾還去看了看安小河,見小河在背四書,嗤笑道:“現在誰還背本經,我告訴你,府城那邊只背註疏即可,這些東西知道意思就行。”

安小河並不理他,專註讀書。

李耀眾的意思是,課文就不用背了。

背課外閱讀就行,最好再背幾篇別人寫的時文,考試的時候背默上去就好了啊。

比如,學而不思則罔這句話,後面不用背。

反正市面上肯定有厲害的人寫了這篇的解析,還做了這篇的文章。

背文章即可。

打個比方講。

不要去分析題目,不要去理解意思。

對答案死記硬背就行。

放在之前,安小河還會聽一聽,最近卻不想再理這位秀才舅舅。

李耀眾方才還被吹捧,這會被下面子,幹脆嘲諷:“府城那邊都是這樣做的,也有人這樣考上了舉人。”

“背本經,那是蠢笨的行為,好好讀時文吧。”

一篇詩,不去理解原來的意思,就去背詩的答案。

確實投機取巧。

也是,四書五經加起來幾十萬字,還有各類子書註疏,一般人確實讀不下去。

好像也確實是走捷徑?

安小河卻隨口道:“若是如此,你怎麽沒考上舉人。”

這句話把李耀眾噎住了。

“怎麽沒考上!今年是鄉試年,我肯定能考上!”

鄉試年的意思便是,今年八月會有鄉試,他們這些秀才都能參加。

安小河算是對自己這個舅舅濾鏡全碎,繼續背自己的書。

紀元也提過今年是鄉試年,估計年底縣學會空出一些位置,到時候縣學肯定會招生,讓他先做準備。

考上縣學是安小河一直以來的夢想。

如果說自己跟紀元在趙夫子這讀書時,自己還能勉強跟上進度。

可如今已經大大不同,他早就被甩開八條街。

好在安小河隨著年齡增長,也知道人與人的不同,他不用跟其他人比較,只要按部就班讀書即可。

不是誰都能同紀元比較的。

就以紀元的勤奮來說,自己都遙不可及。

見外甥不理他,李耀眾氣得跺腳。

以前安小河不是這樣的,安小河明明很崇拜他,之前寫信也是一口一個舅舅。

現在竟然變成這樣,聽說他跟紀元關系很好,肯定是紀元帶的。

想到紀元,李耀眾拂袖出門,他今日只是借著走親戚的名義來安紀村而已。

目的是紀元的賭狗堂哥紀利。

不是已經說好了,他帶著自己爹娘去狀告紀元,這種不尊長輩,還無視養育之恩的人,怎麽可以考科舉啊。

聽說紀元爹娘都是他叔嬸幫忙埋的,喪服大事,必不能忘啊。

眼看林縣令就要走了,他還怎麽挑撥林縣令跟聶家少爺之間的關系。

如果這事不成,他在衙門差爺面前怎麽露臉。

李耀眾心思彎彎繞繞,若仔細一看,就是兩個字,嫉妒。

因嫉妒,所以才找了許多理由。

總之就是一個目的,對方不好過,他就爽了!

能從中撈點利益,那才更好!

李耀眾並不知道紀利家在哪,還是問了個小孩才過去。

還未靠近,就聽到裏面摔著東西,好像裏面夫妻倆在打架,是真的見血那種打。

但是怎麽都沒看到紀利,正想著,聽到紀利喊道:“今天怎麽沒肉!你們怎麽做的飯!我不吃了!”

紀利被關在自己房間裏,吃喝拉撒都是紀三嬸紀三叔負責。

這會兩人打架,也是在說今日的飯菜那麽差,他們兒子怎麽辦。

紀三叔卻說,家裏又沒錢,怎麽買肉雲雲。

紀三嬸一巴掌打過去:“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賭博!咱們兒子能這樣嗎!”

李耀眾見他們又打起來,偷偷翻墻進來,走到紀利的房間後窗,不知道商量了什麽。

正月初五,各行各業開門。

衙門的假期也結束了。

對正榮縣衙門的人來說,一半人高興,一半人難過。

自是因為,林縣令最後一日在正榮縣了。

想到這,雷力明雷捕快等人,臉上的難過溢於言表。

打開衙門大門,雷捕快忍不住嘆口氣。

等林縣令走了,他們這些人估計就會被換掉吧。

聽說新縣令手底下的人,已經招羅不少當地的秀才力士,想要填補很多人的位置。

哎,這活真是,有一天沒一天了。

聶家的小吏卻高興得很。

太好了,只要林縣令一走,這正榮縣就徹底歸他們管。

接下來馬上是童試,童試就是考秀才的比試。

這童試成績出來,他們這撥人,身上就能有實打實的功績!

是真的算他們身上的!

就算只是小吏,以後也有話可以吹。

不過林縣令也是,明日他就要走了,今日是最後一天,他竟然還過來了,來的比很多人都早。

一個縣令的權力,他至於這麽貪戀嗎?

此刻衙門內堂裏,林縣令再次吩咐下去,又把自己交接的文書仔仔細細檢查。

雖然說是放假,但林縣令幾乎把正榮縣接下來所有問題,都歸納出來。

這樣新縣令更好上手。

即便是最後一日,也不能松懈。

上午,衙門各處都在進行最後的交接,新舊團隊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做什麽。

外面遞來的訴狀,按照規矩一一放好。

一般來說,這些訴狀都要經過吏司審核,之後再行處置。

不過這份文書拿到手裏,對方咦了聲。

“紀元。”

紀元這個名字,衙門的人都聽過。

既因為紀元成績極好,也因為新縣令來的頭一天,就說他是小神童。

“紀元的訴狀?他狀告什麽。”

“不是,是他堂兄,狀告他橫行無忌,不敬長輩,不贍養叔嬸。”

寫訴狀的人明顯很刁鉆,把紀元的品行說了個遍,還特別指出,紀元爹娘去世之後,都是他叔嬸在養他。

但今年叔嬸家出了變故,他冷眼旁觀,而且連著三年的過年,都沒回家。

同村都不回家,可見他的態度。

不止如此,還說紀元童試的證明文書有問題,那份文書應該是家裏長輩來寫,但他並未找到親叔叔,不知怎麽的就給交上去,還請縣令大人徹查。

訴狀的落款,就是紀利,紀元的堂兄。

如果說上面的事,還能說親戚糾紛,後面的事則跟科舉有關,萬萬不能馬虎。

而且紀元在正榮縣,也t算小有名氣,不能馬虎。

“來人,先去調查是否屬實。”聶家派來的吏司官員已經走馬上任,他吩咐自己相熟的捕快前去辦事,也是聶家自己人。

訴狀遞上來,不會第一時間辦理,還要讓下面人查驗,看看情況是否屬實。

若太過離譜,肯定直接打回去了。

接到訴狀的捕快,眼睛一亮。

這,這不就是李耀眾說的,可以把紀元的科舉文書變成他們聶少爺的名字。

說起來不太好,那就是把這份文書作廢,讓紀元重新寫一份。

再寫一份的時候,林縣令已經走了,能蓋章確認的,只剩聶少爺,也就是新縣令。

雖說二月初六就要科舉,如今正月初五,也就一個月準備時間,確實會耽誤一點事。

可紀元那麽厲害,應該沒事吧

這聶家帶來的小吏,就是想把神童的功勞全都算在自家少爺頭上。

上一份證明文書給作廢了。

讓他在考秀才只剩一個月的時間,重新補辦。

既然作廢,那就是證明文書跟五人連保一起作廢。

雖然是麻煩了,可這對他們少爺來說,是絕好的機會!

各方都有自己的心思。

於是聶家捕快下去探查一番。

得到如下的消息,紀元爹娘走了之後,他確實在叔嬸家住的,吃飯穿衣都是叔嬸在管。

他叔嬸家裏出變故,今年把牛都賣了,他堂哥還想找紀元幫忙,被紀元拒絕。

而紀元雖然今年只有十一,可他去年在安紀村青儲料裏,應該分了不少銀錢,卻並不幫忙。

估計他堂哥就是因為這事,一氣之下把紀元給告了。

要說聶家捕快也看不起這堂哥紀利,賭債還讓親戚還,真不是個東西。

至於證明文書。

確實不是紀元唯一長輩叔嬸簽的。

為了防止出錯,聶家捕快還特意去問了紀元叔嬸本人。

這兩人看到捕快,嚇得哆嗦,趕緊問道:“我們沒簽,發生了什麽事?!”

“我們跟紀元沒有關系!”

他們兩個的態度有些奇怪,其中一個捕快剛想說實情,被旁邊人拉了下:“沒簽就行,回頭你們就知道了,這跟他的科舉有關。”

紀三嬸跟紀三叔臉上驚恐,開口道:“林縣令,林縣令查的嗎?!”

捕快不開心了,直接道:“沒有林縣令,現在做主的是聶縣令,以後都是聶縣令做主。”

啊?

換縣令了。

紀三叔算算時間,好像真是這樣。

如果換縣令的話,那他們是不是就不用擔心那件事了?

紀三叔心思活動,或許真的可以跟兒子一起狀告紀元。

肯定能撈不少錢啊。

至於這兩個聶家的捕快,他們帶著問題去找答案,那所聽到的答案,一定是你想要的。

在這件事上,也是沒錯的。

下午,兩個捕快帶著消息回去,同吏司的人道:“情況屬實,可以立案了。”

其他事情可以不管,只要能把紀元的證明文書給換掉就行。

至於什麽不尊長輩這種事,不會真的影響紀元科考。

等紀元有了功名,這些還是事嗎?

作為少爺第一項政績,別說這件事看著似乎有蹊蹺,就算紀元真的做了什麽,那又有什麽關系。

這年頭,功名才是第一等要事。

紀元遲早能考上功名,誰在乎這些。

要說這件事,其實也簡單。

就是挑事的李耀眾嫉妒,又知道新縣令的人想要紀元當功績,從中作梗。

被當槍用的紀利,也許想到這件事,可他就是不服紀元,恨他考上縣學還能考秀才,又想吸紀元的血,所以甘願出頭。

至於作為調查方的新縣令手下,一心想為主子謀政績,這件事對他們來說,就是作廢一張證明文書的事。

反正可以再辦嘛。

至於對紀元的影響,暫時可以忽略,跟他們聶家打好關系,還怕這個?

李耀眾跟紀利暫且不論,這兩個從來都是眼高手低,見不得人好的。

新縣令的手下們,同樣目空一切。

這事如今立案,影響的不止紀元。

也好在教諭是讓紀元他們提前辦文書,是在為後年科考做準備。

若真的跟這些人猜想的一樣,紀元今年二月就要考縣試,那就完了。

首先,跟紀元五人連保的其他四人,也會突然被牽連。

比如你要高考了,高考前不到一個月,有人說你身份證丟了,還要重新□□件。

如果辦不好,今年的考試就不能參加了。

這個時候你慌不慌。

紀元跟其他四個人,從五人連保的保書,再到證明文書,全都要重新辦理,等著官府審查。

考試前壓力本來就大,再遇到這樣的事,只怕考試都會受影響。

其他四個人要是講道理的還好,可若對紀元心生怨恨,那也很正常。

誰也不想在考試之前出問題吧。

在新縣令手下們的想法裏,不就是費點功夫的事。

他們眼中的小事,卻要讓五個考生,乃至五個考生家裏,都被牽連。

正月初五傍晚,此事正式立案,等明天一早,就會提審涉案相關人員。

誰料吏司的官員們想了想道:“再壓一日。”

“等明日林縣令走了,我們再審。”

這樣也行,省得被林縣令知道,他給紀元簽的證明文書要作廢。

到時候說不定會出什麽事端。

各方的心思藏在後面,這張薄薄的訴狀,也變得覆雜起來。

日暮西垂,衙門的人陸陸續續離開,林縣令又看看案上的公文,剛想下意識去看。

又想到他已經不是正榮縣的縣令,再看並不合適。

對方本就覺得他早該走了,要是再看,小聶身邊的老吏必然不喜。

沒必要在最後引起矛盾。

以往每日晚上,都要處理正榮縣的公文,今日突然不用,倒是有些不一樣。

縣丞道:“大人,教諭他們準備了送別宴,咱們去吧。”

林縣令點頭。

教諭準備的送別宴,就在殷博士家中。

來這的人都很眼熟。

除了要跟著林縣令走的眾人之外,其他都是相熟的官吏。

林縣令換了常服過來,同大家把酒言歡。

關於衙門的事,大家沒有多聊,反正都這樣了。

而且有人給小聶把關,不會出太大問題。

正月初六。

一對意外的人來了縣城。

紀三嬸跟紀三叔兩人在家中商量了一晚,越聊越興奮。

如果林縣令真的走了,那事情就好辦了。

想到紀元如今的名氣,肯定能用他撈一大筆錢,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小神童,這還不賺錢嗎?

以前他們不這麽做,是顧忌林縣令,畢竟當年的事,林縣令知道一點。

要是紀元跟林縣令聊起這件事,那他們的秘密就暴露了。

他們要找到兒子紀利,好好聊聊這件事。

想到紀利身上的賭債,還有背後的賭場跟賭頭,兩個人就膽戰心驚。

紀三叔接觸過那些人,要是不還他們的錢,那等著斷胳膊斷腿吧。

本來以為都沒辦法了,現在告訴他們,林縣令今日就走了,可以告紀元,讓紀元孝敬他們。

這可是白白得錢的好方法。

“他身上有很多書,那些書賣了,都能掙很多錢。”

“好啊,讓他賣書還債。”

“要是考上秀才,咱們家的田地就不用交稅。”

兩人說著,托認識的人尋紀利。

雖然不用馬上狀告,但他們也可以先問問什麽情況。

或者用這個威脅紀元,看他還敢那麽傲慢不。

“只要林縣令離開,一切都好辦。”

此刻的林大人,已經不再是正榮縣縣令,換了一身常服,家裏的東西也收拾好了。

林夫人打包好行李,幼童也跟在身邊。

剩下的屬下同樣趕車跟著,他們早上就會出發,去到隔壁縣城運河附近,再搭船前往下一個任地。

必須早點出發,才能趕到船只附近。

衙門許多人過來送,就連新縣令也過來了,聶縣令真的敬佩林大人。

這幾個月裏,他跟著林大人學會很多東西。

一眾人在這告別,林大人看向以前的同僚,跟縣學眾人也點點頭。

教諭跟殷博士嘆口氣,兩人神色都有些不同。

林大人看向正榮縣。

從縣裏人被強征去修運河,到如今也五年時間。

正榮縣的運河是沒修成的,當時卻死傷那麽多人,想想都是慘痛的教訓。

希望以後的正榮縣越來越好吧。

“我走了,以後書信聯系。”

話是這麽說,但天齊國那樣大,山高路遠,交通不便,一年能看到兩封信便是幸運。

從建孟府到林大人即將上任的江西府,兩千五百裏的路程。

這裏t面的人,除了跟林大人關系最好的殷博士之外,其他人,多半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面。

眾人拜別,聶縣令很是不舍,沒話找話說著,送林縣令上馬車。

今日新舊兩個團隊的人很是和諧,連聶縣令身邊的老吏都和顏悅色。

聶縣令還趁機問了許多不解的問題,林大人有問必答。

聶縣令說著,還提了句:“沒想到紀元竟然被他堂哥狀告了,方才我來送您之前,學著您先去了趟衙門,翻看文書才發現了這個訴狀。”

“不過看上面說的,應該都是小事,以他的人品,不會出問題的。”

聶縣令本來只是隨口一提。

在他看來,紀元這般有學問的小神童,肯定被人嫉恨了。

他堂哥不知道什麽身份,但按照學問來說,紀元應該不會有錯。

若是紀元的叔嬸來告,他還會更重視一點,同輩來告,多半沒事找事。

誰料他這話一說,縣學的教諭,殷博士等人不幹了,最不沈穩的嚴訓導道:“紀元?被他堂哥告了?怎麽回事?”

林大人本以為也沒什麽大事,只是聽到紀元堂哥時,想到當年一些事。

運河,還真是牽扯太多。

林大人認為小聶能解決,就沒多問,可殷博士不肯啊,繼續追問:“狀告的內容是什麽,那堂哥想做什麽?”

他學生什麽樣,他能不知道?

怎麽好端端地狀告了。

聶縣令好歹也是進士,博聞強記,把訴狀說了下。

聶縣令身後幾個小吏當場楞住。

他們沒想到少爺竟然提前去了衙門,本來以為等林大人走了再處理了。

“還牽扯到他的證明文書,可我剛剛查了,他的文書是啟蒙夫子簽的,也沒問題。”

“你們放心吧,大概率是誣告。”

“不過確實要調查,那堂哥說紀元在他家白吃白喝,卻不侍奉養育他的叔嬸,這件事確實不妥,咱們天齊國以孝為先。紀元叔嬸養育他多年,是該好好對待的。”

“再說了,紀元叔嬸,可是幫他爹娘幫了後事的,別的不論,這可是大恩。”

聶縣令說其他的,林大人還微微點頭,聽到白吃白喝這幾個字,下意識回頭:“訴狀上真的這麽說的?”

“對啊。”聶縣令立刻問,“有什麽問題嗎。”

一行人腳步頓住,林大人眉頭緊皺,似乎在猶豫什麽。

正想著,雷力明雷捕快快速跑過來,開口便是:“縣令大人!有人鳴冤鼓,敲了許久,說有冤枉要訴,衙門門口引來許多人!”

天齊國正兒八經的訴訟,就會像李耀眾攛掇紀利那般,寫了訴信,遞到衙門,等著衙門審理後再說。

像衙門門口的冤鼓,可不像戲文那樣人人都能敲,必然要有大冤才行。

而且一擊鼓,必然又有人去處理。

一般來說,百姓不懂這個,衙門捕快們前去勸說即可,再走正確的流程。

可這次人怎麽說都不聽,還說自己冤枉至極,一定要告對方才成。

他們要告的人,正是紀元。

而這對夫婦,正是紀元的三叔三嬸。

所告的罪名。

那便是紀元忘恩負義,不顧血脈親情,竟然要逼死他們。

還說就是他弄來的青儲料買賣,讓自己的兒子欠上賭債。

肯定是紀元故意的!

如果紀元不贍養他們,不照顧兄弟,那還是人嗎,還能科考嗎?

他們可是實打實養育了他,讓他白白在自己家住了那麽多年,更是在他爹娘離世的時候照顧他。

這種恩情,他必須報!

不報不是人!

在趙夫子家的紀元聽到這句話,滿頭都是問號。

不過這件事來得,比他想象中竟然要晚。

以他對那對夫妻的了解,應該早就用這招對付自己,沒想到竟然到現在才用。

也好,至少不是在他考秀才的時候。

紀元整個假期都在趙夫子家中讀書,其他事情根本不關心,更不知道小小正榮縣衙門“風起雲湧”。

而他,也是諸多混亂中的一環。

前來的雷捕快道:“先去吧,林大人要親自處理這件事,而且大人說,有些人必須你親自去才成。”

有人狀告,還是“擊鼓鳴冤”,那肯定要去的。

紀元點頭,跟著雷捕快他們去縣城。

雷捕快騎的馬,帶著紀元過去,很快就能到。

紀元還問:“林縣令不是今日離開嗎,怎麽還在衙門。”

帶著紀元的雷捕快頓住,這怎麽說呢。

衙門這會也在為這事吵架。

原本就要上馬車的林大人聽到此事,竟然看向聶縣令道:“這件事,恐怕要我親自處理。”

不等聶縣令回話,聶縣令身邊的老吏立刻反對。

“林大人!您的任期已經到了!還是早些去下一個地方吧。”

這話一說,林大人身邊的人自然不滿。

或者說早就不滿了。

“怎麽?你們提前來了那麽久,我們大人就推遲一天,這就不行?”

此事確實是聶家這邊的人理虧,他們也抓到把柄:“怎麽?因為紀元是小神童,所以林大人格外照拂,是不是想讓他成為你的學生,以後成名了,您也有一份?”

話說完,便一發不可收拾。

積怨已久的新舊團隊就差打起來了,站在路邊對罵,林夫人甚至捂住小孩子們的耳朵,拉了車簾,任他們吵。

紀元的案子,像是一個導火索,引爆了這幾個月積攢的怒火。

雙方誰都有理,誰都覺得對方貪戀權力。

但無論怎麽吵,林大人下定決心要處理紀元的事,他臉色深沈,似乎想到了什麽。

聶縣令壓不住手底下的人,喊了好幾次,這才道:“不就是紀元的事,不就是推遲一天,這又怎麽了。”

那老吏卻道:“少爺,不是一日的事,他要是明日再待下去怎麽辦?”

這意思就是,林大人要是不走了怎麽辦。

一直耗到縣試結束,那這次正榮縣考秀才的功勞,也會有林大人的份。

他真的是為自己少爺考慮。

想讓少爺身上的政績越多越好。

可他也不想想,不說林大人沒這個心思,便是有,又怎麽了。

這些人都是在他手底下培養出來的。

縣學也是他扶持起來的,別說今年縣學科舉成績是林大人的,以後的三四年裏,只怕都是他扶持的學生。

新舊團隊徹底爆發真正的爭吵。

還是林大人開口,才維持住場面。

不管怎麽樣,所有人還是回了衙門,原本要走的馬車也停下來。

只等著林大人把這件事處理完。

林大人頭一句就是:“把紀元帶過來。”

這語氣,明顯不是審問的意思。

等雷捕快去找人,林大人才對聶縣令道:“聶縣令,我們借一步說話。”

林大人並未走衙門的正門,只在旁邊看了看紀元的叔嬸,還有紀元的堂哥,穿著常服從衙門後門進去。

聶縣令按照林大人的吩咐出現,帶著這三人進到衙門內堂,理由自然是好好聽聽緣由。

紀元到的時候,衙門內堂的人都看向他。

此刻最上面坐著的,自然是聶縣令,他一臉驚疑地看向紀元。

後面站著老吏,表情倒是正常。

兩側都是衙門的官員,縣學的夫子也在裏面。

按理說,就算敲鳴冤鼓,也不至於來這麽多人,還是因為大家剛剛在為林縣令留下的事吵架。

而且新舊團隊的人都在這,只有林大人本人不在,可這裏沒人提起,好像就是在審理這個案件。

臺下跪著三人,站著一人,這些紀元全都認識。

站著的是李耀眾,跪著的為紀三叔紀三嬸紀利。

李耀眾是這三個人的狀師,口若懸河地細數紀元的錯處,這會見紀元過來,下意識閉嘴。

紀三嬸紀三叔簡直竊喜,方才他們的一通哭訴,讓在場很多官員都信了他們的話。

果然啊,林縣令走了之後,根本沒人知道五六年前的事了。

他倆卻沒發現,其中一側官員,臉上卻是詫異,似乎想到了什麽。

“現在紀元來了,你們再說一遍吧。”原先的縣丞開口道。

李耀眾也看到他了,雖然奇怪,為什麽林縣令走了,他卻沒走,卻並未放在心上。

說不定就是有些事沒處理完。

在他看來,利用這件事,不讓紀元今年科考才是真的。

李耀眾給紀三嬸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刻跑到紀元面前哭訴:“你!你真是狼心狗肺!”

“枉我們家養了你那麽多年,從你五歲沒了爹娘,一直到今年十一,我們做親叔親嬸子的,什麽時候虧待t過你們。”

“之前就覺得你不想讓我們這些窮親戚,現在看來是真的!”

“連科舉的證明文書都不讓我們簽,是不是怕我們暴露你的真面目!”

紀三嬸聲淚俱下。

一般的十一歲少年早就怕了,紀元卻淡定依舊,平靜看向紀三嬸他們。

小紀元過得什麽日子,他能不清楚嗎。

現在這些人倒是敢說。

不過也不是頭一次了,想辦法解圍才是。

在這一群官員面前,跟在那時候的張什麽面前不一樣,只憑身上的傷疤,肯定不夠。

因為其他事好講。

小紀元爹娘的喪事,都是紀元叔嬸辦的。

這份恩情,在外人面前,怎麽回報都不為過。

但紀元更不明白,為什麽他們要挑這個時間狀告自己,難道是讓自己給他們兒子還錢?

紀元想明白一部分原因,接下來知道了第二個原因。

李耀眾立刻道:“縣令大人,紀元這樣的品行,怎麽能去參加縣試,怎麽去考科舉。”

“他連證明自己家世清白的文書都不敢讓親叔叔簽,說明他自己都知道,他是個什麽樣子。”

“縣試?”紀元語氣疑惑,說了到衙門之後第一句話,然後拜見上面的縣令等人。

紀元見禮的時候,眼神微垂,模棱兩可道:“我要參加縣試,難道不行?”

“自然不行!”

“你這種品行!沒有資格!”

“要不是新縣令明察秋毫,就讓你糊弄過去了!還真讓你參加了今年縣試!”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

他們以為自己辦了保書,證明文書,就是為了參加今年的童試。

殊不知,這只是縣學教諭提前做的準備。

教諭面上帶笑,可眼神幾乎能殺人了。

他原本是想避免麻煩,早點辦妥,沒想到竟然讓這些人誤會紀元今年就要考試。

還要在他考試的時候找碴。

殷博士更是氣憤,如果紀元二月真的要縣試,這些人就是在毀他學生的前程。

縣學夫子們看向紀元,見他並不慌張,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

越臨大事,紀元越是淡定。

紀元擡眼看著張牙舞爪的李耀眾李秀才,順著他的話道:“我今年科舉,所以你要阻攔。”

李耀眾張張嘴,辯解道:“只是不想讓你這樣的人進考場!玷汙了科舉的名聲!”

紀元微微點頭:“我是什麽樣的人?”

眼看他們又要說一遍。

那紀三叔紀三嬸剛剛在眾人面前哭過了,就連聶縣令都有些動搖。

在這兩人口中。

紀元爹娘前後腳去世,紀元三叔親自去隔壁縣給他爹收屍,回來之後整理棺木。

沒想到中途紀元他娘也去世了。

於是他們夫婦倆傾盡所有給兄嫂辦喪事,家底幾乎都掏空。

不僅如此,從那之後,把紀元養在自己家中,吃喝比對自己兒子還好。

之後還讓他上學雲雲。

反正按照這個版本來說,紀元連著三年不去叔嬸家過年,不跟叔嬸主動說話,確實夠白眼狼的。

紀元深吸口氣,後面的可以反駁。

幫爹娘收屍,他卻要好好想想。

一直以來,紀元擔心的就是這個,所以他在去年時候一定要《春秋》《禮記》一起學。

就是想快點離開這裏。

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眾人看向紀元,等著他的辯解。

聶縣令也不敢相信的看著,他一直以為紀元貧而好學,是位天生的神童。

沒想到私下竟然這樣。

幫自己爹娘收斂棺木,籌備喪事,這可是天大的恩情。

聽說他已經學過《禮記》,難道不知道喪儀的重要性?

紀元剛要開口,就見屏風後面走出來一個穿著常服的人。

這正是林縣令。

不對,應該叫林大人了。

林大人眼神帶著怒火,跟著他的官吏也是如此。

三個捕頭指著紀三叔,直接怒罵道:“不要臉!這種顛倒黑白的人!怎麽敢來告狀的!”

縣丞跟主簿也冷著臉道:“自然以為我們這些人走了,就能任由他胡亂編造了。”

原本以為勝券在握的紀三叔看到林縣令,直接癱軟在地上。

紀三嬸知道這是林縣令後,下意識道:“不是說,不是說他已經走了嗎!”

在場的人下意識起身。

裏面有什麽隱情?

若還看不出來,他們就不用當官吏了。

另一撥捕快趕了過來,這些捕快同樣去了安紀村,跟雷力明他們卻不是一路。

他們幾個直接去找了安紀村的村長,私下了解些情況。

還有幾個人又去了紀元二姑夫家,但那邊比較遠,估計明日才能到。

林縣令道:“紀元父親在河道勞累致死,本官到任之後第一件差事,便是收殮他們的屍體,通知到家人。”

“紀元母親病重,不能來,所以是他弟弟,也就是你過來。”

“早就買好棺木的屍體,加上官府給的撫恤金,以及安葬屍體的費用,上任縣令欠的工錢。”

“本官,一一親自交到死者家屬手中。”

“正榮縣因上任縣令強行征役,害死本縣一十九人,所有人賠償的銀錢,補發的工錢,本官全都記得。”

“紀元他爹被扣在河道共計十三個月,河工艱辛且有危險,官府每日應發三百文,商賈補貼二百文,十三個月也就是一百九十五兩。”

一般來說,修城墻的,以及河工,都屬於危險辛苦的行當。

官府給的銀錢向來豐厚,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林縣令不管那麽多,賬面是多少,他就要發多少,絕對不會克扣一分一毫。

“本地貪汙大案上達天聽,所有死者家屬補償三十兩,並由官府發棺木。只是事情太大並未張揚,可所發之物,本官絲毫不差地發給死者家屬。”

“紀元家,是唯一一個女主人生病不能起身,家中孩童年幼的。”

“見你是死者親弟,本官便讓你領走,並私下補貼七十五兩,讓你好好照顧幼童寡嫂。”

“紀常林,這共計三百兩紋銀,你花到地方去了!”

“按照你們所說,紀元,可從來都不欠你們的。”

“反而要問問你們,這些撫恤金到底去哪了。”

三百兩紋銀。

便是在場眾人,都不覺得是個小數目。

當然,這銀錢是紀元他爹拿命換來的,扣在河道十三個月,最後累死過去。

他用命給妻兒換的銀錢,卻沒能用在給妻子看病上,也沒用在養育幼子身上。

紀元猛然知道這件事,腦子轟鳴。

他不是在為自己難過,而是在想,原來小紀元不是寄人籬下,原來小紀元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該死。

該死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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