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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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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第44章

“道德仁義, 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

“分爭辯訟,非禮不決;君臣上下, 父子兄弟, 非禮不定。”

禮記的開篇, 自然在強調禮的重要。

道德仁義, 教訓正俗,等等,幾乎涵蓋了人的方方面面。

這樣的禮,到底是什麽地位,想必沒有人會不知道。

而《禮記》的開篇,在整個丙等堂裏, 也沒人不會背。

更理解他的意思。

說起來科舉發展到天齊國,已經有數百年,這句話也考過很多次。

任何一個學生想要答得漂亮,都輕而易舉。

所以如何能答得新穎?

紀元沈思片刻, 禮, 涵蓋生活方方面面, 人不學禮無以立。

題目簡單,卻不知該怎麽開篇寫自己的文章了。

子書《荀子》曾說,禮者,所以正身也;師者,所以正禮也。

大意為禮儀道德,人人都要遵守。

引用這句開篇?

紀元剛要落筆, 又停住了。

荀子沒有正式列在必讀科目裏, 縣學也沒有講過。

可《荀子》又是課外必讀科目之一。

這句話,實在太普通了。

《將苑》倒是說, 失禮則人離,人離則眾叛。

這是本軍事類的書籍,羅博士說他這版本最全,應是正榮縣唯一一套。

紀元還是沒落筆。

比得過同窗,卻難說夫子博士們會不會滿意。

思索片刻,紀元又攏了攏袖子,看得隔壁劉嶸更緊張了,自己都寫了半篇,往日下筆如有神的紀元為何還未動筆。

難道說,這題目自己想得簡單了?

好在紀元動筆了。

“國尚禮則國昌,家尚禮則家大。”

“身尚禮則身修,心尚禮則心泰。”①

此話從國家起筆,格局便已經不同。

隨後又講家族若崇尚禮,家業便能興旺。

人的品格崇尚禮儀,人就會有教養。

心裏,也就是自己的想法崇尚禮儀,則人就會平和安定。

四句話,已經把文章的基調定住了。

後面進一步詮釋禮的意思。

不到三百字的文章,寫到考試結束,正好停筆,竟是連抄錄的時間都沒有。

好在他如今這一手臺閣體,清雅漂亮,根本不需要再謄抄。

負責監考的郭夫子看了一眼,眼神流露出滿意。

他剛剛轉了一圈,大部分學生的試卷他都看了,紀元這開篇,便又是第一了。

郭夫子想起研學處夫子們在討論歲考試題時的討論。

“紀元能不能參加升堂考,就看歲考了。”

“問題不大,他的本事,夫子們還不知道?”

“那就把題目出難一點,看他怎麽考。”

殷博士卻搖頭:“不行,要出的簡單。”

羅博士瞪了殷博士一眼,明顯看出他想做什麽。

殷博士才不怕,把話說明白了:“題目出的簡單,才能看出誰才是別出心裁的那個。”

普通的題目,大家都會答。

那誰在眾多答案中,當最特殊的那個呢?

所以不怕考試太難,反正大家都做的一樣的卷子。

就怕太簡單,答對的人太多,篩選下去的人太少。

殷博士還真是會折騰學生。

平日裏大家還當他是最好脾氣的那個。

不過殷博士也確實相信紀元的本事,他後面還道:“紀元答出新意,明年我親自指點他《禮記》”

“不,禮類通教。”

禮類不僅有《禮記》,還有《周禮》《禮儀》《白虎通義》《大戴禮記》等等。

越想功名往上進一進,這些肯定要讀。

甚至不是考秀才的本事,而是考舉人的本事了。

殷博士這麽說,那就是有教紀元的心思。

全靠紀元能不能過了這關。

讓殷博士教這些書,便是郭夫子都有些羨慕紀元了。

浙東餘姚對這些書的理解,在天齊國都屬於上乘。

更別說殷博士這種真才實學的舉人。

看了一圈的試卷,郭夫子就知道紀元已經過了歲考。

他肯定是歲考的第一。

能不能進乙等堂,則要看五日後的考試。

等會,殷博士當時說的是,只要紀元能答出新意,他就會教。

並未說紀元能進乙等堂,他才教吧?

也就是說,這篇文章過了殷博士那關,明年紀元無論在哪,都能去殷博士那學習?

說起來,羅博士的《春秋》課,確實結束了吧。

郭夫子有點懷疑,殷博士是不是早就想教紀元了,正好找了借口。

郭夫子收了試卷,對學生們道:“跟往年一樣,明日上午會出歲考成績,各自按排名寫課業。”

“下午便開始放冬假,除了準備升堂考的八人之外,其他學生可以歸家。”

“記得,明年還是正月十六開學,若有事情,提前告知。”

這是每年冬假前的流程。

其實到現在,已經算是放假了。

除了升堂考的人。

今年丙等堂裏,有八人參加升堂考。

或者說九個,紀元是那個待定的,他能不能考試,還要看明日的成績。

其他學生等成績,就是看自己要不要做冬假的雙倍課業。

只有紀元,還在等待考試資格。

雖然考試結束,很多人都來說:“你應該還是第一。”

話是這樣講,同窗還是道:“要不我們對對文章?”

剛考過的試,還有人謄抄過一遍,文章都在手邊,對對文章,自然能看出優劣。

到紀元這,紀元雙手一攤:“時間來不及,沒抄錄。”

劉嶸終於找到機會,問出疑問:“這次考試的題目不難啊,你怎麽想那麽久。”

紀元想了很久?!

剛剛覺得自己考試良好的同窗們,瞬間打起精神,李廷跟錢飛更是道:“不是吧?不是很簡單嗎?”

錢飛也道:“對啊對啊,禮記的開篇,都明白的。”

其他人跟著點頭。

紀元想想該怎麽解釋,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個問題。

說起來,他終於不用吝嗇紙張了,等他升堂考結束,就能回安紀村領錢,想想就開心。

紀元寫的問題是:“一加一等於多少?”

這還用說啊。

“二啊!”

同窗異口同聲道。

“若這個題目為考題,那你們誰是第一?”

這怎麽分辨?

“我們都答出來了,答的時間也一樣,怎麽分。”

紀元又寫了一題:“五十六乘以三十九,等於多少,立刻答。”

手疾眼快地已經去計算了,錢飛道:“兩千一百八十四!”

劉嶸都比錢飛慢了一步,甚至也不如李廷快。

其他人更不用說。

“第一,第二,第三。這不就出來了。”紀元看向錢飛,李廷,劉嶸。

李廷明白了,解釋道:“題目簡單,不容易分出勝負,題目難了,才能看t出誰最厲害?”

“所以這次的考試,看似簡單,其實很難?”

一加一等於二,要從中選出最先喊出來的,甚至最先舉手的。

啊?

這,這怎麽搞啊。

本來沈浸在,歲考真簡單真快樂的同窗們,現在傻眼了。

從來沒人告訴過他們,題目太簡單也是問題啊。

那怎麽辦?

他們還美滋滋地答了舒適區內的文章。

“你呢?你怎麽寫的?”又有人問道。

紀元看著眾人目光,幹脆背默出來。

他寫字極快,又是極好看的館閣體,幾乎他一邊寫,周圍人一邊念。

與此同時,研學處也在念紀元的文章。

殷博士看著開篇的文章,讚道:“很有儒家之風。”

說著,忍不住給周圍人傳閱:“都說紀元是有天賦的,不信你們看。”

很多人看著紀元的勤奮,便忽略他的天賦。

可他的夫子們卻知道,紀元的天賦遠超勤奮。

十歲的年紀,就能做出如此文章,實在不得了。

“明年的禮記,我教定了!”

郭夫子默默腹誹,看來他猜得沒錯,殷博士早就想好要教紀元,只是沒找到時機。

要是老趙知道這件事,估計也會很開心。

他這個學生,真是人人搶著要。

紀元的試卷在研學處傳閱,已經是無可爭辯的第一。

路過的教諭都誇了幾句,他最近經常去衙門,這會還是過去,順口道:“我就知道紀元會是第一。”

啊?

您這就知道了?

不管怎麽樣,紀元升堂考的資格,確實有了。

升堂考在五日後,十一月二十五。

如果說歲考,是考一年學習的內容。

升堂考就是真的考四書五經了。

雖然重點還在四書,但五經也會涉獵。

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就看學生們的掌握情況。

十一月二十一下午,看到成績以後的甲乙丙三個明倫堂的學生,全都陸陸續續回家。

往日熱鬧的縣學變得安靜下來,只留了九個學生。

他們就是丙等堂的考生們。

其中有幾個,是去年考過一次的,看起來格外緊張。

特別是蔣克,他是丙等堂的副舍長,以前還會嘲諷窮學生們為窮酸社,今年卻收斂心性。

一個是縣學的氛圍變了,二是他去年升堂考並未考過,一整年都在努力覆習。

紀元在其中,自然是年紀最小,也最晚進縣學的。

他跟其他人也不算特別熟,但這會學堂只剩下九個人,難免多說一會話。

蔣克念念叨叨:“我爹說,最近幾年,可能是正榮縣縣學最好的時候,如果在這種環境下還考不上秀才,那多半沒指望了。”

“反正正榮縣的機會難得一遇,我們一定要把握住。”

升堂考不設名額。

九個人都不是競爭對手,只看誰的學問夠了,誰就進入乙等堂。

故而這裏少了火藥味,多了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去年我考過的,題目不說很難,但考得很全面。”

“四書你們也多看看,每年都教四書,這四書實在是重點。”

說著,蔣克翻了翻書,應該是為了緩解緊張所以說了那些話,他還隱晦地看了看紀元。

紀元見他們若有若無的看過來,輕咳道:“你們有要討論的嗎?”

或者說,有要問的嗎。

“有!”

“這句話的意思,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這也有,兩本書的註解根本不一樣,應該信哪個?”

“這句話,太生僻了,用的哪個典故。”

“還有這個,引用的書我聽都沒聽過。”

紀元順著看過去,能解答的都解答了,不能的大家也在討論中找到答案。

還有四天考試,他們要抓緊一切時間覆習。

四書五經,這些早就被翻爛的書,總能找到知識點。

紀元也不敢馬虎。

這裏的九個人,基本就是丙等堂的前十五了。

也是學全了四書五經的,有的學了不止一年,像蔣克今年二十,他可是七歲就啟蒙的。

算下來,已經讀了十三年的書,都說古人十年寒窗,那是說少了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縣學宿舍裏也變得冷清。

紀元宿舍裏的人已經走完了,李廷回了家,錢飛也在年末跟著家裏做買賣。

其他舍友自然趁著天氣還好,趕緊回去。

十人間裏,晚上驟然只剩下一個人,難免冷得厲害。

李廷臨走前把被子塞給紀元,算是又多鋪一層,多蓋一層。

錢飛則把暖手爐子留下。

但十一月,馬上十二月的天氣,還是冷的厲害。

紀元一邊哈氣一邊繼續溫書。

十一月二十五,終於迎來升堂考。

九個人準備妥當。

考!

不就是考試嗎!

他們可以的!

縣學裏面,多數夫子已經離開。

只有殷博士,以及附近住的兩三個夫子還在。

殷博士家在浙東,回去也遠,一般會跟教諭縣令他們一起過年。

這次留下,正好做監考老師。

嚴訓導看了看,還道:“舉人給你們做監考夫子,你們可要好好答題。”

答答答。

好好答!

他們也想考過啊!

升堂考的題目果然沒那麽簡單了。

跟蔣克說的一樣,非常全面。

四書五經,全都有涉獵,偶爾還有其他內容。

總之考的方方面面。

考試的地方四面圍著,又點了幾個火爐,倒是讓人昏昏欲睡。

寫題寫到最後,甚至有種馬上睡過去的感覺。

升堂考,完全是考基本功。

紀元答著答著有些熟悉。

這好像就是入學考試那會的感覺,不過那會只有四書,內容也不覆雜。

現在四書五經混在一起考,考得也更深入。

就像有老師想要看看你到底掌握了多少,到底學會了多少。

以此,才能評判是否能進乙等堂。

畢竟進了乙等堂,第二年就要參加縣試,就要去考秀才。

紀元終於知道,為什麽他們縣學考秀才的概率那麽大。

如果每個人都是這麽翻來覆去地學,翻來覆去地考,那學問必然紮實。

那麽好的政績,那麽好的成績,都不是憑空得來的。

十一月二十五下午,考試終於結束。

紀元第一時間出屋子透透氣,跟他一起的還有其他八位考生。

眾人忍不住相視一笑。

大家算不算共患難了啊。

九個人幹脆就在門口坐著,屋子裏是溫暖的炭火,外面則是冬日的冷空氣。

“我們能不能考上。”

“進了乙等堂,就能考秀才了。”

“蔡豐嵐已經在準備,他明年就要考,保書提前半年交上去的。”

“家裏的情況,也早就讓人報上去了。”

蔡豐嵐,以前丙等堂的第一。

紀元來了之後,超過了他。

但蔡豐嵐還是考進乙等堂。

甚至在明年就要考秀才。

保書是俗稱,正式名為“童子試具保”,就是縣試之前必須填寫的東西,約等於報名表。

童生須請求五人連保。

意思就是連帶自己,再加上其他四個考生,互相做擔保,保證五個人都不會作弊,但凡有一個作弊的,就會牽連到自己。

不僅如此,還要讓村裏親朋長輩,按了證明考生身家清白,未服父母之喪等等的文書。

符合上面的條件,方可應考。

蔡豐嵐提前半年準備,也是對自己有信心。

明年的二月,就要進行考試。

他去年年末考進乙等堂,在乙等堂一年,就能去參加縣試。

能參加縣試,肯定是夫子博士們點頭的,至少有幾分把握。

所以提到他,大家一陣羨慕。

誰不想考秀才啊。

他們寒窗苦讀這麽多年,最終的目的,不就是考取功名。

紀元聽著大家討論。

他也想考。

既是因為學習對他來說不是負擔,也是因為他的退路不多。

士農工商,古代一層層下來,只有士族最安全,也能生活得更舒服。

他是個小人物,在這個世界不求一方天地,但至少能庇佑自己。

再說,縣學的日子還挺快樂。

學習的忙碌跟真正的辛勞相比,什麽都不算。

研學處還在改他們的成績,估計晚上就能評出來。

他們九個人就在學堂聊天。

罕見不用讀書的時候,自然輕快許多,蔣克還從外面叫了吃食。

反正已經放冬假了,大家大著膽子在明倫堂吃東西!

夫子們那麽忙!

看不到的!

紀元他們湊了錢給蔣克,算是平攤這次的吃食。

其他人就算了,到紀元這裏時候,蔣克道:“你就別給了,你年紀最小,家裏還。”

話沒說話,蔣克趕緊閉嘴。

算起來,紀元到縣學應該是第二個年頭,也是整整兩年了。

縣學學生們,都知道紀元的情況。

父t母雙亡,叔嬸也是不靠譜的,好像還有個姑姑,但早就嫁人,很久沒回來。

這種家境,都不知道他平日怎麽過的。

紀元笑道:“我有掙錢的門路,放心吧。”

有人家也養牛,順嘴道:“是你們村的青儲料嗎?”

安紀村突然出了個青儲料。

正榮縣很多人都知道了,隱約知道跟紀元有些關系。

紀元點頭:“是,當時跟著村裏長輩一起,掙得不多。”

這事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許多人都知道他從中有分紅,就是不知具體數額。

“唉,那你也艱難。”說話的人趕緊擺手,“我不是可憐你的意思。”

“我知道。”紀元當然明白,只是大家吃吃喝喝的,難免變成坦白局,他道,“最難的日子已經過去的。”

“我們可是讀書人,以後要考科舉的。”

紀元這句話,重新燃起大家的鬥志。

沒錯!

他們是讀書人!

以後要考科舉的!

眾人閑聊著,還提到縣學之前的人,蔣克跟他們最熟悉,還說起王興志跟王興傑。

紀元甚至想了才,才回想起他們是誰。

從去年退學之後,好像過了很久。

“他們已經不上學了,跟著家裏做些雜事。”

“不過張寶山倒是回來了,說是浙菜他吃不慣,一定要回來。”

“明年鄉試結束,估計咱們縣學還要進一批人。”

大家七嘴八舌聊著,突然聽到嚴訓導輕咳。

嚴訓導手裏拿著成績單,掃了一眼他們的吃食,努力當沒看到。

放冬假了,放冬假了。

先不管他們。

等開學了再說。

九個人下意識看過去,也忘了自己手邊的東西,只等著聽成績。

“六人升入乙等堂。”嚴訓導一一念出名字,最後道:“蔣克。”

“紀元。”

九個人,六個人進了乙等堂。

比去年十進五還多一個呢!

考進去的學生自然興奮,紀元也忍不住握了握拳頭,一年來的辛苦沒有白費。

他明年,就是乙等堂的學生了。

沒考進的三個人,得了平時板著臉的嚴訓導生硬安慰:“你們確實也不錯,但稍微差點火候,基礎知識,一定要牢固,明年再試吧。”

三個人得了安慰,還是垂頭喪氣。

好在馬上冬假,可以在家裏喘口氣。

紀元等人則被留下。

現在縣學空空蕩蕩的,往哪走都沒什麽人。

嚴訓導讓他們直接去找教諭,教諭就在研學處等著。

去了研學處,這裏也變得冷清,大家徹底放了冬假。

教諭見他們來了,給每個人發了張紙,上面的字正是教諭的。

內容並不覆雜,第一項內容,是讓他們冬假回家後,去找其餘四個人,作為自己科舉的連保。

大家互相確認科舉不會作弊。

第二項內容,要讓自家附近的長輩,親朋,確認考生家世清白,未服喪。

這,這分明是科舉要用到的材料。

六個人面面相覷,難道讓他們參加明年的考試?!

這怎麽能行。

他們剛考進乙等堂啊。

便是蔡豐嵐他們,也是過了一年再考的。

教諭顯得有些疲憊,喝口茶解釋道:“是讓你們提前辦理,最好在年前便辦妥。”

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二十五。

還有不到一個月。

五人連保這事倒也不難,不過找的對象,必然是格外熟悉,又要確保對方人品的。

一般人都會找自己的族親。

畢竟一個人作弊,五個人都會被連累,這種風險,可承擔不起。

但五人連保,他們這有六個。

眾人下意識看向紀元,他們都想跟紀元互相作保!

紀元的人品,大家絕對可以相信!

蔣克主動道:“我同族親作保便可,家裏也安排了。”

那五人連保的事算辦妥了。

教諭現在就能出具文書。

雖說一般是要去衙門填寫,但教諭明顯早有準備。

“第一項成了,第二項便是讓村裏長輩出具文書,你們寫好,讓長輩們簽字或者按手印即可。”

“這份文書,須在正月初六前交過來,聽到了嗎。”

兩個文件都做好,才能正式報名考試。

但蔡豐嵐那種準備充分的,都是提前半年才辦。

他們這剛升入乙等堂,明年又不考秀才,為何這樣早?

教諭並未過多解釋,只讓他們先回去,又讓他們一定在正月初六之前交上來。

考秀才的兩份證明文件,五人連保的其實比較難,長輩的文書反而簡單。

但在紀元這,完全反過來了。

他的長輩,是紀三叔。

這就是他一直不跟他們鬧翻的原因之一。

這是一個講究親親相隱的古代社會。

親人犯罪,你幫他隱瞞不報,你是無罪的。

若你直接報官,反而你也會被牽連。

紀元躊躇片刻,又回頭詢問教諭:“大人,一定要長輩嗎,村裏的賢達耆老可以嗎。”

教諭沒想到紀元返回來,想到他家的情況道:“也可以,但最好是親人來簽,更有效力。”

想到紀元的家境,教諭道:“你不是還有個叔叔,他簽最合適。當然讓你蒙師趙夫子簽字,也是可行的,只要能證明家世清白即可。”

教諭沒提後面的未服喪。

他知道,紀元的爹娘去世已經有五年之久了。

紀元點頭,再次謝過。

等紀元離開,教諭才半躺在椅子上。

最近快把他累死了。

新縣令屁事不會,麻煩挺多。

不是說他壞,而是有些蠢。

怪不得他家派個油滑的老吏過來,兩人要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總之,一定要在林縣令走之前,把縣學明年該安排的事情安排了,省得新縣令拖拖拉拉。

他最近忙的,就是這些事。

提前批好縣學一年的銀錢,還有四季衣料,廚房的補貼,修繕宿舍的補貼。

甚至把乙等堂所有學生的保書都提前安排好。

新縣令不是個壞人,只是辦事效率太慢啊。

一個新瓜蛋子,真是讓人頭疼。

他都快跟哄學生一樣了。

紀元出了教諭那,並未直接回去,而是去找了房老夫子。

誰料房老夫子被舊友邀去聽戲,給他留了張字條。

“好好練習。”

“不可松懈。”

這就是老夫子給他的叮囑了。

紀元回到宿舍,把早就準備好的年禮取出來,放到尊經閣的茶室裏。

另外三份節禮,一份送給郭夫子家中,一份給到羅博士。

羅博士又給他塞了些書:“冬假好好讀。”

雖說過了今年,羅博士不再私下教紀元,但他這的書,完全對紀元開放。

紀元點頭:“還有感悟,不會忘的。”

羅博士笑,看著紀元送來的茶葉,皺眉道:“老夫不用你來送。”

說到底,大家都念著紀元家裏的情況,不願讓他多破費。

紀元卻道:“這是學生的心意,還請您收下。”

羅博士只要點頭,指了指最後一份:“這是?”

“夫子,殷博士是不是也在這附近住。”紀元可聽到一些傳言,殷博士說自己歲考的文章要是能過關,自己要被他收了當學生的。

這種好事,他怎麽能錯過。

羅博士好笑道:“是在這附近,我讓我家仆從帶你過去。”

不過羅博士站起來,從他書架裏挑挑選選:“這本《泰泉鄉禮》你拿去給殷博士。”

“讓他讀完記得還回來。”

《泰泉鄉禮》乃是當代官至少詹事的黃佐所著,當年他辭官歸家,潛心研究孔孟之道,寫出這本《周禮》的註疏。

說來這人科舉坎坷,主考又有偏見,將他從會試第一改為二甲十一。

仕途也不佳,晚年歸鄉後,講所著書編著,但甚少流傳。

羅博士也是幾經輾轉,才得到這本《周禮》的註疏。

就是對周禮進行的詮釋。

像是一個電視劇不同版本的理解,這《泰泉鄉禮》就是其中一本對於周禮的理解。

殷博士研究禮類,必然會喜愛此書。

雖然不用這書,殷博士多半也會收下紀元,可自己的學生,肯定要多照顧。

紀元拿著禮物跟羅博士的贈書,跟著他家仆人去殷博士家裏。

沒想到殷博士家裏十分熱鬧,他雖然一個人住,仆從卻比羅博士家中還多。

不僅如此,今日好像還有客人。

紀元扭頭一看,竟然是縣丞?!

紀元忽然想到,殷博士好像就是林縣令請來當夫子的,那縣丞作為林縣令副職,他們認識確實不奇怪。

“我當是誰,進來吧。”縣丞雖穿著官服,卻未戴官帽,剛剛明顯在發牢騷。

縣丞在殷博士這聽過許多次紀元的名字,故而也沒當外人:“你這書給去瞧瞧。”

說t著,接了紀元手裏的《泰泉鄉禮》。

縣丞略略翻看:“凡鄉裏綱領,其本原有三:一曰立教,二曰明倫,三曰敬身。”

就是一要教書育人,二要跟團結親朋,三要修身節儉。

殷博士果然感興趣,他讀書極快,隨口道:“也算簡明切要,可以施行。”

可以施行這四字,似乎讓縣丞笑了下,無奈道:“我先去忙了,回頭再聊。”

“過年就在你家,記得備好宴席。”

等縣丞走了,殷博士的目光還在書上,等他看完,這才道:“今晚再考一次試,明日算你放冬假。”

還考?

白日可是考過升堂的了。

殷博士卻不問他考沒考過,因為監考是他,改卷子也是他,自然明白紀元過了的。

但此刻,卻要紀元單獨考一次。

如果讓紀元來說,這像是摸底考試。

因為寫完答案之後,殷博士沒有評對錯,只是讓他跟著吃晚飯,明日再回縣學收拾東西。

按殷博士的話說:“縣學又沒什麽人,我這反而暖和。”

紀元謝過殷博士,博士家確實暖和,只是後半夜傳來些響動。

紀元起身聽了聽,是縣丞跟縣令他們在說話,應當是這吃了宵夜,又回家去了。

怪不得殷博士這仆從許多,像是林縣令他們的食堂?

紀元又睡了會,早早起身了。

想到昨晚聽到縣丞的唉聲嘆氣,難免聯系到最近衙門的事。

還是那句話,兩個團隊,在同一個系統,辦同一件事差事,沒有摩擦才怪。

從九月底到如今十一月底,兩個月了,再小的矛盾,也會越積越深。

聽林縣令的意思是,反正他們正月初六就離開了,不在乎這些,回頭大家上任吧。

等他們走了,新縣令手底下的人就能消停。

他們自持辦過許多差事,以前又跟著高官貴族,不太把這些底層官吏出身的人放在眼裏。

正月初六。

紀元從身上摸出教諭給的文書,上面有一條,就是讓他們在正月初六之前,寫好證明材料。

看來新縣令不太靠譜,教諭讓他們提前辦手續。

還趕在林縣令走之前辦。

頭疼。

紀元也沒想到會是這樣。

更沒想到新縣令身邊的老吏們妄自尊大。

紀元雖猜得七七八八,卻不知曉裏面真正的矛盾。

那新縣令帶著老吏前來上任,身邊還有老吏帶著的手下,自然形成一股勢力。

剛來的時候還好,時間長了,肯定要從林縣令他們那分走權力。

林縣令一心想把自己的事辦好,並不肯讓步。

老吏攛掇新縣令跟林縣令鬥法。

也是中間的新縣令一會信老吏,一會信林縣令,讓中間不上不下。

不過總的來說,他肯定更信自己人,也信了自己人說的林縣令他們運氣好,實際能力卻不如老吏們如何如何。

老吏們油滑得很,話極漂亮,事情卻不怎麽辦。

這也是縣丞聽到那句“可以施行”四個字,差點笑出聲。

縣丞其實想開了。

年後就走,管他這些亂七八糟的。

縣丞也深知,那老吏就等著他離開,自己當上新縣丞,所以才故意使絆子,還想給縣令瞧瞧他的本事。

要不是在正榮縣經營出感情,他們才不這麽賣力。

紀元從殷博士家中回縣學,手裏又多了幾本書。

剛到縣學門口,只見那附近停了輛牛車。

這牛車也熟悉,正是安大海家的。

“紀元!你怎麽從外面回來的!我還想著怎麽找你呢!”安大海使勁擺手,“快,快收拾東西,全村人都等著你回去分錢呢。”

這可不是假話。

整個安紀村,都在等著紀元回去。

他回去,青儲料的錢才能分啊。

本來大家都打聽了,說是十一月二十放冬假。

誰料又聽說,紀元參加了一個什麽升堂考,反正考過了就能考秀才。

大家只好又等。

昨日十一月二十五,見紀元還沒回來,就讓安大海快點去接。

大家著急啊,都想發錢啊。

紀元一時愧疚:“應該讓你們分的。”

“別啊,也是安村長的意思,你也是新縣令認證過的小神童。”

不說新縣令還好,說了紀元忍不住搖頭。

算了,不提這些理他太遠的事。

還是趕緊回安紀村,給大家分銀子了!他們賣青儲料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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