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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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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第42章

“安紀村要做青儲料了!”

“安叔公, 安村長牽頭,趙夫子做監督!”

“快去啊!只要出力,就能掙錢, 都不用去縣城做短工了。”

“安叔公那麽掙錢的買賣, 竟然舍得讓我們一起?”

“好像是要貨的人太多, 他做不過來了。”

“他家前兩年掙了很多銀錢, 我們也能掙啊。”

“怎麽還要女的,還要一半?這幹活的事,我們力氣最足啊。”

“別說笑了,你家幹活的,還不是你老婆,她扛麥子比你有力氣!”

“管他呢, 反正我家的都去看看,誰能應上,誰就去做工。”

“還是在農閑的時候,也不耽誤農活啊。”

村民們本就聽到一些風聲, 現在知道正式的消息, 接受程度比預想中要快得多。

是啊。

這可是掙錢的事。

他們還看著安叔公家掙了兩年的錢呢!

全村人蜂擁而至, 全都趕到村長家門口。

村長家門口已經擺好桌椅,安大海在登記大家的姓名,他寫不過來,把安小河也喊過來了。

不過最後,還是安二娘子最細心,她記得最清楚。

安紀村裏, 識字的大人還不如小孩多。

女子裏更少了, 一個是趙夫子的娘子,另一個就是安二娘子。

所以想來做工的, 全都按照每戶登記姓名,年紀,家裏幾口人,家裏多少地,多少牲口。

一切填好之後,到時候等通知。

剛開始還有些混亂,到八月十三日下午,也就是放假的第六日下午,事情就捋順了。

被喊過來的安二娘子剛開始還有些亂,現在已經成了頂梁柱。

她一一介紹前來報名的人,又按照各家各戶的情況分好,安大海安小河都成了給她打下手的。

安大娘子又對村裏各家清楚,給出人選的建議。

按照各家人數情況,抽調一到兩人,要是家裏人多的,就多抽幾個。

當然,還要選勤快的人,這點安村長跟安叔公也清楚。

八月十四一早,名單就出來了。

所有入選名單的村人,簡直欣喜若狂。

掙錢的機會來了!

雖然不知道能掙多少。

但多一分,對家裏都有幫助啊。

等到過年的時候,家裏就能添點新布,添點米糧。

還有些買不起牛的人戶,甚至都在夢想過完年自家添點積蓄,然後買頭春牛呢。

“你家去了幾個人?”

“我家人口少,只有六個,還只有我家兒媳婦入選了,說她平時t做活最利落了。你家呢?”

“我家小兒子去了,也是說他平時做事勤快。”

“原來選人標準是這樣的。”

“那我也勤快啊!為什麽不找我。”有人反駁。

“你家兩個女兒都入選了,還有什麽不知足的,你家兩個女兒比你勤!”

名單過了好幾個人的手。

趙夫子,安村長,安叔公。

加上安大娘子,安二娘子,簡直把方方面面都照顧了。

故而選出來的人,幾乎挑不出毛病。

紀元看著整個村裏喜氣洋洋,終於松口氣。

今年的麥假原本是七日。

但第八日,也就是明天,正好是中秋,故而也是放假。

終於在放假的時候,把青儲料的事徹底搞定。

以後就算沒有他,按照如此縝密的規範,安紀村的青儲料也能自行運轉。

要是青儲料需要量再增加也不怕。

料少了就添人,安紀村有的是人等著去做工。

八月十四當天中午,所有去做工的人都簽字按了手印。

安村長他們一行人也能去衙門,讓官府先備份了。

不過這次去的人,就變成安村長,安叔公,安家二娘子,再加上一個安大海。

紀元肯定也會跟過去。

張獸醫這種技術工種,就不用去了,跟安大娘子一起在村裏找合適的地方,等秋收過後就挖窖。

中午吃過飯,一行人準備動身。

誰料在村口遇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這人紀元也是見過的,很瘦,看著很沒精神。

正是安二娘子李盼弟的弟弟李耀眾。

“二姐!你們這是去縣城嗎?做什麽?!”李耀眾明知故問道。

李耀眾如今住在姐夫家裏,安紀村那麽大的事,最近熱熱鬧鬧的,他能不知道?

原本抱著文書的安二娘子臉色一僵,下意識看看公公安叔公的臉色,開口道:“去縣城做點事,你不是在讀書嗎。”

安二娘子被喊過來做事,也算意外。

是十三歲的安大海,以及同歲的安小河記錄不周。

而趙夫子年歲大了,安村長識字又不多,這才找了既熟悉青儲料,又識文斷字的安二娘子。

這些文書工作做下來,她已經成為不可或缺的人。

更別說,以後的賬本還是她來管。

故而這次去衙門,安二娘子也要去,以後她跟衙門打交道的地方也多。

剛開始跟著忙的安二娘子還沒意識到什麽,這一日的活計下來,讓她反而愈發精神,比在家燒飯開懷多了。

直到趙夫子跟紀元建議,讓她跟著去衙門辦差,安二娘子眼圈都紅了。

這種價值被肯定的感覺,就跟她幫忙記青儲料賬冊一樣。

說實話,她只記賬,不過手銀錢,並沒有什麽油水。

但能像小時候一樣讀書寫字,還不是偷偷寫,就讓她心裏舒服。

這份好心情,在看到弟弟的時候直接消散。

“你快回去吧,好好讀書,明年不是要鄉試嗎。”

安叔公可沒那麽好脾氣。

說他摳門,那不是假的。

平日裏一粒米都要算清楚,最近又因交稅損失不少銀錢,心裏別提多不爽了。

家裏突然來了個白吃白喝的李耀眾,更是不高興。

要不是看在二兒子跟兒媳婦的面子上,早就把他趕走了。

“我們家亂糟糟的,你要是實在讀不下去,就回家吧。”安叔公直接道。

讓李耀眾跟李盼弟臉色都變了下。

李耀眾純粹覺得丟人。

安二娘子則知道,自己留弟弟在夫家,真的不好。

“我是在想,你們要是去衙門的話,帶上我啊。我在府城的時候,經常跟府衙的人打交道。”

“再說,若有文書上的活計,找我也行,我讀的書我比我姐多,記得也更清楚。我可是秀才。”

李盼弟的臉色更難看了,幾乎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安村長跟安叔公倒是心動。

是啊,李耀眾再怎麽樣,也是秀才,還是個男子。

“村長,叔公,咱們快走吧,去晚了,就怕衙門關門。”

“明日還是中秋,衙門也不辦公的。”

紀元出聲打斷,又看看李耀眾:“小河娘親記了兩年青儲料的賬目,她才是最清楚這些事情的。”

“再說,這是我們安紀村的事。”

最後一句話,讓安村長跟安叔公瞬間收起心思。

對啊!

他們安紀村的買賣!

不能讓外人插手。

小河他娘,安二娘子,才是他們安紀村的人!

這李耀眾算什麽。

安大海見此,直接拍拍牛車的牛屁股:“走嘍!去縣城!”

李耀眾沒想到,他鼓起勇氣來討這個“苦差事”,這安紀村的人竟然還不領情。

紀元。

怎麽又是紀元。

上次讓他幫忙跟縣學的人說情,他都不肯。

這次還直接攪亂這件事。

他姐不過是小時候蹭著他讀書的時候偷學了會,怎麽能比得上他學問。

李耀眾嘴裏一會之乎者也,一會成何體統,氣得鼻子都歪了。

路過的安老二看看他,直接路過。

敗家小舅子,就會惹人煩。

“姐夫,我姐跟著一群男人去衙門,你就不怕?”李耀眾隨口道,“一個婦道人家,就應該老老實實在家裏!摻和什麽記賬的事。”

安老二這下停下腳步,指著李耀眾道:“給我滾,立刻滾,狗嘴吐不出象牙。”

他媳婦什麽人,他不知道?賤不賤啊。

其實在李耀眾出現之前,安老二對讀書人很敬重的。

不說村裏人人都尊敬的趙夫子。

就說他媳婦,在家也是最溫和最和氣最有禮貌的那個,除了在督促小河讀書上不同,其他時候好得不得了。

他要不是家裏有些銀錢,當年都娶不到這樣好的老婆。

安老二以為,所有讀書人都跟他媳婦這般。

跟李耀眾接觸久了才曉得,不是讀書人好,是他老婆好。

這次媳婦又接了全村青儲料的賬目,還管著村裏誰能去做活。

這體面,以為誰都有啊。

被罵了的李耀眾站在原地,這次是真的氣狠了。

在府城的時候,被那些家世好的人看不起,也就算了。

怎麽回到正榮縣還是這般!

他是秀才!

他可是秀才!

縣學竟然都不讓他去當夫子。

想在自己村裏開私塾,也被村裏的老夫子比下去。

以為安紀村總行吧,他姐姐嫁給安紀村的大戶,憑借大戶的本事,把什麽趙夫子趕走,不是很好嗎?

誰料這話剛說,一直對他尊敬的侄子安小河竟然開口訓斥他,說借著勢大欺負人,不是君子所為。

還說趙夫子很好,他就算在窗口聽課,也要受趙夫子教導。

等他知道,縣學裏那個什麽小神童紀元,就是趙夫子教出來的,就連外村人聽說,都想把孩子送到趙夫子這。

李耀眾這才斷了心思。

好吧,再退一步,他當安大戶家的家學夫子,總行吧?

看安大戶掙錢不少,家裏還養了不少牲畜,應該有餘錢。

結果,自然可想而知。

安叔公先說更信任趙夫子,再者,一個月要給李耀眾幾兩銀子?

他就算給的錢,他也不舍得啊!

不可能,絕對是不可能的。

去哪都被拒絕,李耀眾詩興大發,又寫了幾首人生悲苦的句子,還讓人散了出去。

誰知道還是沒有反響。

完全沒有小神童紀元一首《竹石》的效果。

李耀眾覺得,他都退而求其次,願意幫安紀村管青儲料的賬目了,怎麽還被拒絕。

這簡直可惡。

他姐識字,也不過是因為他爹教他的時候,他姐在旁邊聽,這才讀書識字。

管青儲料的賬目,怎麽可能比得過自己。

越想越氣,李耀眾恨恨地看著牛車遠去的背影,又看看他姐夫。

安大戶家這麽有錢,他們也不懂得分家,要是分家的話,能分多少銀子啊。

他就能靠著這些銀子安心讀書。

從府城回來的李耀眾,自以為自己見多識廣,他在府城參加多少宴會,吃過多少酒席,還跟大家公子們相交甚好。

沒想到回來之後屢屢受挫。

在安紀村閑逛的時候,看到村裏有名的賭徒父子,心裏更是看不起。

對比這樣的人渣來說,自己好像還不錯。

紀利跟紀三叔看到讀書人,現在臉色也不好看。

平常賭博贏了還好,一輸起來,就有人調侃他不如堂弟紀元。

所以看到這種酸秀才,一定要翻個白眼,才能表示自己的不t屑。

紀利父子兩個打著哈欠,兩眼無神的回家。

他們已經三天沒怎麽合眼了。

這幾天裏,剛開始贏了很多錢,昨天晚上竟然一晚上又給輸光了,不僅輸光,甚至倒欠錢。

還好賭桌上都是兄弟,允許他們可以推遲還錢。

現在兩人只想趕緊睡覺。

回到家,紀三嬸破口大罵:“你們還知道回來,知道這幾天村裏發生什麽事了嗎?”

“安叔公他們帶著全村人做青儲料,只要去做事,都能有分成!”

“你那好侄兒紀元,跟他們家關系那麽好,說不定也有錢拿!最近跟著跑前跑後的,怎麽不讓你沾點光!”

本就因為輸錢煩躁的紀利跟紀三叔,直接把這些話當耳旁風,倒頭就睡,只剩下紀三嬸在外面罵罵咧咧,最後眼淚鼻涕一起下來。

她到底做的什麽孽,嫁給這樣的人,還生了個這樣的兒子。

想到這,紀三嬸就想打人,直接抽出竹條,往睡覺的兩人身上打。

鄰居們聽著越來越大的動靜,忍不住搖頭。

兩個賭鬼,一個愛打人,倒真是一家人。

同樣都姓紀,人家紀元,還有紀元離世的爹娘,怎麽不是這樣啊。

紀元還帶著他們一起賺錢呢,哪像這家人。

此刻的紀元,已經到了衙門。

因是下午,衙門的人忙進忙出,不過聽說是安紀村青儲料的事,還是讓他們先進去。

依舊是縣丞管著這事,這次沒有讓他們等太久。

厚厚的協議也被拿到辦公的地方,由主簿等人檢查。

紀元他們一行就在衙門等著。

眼看日落山頭,協議才被重新拿回來。

因為他們早就抄錄了三份。

一份留在衙門,另一份交給趙夫子保管,最後一份則是村長拿著。

以後若有糾紛,會有三方憑證。

這些文書被衙門蓋章後重新裝訂,上面貼著官府的條子,代表已經過了官府的這關。

上面的條子自然不能隨意觸動,否則會視為自己修改過。

紀元看了看條子上的章,有縣丞的,有衙門的,甚至還有縣令的。

這件事果然過了縣令的眼。

要是換作其他地方,紀元辦這事,還要再想想。

可本地縣令的性格,他多少知道些,這事果然能行。

之前他說,此事要麻煩縣令,也是這個道理。

這些東西終於辦完,安紀村一行人,長長舒口氣。

好了!

辦妥了!

接下來,就是組織生產了!

有安叔公在,這事並不覆雜。

紀元也松口氣,總算在開學之前,把所有事情都商量好。

“多謝大人,等秋收之後,我們就立刻動手做青儲料。”紀元笑著道,“一入冬,就把青儲料拉過來。”

縣丞同樣笑:“好說好說。”

“說起來,明日你有事嗎?”

明日,便是八月十五。

自然是沒什麽事的。

縣丞道:“明日中秋,晚上縣令大人辦了中秋宴,邀請縣裏讀書人,還有商會各界,前來吃酒,你也來吧。”

說著,旁邊小吏遞上兩份請帖,一份是給紀元的,另一份邀了趙夫子。

縣令的中秋宴,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參加。

紀元不知道的是,這也算縣令等人的送別宴。

不過縣裏賢達耆老,各界名人聚在一起,也是方便縣令接下來的政令,要有個機會互通有無。

紀元一時楞住,他是讀書人,但他一點功名也沒有,還能被邀請?

不過衙門其他人已經在忙別的事了,顯然宴會的事已經定下。

出了衙門,安村長臉上都寫著羨慕。

“都說縣令的宴會,只有全縣厲害人物才能參加。”

“要麽是賢子賢孫,要麽考上功名,又或者極有成就。說是往來無白丁也不為過。紀元,你小小年紀就能參加,實在是厲害啊。”

紀元稍稍點頭。

哦,原來是表彰宴會。

趁著節日,把縣裏需要表彰的聚在一起,也等於縣裏的風向標。

請了誰,沒請誰,大家就知道怎麽做了。

當官還真不一樣。

紀元以前對縣令的了解,多來源於電視劇。

總有人說這是七品芝麻官。

可想來管著一個縣,放在現代就是縣長,是很多人一輩子見過最大的官了。

說小?

估計也是相對於朝廷來說。

而且想做好這個七品芝麻官,著實不容易。

看看中秋節前,衙門還忙進忙出就知道。

從縣學的各種考試,以及村裏牲畜治病,各項事務集於一身。

這是個職位低微的官,卻也是最掌民生的官。

安大海也湊過來看請帖,羨慕道:“我什麽時候也能參加啊。”

安叔公擺手:“你想什麽呢,咱們一介村民,怎麽可能去縣令大人的宴會。”

安二娘子就更不敢想了。

她不僅是個普通村人,還是個女子,這樣的機會更輪不到她。

紀元卻道:“或許有可能。”

紀元看了看帖子,開口道:“前年我考了縣學,有了《竹石》,卻沒有收到請帖。”

“去年有治病牛的法子,同樣沒收到。”

“今年卻因青儲料的事,收到帖子,想來這個貢獻更大。安紀村做好青儲料的供應,說不定會參加宴會的。”

真的?

安大海又道:“說不定是好事做多了,也是你這三年的積累,所以收到的。”

不管是哪個原因,總之給了在場其他人一點希望。

只要好好做事,做對身邊人有益的事,就能收到縣令大人的請帖!

若真是如此,那真的光宗耀祖啊。

以後,他們也要往這個方向努力。

單是請帖發出去,就已經有了樹立榜樣的效果。

紀元對縣令的職務更感興趣了。

一縣之長的作用,果然不同凡響。

回去之前,安村長特意買了雞鴨:“晚上都來我家吃飯,咱們好好慶祝慶祝!”

“先秋收!秋收之後!就做青儲料!”

剩下的事紀元不用操心,就連做青儲料也不用太管。

有安大娘子跟安大海在,不管是鋪料還是灑水,最後儲存,都是沒問題的。

接下來,他只要等著去參加明晚的中秋宴會即可。

回到安紀村,安村長果然張羅一大桌子飯菜,趙夫子則看著縣令的請帖,菜也沒動多少。

趙夫子心知,原本大約是沒有他的。

但請了紀元,自己作為他的蒙師父,所以也被邀請。

好像收了紀元做學生之後,他的生活都在變好。

不管是許多學生慕名而來,還是因為青儲料在村裏的威望提升。

就連縣裏也時常能記起他,連著兩年都去做了縣試的考官。

若說真的不激動,那是假的。

但更多的,還是為自己學生的厲害感到高興。

自己這個蒙師,竟然也能沾光受益。

村長家喜氣洋洋,趙夫子也多吃了幾杯酒。

紀元扶著趙夫子回家,晚上的村裏黑燈瞎火的,好在已經是八月十四,天上的明月可以照亮腳下的路。

剛走幾步,就看到紀利在旁邊盯著他看,上來就道:“紀元,你分了多少錢?”

紀元並不理他,那紀利今年十五,個子自然比十歲的紀元高,上前逼近:“紀元!你分了多少錢!”

“沒有分。”紀元淡淡道,“讓開。”

趙夫子皺眉,看向紀利,這也是他的學生:“你三字經會背嗎?”

已經醉了幾分的趙夫子,看到學生第一件事就是問他背書的情況。

紀元方才已經背了一遍,這會看到另一個學生,趙夫子還是讓他背。

紀利聽到這話,痛苦的記憶湧上心頭,像回過神一樣,趕緊離開。

他被紀三嬸打了之後,還是悶頭就睡,睡到天黑才起,想到他娘說的那些話,就過來蹲著紀元,想要問他要錢。

紀元在自己家白吃白喝那麽久,總要給點銀子吧!

這會被趙夫子嚇跑,也是本能反應,他剛想再回去。

一個老頭,一個小孩!

怕什麽!

“你是大海?會背三字經嗎?”

安叔公跟安大海也從村長家走出來,趙夫子又問。

安大海只好磕磕絆絆地背誦,幹脆跟紀元一起,送趙夫子回家。

紀利聽著,這才沒敢上前。

沒關系,他肯定會找到機會問紀元要錢的。

等他弄來錢,就去賭博翻本!只要一直贏下去,他肯定能成有錢人。

到時候看誰敢看不起他!

他就是比紀元厲害!

紀t元回頭看了一眼紀利,倒不是多在乎他,而是知道,這人肯定有什麽歪主意。

“大海,幫我做件事。”紀元低聲道,“等秋收之後,幫我把小黃買回來。”

“看他們的情況,應該已經沒什麽錢了。”

聽說紀三嬸現在暴力傾向越來越嚴重,馬上農閑,小黃出不上力,說不定會把拳頭對向小黃。

安大海點頭:“好,你放心,我肯定辦好。”

安大海今年只有十三,但在外面做了一年多的獸醫,辦事非常靠譜。

交給他,絕對能辦妥。

第二日一早,趙娘子就在幫趙夫子,紀元收拾衣服。

“參加縣令辦的中秋宴,這事不能馬虎。”趙娘子說著,還給紀元戴上四四方方的帽子,讀書人常戴的這種帽子,看著就文雅。

紀元看著水面的自己。

怎麽看,怎麽都像古代的讀書人了。

下午,兩人就坐著安村長兒子的牛車去縣裏。

安三叔跟紀元也熟悉,他這次也入選,可以去做青儲料,簡直渾身充滿幹勁。

他趕著牛車送兩個人,還會在縣城等著再把趙夫子接回去。

所以老婆孩子也在車上,他們一家三口幹脆在縣城酒樓過中秋。

至於紀元?

參加完縣令辦的中秋宴,肯定直接回縣學了。

明日就要開學,他現在時間不多,必須爭分奪秒。

縣令家的宴會,就在縣城一處宅子裏,還是借的商會會長家的院子。

說起這商會會長,紀元間接接觸過。

正是當初想把他從縣學踢走,卻沒能成功的張寶山他爹。

拿著請帖進到園子裏,雖然剛剛傍晚,各處已經點上燈,還有下人引著去正廳。

想來這裏的下人也都是張家的。

能幫縣令辦宴會,讓他們都與汝榮焉。

紀元則稍稍心虛。

因為他,這家少爺都去江浙讀書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記恨。

趙夫子倒是不知道這些過往,但他顯得有些緊張,對紀元道:“也不知道有沒有認識的人。”

“老趙!你來了!”郭夫子的聲音傳過來,“紀元!”

不少人順著聲音看過去。

那就是小神童紀元?

張家園子的下人也看向他,這就是把少爺趕往江浙讀書的紀元?

好在多數下人並不會跟主子同仇敵愾,對紀元的態度依舊。

被縣令大人請來的客人,再怎麽也比他們強,當然也比他家少爺強。

有了相熟的人,趙夫子明顯放開了些。

郭夫子帶著他們去了一處亭子,坐著的,站著的,都是縣學的一幹人等。

也有其他私塾的夫子,大家都是讀書人,湊在一起談天說地。

可這裏面,唯獨只有紀元是個沒有功名的學生,不少人自然打量他。

再知道這就是紀元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紀元則頭皮發麻。

眼前的多數人,都是他夫子啊。

“見過教諭大人,訓導大人,郭夫子,羅博士,殷博士。”

眾人微微點頭,郭夫子又幫他介紹其他人,紀元作為小輩,自然一一見禮。

羅博士道:“你怎麽來了,跟著蒙師來的嗎。”

紀元心道,可能是青儲料的事,合了縣令的心思。

不過這會回道:“應當是。”

趙夫子卻搖頭,將青儲料的事簡單說了。

其他夫子還不明白,教諭恍然,縣令一直要發展當地耕牛數量,紀元幫了大忙,肯定要請的。

羅博士對此並不了解,只道:“要專心學習,不要管那些俗務。”

“老羅,你這麽說就不對了。”殷博士拍拍紀元肩膀,“關心百姓生計,也是讀書人應當做的。”

殷博士出身江南,那邊商賈風氣不同,心態自然更開放些。

夫子們七嘴八舌討論起來,各有各的觀點,各有各的想法。

大家和而不同,但討論得實在激烈。

紀元偷偷往外站了站,偏偏還被教諭看到:“紀元你的想法呢?”

這種情況,不亞於滿場都是長輩,大家沒得聊的時候,就把你拎著出來,問問你的看法。

問題就是,學生是不是應該專心學習,不管其他的事情。

紀元能有什麽看法,他說哪邊都不對。

羅博士跟趙夫子的想法差不多,郭夫子跟殷博士的想法則一樣。

這只是私底下辯論,爭個對錯出來,也沒有什麽結果。

紀元剛想和稀泥,教諭一眼看出:“說實話。”

“都是你的夫子,說什麽都不要緊。”

這個倒是,夫子們並非小氣的人。

紀元斟酌道:“一卷不能踐,萬卷徒空虛。”

這首詩的前句是,古人既已死,古道存遺書。

接著的句子則是,一卷不能踐,萬卷徒空虛。

五言八句的詩,大概說的是人要學以致用,不能空談,要付諸實現。

既然要學習,也要做事。

這首詩一說,眾人用更驚訝的目光看向他。

看樣子都不準備討論了,明顯有更加不同的事。

後面過來的縣丞多看紀元幾眼,縣令面色糾結,忍不住道:“你這學生。”

啊?

他說錯了嗎?

眾人再看紀元的表情,就知道大家想多了。

教諭忍不住笑:“林縣令,你家祖上寫的詩,確實很好。”

這下紀元格外震驚。

方才他念的這首詩,名叫《飲酒》乃是詩人林鴻所為。

林鴻,林縣令。

林縣令家的祖上?!

林縣令話不多,但有些閩地的口音。

那個林鴻,好像也是閩地人?!

怪不得大家的眼神這麽不一樣,還以為他故意溜須拍馬呢!

紀元臉都紅了,忍不住低下頭。

啊啊啊啊這也太尷尬了!

他都忘了這是古代!

引用許多詩人的詩句,一定要看看對方的後人在不在啊!

不過說起來,林縣令確實在遵循他祖先的想法,一直在付諸實踐。

羅博士也跟著笑:“我家有閩地詩人的詩集,紀元應該就是在那時記下的。”

“我就說,紀元送個月餅都要偷偷的,怎麽會是當眾拍馬屁的人。”殷博士也跟著解釋,“而且咱們縣令是閩地人這件事,紀元也不知道。”

趙夫子點頭:“紀元不是這樣的人。”

縣令看看這一群夫子們,全都爭著給學生辯解,臉色愈發古怪:“我又沒怪他,你們擔心什麽。”

紀元還真是不一般。

連羅博士都幫他說話。

殷舉人平時看著隨和,但要不如他的眼,他也懶得多講。

看來,這都真的把紀元當自己的愛徒。

紀元還在尷尬,已經躲到趙夫子身後。

好在夫子們話題轉了一圈,讓他臉上的燥熱才微微散去。

林縣令一到,不少人都圍了過來。

商會張會長也是如此。

不過張會長路過紀元時,還多看了他幾眼。

方才他引用林縣令祖上詩句的事,張會長已經聽說,這會心情格外覆雜。

會讀書,人勤奮,還這麽有情商。

他兒子要是有這般能力,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張會長自然不會跟這樣的人為敵,甚至客氣地朝紀元點點頭。

讓紀元尷尬萬分的事,反而成了他“高情商”的代名詞。

這讓紀元更尷尬了啊。

他真的沒有溜須拍馬!

早知道用別的句子了啊。

什麽南北朝的“虛談廢務,浮文妨要”。

什麽《周禮》的“與其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

再不行用前朝的!

他怎麽就偷懶用了本朝的詩句!

看來還是背書不夠多,記得不夠牢固!

回去就背書!

再背!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

張會長家的園子內點滿燭火,正廳內燈火輝煌。

歌舞美食流水般上來。

紀元看著眼前的一幕,下意識想到昨晚的安紀村。

安紀村不會有這麽多燭火,只有一輪明月。

若月亮不在,那就會伸手不見五指。

兩者對比,差別實在太大。

正廳四面的簾子掀開,不僅有燭火照明,還有明月可以看。

八月的晚風吹到廳內,只覺得愜意無比。

宴會當中,紀元倒是不尷尬的,他年紀小,又不用飲酒,跟著吃吃喝喝就行。

特別是新鮮的瓜果,全都絡繹不絕。

等縣令說了會話,大家便可以各自在園子散步,賞花賞月自行便宜。

看來這宴會,確實是比較放松的。

宴會上自然也有同齡人,但看著紀元,都沒趕上來搭話。

他們雖然頭一次見紀元,可紀元的名字深深烙在他們心裏啊。

誰家動不動就說什麽,學學t人家紀元。

紀元怎麽不累。

紀元已經在學《春秋》了。

那肯定會把紀元名字刻在腦海裏。

紀元隨便走了走,忽然聽到另外兩個耳熟的字。

“冰皮?什麽是冰皮?”

“是冰皮月餅!比這月餅好吃多了。”一個捕快邊吃邊道,“縣學那邊做的,好吃的很。”

“紀元做的,你們說,他怎麽什麽都會。”

“那你們倆怎麽吃到的。”

“我們去縣學送節禮的時候嘗了嘗啊,當時夫子們都在吃。”

“紀元還給夫子們做點心啊,真不錯。”

那倒也沒有刻意去做。

主要是房老夫子喜歡,他不好厚此薄彼,不給羅博士,殷博士。

然後只能大家都送了啊。

紀元方才的尷尬又湧上來,趕緊快步離開。

誰料正好對上張會長面色覆雜的表情。

張會長滿臉寫著,紀元,你未免太會了吧!

這也行啊!

我兒子輸得不冤枉!

同時又帶了點,我家子弟要是這樣,那家族就有望了。

不要問紀元為什麽品出這麽多表情,實在是張會長一時沒藏住啊。

張會長糾結半天,走上前道:“紀元,聽說你們村在做青儲料,想過加入商會嗎。”

商會,顧名思義就知道什麽意思。

各行有各行的規矩,各行也有自己的行會。

正榮縣不算太大,商業也不算發達,便把各個行會整合到一起,組成商會。

錢飛他爹做碼頭買賣的,張會長家裏主要經營綢緞衣料,都在這個商會裏面。

但青儲料卻是不同的。

更像要加入農會,可正榮縣有農司,自然是農司來管。

比如牲畜的買賣,也一直是農司在操辦。

張會長卻從中窺到商機。

認為青儲料的買賣,完全可以歸於商會。

而且各家養牲畜,絕對會舍得出料。

青儲料這種東西,是長久不衰的買賣。

他便想把青儲料的生意拉攏到商會。

張會長在宴會上聽說這件事後,就立刻有了想法。

紀元經手此事,又年紀小,先跟他打好關系,肯定沒錯。

這種做買賣的事,肯定要進商會啊。

商會吸納這樣有潛力的買賣,自然而然會壯大自己的勢力。

就在張會長要繼續道時,紀元卻道:“因是飼料的買賣,也跟莊稼糧食有關,此事還是要聽農司的。”

意思就是,我們的買賣跟商會無關,是農業活動。

張會長此時並不知道,安紀村已經打通官府那邊,在官府備份的文書也說明飼料買賣並非商業活動。

他還解釋道:“有進有出,便是買賣,加入商會是遲早的事。”

“你們村推選出來一個人,不時來參加商會活動即可,我看你就很合適。商會對官府很是了解,以後你們買賣的時候,我們也能幫襯。”

普通行當得到張會長的認可,心裏不知多高興,紀元卻並不覺得眼前這個身份貴重的人對他誇幾句,他就飄飄然了。

紀元卻回道:“因為是飼料,自然是農產品,此事官府已經認定過。安紀村村長牽頭此事,已經歸於農司。”

張會長聽到這,下意識看了看官員那邊。

安紀村,不是這幾日才準備大批量做青儲料。

他們已經疏通好官府的關系?!

這怎麽可能。

方才他也聽說了,紀元從縣學放假後在忙這件事。

算下來,放假不過七八日。

就能全都辦好?

還直接跟農司對接?!

這,這怎麽可能!

作為商會的會長,他知道一個行當的不容易。

還是跟下面村人打交道,更是覆雜。

要跟他們說清楚事情要如何做,又要得到官府的許可,還要做許多文書。

青儲料這買賣,雖然安紀村做了兩年,但幾萬斤的量,根本不值得說。

現在敞開了來賣,事情可就覆雜了。

從無到有的買賣,還牽扯那麽多鄉村野夫。

七八日的工夫,全都辦好了?!

這,這實在不可能!

張會長心中閃過無數個不可能,方才還覺得紀元是會溜須拍馬的,現在才覺得。

紀元自己的本事,可比溜須拍馬厲害!

他到底怎麽辦到的!

張會長還想再問,紀元卻被人喊走了。

“紀元!來給他們露一手。”殷博士看了看紀元旁邊,無比身高還是年齡,都比他長許多的張會長,再看看紀元的神情,開口道,“給他們畫個竹葉,讓他們知道你可是詩畫雙全。”

紀元:????

殷博士,你不要亂說啊!

他才剛學畫畫而已!

紀元快步過去,教諭也往張會長那邊看了看。

趁大人不在,就欺負小孩是吧?

沒道理。

教諭吃著酒道:“畫,讓他們看看咱們縣學學生的本事。”

紀元:?

教諭大人!

您怎麽也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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