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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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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7 章

第37章

“雞豆花也是川系名菜, 是川東達州的特色。味道清淡醇厚,還有雞肉跟火腿,您嘗嘗。”紀元把自己做的川菜端過來。

一份雞豆花, 一份回鍋肉, 還有一個麻婆豆腐。

麻婆豆腐更多是麻, 辣味少一些, 適合老夫子食用。

尊經閣外的石桌上,菜色讓老夫子食指大動。

“怪不得你說,讓我過來用晚飯。”老夫子也不客氣,把飯菜吃了個幹凈。“前幾日縣城新酒樓開業,我也去了,味道極好, 但辣得肚子疼。”

他們這的飯菜口味沒有那麽辛辣,偶爾吃一次,自然會不舒服。

“早知道川菜還有淡口卻鮮美的,就早點了。”老夫子吃著, 見紀元認真寫字, 又提起另一件事, “這幾日縣城有件事鬧得沸沸揚揚,你知道嗎?”

提起新酒樓。

又提起縣城裏鬧得沸沸揚揚。

紀元下意識擡頭,在外人面前,他還能穩得住。

在教他寫字的老夫子這,只能尷尬輕咳:“夫子,您是說姜帖的事嗎。”

“對啊, 都說你是學了姜貼, 才成績進步的。”老夫子半瞇著眼看他,“沒有走漏風聲吧?”

紀元一楞。

原本以為老夫子會追究他胡說。

沒想老夫子只是在意, 自己有沒有暴露他的老師是誰。

紀元趕緊道:“外人都說,我是自學的姜貼。”

老夫子點頭:“那就好,別人蠢笨,我不願意教。”

“房老夫子,誰蠢笨了,我嗎?”教諭笑瞇瞇的聲音傳來,“怪不得您不願意教我。”

紀元一驚,趕緊起身給教諭行禮。

教諭繞著紀元轉了半圈:“放假七日,過得如何。”

自然是精彩萬分。

可紀元哪能說啊。

房老夫子還要勸,不就是姜帖一事嗎,有什麽了,一開學,就沒人提了。

教諭都要氣笑,無奈道:“那二百五兩銀子,是你們捐的?”

二百五十兩銀子?!

房老夫子就不知道這個了。

教諭看了看桌子上的菜色,讓紀元給自己盛米,跟著一起吃。

“今日一大早,縣令大人召我過去,說昨天傍晚,慈幼院有三個少年人,平白捐了二百五十兩銀子。”

“我說這事跟我有什麽關系啊。”

“縣令說,正榮縣張家子弟,昨日買假字帖花了三百兩。”

“還要我說清楚其中的關聯。”

最開始是慈幼院的小吏早早去報。

畢竟這麽大筆銀子,他們不能直接做主,一定要過了名路,再問問會不會有哪家失竊。

正榮縣衙門辦事一向有規矩,縣令聽說,自然派捕快去查。

同樣是昨晚,張家雞飛狗跳的事,也瞞不住。

縣令串聯起其中聯系。

心裏大概明白來龍去脈。

既然是縣學學生的事,自然要找教諭問話。

開學第一日,就去見上官,教諭聽明白之後,當場差點笑出來。

縣令瞪著眼看他,教諭才忍住。

又聽慈幼院的小吏講:“最小的那個少年,說用這些銀錢給慈幼院孤兒老人吃頓飽飯。”

縣令跟教諭皆知紀元的身世,當下沈默。

房老夫子也沒想到紀元他們這般大膽!

居然直接戲耍了張家的子弟!

不過房老夫子嘴上卻道:“是那張什麽先挑釁,在酒樓找事,又愛欺負錢飛商籍。紀元是錢飛李廷朋友,自然看不過眼。”

“少年人,有點脾氣怎麽了。”

教諭心道,我在縣令面前也是這麽講的。

估計縣令也跟我這會一般無語。

但教諭私下來尋,還在房老夫子面前找紀元,確實沒打算追究。

一來這也不只是年輕人的矛盾。

還是縣學名額的問題。

不過是那些人在他們這些大人身上找不到缺口,便去欺負小孩子。

紀元是被牽連了。

還有,紀元他們三人不為錢財,除了錢飛之前被騙的銀子之外,其他全都立刻捐出。

有這份品性就不一般。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

這句話倒讓他們學明白了。

教諭心中,還真是喜歡紀元的性格,此刻也不裝了,說起後續:“張家那邊也不會來找,聽說張會長準備把張寶山送到張寶山叔叔那讀書,江浙一帶的私塾不比我們這差。”

“這事瞞不住,想來也解決縣學的問題,不會有人再看中學生們的名額。”

“慈幼院的善款已經過了名路,縣裏再添了五十兩,專門給裏面孩子老人們做幾頓好飯。”教諭說著,有些肉疼自己出的二十兩銀子,好在縣令出了三十兩,心裏又舒服了,“放心,孩子們可以吃飽的。”

紀元聽著,忍不住看向教諭。

其實錢飛躲到縣學不回家,確實是自己出的主意,想著縣學肯定會庇護。

但教諭出面解決後續的問題,還是他沒想到的。

“看什麽看,快寫字,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姜帖寫得如何。”

程教諭跟房老夫子在這邊吃飯,紀元則在練字。

等到兩人吃完,學生紀元幫忙收拾。

房老夫子不計較自己用“姜帖”的名聲。

程教諭幫他擺脫了後續的麻煩,做這點小事,自然不算什麽。

接下來幾天裏,縣學果然平靜如常。

就連錢飛家也沒被找麻煩。

錢飛他爹還是聽到錢飛t說了,這才知道這群孩子們都幹了什麽。

不過要說害怕,那也有。

但更多是絕對痛快。

還把那堆假東西還回去,錢不錢的其次,主要是爽啊。

以前他因為這些事,被笑話了多少次。

怪不得張會長最近陰陽怪氣,還把兒子送走。

可也不敢直接找他的麻煩,畢竟這事縣學給攔下了,也就說到此為止。

上了縣學就是好啊。

甚至有靠山了。

錢飛見此也搬回家中住。

姜帖風靡一時,確實如房老夫子所說,開學了就消停了。

再好的字帖不去練習,那也白瞎。

紀元日覆一日地練,才有今日的成果,別人不練,想靠一本字帖便提升成績,做什麽春秋大夢。

其實縣學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怎麽回事,除了劉嶸。

劉嶸每每看到紀元,總是欲言又止。

這次終於找到機會,開口道:“那事,真的是你們做的?”

用假消息誤導張表兄,讓他以為錢飛有姜帖。

按照張表兄霸道的性子,肯定會問錢飛要。

以此引對方入局,入局之後,就是欲擒故縱,專門挑晚上交易,還把之前被騙的事全都還回去。

之後更是把錢捐給慈幼堂,讓對方根本揪不住錯處。

太厲害了。

這樣的紀元,誰會是對手。

紀元並不回答,只道:“那日在酒樓,還未謝過你。”

要不是劉嶸派人通傳消息,紀元都攔不住紀利犯蠢。

“謝我做什麽,就算你堂兄真的說了蠢話,你也有辦法的。”劉嶸並不攬功。

他如今算是心服口服了。

紀元年紀是比他小,卻比他厲害得多。

不僅是讀書厲害,也比他聰明,甚至比他勤奮。

這點都是他沒有的。

劉嶸忽然想到什麽,趕緊道:“這事不要說出去,不然我姑姑肯定會找我的麻煩。”

劉嶸簡單說了劉張兩家的關系。

劉嶸的姑姑,就是他爹的親妹劉家二小姐。

當時劉家當家人,如今的劉舉人還在做官,官員家的二小姐,就嫁給了耕讀的張家長房。

說是耕讀,更確切是地主,家裏幾百畝良田,還有一個鋪子,故而條件不算差,但也是低嫁。

劉家二小姐生下的就是張表兄張寶山了。

時過境遷,劉舉人年紀到了致仕歸鄉。

反而之前耕讀的張家出了個官員,張家二房的如今不過三十多,正當壯年,還在江浙當官。

所以當年強勢的劉家,如今要依附後起之秀張家。

那張表兄有父母嬌慣,從小霸道。

而沒人在朝當官的劉家裏,則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家中最會讀書的劉嶸身上。

劉嶸不知為何,今日竟然把難以說出口的事講給紀元。

他本能覺得,紀元知道他的意思。

他之前的競爭是帶著惡意,但他確實有自己的理由。

紀元嘆口氣。

這縣學裏,誰都有必須刻苦讀書的理由。

劉嶸這不用說,全家的希望,舉人祖父親自帶著。

說到底,劉嶸也不過十三歲,此等壓力可想而知。

自己的好友李廷,家裏有繼母,不說對他很差,但也是絕對的防備。

他爹重利,也更偏疼家中幼子幼女。

這家也不算家的,否則不會假期第三日便回縣學。

他也必須讀書科考,只有這樣,才能在家中揚眉吐氣。

好友錢飛,因為商賈出身,被嘲弄過許多次。

之前在私塾讀書,又被王興傑,張寶山之流欺負過無數次。

所以這次報覆回去,才會那麽痛快。

他讀書,也是想給自己爹搏個顏面。

同宿舍的常慶,陳良志。

乃至被稱為銅臭社的蔣克等人。

誰都有必須讀書的理由。

至於自己。

紀元笑笑。

紀利,紀三嬸三叔那種人,可在他頭上懸著呢。

說起來也是這個世上唯一血親。

他必須要有功名,才能徹底壓制這些畏威不畏德的。

雖然最近紀利應該不會出來蹦跶,但他們那種人,遲早會自取滅亡。

只希望他們死的時候離遠點,血不要濺到自己身上。

紀元自然不會把劉嶸報信的說說出,也交代過李廷跟錢飛。

聽此劉嶸松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他家早就想送他去江浙讀書,這次也是狠下心。”

“以後他家也不會找麻煩的。”

紀元點頭,最後道:“嗯,以後好好學吧,快些考上秀才,才是正經事。”

是啊,快點考上功名,才是第一等事。

如今的縣學學生,每個人都很珍惜自己讀書的名額。

特別是外面花樣百出的賄賂手段,讓他們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正榮縣縣學讀書,是多麽幸運的事。

縣學郭夫子甚至還說了,今年年底不會再招生了。

如今的縣學人數九十九人,已經太多了。

縣學的位置,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去年清理掉一批不學習的,這才騰出的席位。

這麽一說,縣學學生自然更加用功,生怕這好不容易的機會被自己糟蹋了。

特別是紀元,李廷,錢飛,蔡豐嵐,劉嶸他們一個個卷王,每日早早起來讀書,甚至早早起來鍛煉。

每個人好像都有很多事要忙。

紀元甚至已經在看明年要學的東西。

怎麽辦,這些人過了個假期,怎麽變得更可怕了啊。

有劉嶸主動靠近,加上紀元早就不管什麽銅臭社,窮酸社,該有交集的就交際,丙等堂竟然變得和諧很多。

這裏是縣學!

一切以學習為主!

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不要說!

縣學裏學習氣氛緊張,正榮縣下安紀村紀三叔家氣氛同樣緊張。

緊張的情況自然不同。

紀三嬸喘著粗氣,手裏的竹竿打到紀利身上:“讓你不好好做工,讓你不好好做工。”

紀利被打得一直跑。

在外面一年,他別的沒學會,偷懶耍滑學了個幹凈。

現在被打得也有點惱怒,竟然直接一用勁,剛剛還在追他的紀三嬸直接摔倒在地。

紀三嬸今年三十多,力氣也是足的,見紀利敢還手,打得更兇。

以前紀三嬸就有愛打人的毛病,有了紀元之後,這些打多在紀元身上。

現在落在紀三叔,如今連紀利也跟著挨揍。

主要紀三嬸知道,為了紀利能去做學徒,他們到底花了多少銀子!

家裏本就沒什麽銀錢了。

給紀利跑學徒的事,花出去五六兩不說,現在本都沒回來,他就被東家趕走!

紀利說是自己不想幹了,但連夜回來,這不是趕走?

不僅如此,紀利在鋪子做了快一年的雜役,竟然一個銅板都沒攢,回家之後也不說去地裏幹活,竟然直接在家裏一躺。

還說什麽,他爹有掙錢的法子。

有什麽法子?

她怎麽不知道?

其實什麽法子,紀利也不知道,他就是糊弄人的。

在鋪子當夥計可比下地輕松,他養成懶散的毛病,實在不想去幹農活。

還是紀元跟他提了一嘴,他爹能掙錢。

管他真假,有個糊弄的借口就行。

紀三嬸看向紀三叔,紀三叔瞬間明白,他之前隨口跟紀元提過一嘴,說帶他賺銀子。

當時紀元直接回他,聚眾賭博要挨板子。

這,這怎麽又告訴他兒子啊!

紀三叔心裏明白賭錢不好,根本沒打算帶紀利。

一來二去,紀利家又吵起來。

這次是三個人一起吵。

紀三嬸要紀利跟紀三叔跟她去地裏幹活,現在秋收到最後階段,等等還要犁地,她一個人怎麽幹得過來。

可那兩個怎麽會去做。

一個想去賭錢,另一個覺得地裏的活辛苦,全都躺在家裏。

紀三嬸看著,總覺得又回到以前。

紀元他爹娘還在的時候,看著人家兩口子都勤快,就連紀元也聰明伶俐,當時把她氣得夠嗆。

那兩個人死了之後,紀三叔起來動過一陣,如今又躺下了,更多了個紀利一起躺。

反而紀元在縣城讀書,多少人都羨慕的很。

同樣都姓紀,怎麽自己就嫁了個這樣的人。

想到這,紀三嬸更氣了,又上手打人。

這次紀利下意識又還手,看著他娘再次摔在地上,紀利發現自己可以打過他娘了。

小時候只能挨打,現在能打過了。

有了這個念頭之後,紀利就有了還手的意識。

紀三叔一看,趕緊在中間攔著,一個是他兒,一個給他洗衣做飯,哪個不能打壞了。

整個院子都被他們弄得亂糟糟的。

自從前幾日紀利回來之後,幾乎都是這樣的場景。

一直到紀三嬸去地裏幹活,紀三叔才偷偷起身,準備去跟村裏幾個懶漢賭錢。

紀利看著他爹鬼鬼祟祟,下意識跟過去。

直到聽見裏面玩骰子的聲音。

賭錢啊,他在縣城也玩t過,就是賠了不少,他爹能掙?

紀利也走進賭博的屋子裏,紀元那句,你爹有掙錢的法子,一直縈繞在他心頭。

即使紀利不承認,卻也覺得紀元比他聰明多了。

紀元都那麽冷靜地說,應該沒錯吧?

-

縣城書鋪。

紀元罕見躊躇,站在書鋪裏挑挑選選。

書鋪胖老板笑呵呵道:“這可是最新的書,你們都需要的。”

“看,《十三經註疏》,可以分冊購買,你們現在主要是四書,五經大概了解即可,所以四書的註疏一定要買。”

“子書,荀子揚子韓非子,這些都要讀,對理解經書有幫助。”

“史書就更不用說了,史記漢書,你不讀?三國志,晉書,魏書北齊書。”

“停停停。”李廷喊道,“胖老板別念了。”

胖老板嘿嘿一笑,習慣性推薦,沒停住。

他許多生意都來自縣學,自然要對學生們更親切,更關註。

別說對縣學丙等堂第一名,則要更上心才行!

紀元在八月底的考試,考了第一!

直接超過一年來一直第一的蔡豐嵐。

蔡豐嵐聽到成績的時候一臉不敢置信,隨後小聲嘀咕:“怎麽這樣快。”

他知道以紀元的聰明,肯定會超過他,可現在八月就超過,是不是太誇張。

在知道紀元私底下在學《禮記》,準備提前考乙等堂時候,他更努力了。

不行,今年年底升堂考核,他必須進去!

不然又要跟紀元一個學堂讀書了!

第一啊。

九歲,就在縣學丙等堂拿了第一。

這樣的學生,考上秀才,那不是簡簡單單的事。

故而書鋪胖老板別提多親切,更低聲道:“因為是賣給你,所以可以便宜一點。”

李廷跟錢飛瞬間看過來,異口同聲:“那我們呢?!”

他們這次都考進前三十,也很厲害了啊!

當然,跟第一還是沒法比。

以前只有紀元一個人用功的時候,學堂眾人還能說是他努力。

現在整個縣學都在努力,這話就不能說了。

一樣努力,還是比不過紀元,擺明了資質問題。

紀元聽著他們開玩笑,終於選好自己要買的書。

集註確實要買,還要買同本書不同人寫的集註,子書當然也要買。

史書就算了,可以在尊經閣看。

他現在除了在尊經閣練字,就是在尊經閣看史書。

那些喊著史書要背會的,都是假的。

可讀到什麽地方,需要查閱資料,還是要翻一翻,這才是資料書真正的作用。

如果全都背會,他都能背到頭發花白。

書山書海,可不是白說的。

選了手頭的一本書,又買了不少紙張,再買兩支耐用的毛筆。

他之前捂在手頭的二兩四錢,直接沒了一兩四。

別的就罷了,書是真的貴啊。

李廷錢飛他們也買了,三個人還是湊著買,都買對方沒看過的,這樣湊著也算一套。

錢飛家雖然有錢,可也不是冤大頭。

“還是你們會買,我少賺多少銀子啊。”胖老板自然是開玩笑,看著紀元,又附贈了本書,“這本你們拿去看,不值什麽錢。”

“是今年建孟府童試第一的文章。”

真正的名字是,《天齊國化遠三十二年建孟府童試錄》。

童試分三個考試。

縣試,府試,提學院道試。

這本書把各縣縣試第一的文章,府試前十的文章,提學院前三的文章,全都收錄到裏面,供學子們查閱。

因為是官府出資編纂,買的時候基本都是印刷價,所以胖老板舍得給他。

當然,也因為紀元他們花了不少銀子。

這書很能看出各縣考題的區別,也能看出題人,以及當地閱卷官的喜好。

重點也是府試的題目,以及提學院的重點在哪。

對紀元他們還第一次學五經的人不算什麽。

但對準備明年童試的學子,卻是很有用的。

二月開始的縣試,四月的府試,五月的提學院道試。

現在九月初,書便印出發到下面,可見建孟府學風之盛。

也跟當地有印刷作坊有關。

回去之後,紀元翻開一番,再對比自己寫的文章,又跟上面做參照。

丙等堂的學生們跟著紀元一樣,學著來寫。

但怎麽寫,都覺得差點東西。

尤其那文章,平日自己寫倒還行,如今看了各縣第一的,那就不經看了。

“如何寫文章,還是乙等堂教得多,你們不必憂心。”早上過來上課的四書夫子看了看,笑道,“你們不過初學經典,文章裏能有一句入眼的,就不錯了。”

夫子博士們雖嚴厲,但也不會揠苗助長,第一時間沒繼續教書,而是拿了學生們的《童試錄》,幫他們重點分析。

一上午下來,不少學生都有了感悟。

這更知道,自己所學的那點,對比淵博知識來說,就像在一個巨大無比的西瓜上,啃破了一點點皮。

但這樣學著學著,心裏便有底了。

終於有一日,他們說不定也能上這童試錄!

日覆一日,轉眼到九月底。

如今考試難度慢慢上來。

四書背默已經免了,變成抽題來做,上午考四書四道題。

下午考《詩經》《尚書》,一本抽一題。

四書的題目,也已經從講這句話的含義,變成這句話蘊含了什麽道理,你又明白了什麽。

寫含義簡單,寫自己的道理卻難。

既要切中題目,還要有獨特的觀點。

雖說以前他們多少寫過這樣的文章,可用來考試,還是頭一回。

比如說被學生們不住搖頭的這句話。

上午考四書,其中一道題目為:“順天者存,逆天者亡。”

順從天道就能生存,違背天道就會毀滅。

下午考周易,又一道題目為:“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此句話雖然流傳甚廣,但至今,乃至紀元上輩子時,也為這句話真正的含義爭論不休。

比較通俗地講,天的運行規律很好,君子應該效仿天道自強不息。

兩道題似乎都在講天道,往小了講是在講命運。

此題解法有許多。

可以從大方面講天道的運轉,因為天道不停轉,人效仿天道似乎就能生存。

但順天者存的上一句,又是說:“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賢役大賢;天下為道,小役大,弱役強。斯二者,天也。”

大概意思是,天下有道時,道德低的被道德高的去役使,笨的人被聰明人役使。

天下無道時,不講道德聰慧與否,只講李強的強弱。

但這兩種情況,都符合天理。

這似乎解釋了“天道”。

《周易》裏的天行健的天道,又是另一回事。

它並不以人的品德高尚與否,決定大道小道。

只是告訴其他人,按天體一樣運轉不息,是君子應該做的。

都在講天道,都在講生存。

卻又像完全兩回事。

仔細看,又像一回事。

至於是不是一回事,那不太重要。

因為兩個觀點都沒錯,都有自己的道理。

那你就把自己道理寫出來吧!

跟打辯論賽差不多。

正方反方都有話說,都有對錯。

是對是錯!辯論吧!

學生們上午還在為藍方搖旗吶喊,下午就要為紅方加油助威。

也是難為他們。

但說實話,如今學生的學問,還沒到真情實感打辯論的環節。

他們就像打辯論賽的參賽隊伍,對正反方的看法,或許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只是要表達所代表觀點的想法。

只有學得更多,學得更深。

才能建立高階的思想觀,才會形成自己獨有的觀點。

就像人寫試卷一樣。

普通人從第一題開始做,這沒錯。

從最後一題開始做,也沒錯。

只有寫卷子寫多了的人,才能分析出來,自己到底喜歡哪種做法,到底哪種方法對自己最有利,是真正喜歡並熱愛的。

熱愛並支持一個觀點,必然是要自己熟悉並了解的。

現在丙等堂的學生,不過初學五經,遠遠達不到熟悉二字,特有的觀點更為形成。

所以這樣的題目對他們來說雖然不好寫,但等到以後建立自己的認知觀時,更會知道夫子們每天都在出什麽題目給他們。

而丙等堂的夫子博士們,正在這條路上,帶他們越走越遠,越走越深。

雖然學得不深,但並不耽誤學生們在上午的問題,跟下午的問題裏自己打架。

打到最後,對自己所寫的內容也不甚自信。

這樣寫出來的文章,自然差了很多。

紀元不同。

紀元只當試題來做。

什麽樣的問題,就有什麽樣的答案,不能一概而論。

九月底考完試,也就他還有心情再學一篇文章。

第二日公布的排名,紀元穩坐第一。

蔡豐嵐邊搖頭邊覆習其他四經,自己趕緊考入乙等堂吧,考進去了就不跟這個考試怪物在一起讀書了。t

秋去冬來,十月的天氣頓時寒冷起來。

安紀村那邊的青儲料也已經做好,紀元收到安叔公他們那邊的口信,心裏也放心了。

今年不用他多操心即可。

縣學這邊,課程要上到十一月二十才會放冬假。

如今天氣漸冷,冬衣也要重新拿出來。

不拿也就罷了,紀元剛穿上,就發現去年還大一些的冬衣,今年已經小一寸。

看來今年沒少長個。

不過這衣服還要拿到鋪子裏添些衣料,不然短半截既不保暖也不好看。

窮人家做衣服,自然不是衣服短了便換一身新的。

而是在袖子褲腿衣領乃至衣擺處縫一圈布料。

更精細的,自然是把衣服拆了,按照邊線重新添補,重新封上。

紀元今年長得快,身板也寬了些,肯定要後者,不然肩膀處肯定很窄。

雜事處理完,紀元又去買了些骨頭,冬日給房老夫子燉點骨湯喝。

房老夫子喝著湯,對紀元的字稍稍滿意,一年的練習時間,他的字總算長進了些。

轉眼,紀元都來縣學一年了。

年底事情也多。

對普通學生來說,自然是著急十月底,還有十一月二十的大考,也叫歲考。

考好了,會有獎勵。

考差了,冬假的課業會翻倍。

紀元雖然不用擔心這個,卻在觀察蔡豐嵐的另一個考試。

對蔡豐嵐,常慶,蔣克,他們這些學了一遍五經,又學了幾年四書的學生來講。

除了十月月考,冬假前的歲考之外。

他們會在十一月二十五左右,進行升堂考核。

從丙等堂升入乙等堂的考核,紀元很想了解。

紀元有心結束丙等堂的課程,估計明年就要跟著一起考,自然要看看蔡豐嵐他們是如何學的。

十月,十一月轉瞬即過。

甲乙丙三個明倫堂的學生們齊齊嘆口氣。

歲考真的太難了!

甲乙不用說,題目讓他們直撓頭。

丙等堂的考試更讓學生們抓耳撓腮。

四書的考題不用說,大家都快習慣了。

五經裏面已經學了三科,現在三科混著考,更讓人頭大。

夫子們就算不是有意為難,還是讓學生們絞盡腦汁思考,到底學了什麽,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文章起筆,他們是真不會啊。

四書義題的文章也在進一步加深難度。

不出意外的話,明年夫子們就會淺顯地講解文章的要義。

如今的基礎再不把握好,如今寫文章。

歲考成績出來得也快,夫子們從不會在這種事上拖泥帶水。

“第一又是紀元!”

“八月之後,他就一直是第一啊。”

“明明年紀最小,卻拿得第一最穩。”

“可怕,咱們縣學,不會出個十二歲的秀才吧?”

最後一句話讓大家沈默。

看樣子肯定會啊。

“丙等堂明年學禮記,後年學春秋。”

“也就說,至少還有兩年時間,等紀元十一的時候升入丙等堂,第二年十二歲就能去考秀才。”

好可怕的人。

十二歲的秀才,再加上他本人的勤勉聰慧,前途不可限量。

“不知道蔡豐嵐怎麽想。”

“蔡兄豁達,再說他正在愁升堂考核,估計也就難過一會。”

蔡豐嵐確實如此,看到歲考第二的時候,心裏還是有果然如此的感覺。

稍稍平覆下心情,便準備三日後的升堂考核。

紀元就在蔡豐嵐旁邊,蔡豐嵐也不藏私,介紹道:“升堂考核不設名,只看真才實學。”

“故而我與參加考核的其他十一人,並不存在競爭關系。”

“大家在一起多學多問才是好的。”

“雖然咱們在學五經,升入乙等堂的要求也是學完五經。”

“可你也知道,童試作為科舉裏最簡單的考試,重點還是在四書上。”

“所以考核的重點,也在四書。”

“四書看著少,可必須引經據典,多讀多看,更要多練。”

聽著蔡豐嵐介紹,其他學生也暗暗記下。

這對他們後年考乙等堂有很大幫助。

大家也沒多打擾,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今日歲考成績都放了,除了要考乙等堂的十二人之外,其他學生都可以歸家。

甲乙兩個堂的學生早就走了。

也就是他們想聽聽怎麽個考乙等堂的方法,這才留下。

錢飛也在收拾東西,在這讀書一年,學堂裏雜七雜八的東西極多。

“紀元李廷,你們有什麽重要的東西,可以暫時放到我家保管。”

“也省得你們搬來搬去。”

冬假時間長,十一月二十一放假,等到明年正月十六才開學。

學校裏的書本物件,收拾不好很容易丟失。

紀元跟李廷也不跟錢飛見外,搬了這些東西到錢飛家中。

紀元挑選冬日要看的書,又去買了許多筆墨紙硯,冬日是放假,也不能松懈。

夫子們留的課業要寫,自己也不能懈怠。

見紀元如此,錢飛李廷他們跟著學。

都說良師益友,紀元這樣的,真是益友。

紀元好笑,他是想趕緊考出去。

他打定主意要跳級,肯定要更加努力才是。

不過誤打誤撞,大家都努力認真,這也是好的。

東西收拾好,又在縣城采買不少東西,紀元就聽到熟悉的聲音:“紀元!這裏!”

安大海招手:“你東西都買好了?怎麽不等著我們一起。”

“你們來接我,也不好讓你們多等。”

因為青儲料的事,紀元跟安叔公家多有往來,他家自然知道紀元什麽時候放假。

安大海也在年前回了家,天寒地凍,也跑不了太遠,索性趕著牛車來接紀元回去。

一路上,安大海講了最近安紀村的事,又講了趙夫子的私塾如何受歡迎。

還說他們青儲料賣得特別好,現在已經銷售一空,紀元回去之後看看賬本,就能分錢了。

紀元聽得也有意思。

最後還講了紀三叔家的事。

紀利跟他爹紀三叔染上賭博的毛病,要知道賭博是有癮的,有時輸有時賺。

在這上上下下期間,自然成了癮。

“他們上陣父子兵,一起賭,一起玩。家裏的活都是紀三嬸幹。”

紀三嬸自然也不會那麽聽話,跟那父子打起來,特別是紀三叔,打的胳膊都斷了。

可就算胳膊斷了,依舊去賭。

紀三嬸還想打紀利,竟然被賭癮上來的紀利反打回去。

一聽到這些,紀元就頭疼。

“放心,最近他們家高興著呢,說是贏了不少銀子,應該不會找你。”

這就好。

紀元想到他對紀利說的那句話。

告訴他你爹有賺錢的法子。

這人既蠢又笨,真的聽進去了。

又或者,他也知道這事不對,但就是懶得幹活,直接陷入泥潭。

他家過的這般“精彩”,怪不得下半年那麽安生。

“小黃呢,他們沒有苛待小黃吧。”

“怎麽會,小黃是他家最值錢的物件了,也幫紀三嬸幹了不少活,誰會舍得打。”

倒不是他們多珍惜多喜歡牛,是因為牛能替他們做工,替他們掙錢。

小黃沒事就行。

紀元徹底放下心。

整個冬假,紀元就在學習,賺錢,看紀利家八卦中度過。

青儲料賣得確實很好。

縣城牛家買了不少回去,竟然在年前又問能不能多買一點。

這就是知道青儲料的好處了。

可惜今年安叔公家出動上下老小,也只做了六萬斤,在紀元放假之前,全都賣光。

縣城牛家有些失望,更說明年一定要多給他留一點。

堡李村李家更不用講,他家已經是紀元青儲料的固定客戶。

同村的也差不多。

還有的是因為安大海獸醫的緣故,跟著試著買了些。

結賬的時候,依舊是安家大娘子管事管錢,安二娘子寫賬本。

不知為何,安二娘子看著很是疲憊,只有安靜記賬的時候才能得一些松快。

屬於紀元那一份也拿了過來。

不過今年的收成好,其他飼料的價格都在降。

即使他們的飼料跟其他幹料不同,當時紀元跟安叔公商量的,還是把青儲料的價格降了降。

若仗著奇貨可居,惡意擡高飼料價格,不日官府就會找上門。

說實話,他們現在的規模已經不小,官府就算過來收稅,都是合理的。

六萬斤的青儲料,扣掉自家用的,給小黃留的,剩下的每斤兩文錢。

賺來的銀錢,扣掉一部分材料錢,工具錢,其他的二八分賬。

即使今年飼料價格下降,但賣的飼料多,紀元得到手的銀錢,也有二十六兩銀子。

這銀錢可是不少了。

紀元就沒見過這麽多銀子!

安叔公他們那得了八十多兩,但也是一家三十幾口分。

算下來,紀元的腦力勞動比體力勞動賺錢多了。

“在外面我只說給你幾錢銀子。”安叔公道,“你三叔跟你堂哥紀利,如今賭癮很大,若讓他們t知道,你就沒安生日子了。”

紀元點頭,感謝道:“是了,一定要幫我瞞著。”

“多謝安叔公,大娘子,二娘子。”

安大娘子對紀元就有好感,又因安大海當獸醫的事,更是熱心,她說什麽都不會講。

安二娘子道:“讀書確實費錢,你多攢些,以後用處多了的。”

這話也是理解的意思。

安二娘子娘家弟弟是秀才,她自然明白。

不過聽她話裏的想法,好像她弟弟花錢更多。

安小河倒是跟他說了原因,小河舅舅在府城讀書,一年的其他花銷就要二三十兩。

平日還要姐姐給他補貼。

好像是安二娘子又寄錢過去,所以有這樣的感慨。

紀元心裏是有些奇怪的,他雖然別的花銷不大,買筆墨紙硯卻比一般人要多。

如果在書籍筆墨更便宜的府城,應該花不了幾十兩銀子?

還是因縣學包吃住的緣故。

紀元並未多講,畢竟是別人的家事。

他去年除了最後買書之外,沒有花太多錢。

本以為過年回來要炭火之類的東西,也要些銀子,但他歲考第一,學校發了些布料米糧炭火。

所以紀元只要買點吃食即可,還割了些豬肉,又買了兩只雞帶回到趙夫子家中。

他過年吃住都在趙夫子這,自然要備下禮物。

總的算下來,年初帶出去的一兩六錢銀子,年末還剩一兩。

這自然還有他平時意外所得。

現在身上,則有二十七兩。

紀元平時頂多買買筆墨紙硯,這些銀子夠他花很久的了。

正想著,紀利家又傳來消息。

年前紀利家還熱熱鬧鬧,好像是父子上陣贏了不少銀子。

這才大年初六,好像贏的錢全都賠進去,氣得他們天天在家罵。

紀元想笑,還真把賭博當賺錢的營生。

十賭十輸,十賭九騙,還真以為是假話嗎。

紀元又寫了篇大字,趙夫子在旁邊看著暗暗點頭。

僅僅一年的時間,紀元的字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趙夫子感覺,用不了一兩年,紀元這手字絕對會比自己的要好。

一直到過了正月十五,紀元收拾好東西,直接回縣學。

這期間,紀元除了去看小黃之外,也沒踏進三叔家裏。

去的時候,他們家也沒什麽人,這對父子賭癮越來越大,要麽出去吃酒,根本不著家。

其實紀元有些奇怪。

他家這般,是怎麽攢下銀錢的,還是說之前沒有這樣不堪。

這些倒也無所謂。

以紀利一家的情況,如今已經對自己構不成威脅。

過年的時候不回紀家,村裏人也沒說什麽,甚至村長都讓他遠離紀利父子,不要沾染他們的惡習。

可見這一家在村裏如何地人厭狗嫌。

回縣學之前,紀元又看了看小黃,私下拜托安大娘子:“若他家賭到要賣牛,還請幫我買下,暫時養在您家裏,我會送銀子過來。”

小黃跟他的情誼不同。

他剛穿越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小牛。

之後在窗外讀書,也是牛在陪伴。

甚至沒有冬衣的寒冷初春,同樣靠著照顧小黃的名義,住進廚房。

這才讓他熬過來最艱難的一年。

人的恩情要報答,牛的恩情同樣要報答。

安大娘子應下,又道:“看他家這樣,賣牛是遲早的事,我肯定第一時間買下。你家小黃也聰明。”

紀元再次謝過,提著東西回縣學。

十歲的他有些力氣,身量也比尋常十歲的孩童要高。

加上每日鍛煉,看著氣質不同,眼睛也明亮得很。

若不是這身帶了補丁跟接了一截的冬衣,只覺得他出身不俗。

又是一年了。

在這個世界讀書的第三年。

想來今年年底,就要嘗試考入乙等堂。

必須更加刻苦才行。

今年的目標,一本禮記,一本春秋。

再讀更多集註,好讓四書的解意更加清晰。

新年新氣象。

就定個小目標。

考入乙等堂!

爭取在明年這個時候,準備考秀才。

時間可不等人啊!

都說出名要趁早,這考功名同樣要趁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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