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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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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第24章

紀元急匆匆地跑到安叔公面前, 把劈柴的安叔公嚇一跳,手裏的斧頭都要掉了:“前幾日不還說,要等幾天再賣嗎。”

如今已經是臘月, 大多數人家的牛羊吃了近半個月幹草, 所以安叔公早就想賣。

只是紀元講, 剛入冬, 各家牛羊掉膘不是很嚴重,估計沒人願意額外花錢買青儲飼料。

現在不同,現在都臘月了,各家牛羊的掉膘肯定嚴重。

紀元說了原因,又道:“冬日了,我也確實缺錢。”

安叔公看著穿了單薄衣裳的紀元, 點頭道:“好,那就開始賣飼料。”

說做就做,紀元對此早有想法。

冬日,不僅人難熬, 對牲畜來說也是一樣。

拿養牛來說, 冬日的飼料, 飲水,防寒,每一種都格外重要。

其中飼料來講,牛的食量很大,每日要吃體重百分之五的草料,所以養牛的人戶都會提前備好可以過冬的草料。

但即便如此, 各家的牛在冬日也會體重減輕。

對牛來說, 營養也要均衡,只有幹草料, 沒有春夏那樣豐富的鮮草,體重自然而然下降。

俗話還有說一千根稻草,比不上一根青草。

原因就是稻草的營養不如青草豐富。

從十一月到十二月,安紀村其他人家吃了一個月幹草的黃牛,自然會比之前要瘦。

但安叔公家就不同了。

入冬之後,紀元便按照科學的配比,養牛。

小黃,以及安大戶家的兩頭牛,全都是幹料跟濕料混合。

不僅如此,六口青儲窖的青儲飼料不同,還要搭配著來。

各類野草做的青儲料,以及小麥稭稈,豆子稭稈,高粱稭稈都要混合著來。

為的就是營養均衡。

安叔公看了都直搖頭:“這哪是養牛,比養人還精細。”

可這一個月確實有效果。

一直負責照顧牲畜的安大娘子道:“還別說,以往牛到冬天都會瘦,今年卻沒有。”

一個月的時間,足以讓紀元養的三頭牛,跟村裏其他牛有對比。

特別是安叔公家懷孕的母牛,牛棚裏鋪著稻草,喝水的時候,也是紀元不辭辛苦燒了溫水,水太涼的話t,牛就不願意多喝,也會讓牛瘦下去。

所以他家的牛養得精神奕奕。

越壯實的牛,越不容易生病,誰看了都喜氣。

現在決定賣青儲飼料,安大戶把劈好的柴火放一邊,問道:“那怎麽賣?說實話,我也跟其他人說過。但誰家養牛不備飼料,你叔嬸那麽懶的人,都把飼料備得足足的,沒人願意突然買。”

這就是問題,冬日大家都備料,也就不會額外買。

紀元指著牛棚裏的兩頭牛:“靠著他們賣。”

說罷,紀元話鋒一轉:“安叔公,小黃是不是該上牛鼻環了,算起來也到時間。”

安叔公點頭:“是啊,一歲多了,該上了,你叔嬸正找人呢。村長家大兒子會這手藝,估計就這兩天。”

“您說,要是村長家兒子看到小黃養得那麽好,會不會奇怪?”

“肯定會啊。”

“那等到您家母牛生產,也要請人來幫忙吧?他們要是看到您家的孕牛都長得這麽好,會不會問原因。”

“肯定會啊!”

紀元一連兩個問題,讓安叔公直拍大腿:“好小子!聰明!”

安叔公現在越看紀元越順眼,誰家要有這樣的子孫,還愁家裏不發財?

臘月初三,紀元從私塾回來,就看到三叔家牛棚裏好幾個人。

往裏面一看,都是村裏幫閑的,領頭的自然是安村長的大兒子,他會給牛穿牛鼻,動作又快又準,牛會少受很多罪。

這就是安正飛安長孫的爹,平日在外面做事,過年回來的。

剩下幾個人也眼熟,都是村裏的。

別人就算了,安叔公的三兒子也在裏面,安小河的爹平日愛做些雜七雜八的事,在村裏算勤快的,但放在安叔公家裏則一般般。

安老三給紀元使了個眼色,大聲道:“你家的小黃養得好啊,一歲多的牛,頂別人一兩歲的了。”

紀三叔被誇了,笑容都掩不住:“肯定啊,不看我們平時怎麽養的,小黃喝水喝的都是溫水啊。”

村人撇嘴,你養的?

分明是紀元養的。

紀三叔以前可是村裏出名的懶漢。

紀元支起耳朵聽著,小河爹肯定是安叔公派來當托的!

果然,安老三又道:“看看,這體格子,明年村裏租牛,你家牛肯定被搶著租,能掙不少錢。”

紀三叔更高興了。

給牛穿鼻環的正飛爹也看了看,其實他剛看到牛的時候就想說了,順嘴來了句:“不止是餵溫水的原因吧,我家牛冬日也喝溫水,還瘦了好幾斤,我爹心疼得要死。”

來了!

紀三叔答不上來。

紀元道:“是因為我餵小黃吃了青儲料。”

青儲料?

是什麽?

村裏其他五六人一頭霧水。

經常在外面跑的村長大兒子,正飛爹看過來:“青儲料?是挖窖儲藏的青飼料嗎?”

他在外面做的就是穿鼻環的營生,見過養牛的人戶也多,聽說過這種東西。

紀元點頭:“是啊,秋天那會,做了好多呢。”

安老三好像剛回過神:“哦哦,就是我家大嫂讓人挖的六口窖,做的就是這個?”

“對,冬日給牛補充營養,冬日不掉膘。”

紀元最後一句,直接把青儲飼料的作用說出來,深深刻在眾人心裏。

如果說給小黃穿鼻環,是聽了進去這句話。

但沒過幾天,給安大戶家孕牛接生,就能更加清楚看到青儲飼料的好處。

冬日裏生的小牛犢啊,都能胖乎乎的。

誰看了不覺得喜歡。

冬日裏這些小牛不容易養成,養了也是瘦得很,看人家剛出生的小牛,多精神,一看就健康。

這樣的牛犢,百分百能活,過了冬賣出去,就是三五兩銀子。

村長家當天晚上便來買青儲飼料,一買就是上百斤。

他家雖然只有一頭牛,但從現在到春日草長出來,至少還要兩個月,上百斤都買少了。

紀元坐在安叔公面前,看著桌上的銅板。

村長家買了一百五十斤,那就是四百五十文!

但他忍住心動,開口道:“再等等吧,還要扣掉你們的成本,之後才是分給我的。”

安叔公剛想跟小孩解釋這些東西,沒想到紀元竟然自己說了。

怎麽辦,又想讓紀元當自家孫輩了,可惜。

兩人在主屋裏談話,外面安家其他人有些不願意,大家都在飯廳等著安叔公跟紀元出來才能吃飯:“紀元一個小孩,怎麽天天找咱們公公,是不是占便宜沒占夠啊。”

說話的是安家其他媳婦兒,安大娘子瞪過去:“胡說什麽,人家紀元什麽時候占便宜了。”

“還說呢,咱家幹活一向都是自己家,誰跟你啊,還請了幫手。現在不僅一天兩頓飯吧,考試那會一天三頓飯,頓頓都有葷腥。”

安叔公一家三十幾口人,天天有嘴唇碰嘴唇的時候。

當時安大娘子請紀元過來幫忙照顧牛,便是頂住了壓力,特別是其他媳婦知道,那紀元不僅幫她照顧牲畜,還幫安大海提高成績,更不爽了。

最近一段時間,紀元也是天天過去,跟回自己家沒區別。

以前紀元吃飯,還是安大娘子盛了放到廚房,讓他自己吃,現在都被安叔公請到安家飯廳,有些人自然看不慣。

又有人開口:“是啊,說是為了考縣學,現在考上了嗎?十月初的考試,現在都十二月初了,肯定是沒考上啊。”

“蹭吃蹭喝的,還讓咱們去挖窖。”

這說話的是安叔公一個侄子。

眼看飯廳要吵起來,主屋的門打開,安叔公心情顯然極好,開口道:“來,吃飯。”

這自然是招呼紀元。

安大海也把他拉著坐下。

安家人分了好幾張桌子,紀元肯定跟最熟悉的人坐一起。

安家老大,老二,老三。

大娘子,二娘子,三娘子,大海,小河,都在這。

村裏也沒什麽食不言寢不語的話,安大海邊吃邊道:“明日私塾最後一日,只上半日就好,下午我們砸冰釣魚吧。”

安小河剛想答應,安二娘子看過來接話:“明日肯定會布置冬日的功課,去年冬日功課沒完成,開春還挨打了,今年可要好好讀。”

紀元也想起來,他剛過來那會,趙夫子確實在考究大家的功課,把趙夫子氣得不行。

他們聊著,安家其他媳婦兒道:“還讀呢,那桌子上三個人都去考試,考試吃得那樣好,讀書也費了不少錢,考上了嗎。”

這話一說,紀元他們桌子上的氣氛更僵,主要是安大娘子跟安二娘子不高興。

她們妯娌平時不太對付,但主要矛盾,也就在孩子學習上比較。

現在頗有些同仇敵愾的意思。

但縣學成績遲遲不下來,讓她們也覺得,或許是三人都沒考上。

安老三大大咧咧:“知道正榮縣加上隔壁幾個縣過來的考生有多少嗎?”

“六百多!”

“六百多選二十,你考一個看看?能進去已經不錯了。趙夫子都說讓大家長長經驗,趙夫子的話你不聽?”

安叔公拍了下桌子:“吃飯!”

有安叔公發話,眾人埋頭苦吃。

安大海又給紀元使眼色,問他明天去不去釣魚,河面的冰雖然凍住了,但砸開個小口,還能釣。

紀元搖頭,低聲道:“這幾日不要亂跑,咱們一起去賺錢。”

賺錢?!

如何賺錢?

安大海心中疑惑,卻本能相信紀元。

管他呢,跟著紀元肯定沒錯。

安大海疑惑,安小河同樣好奇,但他明顯不能去,還是要回屋讀書。

所以,紀元到底有什麽賺錢的法子啊。

賣青儲料嗎。

村裏能買的都買過了呀。

還能賣給誰。

臘月初七,私塾正式放假。

趙夫子在講臺上說了許多,下面早就人心渙散。

這可是放假最後一天!

誰也坐不住啊!

趙夫子無奈,看了看外面凍著的紀元,開口道:“走吧,記得溫習課業,記得明年二月開學。”

學生們歡呼一聲,立刻收拾東西,終於放假了!

紀元指著腦袋看向裏面,這氣氛讓人懷念,看來哪裏的學生都一樣,聽到放假都是同樣的興奮。

等大家走得差不多,紀元把自己的桌子搬進私塾,趙夫子打掃私塾,歸置桌椅。

趙夫子看著紀元的單衣,欲言又止,最後道:“我已經去了書信,問問縣學還不放榜的緣由。”

紀元道:“咱們縣是有什麽事嗎?”

紀元也好奇。

算下來兩個月了,學校的入學考試,也不至於這樣啊。

肯定有事耽擱。

趙夫子搖頭,又點頭:“聽說衙門行色匆匆,連許多案子都推遲了。”

正榮縣的縣令一向勤勉,這種事確實古怪。

“反正在哪都是t讀。”紀元道,“也不在一時半會。”

趙夫子見紀元豁達,也跟著笑:“沒錯,反正你們還有的學。老夫肯定會把畢生所學教於你。”

紀元心裏說不出的感動,只能更加勤快收拾東西。

做完私塾的事,又幫忙收拾小室。

此處等到明年春天才會再次開啟。

也不知,自己會不會在了。

私塾外面的小棚子也被收起來,趙夫子摸摸紀元的頭,讓他穿上披風再離開。

從趙夫子私塾離開,紀元又去了安叔公家中。

不是他想去啊,是青儲飼料正式售賣,他要跟著記賬。

安叔公,跟安老大,安大娘子都不識字,他跟著不僅是記賬,也因這事有他的一份,自然要他過手。

等賬本拿回來,再讓識字的安二娘子過目,到時候好分錢。

這記的哪是賬,分明是他的錢!

安叔公帶著安老大,安大海,還有紀元準備出門。

雖說冰天雪地,但為了賣出飼料,還是要走動的。

不能讓青儲飼料砸手中。

最近幾日,安紀村裏養了牛羊的,基本都買了青儲料,加起來也有一千多斤。

但這零零散散的,還不到他們儲藏的零頭。

按照安叔公的說法:“想要賣出,還是要隔壁堡李村養殖大戶李家,他家春日販牛,秋日販羊,冬日裏圈裏都有一百多頭牛羊,四五匹馬。有時候縣外的指揮營,都會在這他補點草料,可見他路子廣,經手的牛羊也多。”

安叔公家的牛羊,多也是從李家買的。

“不過他難說話得很,平日裏拿下巴尖看人,咱們過去都要仔細點。”安叔公在安紀村人稱安大戶,頗有幾分臉面,但在李家那,還是差點事。

好不容易到了堡李村,一到李家,就被安排在門房等。

安老大脾氣穩,兒子安大海卻有些坐不住,紀元朝他搖搖頭。安大海才又蹲下等著。

沒辦法,他們是要賣東西的,自然要低頭。

過了半個時辰,那邊才說:“我們李家已經備足草料,根本不需要。”

說話就要趕人,紀元直接道:“您可通傳了,我們帶的是青儲料,用秋天青草稭稈保濕做的新鮮草料。”

回話的小子皺著臉,顯然沒聽懂,安叔公一看便知,這人沒把青儲料說明白。

“什麽青儲料,你們趕緊走吧,在我家買了兩頭牛就想做生意?”

這人不懂青儲料,也沒記住紀元他們交代的什麽是青儲料,估計胡亂給東家回話。

這會被戳中,直接惱羞成怒。

紀元也不生氣,繼續道:“勞煩再通傳一聲,我們做的飼料可以代替一部分青草,養牛養馬,冬日不掉膘。”

他盡量把話說得簡短,只要照葫蘆畫瓢傳達即可。

紀元又在袖子裏摸了摸,他就剩五個銅板,剛要拿出來,聽到旁邊有個聲音:“紀元?”

紀元往那邊一看,竟然是認識的人。

上次在縣學考試認識的李廷!

堡李村,李廷。

沒想到竟然是他家。

“真的是你!”李廷驚訝道。

“大少爺,你怎麽來了。”門房的人隨口道,看樣子對他口中的大少爺並不尊重。

李廷並不理他,徑直到紀元身邊。

紀元把緣由講了講,李廷道:“若冬日真的不掉膘,確實也需要,我去找我爹說說。”

“大少爺您可別去,夫人跟二小姐,小少爺正跟老爺說話呢。”門房再次勸阻。

紀元看著,就知道裏面有原因,只是不好多問,李廷直接離開,讓他放心。

等他們都走了,安叔公才低聲道:“這家大少爺是前面那個夫人生的,現在的夫人是續弦。”

“這產業有一部分,也是續弦帶過來的。”

怪不得李廷家裏產業不算小,當時去縣城考試時卻是自己一個人,穿著也不算太好。

想來有繼母就有繼父,這話古今都沒錯,更別說後來的李夫人還自帶了財產。

那一家人和和美美,有兒有女,李廷顯得便很多餘。

不多時,李廷過來道:“紀元走吧,我爹說把東西拿過去看看,他說他聽過青儲料,也見過,只是咱們周邊幾個縣都不會做,要是有這好東西,他肯定買。”

安叔公跟紀元想得沒錯!

作為養殖大戶,堡李村的李家果然知道青儲料。

只要稍微問問,他們就會感興趣。

大海爹一個人挑著扁擔,兩頭都是帶過來的青儲料,為了防止凍壞,外面還鋪了厚厚的稻草,他不讓紀元跟安大海擡:“這麽重,再累著你們。”

安叔公在前頭走著,李廷看著安大海一家三口,眼裏難免有些羨慕,不過他還有其他事想問:“紀元,大海,你們縣學成績出來沒。”

“沒呢,你呢?”安大海也道。

“我也沒有,按理說不該這麽長時間。”李廷搖頭。

那邊青儲料擡到李老爺的面前,李老爺也不嫌臟,擼起袖子翻翻看看,眼裏流露出驚喜:“好東西,確實是好東西。”

旁邊李夫人道:“拿來我看看。”

李老爺連忙拿過來,李夫人還聞了聞:“這是發酵了?不錯。”

說罷,李夫人才看向安叔公他們,開口道:“我前面夫家原是隴西養馬的,隴西那邊就有做青儲料的法子,再嫁到關內就沒見過了,你們開個價吧。”

隴西便是甘肅,那邊是著名的養馬地,對草料很是在行。

關內確實少見。

李夫人是個識貨的,而且她直接開口買賣,說明也能做主。

紀元到底是個孩子,翻過年也就九歲,剩下的自然是安叔公去聊。

李夫人定下了六千斤的青儲料,要他們這幾日就送過來,再冷下去,路上也不好運。

聽意思,李夫人還想要秘方,被安叔公圓了過去,算是打消念頭。

畢竟這東西也算機密,沒人會輕易賣出,李夫人也懂。

紀元心裏算著,這六千斤一賣,青儲窖也算空了,單這一筆買賣,就能賺十八兩銀子。

給他兩成,那就是三兩六錢。

只要出主意,就能掙這些錢,以前做夢也想不到啊。

這跟白撿又有什麽區別。

契約簽之前,安大海跟紀元都看了一遍,確實沒問題,又給了定金,買賣就成了。

青儲料的買賣做完,一直打下手的李老爺忽然道:“剛剛廷哥兒說,你們十月初也去考縣學了?成績出來了嗎。”

紀元答道:“還未,聽夫子說,衙門最近忙得厲害,許是耽擱了。”

李老爺松口氣,那邊李夫人雖然面色淡淡,倒也沒說什麽。

一行人被留下吃了口熱茶,暖暖身子再走。

李廷又跟紀元他們多說了會話,總算找人傾訴縣學的事。

紀元也再次謝過李廷,若不是他,估計賣青儲料還會再多些麻煩。

李廷擺手:“我爹跟繼母都是識貨的人,你們只要把消息傳到他們耳邊,他們肯定會買,我也就是捎個話。”

“現在就盼著縣學成績快些下來,成不成的,有個消息。”

紀元跟安大海同時點頭。

他們也是這個想法啊!

考試成績懸在那,難受得很。

回去的路上,紀元的腦子都沒停過,拿出隨身攜帶的筆,在賬冊上寫寫畫畫。

等到青儲料送到李家,他就可以分錢了!

今年做了一萬兩千斤的青儲料,小黃的,還有安家牲畜自留的,一共賣出去九千斤。

去掉當時收稭稈的十幾兩銀子,剩下的都是利潤!

人力?

人力在農家人這,根本不是成本,力氣而已,他們最不缺的就是這個。

甚至安叔公自家的稭稈填進入,也未算在裏面。

人力,自家的稭稈,運輸等等,這些賬都是安家人自己算。

紀元只拿兩成,自然只算明面上的賬即可。

人還未到安紀村,紀元已經知道自己能賺多少銀子了!

九千斤青儲料,賣出去二十七兩銀子,扣掉收稭稈的錢,他能得五兩四錢。

按照他平時挖野菜藥材出去賣的速度,也不知道要挖多久。

這些錢可以買多少筆墨紙硯?

甚至還可以買幾本書。

還能還趙夫子的錢。

紀元眼睛都是亮晶晶的,賺錢可真快樂!

安叔公也高興,一年忙到頭,沒想到額外的進項卻是最多的。

十幾兩銀子,夠農家人在攢很久的了。

他這一大家子三十多口,操持起來也不容易。

“明天一早就去運青儲料,運完了,咱們家殺兩只雞!”

安家人聽說,立刻激動起來,男女老少都在幫忙,又借了兩頭牛去運。

紀元自然不用跟過去,他只要等著拿錢即可。

安大戶家忙忙碌碌,引得安紀村的人都在圍觀。

他們做的事並不算秘密。

村裏也有不少人買了他家的青t儲料,如今看著他們成批成批地把青儲料拉到堡李村,眼紅得不行。

“安叔公發財了啊。”

“一斤都要三文呢,那料又實在壓秤。”

“看看人家,這日子過的。”

“等他家再出個讀書人,便徹底翻身了!”

不過說到讀書,本就冬日清閑的村人忍不住提起縣裏考試的事。

好像還沒有結果?

跟著喝酒的紀三叔似乎想到什麽,直接道:“都說紀元不成,還考什麽啊,看我兒子,直接去縣城當學徒,日子不比他好?”

“當初老子讓他去做學徒,他還不去!”

“現在肯定後悔。”

“我家要不是養個吃白飯的,肯定也能發財!”

裏面有明事理的,直接道:“紀老三你還不知道吧?人家安大戶家能發財,靠的就是紀元的主意。”

這話讓眾人一楞,又有人道:“是啊,他們做青儲飼料的法子,就是紀元教的啊。”

眾人忍不住笑話紀三叔。

家裏有個小財神!

還不知道珍惜,錢都被別人掙了吧!

紀三叔眼睛發紅,本就喝蒙了的他頓時惱羞成怒,又想到安大戶家最近掙的銀子,心裏愈發不爽。

聽說有很多銀子!

那麽多錢,都不給他!

“紀元又能讀書,又能掙錢,可真厲害。”

“他爹也不錯啊,當年在咱們村,出名的莊稼好手。”

“可惜了。”

“紀元有什麽本事!還不是考縣學沒考上!”紀三叔直接發了怒,讓眾人噤聲。

本來打趣的村人只覺得紀三叔奇怪,用得著這麽大反應嗎。

紀三叔直接推門回家,好個紀元,有賺錢的方法不給他,看他自己打不死他!

上次的鬼神驚嚇已經過了半年多,這會仗著酒勁,紀三叔又想去打紀元,反正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怎麽打紀元都沒事!

紀三叔踹開柴房的門,最近一直在裏面讀書的紀元卻並不在此。

“喪門星,去哪了。”

紀元此時已經跟著安五叔去縣城,他懷裏揣著五兩四錢!

超多的!

安叔公把錢給得利落,還同意保密。

紀元拿了自己那份,原本打算直接送到趙夫子在家中,但想著趙夫子的脾氣,定然不會收銀錢。

既如此,還是自己買了冬禮過去。

給銀子給不出去,那他就買禮物!

正好安五叔去縣城采買,他說什麽都跟過去。

不過這次,他們都沒坐牛車。

村裏的牛都被收回圈裏,上次安大戶家用牛車拉東西,都是額外多給了錢的。

按照安五叔的話來說,這麽冷的天,寧願自己挨凍,也不舍得牛挨凍。

入冬不用牛,是向來都有的規矩。

一個多時辰,終於走到縣城。

幸好紀元平時幹活多,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但身子是透心涼了,要不是師娘給做的披風,估計更冷。

所以紀元頭一個去的,就是布料鋪。

安五叔介紹:“這條街四五家布料鋪子,只有那家綢緞鋪最貴,其他價格適中,一會我幫你。”

紀元一個孩子過去,難免會被蒙騙,安五叔自告奮勇幫忙。

紀元看了一圈,趙夫子一家七口人,四個大人,三個孩子,一共扯半匹布即可。

臨近年關,物價都有些漲幅,半匹布要五錢銀子。

紀元討價還價,算是又添了些針線做添頭。

夥計都忍不住道:“你這小孩,倒是會講價,不過看你穿的單薄,要不你買身成衣?算你便宜點。”

到底是誰會講價啊!

不過紀元確實有買衣服的想法。

這一身凍得他夠嗆。

“冬日衣服是貴了些,但你看看這做工,穿身上絕對暖和,只要你二百文。”夥計把小孩衣服拿過來,紀元卻讓他拿大兩號的,省得以後再買。

二百文就是兩錢了,紀元好說歹說,算是一百八十文穿到身上,又買了頂十文的帽子,三十文的厚鞋襪,這就是他冬日的裝備了。

安五叔看著,也道:“都是窮人孩子早當家,看來確實沒錯。”

從布料鋪出去,紀元手上便多了不少東西。

各色布料加起來大半匹,針線物件,又把他穿的衣服包好,總共花費七百二十文,七錢多銀子。

這還不算完,冬日的節禮自然還有臘肉,幹果,炭火之類。

最費錢的,卻是筆墨紙硯。

這部分的花銷是紀元自己的,他買的依舊是最便宜的筆墨紙張,蠟燭也是最低等的。

卻在這上面花了近一兩銀子。

“這麽多紙,你用得完嗎?!”安五叔幫他提著買來的紙,要有半個紀元那麽高了,忍不住問道。

紀元知道自己的疏漏在哪,那手字真的難看。

趁著冬日不出門,事情也少,他抓緊時間練字才是真的。

不管縣學能不能上,他的字都要練好。

否則別說科舉了,以後真的當賬房都沒人要。

一路走過去,紀元肉疼地花了四兩多,剩下的一兩六錢被他藏得好好的。

他沒有太多機會賺錢,要再賣青儲,那就是明年的事了。

剩下的一兩六錢,是他接下來一年的花銷,不能隨便花出去。

所以書鋪裏的書他翻翻撿撿,還是沒舍得買。

不能買太多東西,省得被別人盯上!

紀元自我安慰,心道:“不知道這個世界印刷術發展到什麽地步,為何一本書就要好幾錢銀子。”

紀元跟安五叔滿載而歸,紀元這次專門給安五叔的女兒買了包糖和頭繩,又給五嬸買了時令的木簪。

趙夫子幫他許多,他記得,安五叔幫他的,他自然也記得。

這次安五叔並未拒絕,他知道紀元是個知恩圖報的,也知道他跟著安叔公在青儲料上賺了些銀子。

即便如此,紀元還是道:“賺錢可真難,賺得艱難,花完卻簡單。”

安五叔也點頭,勸道:“你還是留些錢在身上,不要全都花了。”

紀元擺手:“沒事,開春了我還能繼續挖草藥。”

安五叔聽此,心道這果然還是孩子,心裏也沒譜。

罷了,以後多照拂他吧。

安五叔把紀元跟自己買的東西放到扁擔兩頭,輕輕松松提起來,紀元看得一陣羨慕,自己要是能有這力氣,每天挑貨都能賺不少銀子吧?

紀元趕緊搖頭,想什麽呢!

還讀不讀書了!

說到讀書,紀元道:“安五叔,能陪我去一趟縣學嗎,我想去問問縣學考試的事。”

雖說縣學也已經放冬假,但想來門房還是有人的,他想去問問。

還是那句話,不管行不行,都要有數。

都來縣城了,不問問實在不合適。

安五叔自然答應,兩人一起去了縣學,沒想到門口也有人在問。

“快了,也就這兩日出成績,縣學太忙,衙門原本定好的閱卷官也有事,故而耽擱了。”門房回得清晰,想來回答過很多遍,最後又指了指縣學裏面,“學生們都放假了,咱們夫子,博士們還在忙呢。”

“最遲不過臘月十五!會把消息送到下面!”

最後一句,安了不少學子們的心。

今日是臘月十二,也就是說,最多三天時間,便可以知道結果。

紀元回去的時候,又托了附近堡李村的村人,讓他們幫忙把這個消息告訴李廷,那邊肯定也在著急。

三天,紀元回頭看了看縣學。

希望能有好結果。

回到安紀村,不少人都紛紛側目,打招呼道:“紀元,終於換上冬衣了。”

“是賣青儲料賺的吧?明年也教教我啊,我也能挖窖。”

“終於穿上厚衣服了,真好。”

紀元笑著應和,安五叔幫他把東西送到趙夫子家門口,這才離開。

趙夫子聽到外面動靜,就看到紀元和他身邊一大堆東西。

先不說那厚厚一沓的紙張筆墨,還有旁邊的布料吃食,紀元身上的厚衣服,竟然說不出哪個更引人註目。

趙夫子也聽說最近青儲料的事,雖然他不喜俗物,卻也知道,這是紀元在為讀書做準備。

特別是半人高的紙,沈甸甸的墨,都是證明。

紀元見趙夫子過來,笑著道:“夫子,這些東西,能不能放到您家中。我那放不住。”

平時東西少也就罷了,這麽多筆墨紙張,他真的看不住,三叔他們肯定會使壞。

這哪有不答應的,趙夫子家裏的三個孫子孫女也過來幫忙。

紀元自然見過他們,最大的孫子今年六歲,孫女五歲,小孫兒三歲。

紀元讓他們幫忙把筆墨放到趙夫子的書房,剩下的物件自己提著去了正廳,直接放到師娘面前:“師娘,這些布料我都是按照您跟夫子挑的,這些給良哥兒他們做衣裳。”

“還有這些炭火蠟燭,夫子讀書夜深t,您做衣服也辛苦,不能凍著。”

紀元說了一大串話,趙娘子楞是沒能插得進去話。

紀元明顯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讓師娘打斷。

他深受夫子跟師娘的恩惠,若賺了銀錢,只顧自己享樂,那算什麽弟子。

所以不管夫子要不要,他必須送出去,不送出去,他能撒潑打滾!

誰讓他現在是小孩子!

端看那布料,趙夫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布料明顯按照每個人的年齡性別買的,連針線都是如此。

家中七口人,每人都照顧到,吃食也有一大包糖,一大包糕餅,好幾塊臘肉。

看得幾個真正的小孩口水直流。

紀元自然也沒忘記他們,肯定要事事周全。

剩下的炭火,蠟燭,暖手的小爐,都是書房跟做衣服能用的。

平日趙夫子在書房讀書,趙娘子就在旁邊做針線,紀元都知道。

東西零零碎碎,全都是要緊且實用的。

趙夫子站在門口,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些物件,跟趙娘子對視一眼,他們哪能要紀元的東西。

卻聽紀元深鞠一躬:“若不是夫子跟師娘,紀元哪能讀書,您教我知恩圖報,善莫大焉,您還教我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他日見張祿,綈袍懷舊恩。”

最後一句是李白的詩,用了秦朝的一個典故。

以後發達了,會像秦朝宰相張祿一般,報答送衣服的恩情。

說張祿,或許有人不知,但要叫他另一個名字範雎,想必很多人會熟知。

此刻在這,便是在感謝夫子跟師娘贈他衣物的恩情。

趙夫子眼眶微濕,他教了那麽多學生,那麽多子弟,唯獨紀元是最不一樣了。

話說到這份上,東西自然是送出去。

紀元松口氣。

送禮物都這麽難,送銀錢更不可能了。

不枉他準備這麽多話。

一時間,趙夫子家中也歡快起來,吃到糖的小孩們高興得很,趙娘子也適時道:“元哥兒準備怎麽過年,要不然來夫子家過,正好在書房點上炭火,你們習字也方便。”

趙夫子家的書房,平日裏不僅趙夫子自己用,家中三個小孩,還有趙娘子做針線,都會在裏面。

人多的時候,家中才舍得點炭火,而且人多也暖和。

這自然是好的,紀元點頭。

選夫子家,還是選三叔家,這還用考慮嗎!

他再從安叔公家買些米面過來,就當自己的夥食費了!

這事要偷偷做,不能告訴趙夫子。

紀三叔三嬸那邊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紀元回來。

不僅紀三叔知道紀元掙到錢,紀三嬸也知道了。

聽說安叔公掙了很多錢,紀元怎麽也能分到好幾兩,這錢還不給他們!

他們養紀元那麽久,是要費銀錢的!

但紀元根本不給這個機會,就連照顧小黃,都是安大海過去。

安大海嘴裏塞著糖,一邊給小黃燒水,一邊給他換稻草,換飼料:“看紀元叔嬸懶的,真不願意照顧你啊。”

安大海平時跟紀元走得近,小黃並不排斥他的照顧。

兜裏裝滿糖的安大海也不覺得麻煩,認真照看好小黃,大大方方離開。

別說紀元給他糖了!

就算不給,這也是順手的事!

過了兩日,正在寫字的紀元忽然想到一件事。

完了。

他把縣學放榜的事給忘了!

最近事情太多,他住到夫子家中後,在趙夫子眼皮子底下,每日練他那□□爬字,到點吃飯,吃完飯寫字,竟然忘記說了!

紀元突然的動作,把讀書的趙夫子都嚇一跳:“怎麽了?”

“夫子,我前幾日去縣城,還問了縣學考試的事。”

趙夫子驚愕,不由地說:“怎麽現在才想起來,那邊怎麽說。”

要說不著急,肯定是假的。

他三個考試的學生中,紀元很有希望,若能去縣裏上學,自然最好。

等紀元說過,最遲臘月十五送消息到下面,趙夫子直接合上書:“今日不就是臘月十五?”

是啊!

不然紀元怎麽忘了!

正好安大海找過來,連忙把這消息通知給安小河。

等安小河也知道時,村長家那邊找過來了。

村長家人看著滿是雀躍,看向紀元的眼神格外不同。

誰能想到,安紀村又出了個讀書人!

還是百裏挑一的讀書人!

想想那場面,實在讓人羨慕不已。

“快點!衙門來了差爺!讓紀元過去呢!”

“還帶了好多東西!全都是給縣學學生的!”

縣學學生?

讓紀元過去?

趙夫子眼中充滿驚喜。

紀元考中了!

過了縣學的考試!

全縣加上隔壁縣,六百多考生中,他是前二十!

要知道,他才讀了不到一年的書。

“等什麽,快去吧。”

“官差手裏拿著許多物件。”

“炭火,蠟燭,兩身冬衣,筆墨紙硯,還有好多米面,都是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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