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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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 霍嶼川回來了。
宋顏在床頭櫃那兒收拾行李，見他進來擡頭看他一眼：“你做什麽去了？”
霍嶼川神色平靜，“跟前臺說我們明早退房。”
“哦。”宋顏沒太在意, 明天還要早起趕火車, 今晚得早點休息。
其實這幾天她和霍嶼川同床而臥，除了第一晚有點不自在外，後面倒也習慣了。反正都是分蓋一條被子，各自睡一頭，說白了還是室友。
等到宋顏躺床上準備入睡的時候, 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霍嶼川是去做什麽了。
——因為隔壁房的動靜停了。
今晚很安靜，安靜得房間裏偶爾有只小蚊子從窗口飛進來, 都能聽到。
這陣已經九點多了，關了燈，不寬敞的房間一片漆黑，她和霍嶼川並排分躺床兩側，誰也沒有睡著。
習慣了每晚噪音擾耳, 強迫自己閉眼入睡, 現在這麽安靜, 反而還有點不習慣。
視線不清晰的黑暗中，聽覺和嗅覺就會變得靈敏。躺在身側的人的呼吸和氣味, 都好像近在咫尺一般, 在耳膜和鼻息間縈繞。
“呃, 對了。”宋顏清清嗓子，率先打破寧靜：“你找誰幫忙湊的錢？”
靜了靜, 霍嶼川低醇的嗓音響起：“程子安。”
“哦，等廠子辦起來了, 我請你那些同事戰友們吃個飯吧，感謝他們幫忙。”宋顏知道，對於一個一百多塊工資的年代而言，能借出幾千上萬塊，這不是一般的關系和信任度。
這次她籌備塑料加工廠，也多虧霍嶼川的全力支持。
不僅幫她籌錢，還請假陪她來浙州。
“沒事。”霍嶼川說，“出門在外互相幫忙，誰都有需要朋友的時候。他們找我，我也會鼎力相助。”
這點宋顏知道，書中霍嶼川的崛起，離不開他的人格魅力，讓遇到他的人都願意信任或追隨他。這一點很難得。
幾句話說完，房間又安靜下來。
宋顏雙手交疊平躺著，翻了個身，背對霍嶼川，說：“晚安。”
霍嶼川輕輕側首看她，等明天回到江陽，他們又會回到分房而睡的局面，他再沒機會像此刻這樣，靜靜凝視著她身影入睡了。
他的嗓音低沈溫和：“晚安。”
……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坐上火車，離開浙州回到江陽。
臥鋪車廂乘客少不算擁擠，比硬座好的是，可以直接在火車上睡一覺，第二天就到了。
買的兩張票，一張上鋪一張臥鋪。
霍嶼川讓宋顏睡上鋪，方便照看行李。下鋪人來人往路過，尤其是晚上大家都睡著後，難免會有扒手竊包。霍嶼川氣勢冷峻往下鋪一坐，基本上沒有宵小敢打主意。
對面臥鋪是一對帶孩子的夫婦，看起來也挺和善的。就是那小孩晚上可能是肚子餓了一直在哭鬧，那母親焦急地哄著，對打擾到大家感到很不好意思。
宋顏見小孩哭不停，把買的發糕分了兩塊給他。
小孩一有東西吃，立馬就不哭了，鼻涕都沒擦幹凈就抱著發糕狼吞虎咽起來。那對夫婦連聲向宋顏道謝。
宋顏笑著擺擺手，總算得了清靜。
有霍嶼川在下面守著她也放心，在上鋪沒多久便睡著了。
天亮後，她醒來，透過車窗往外看，沿途的村莊地貌，已經逐漸由平坦開闊變成崇山峻嶺，磚頭房變成土瓦房，城與城之間的貧富差距在這短短一夜間淋漓盡顯。
待到隔天下午，火車終於在玉河市火車站停下。
她和霍嶼川拎著行李走下站臺。
悶潮的，擁擠的，樸實的，環境一下子改變。
宋顏恍惚有種自己是個農村人進城一趟，又回到村裏的感覺。
不得不說，這趟去了浙州，她才感受到，江陽玉河這邊，與沿海城市比起來，經濟發展有多麽滯後和貧窮。
這也更堅定了她要在江陽幹出一番事業的決心。
在玉河又轉乘兩個多小時客車回江陽縣，等他們抵達島村時，已經接近傍晚了。
在村口下了車，正好遇到廖紅幾人剛從縣上擺攤回來。
廖紅瞧見宋顏和霍嶼川，三兩步推著馱了貨物的自行車過來打招呼：“喲，宋妹子，你們小兩口這是去哪兒了啊？好幾天沒看見你倆了。”
宋顏笑道：“去了趟浙州，見見世面。”
“浙州啊，那可是個好地方。”廖紅一邊說著話，一邊用眼神不動聲色在宋顏行李包上轉悠，試圖窺探她都帶了什麽東西回來。
只是一看宋顏那提包扁扁，兩手空空，就連霍嶼川手裏，也沒帶什麽貴重物品。
“難得那麽大老遠去一趟，就沒買點洋貨回來？”廖紅笑著試探。
宋顏賣了個關子：“沒買洋貨，硬貨倒是買了點。不過還沒運回來，過幾天大家就能看到了。”
這胃口吊的，大家都好奇起來。
等他們走後，幾人便圍著廖紅竊竊私語，都在猜宋顏說的‘硬貨’到底是什麽。
“他們該不會是買了輛桑塔拉吧？”
“那咋不直接開回來？而且上個月他們才找羅玉琴家男人幫忙買了自行車呢。”
“那就可能是大哥大，聽說浙州廣城那邊的有錢人都開始用大哥大了。”
聽著大家的議論，廖紅若有所思，前幾天她去找羅玉琴，從她那兒得到一些口風，恐怕宋顏是打算自己做生意了。
看羅玉琴那意思，還打算跟著一塊兒做。
在島村上，海事局家屬一向都是跟著她廖紅做生意。
現在宋顏才來一個月，羅玉琴就對擺攤賣襪子不感興趣了，廖紅有點不高興，她倒要看看，宋顏這個鄉下來的小村姑，能做啥大生意。
……
一路風塵仆仆回到海事局宿舍，霍嶼川今晚就要去和同事換班。
他們去浙州來回五天，就意味著他要在海巡艇連續執勤五個晚上。
見他這麽辛苦，宋顏其實有點過意不去。
霍嶼川倒不覺得有什麽，這都是他該做的本職工作，叮囑她晚上把房門鎖好，有事就去執勤部找他。
回家後幾乎沒怎麽休息，七點鐘不到，霍嶼川就換上海事局制服，去海巡組了。
宋顏在家自然也沒閑著，她先簡單把宿舍衛生打掃了下，把換下來的衣服還有霍嶼川的也幫忙一塊洗了，又燒了一鍋水洗了個熱水澡。
等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收拾幹凈，才擦著濕發坐到書桌前，開始規劃安排加工廠準備的事。
等那批器材一運到，加工廠這邊就要立馬試運行，萬一有什麽紕漏才好及時和向廠長那邊聯系處理。
還有那位孟工，宋顏是真的想把他請過來當技術總工，可惜他意願不大，不過宋顏不打算放棄，打算再度邀請，試試能不能高薪將他聘過來。
新廠起步，是很需要一個懂行的總工壓陣的，再加上機器設備的使用，也需要專業人t士來教工人怎麽使用。
在公司管理和運營方面宋顏在行，但技術方面，她不是專家。
她一邊思考，一邊用筆在本子上備忘明天要找的水電工師傅，還有招工的事。
開廠在即，可以提前將告示發出去了，畢竟這個時代沒有網絡，信息流通慢，得早點讓招工信息發散出去。
不知不覺記事本上備註了四五件明天要做的事。
這是宋顏以前的習慣，什麽事情都安排在行程表上，便於時間管理。當然了，前輩子這些事都是由她的秘書處理，現在她必須自己動手。
……
第二天一大早，羅玉琴就來找宋顏了。
她在外頭敲門時，宋顏才起，早飯都還沒吃。
打開門，就看到羅玉琴笑呵呵拎著買的稀飯饅頭進來：“宋妹子，才起呢？昨晚上就聽說你們回來了，想著太晚打擾你們休息就沒來串門。吶，順便在集市買了點早飯，將就吃吧。”
宋顏接過早飯，笑道：“謝謝你玉琴姐，你太客氣了，進來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我吃過了。”羅玉琴進屋在客廳坐下，關切地問，“你這趟去浙州咋樣啊？”
宋顏坐在桌前，拿起饅頭啃了口，又喝了口粥，說：“玉琴姐，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今天我要去縣上找水電工把廠房先規整了，過兩天器材就會運到。”
羅玉琴雙眼一亮，可還沒等說話，表情又黯了下去。
“宋妹子，入夥的事我跟張慶商量了，他不同意。”羅玉琴唉聲嘆氣，“哎，你也知道，我家妞妞明年就要上學了，用錢的地方多。家裏還有兩個老人要養，就這他們還整天催抱孫子呢。張慶那點工資，只夠家裏幾口人嚼用。要不是我自己擺攤還能賺點，這日子也是夠嗆。”
八十年代，大家日子都過得緊巴，羅玉琴和張慶他們家，已經比多數家庭好了。
但入股這事，不是口頭說說，得真的掏本錢，這就關系到一個家庭的生計問題了。
羅玉琴悻悻道：“我呢，這兩年跟著廖紅擺攤賣襪子，自己攢了點私房錢，不多。但開個廠子怎麽也得好幾萬吧。我這點小錢，……妹子，我、我怕你看不上。”
宋顏聽她這麽說，也明白她的難處，“張慶大哥有顧慮我理解。這樣吧，若是玉琴姐你仍有合夥意向，我還是歡迎。錢多錢少無妨，我按照我的本錢投入，給你算股份百分比。”
“如果你家有顧慮，那等工廠開起來後，玉琴姐你要是願意，可以來廠裏上班。反正我也要招人，玉琴姐這麽能幹，我當然求之不得。”
羅玉琴立馬笑起來：“真的？那可太好了！”她激動得一把握住宋顏雙手，說：“妹子，姐是真謝謝你。”
羅玉琴其實愁這事幾天了，自從她跟張慶說了以後，不但沒有得到丈夫支持，還被他一通潑冷水，說兩個什麽都不懂的女人也敢學別人辦廠子。
張慶還說，宋顏若是虧了錢，有霍嶼川兜著。霍嶼川又有省城的大領導給他兜著，海事局的工作就是省城那邊領導給安排的，就連他們局長也對霍嶼川照顧有加，後臺肯定很硬。
張慶反對，還罵她腦子不清醒。
羅玉琴昨晚知道宋顏他們回來後，就心事重重，輾轉難眠。
直覺告訴她，宋顏決定辦廠子，並不是像張慶說的那樣腦子一熱。
那天從縣上回來，她和宋顏聊了一路，發現她什麽都懂，比那些讀過大學的文化人還要有眼界。當時她被深深震撼，也被點燃鬥志，至今想起來，都還心潮彭拜。
人家都敢拿幾萬塊去浙州買設備，她怎麽就不敢拿錢入股？
羅玉琴覺得張慶才是沒遠見。
可她自己私房錢只有三四百，這點錢入股實在有點支不出手。
猶豫一晚還是來找宋顏了，沒想到她這麽好說話，羅玉琴松了口氣。
她緊緊握著宋顏的手，激動道：“妹子，姐以後就跟著你幹了！”
宋顏手裏還拿著啃了一半的饅頭呢，被她一陣搖晃差點給掉了，失笑：“玉琴姐，先等我吃完，咱們再一起去縣上看廠房。”
“好嘞。”羅玉琴高興得不行，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跟你說，老張幫你們買的自行車帶回來了。你會騎不？不會騎一會兒姐教你。”
“會騎，以前學過。”自行車不算什麽，她也會開車，以前大學時在國外她甚至還考了個直升機駕駛證。
不過這些技能宋顏暫時不打算暴露，免得引人懷疑。
自行車在這個年代比較常見，她會騎，應該沒什麽人奇怪。
正好這幾天要頻繁去縣上，剛好派上用場。
……
新買回的自行車就放在家屬樓下的管理室。
羅玉琴過去把門打開，把車推了出來，笑道：“瞧瞧，怎麽樣？這新車還滿意不？我可是讓老張那朋友找的最好的牌子，絕對不讓你們這一百八十塊花得虧。”
宋顏走過去握著扶手瞧了瞧，這時候的自行車雖然沒有幾十年後那麽多造型花樣和功能，不過質量沒得話說，皮實抗造。
她笑著點點頭：“不錯，這車挺漂亮的。多謝玉琴姐，也幫我給張慶大哥說聲謝謝。等廠子的事忙完，我請大家一塊吃個飯。”
“瞧你，跟我還客氣。”羅玉琴嗔她一眼，把東西放進車前框裏，騎上車，“走吧。”
兩人各自騎著自行車，從島村出發，去縣裏。
到了縣上，她們直接去縣中心的河橋。
一般在橋頭或是車站附近，都有專門的求工聚集地，之前宋顏來這裏就見過一次。
很多工人會自己寫個紙板，把他們會的技能，比如木工，焊接，泥瓦，搬運等等寫在紙板掛身上，需要招工的雇主就可以去那些地方直接找工人，工錢一般按天結算。
宋顏和羅玉琴把自行車騎到河橋下面，看到一大群在那裏等著接活兒的散工。
橋柱子下，工人們穿著深藍色的勞保服，拿著自己的幹活工具，鋸子水泥刷還有扁擔，肩上挎著各種求工紙牌，等著攬活兒。
上前一問，零散工的工錢低得出乎意料，磚瓦木工幹一天，還不到十塊錢，基本一天五到八塊錢就能找到個手藝不錯的老師傅。
都是底層勞動人民，掙點辛苦錢不容易。
宋顏找了一個水電工，一個泥瓦工，還有一個焊接工，給他們開了比較厚道的工錢，帶著三個工人到舊倉庫去，開始準備廠房改裝。
這舊倉庫本就有大基礎框架，只需要再拉通水電，將布局簡單改一下，其實就可以了。工程不大，所以三個工人做上兩天，應該就能完成。
羅玉琴這是第一次跟著宋顏來這兒，見到這寬敞的廠房，忍不住地嘖嘖驚嘆：“宋妹子，這裏以後就是咱們廠子了？這麽大，得請多少個工人呢？”
宋顏找了個舊掃把掃灰，地上的灰塵嗆得她連捂鼻：“主要還是靠機器設備，頂多請十來個工人。你現在看到的樓上那層板房，到時候都是用來當倉庫放貨的。”
羅玉琴見狀，趕緊過來從她手裏把掃帚搶過去：“這種活我來幹就行了。還有什麽我能做的，妹子你盡管說！”
宋顏笑笑，騰出手把畫好的圖紙拿出來，這是她從浙州回來後根據設備大小連夜做的廠房簡易布局，打算讓磚瓦師傅按照這個布局在兩層板樓多砌兩個樓梯，到時候方便卸貨。
她說：“確實有個事要讓玉琴姐幫忙。”
羅玉琴很積極：“什麽事？”
宋顏：“我打算招幾個工人。不過這兩天我得抓緊去把加工廠的執照辦下來，招人的事就交給玉琴姐怎麽樣？”
“沒問題啊。”羅玉琴瞬間就有了種責任感，“要招什麽樣的？要年齡啊學歷這些要求不？”
宋顏想了想：“我簡單寫個招工告示吧，然後你謄抄幾份，拿到那些招工點去發一發。”
“好！”羅玉琴幹勁十足，終於覺得自己能派上用場了。
……
宋顏帶著準備好的所有資料，來到江陽縣工商局。
她要辦一個個體工商戶加工廠生產批準證。
從改革開放後，國家已經允許私人經商做生意、幹個體戶。但摸著石頭過河的時期，一些政策還不是特別開放，對於國營還是私營的界限很模糊，這種現象要等到一九九二年南巡講話後才會明朗起來。
宋顏也沒打算一口吃成大胖子。畢竟路要一步一步走，飯也要一口一口吃。
資料提交申請上去後，要交上幾十塊錢，然後等蓋章審批下來後再來拿執照。
江陽縣這地方小，t大多數人都是跑去外省務工，留在本地創業人反而少，難得遇到宋顏這麽一個逆流而上要在本縣辦加工廠的年輕人，江陽工商局拿到她的審核資料後，還挺意外的。
黃色條櫃的辦事窗口前，一個四十歲開外的女工作人員扶著眼鏡，一手拿著文件，一邊不停擡頭瞟坐在對面的宋顏，忍不住再三確認地問：“你今年才二十歲？”
“嗯，是吶。”
宋顏自己也很無奈，其實嚴格按生日來說，她現在還沒滿二十周歲呢，因為她的生日在十二月份。
那工作人員仔細翻看資料，不管是廠房租賃合同，註冊資金，經營範圍、經營方式、從業人數等等，都事無巨細陳列齊全，一看就是個準備充分的。
不像以前遇到的個體戶，什麽資料都沒準備好，來來回回跑三四趟才能弄明白。
甚至連加工廠的名字，也早就取好。
很難想象，這是個年僅二十歲小姑娘的能力。
“這家工廠是你一個人全資的？”
宋顏點頭：“是的。”
羅玉琴打算投的五百塊，宋顏會以她個人名義轉讓原始股，而在工商執照這邊，她填的註冊資金是十萬塊。
“你資料上寫著已婚，你配偶是做什麽的？”工作人員又問。
宋顏不必避免還是被問了這個問題，回道：“他在江陽海事局工作。”
工作員點點頭，遞了張表格過來：“你先把申請表填了，過兩天再來。”
“麻煩您了。”宋顏填完表交過去，起身離開。
等宋顏走後，那戴眼鏡的中年婦女又拿起審批資料認真仔細看了一遍，最後拿起一旁的座機，往海事局打了個電話。
……
掛了電話後，趙振華若有所思，叫來海巡執科長問：“霍嶼川呢？”
“他這幾天夜巡呢。”科長說，“前幾天他請了假，這幾天回來得補上。”
趙振華點點頭，“行，知道了，去吧。”
霍嶼川和程子安是同一執勤組，不過因為這次補輪班，霍嶼川要在海巡艇上連巡五天，且持續兩次這樣的超長海巡，才能換回以前正常輪崗。
到了晚上七點半，一般就要開始準備換班了。
程子安佩服他的毅力，懶洋洋撐在船舷上說：“你這身體是鋼鐵練的吧。都不用休息的嗎？”
霍嶼川身型站得筆挺，目視海巡艇前方一望無際的海面，說：“這跟以前在陸戰隊的訓練比起來，都不算什麽。”
“嘶，提起這個，我還真想問問，陸戰隊真有傳說中那麽牛逼嗎？”程子安一臉向往，聳聳肩道，“其實當初我還想考飛行員來著，只不過考試沒過關，被刷下來了。”
霍嶼川淡淡一笑，轉頭看他：“你因為什麽想報考飛行員的？”
“因為特戰旅牛逼啊。”
“那不就得了。”
程子安：“……”好吧，被他繞回去了。
“你們陸戰隊是屬於海軍的，那你會開坦克嗎？”程子安好奇的事很多。
霍嶼川濃密眉峰一揚：“陸戰必備技能，你說呢。”
程子安一臉嫉妒。
“說真的。”霍嶼川正色，“錢的事謝謝，我會盡快還你。”
之前在浙州霍嶼川找人幫忙湊的急缺的兩千塊就是程子安幫的忙。
程子安家在省城，父母屬於高知，下過鄉，經歷過最苦的年代，有些方面思想很傳統，但家底厚實，兩千塊對他而言不算多，他要的是自由。據程子安自稱，他就是為了逃避父母給他說親事，才來江陽的。
“兄弟間，說這話就見外了啊。”程子安往他胸膛頂了一拳，“行了，張慶他們也快來了，咱們該換崗了。”
八點鐘，海巡執勤組準時換班。
程子安脫了帽子一捋頭發，吹著悠閑的口哨下了海巡艇，換張慶上船來。
張慶一上巡艇，就擰眉盯著霍嶼川問：“聽說你媳婦要辦廠，這事是真的？”
霍嶼川點頭：“是真的。”
張慶沈默了兩秒，漫不經意說：“開個廠子怕是要不少錢吧？”
“是借了不少。”程子安那還借了兩千呢。
霍嶼川不知道張慶老婆羅玉琴想要入股的事，見他表情有點怪怪的，問：“你對象也想做生意？”
張慶的表情更古怪了，皺眉瞪他兩眼，說：“她一個女人，在家帶好孩子就行了，學人家做什麽生意！”
霍嶼川不讚同，“我倒覺得，女人一旦能幹起來，往往沒男人什麽事。”
張慶不以為然，他家婆娘擺攤賣襪子的事他知道，但那累死累活一個月頂多能掙幾十塊錢，還當不了他一半工資，能幹在哪裏？
“婦女能頂半邊天。”霍嶼川引用偉人名言提醒他。
張慶沒法反駁偉人的話，但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他並不這麽認為。
霍嶼川不再跟他爭辯，走到船艙掌舵，將船艇方向一打，白色的浪花便翻滾飛濺而起，推動著海巡艇往前疾馳而去。
……
差不多下午四五點，宋顏才回到廠房。
三個工人已經把之前的舊倉庫雜亂的廢料都整理出去了，清理幹凈的廠房看起來有那麽點煥然一新的感覺。現在正在加緊拉通水電，電焊接纜的火花四濺，另外那個磚瓦工則挑著轉頭在角落搭砌樓梯。幹得如火如荼。
羅玉琴抄了幾十分宋顏寫的招工啟示，今天一天去跑了好幾個招工信息欄。
招工應聘的時間定在下周日，也就是五天後。
這一天下來，可把羅玉琴給忙壞了，街頭巷尾的跑，鞋底都走薄了。不過她很有幹勁，因為這是在給自己入股的廠子招人，等以後廠子幹起來了，賺錢分紅都能有她的份兒。
到時候，等她賺了錢，張慶就再也沒有話說她了。
宋顏去找了個塗印坊，把廠名給先定做出來，到時候等設備一到，執照也拿下來，工人招好，就可以將廠子招牌掛上了。
在她回到廠房的時候，之前幫過她忙的那個門衛大爺過來了。
看到廠房裏叮叮當當火花四濺，幾個工人在改裝，楞是沒敢進來，只背著手在門口張望。
“曹叔，您來了。”宋顏一擡頭，看見老叔在門口徘徊，笑著招呼他。
直到看到宋顏，老曹頭才確認，驚道：“我剛才還納悶呢，這倉庫不是租出去了嗎，怎麽又來了一波人，原來是你啊小宋。”
“你這是……？”老曹走進來，詫異地打量這間大變樣的舊倉庫。
宋顏說：“我打算把這兒簡單改造一下，做成廠房。”
“廠房？”老曹頭很震驚，“喲，小宋你要辦廠子啊？”
“是啊，曹叔。”宋顏知道，當初能談下這間倉庫房，也多虧這位老叔搭線，“曹叔，我還得謝謝您呢。這幾天我忙著這些事也沒空，等廠子弄好了，我在縣上訂幾桌好酒好菜，也請您來。”
老曹頭是實在沒想到，真看不出來啊，這小姑娘看著柔柔弱弱的又年輕，沒想到這麽能幹呢，一間廢棄的舊倉庫在她手裏，搖身一變就成廠子了。
“行，那我老頭子就厚著臉來喝杯開業酒。”老曹頭笑得滿臉皺紋，不過他提醒宋顏，“那王主任那邊，你要不要也去打個招呼？”
“那是肯定的，我曉得，多謝曹叔。”
這一點宋顏是心裏有數的，像王主任這樣的人，雖說職權不算大，但他要真想給你使袢子，也確實挺難纏的。
曾經宋顏剛畢業從國外回來，進自家公司練手的時候，她開房地產公司的二叔就告訴她，不管做什麽生意，都要學會跟兩種人打交道。一是消費者，而是政策者。
這兩種人群各有各的訴求，只要弄懂他們的訴求，做生意就少有不成功的。
畢竟家裏從政，從商，從醫的人都有，宋顏雖還未真正大展拳腳，但從小耳濡目染，也學了不少。
與王主任這樣的人打交道，最好的辦法就是，面子和禮節都讓他感覺被重視了。
廠子的開業剪彩，到時候肯定得請王主任來露個面的。
……
羅玉琴把幾十張招工告示都發完後才回來。
她給宋顏帶了好消息。
“我在告示欄貼廣告時，就遇到好幾個人來問我，要招什麽工，恨不得馬上就來上班呢。我這小廣告還沒發出去呢，就被他們搶著拿去好幾張！等著下周來應工的人肯定很多。”
宋顏笑著把一瓶汽水遞過去：“玉琴姐辛苦了。等工人們六點下工，我們也回去吧。”
今天早上八點出門，一直忙到下午六點，她們倆幾乎沒怎麽歇氣，卻一點不覺得累。
這還不到三月份呢，羅玉琴走得一頭的汗，接過汽水摸了摸卻不舍得喝，揣進包裏：“我帶回去給女兒喝。”
宋顏從袋子裏拿出另一瓶汽水，t笑：“給妞妞也買了，你喝吧。”
“真是，又讓你破費了。”羅玉琴平時就算是擺攤掙了錢，也舍不得自己買汽水喝，頂多是給孩子買。沒想到宋顏這麽大方還心細，不僅請她喝，還給她家妞妞也買了。
宋顏說：“過兩天工廠執照應該就能辦下來。玉琴姐，今晚回去我擬一份入股合約給你，等公章一並辦下來的時候，咱們把這事也走個程序。”
羅玉琴手裏頭只有不到四百塊，她打算湊個五百整數，這兩天正在想辦法借。當然是瞞著張慶的。
宋顏沒有催她，對她而言，廠子都已經快弄好了，也不差這五百塊錢。
她願意帶羅玉琴一塊賺錢，是確實覺得羅玉琴人不錯，勤快有頭腦，也幫過她不少忙，算是一種回饋吧。
羅玉琴笑道：“妹子你辦事牢靠，姐絕對信得過你。”
兩人坐著喝完一瓶汽水，又休息了會兒。
等六點鐘，幾個工人幹完今天的活，宋顏過去看一眼，估摸著等明天再齊上陣幹一天，差不多就能弄好了。
現在就等設備到了。從浙州沒有直達江陽的貨運火車，所以運貨時間比較慢一點。
趕著天色暗下來，兩人才騎著自行車回到島村。
回到海事局家屬樓，正好七點。
白天出門，羅玉琴就把女兒放在另一個有孩子的朋友家裏玩，回來再去接。
接了女兒，羅玉琴對宋顏說：“張慶八點換班回來，我得趕緊回去做晚飯，不然他回來沒吃的又要甩臉子。”
“還是你們家霍嶼川好。”羅玉琴滿臉羨慕，“不僅支持你事業，還請假陪你去浙州，家裏家務活也都幫著做，半點不讓你累著。上哪兒找這麽好的男人去。”
宋顏一般在聽到要談這些八卦家事的時候，都不接茬，只是一笑而過。
“行了姐，累一天了，趕緊帶孩子回去吧。”宋顏摸摸趴在羅玉琴懷裏已經哈欠連連的虎妞，把包裏的汽水掏出來給她，“妞妞乖，給你的。”
小虎妞奶聲奶氣的：“謝謝宋阿姨。”
……
上了樓梯，宋顏在二樓就和羅玉琴道別後，就往三樓去了。
羅玉琴抱著虎妞一邊往自家屋子走，一邊低頭找鑰匙。
“玉琴，這麽晚才回來啊？”
隔壁屋的廖紅織著毛衣從門口探出身來，就像是專門在這兒等著她一般。
羅玉琴幹笑一聲：“是啊，接孩子。”
“這幾天也不見你跟大家一起擺攤了，忙什麽呢早出晚歸的？有什麽好活路也帶我一個唄。”廖紅靠在門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勾著毛線針。
羅玉琴和廖紅家在同一層，低頭不見擡頭見，現在她跟著宋顏幹加工廠，瞞著廖紅確實有點心虛，畢竟以前她是一直跟著廖紅在擺攤。
“嗐，好活談不上。”羅玉琴從手提袋裏摸出一張紙，塞到廖紅胳膊裏。“不過呢，宋妹子的廠子現在正在招人，你要是想來，可以試試。”
“啥？”廖紅織毛衣的動作一頓，懷疑道：“她真把廠子辦起來了？”
這什麽話，瞧不起誰呢。
羅玉琴不樂意了，“當然了，我們廠過幾天就要開張了。現在招人可是好機會，可別怪我沒告訴你啊。”
說完，羅玉琴得意一笑，抱著女兒回了自己家。
廖紅也沒心情織毛衣了，拿著那張皺巴巴的招工告示看了眼，心裏開始有點著急。
要是宋顏的廠子真的辦起來，那家屬樓這邊還會有人願意跟著她擺攤賣襪子嗎？
風裏來雨裏去的 ，還市場會被巡管輦，誰不想找個正經拿工資的班上。
瞧羅玉琴現在天天走路帶風，幹勁十足的樣子，廖紅覺得不行，她也得有所行動！
……
兩天後，宋顏從浙州買來的設備終於到了。
舊廠房也整裝完畢，宋顏請那幾位工人繼續幫忙當搬運工，把幾臺設備從貨運車搬到廠房，按照生產線布置好。
看到那些機器設備時，羅玉琴和工人們都面露驚奇，圍著上前打量個不停。
“妹子，就這些東西，就能生產出塑料袋來？”
“這些只是機器，還得放原材料進去。”
宋顏讓工人幫忙把貨車上那一堆灰色袋裝的原材料也搬下來。
當時在浙州向廠長那邊的時候，宋顏讓孟工演示過整條生產線的機器運行操作，她都學會了。
器械通上電啟動後，頓時發出嗡嗡的運轉聲音，幾個工人都好奇地圍過來觀看，只見宋顏打開一個口袋將原料倒進去，隨著機器模型的擠壓，那些看起來像白糖一樣的原料就變成了白色透明的薄膜，而且越變越大，拉出來像布一樣長，最後變成了塑料膜。
羅玉琴看得傻眼：“這機器也太先進了！完全都不需要人操作啊。”
“也不是，生產線還是離不開人工操作的，機器也需要時刻檢查運行情況。”
宋顏把機器檢測完畢沒有問題後，就把電閘拉了。
現在工人和師傅都還沒招齊，還不到加工廠正式運行的時候。
等招好了人，還得先找個專業的技術員給大家培訓幾天，否則就這麽上陣是不行的。
想到這裏，宋顏又開始惦記上了孟工。
前兩天宋顏就給孟工打了一次電話，但他還是表示婉拒。但宋顏不氣餒，說願意給他開每月三百塊的工資，另外在江陽給找好住處，而且還許諾給每年他百分之一的幹股分紅，誠意滿滿希望他能再考慮一下。
孟工聽了宋顏開出的條件，總算松口，說回去同家人商量，到現在還沒給她回覆。
宋顏這邊執照辦下來了，工廠弄好了，設備材料也齊全了，明天去面試來應征的工人，現在就等著孟工那邊給答覆了。
要是這樣優厚的待遇孟工仍然拒絕，那宋顏只能考慮去市裏招一個對口專業的技術員了。
唉，不管什麽年代人才都是最難求的啊。
……
宋顏的加工廠要開始招工人了，這個消息沒兩天就傳遍了海事局家屬宿舍樓。
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之前好幾個和羅玉琴她們一起擺攤的婦女，都來找羅玉琴打聽。得知招工待遇好，工資也不錯，一個個的都動了心，甚至還想讓羅玉琴幫她們開個後門，讓她們直接進廠上班。
一群熟人圍著羅玉琴你一句我一句的拜托，羅玉琴連連擺手：“那可不成，招工都是要懂操作機器的才行。宋妹子雖然把招工的事交給我，但我也做不了主啊。”
“你們要是想來，明天帶你們幾個到廠裏應聘，能不能進就看你們自己了。”
廖紅在旁邊聽著，一直沒言語，等大家都散後，她才單獨去找宋顏。
這兩天，宋顏可以說是忙到飯都經常忘了吃，反正這幾天霍嶼川也不在家，她直接連火都不開了，隨便吃碗面條就對付一下。
晚上，她正在房間裏為明天的招工做準備，另外孟工給她回信了，總算在她‘三顧茅廬’的誠意邀請下，同意到江陽來任她加工廠的技術總工。
收到信的時候，他說後天的火車出發，算下來三日後就能到江陽縣。
所以明天除去招工人外，她還得提前到縣上廠房附近給孟工先先找一個住處。
就在她坐在桌前做形成備忘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宋妹子在家嗎？我是廖紅。”
廖紅？宋顏看了眼桌上的鬧鐘，這陣都晚上八點多了，她來幹什麽？
宋顏收起紙筆，起身走到客廳，拉開反鎖的門栓，看著門外的女人，笑了笑：“是廖紅姐啊？你找我有事嗎，進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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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 霍嶼川回來了。
宋顏在床頭櫃那兒收拾行李，見他進來擡頭看他一眼：“你做什麽去了？”
霍嶼川神色平靜，“跟前臺說我們明早退房。”
“哦。”宋顏沒太在意, 明天還要早起趕火車, 今晚得早點休息。
其實這幾天她和霍嶼川同床而臥，除了第一晚有點不自在外，後面倒也習慣了。反正都是分蓋一條被子，各自睡一頭，說白了還是室友。
等到宋顏躺床上準備入睡的時候, 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霍嶼川是去做什麽了。
——因為隔壁房的動靜停了。
今晚很安靜，安靜得房間裏偶爾有只小蚊子從窗口飛進來, 都能聽到。
這陣已經九點多了，關了燈，不寬敞的房間一片漆黑，她和霍嶼川並排分躺床兩側，誰也沒有睡著。
習慣了每晚噪音擾耳, 強迫自己閉眼入睡, 現在這麽安靜, 反而還有點不習慣。
視線不清晰的黑暗中，聽覺和嗅覺就會變得靈敏。躺在身側的人的呼吸和氣味, 都好像近在咫尺一般, 在耳膜和鼻息間縈繞。
“呃, 對了。”宋顏清清嗓子，率先打破寧靜：“你找誰幫忙湊的錢？”
靜了靜, 霍嶼川低醇的嗓音響起：“程子安。”
“哦，等廠子辦起來了, 我請你那些同事戰友們吃個飯吧，感謝他們幫忙。”宋顏知道，對於一個一百多塊工資的年代而言，能借出幾千上萬塊，這不是一般的關系和信任度。
這次她籌備塑料加工廠，也多虧霍嶼川的全力支持。
不僅幫她籌錢，還請假陪她來浙州。
“沒事。”霍嶼川說，“出門在外互相幫忙，誰都有需要朋友的時候。他們找我，我也會鼎力相助。”
這點宋顏知道，書中霍嶼川的崛起，離不開他的人格魅力，讓遇到他的人都願意信任或追隨他。這一點很難得。
幾句話說完，房間又安靜下來。
宋顏雙手交疊平躺著，翻了個身，背對霍嶼川，說：“晚安。”
霍嶼川輕輕側首看她，等明天回到江陽，他們又會回到分房而睡的局面，他再沒機會像此刻這樣，靜靜凝視著她身影入睡了。
他的嗓音低沈溫和：“晚安。”
……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坐上火車，離開浙州回到江陽。
臥鋪車廂乘客少不算擁擠，比硬座好的是，可以直接在火車上睡一覺，第二天就到了。
買的兩張票，一張上鋪一張臥鋪。
霍嶼川讓宋顏睡上鋪，方便照看行李。下鋪人來人往路過，尤其是晚上大家都睡著後，難免會有扒手竊包。霍嶼川氣勢冷峻往下鋪一坐，基本上沒有宵小敢打主意。
對面臥鋪是一對帶孩子的夫婦，看起來也挺和善的。就是那小孩晚上可能是肚子餓了一直在哭鬧，那母親焦急地哄著，對打擾到大家感到很不好意思。
宋顏見小孩哭不停，把買的發糕分了兩塊給他。
小孩一有東西吃，立馬就不哭了，鼻涕都沒擦幹凈就抱著發糕狼吞虎咽起來。那對夫婦連聲向宋顏道謝。
宋顏笑著擺擺手，總算得了清靜。
有霍嶼川在下面守著她也放心，在上鋪沒多久便睡著了。
天亮後，她醒來，透過車窗往外看，沿途的村莊地貌，已經逐漸由平坦開闊變成崇山峻嶺，磚頭房變成土瓦房，城與城之間的貧富差距在這短短一夜間淋漓盡顯。
待到隔天下午，火車終於在玉河市火車站停下。
她和霍嶼川拎著行李走下站臺。
悶潮的，擁擠的，樸實的，環境一下子改變。
宋顏恍惚有種自己是個農村人進城一趟，又回到村裏的感覺。
不得不說，這趟去了浙州，她才感受到，江陽玉河這邊，與沿海城市比起來，經濟發展有多麽滯後和貧窮。
這也更堅定了她要在江陽幹出一番事業的決心。
在玉河又轉乘兩個多小時客車回江陽縣，等他們抵達島村時，已經接近傍晚了。
在村口下了車，正好遇到廖紅幾人剛從縣上擺攤回來。
廖紅瞧見宋顏和霍嶼川，三兩步推著馱了貨物的自行車過來打招呼：“喲，宋妹子，你們小兩口這是去哪兒了啊？好幾天沒看見你倆了。”
宋顏笑道：“去了趟浙州，見見世面。”
“浙州啊，那可是個好地方。”廖紅一邊說著話，一邊用眼神不動聲色在宋顏行李包上轉悠，試圖窺探她都帶了什麽東西回來。
只是一看宋顏那提包扁扁，兩手空空，就連霍嶼川手裏，也沒帶什麽貴重物品。
“難得那麽大老遠去一趟，就沒買點洋貨回來？”廖紅笑著試探。
宋顏賣了個關子：“沒買洋貨，硬貨倒是買了點。不過還沒運回來，過幾天大家就能看到了。”
這胃口吊的，大家都好奇起來。
等他們走後，幾人便圍著廖紅竊竊私語，都在猜宋顏說的‘硬貨’到底是什麽。
“他們該不會是買了輛桑塔拉吧？”
“那咋不直接開回來？而且上個月他們才找羅玉琴家男人幫忙買了自行車呢。”
“那就可能是大哥大，聽說浙州廣城那邊的有錢人都開始用大哥大了。”
聽著大家的議論，廖紅若有所思，前幾天她去找羅玉琴，從她那兒得到一些口風，恐怕宋顏是打算自己做生意了。
看羅玉琴那意思，還打算跟著一塊兒做。
在島村上，海事局家屬一向都是跟著她廖紅做生意。
現在宋顏才來一個月，羅玉琴就對擺攤賣襪子不感興趣了，廖紅有點不高興，她倒要看看，宋顏這個鄉下來的小村姑，能做啥大生意。
……
一路風塵仆仆回到海事局宿舍，霍嶼川今晚就要去和同事換班。
他們去浙州來回五天，就意味著他要在海巡艇連續執勤五個晚上。
見他這麽辛苦，宋顏其實有點過意不去。
霍嶼川倒不覺得有什麽，這都是他該做的本職工作，叮囑她晚上把房門鎖好，有事就去執勤部找他。
回家後幾乎沒怎麽休息，七點鐘不到，霍嶼川就換上海事局制服，去海巡組了。
宋顏在家自然也沒閑著，她先簡單把宿舍衛生打掃了下，把換下來的衣服還有霍嶼川的也幫忙一塊洗了，又燒了一鍋水洗了個熱水澡。
等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收拾幹凈，才擦著濕發坐到書桌前，開始規劃安排加工廠準備的事。
等那批器材一運到，加工廠這邊就要立馬試運行，萬一有什麽紕漏才好及時和向廠長那邊聯系處理。
還有那位孟工，宋顏是真的想把他請過來當技術總工，可惜他意願不大，不過宋顏不打算放棄，打算再度邀請，試試能不能高薪將他聘過來。
新廠起步，是很需要一個懂行的總工壓陣的，再加上機器設備的使用，也需要專業人t士來教工人怎麽使用。
在公司管理和運營方面宋顏在行，但技術方面，她不是專家。
她一邊思考，一邊用筆在本子上備忘明天要找的水電工師傅，還有招工的事。
開廠在即，可以提前將告示發出去了，畢竟這個時代沒有網絡，信息流通慢，得早點讓招工信息發散出去。
不知不覺記事本上備註了四五件明天要做的事。
這是宋顏以前的習慣，什麽事情都安排在行程表上，便於時間管理。當然了，前輩子這些事都是由她的秘書處理，現在她必須自己動手。
……
第二天一大早，羅玉琴就來找宋顏了。
她在外頭敲門時，宋顏才起，早飯都還沒吃。
打開門，就看到羅玉琴笑呵呵拎著買的稀飯饅頭進來：“宋妹子，才起呢？昨晚上就聽說你們回來了，想著太晚打擾你們休息就沒來串門。吶，順便在集市買了點早飯，將就吃吧。”
宋顏接過早飯，笑道：“謝謝你玉琴姐，你太客氣了，進來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我吃過了。”羅玉琴進屋在客廳坐下，關切地問，“你這趟去浙州咋樣啊？”
宋顏坐在桌前，拿起饅頭啃了口，又喝了口粥，說：“玉琴姐，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的。今天我要去縣上找水電工把廠房先規整了，過兩天器材就會運到。”
羅玉琴雙眼一亮，可還沒等說話，表情又黯了下去。
“宋妹子，入夥的事我跟張慶商量了，他不同意。”羅玉琴唉聲嘆氣，“哎，你也知道，我家妞妞明年就要上學了，用錢的地方多。家裏還有兩個老人要養，就這他們還整天催抱孫子呢。張慶那點工資，只夠家裏幾口人嚼用。要不是我自己擺攤還能賺點，這日子也是夠嗆。”
八十年代，大家日子都過得緊巴，羅玉琴和張慶他們家，已經比多數家庭好了。
但入股這事，不是口頭說說，得真的掏本錢，這就關系到一個家庭的生計問題了。
羅玉琴悻悻道：“我呢，這兩年跟著廖紅擺攤賣襪子，自己攢了點私房錢，不多。但開個廠子怎麽也得好幾萬吧。我這點小錢，……妹子，我、我怕你看不上。”
宋顏聽她這麽說，也明白她的難處，“張慶大哥有顧慮我理解。這樣吧，若是玉琴姐你仍有合夥意向，我還是歡迎。錢多錢少無妨，我按照我的本錢投入，給你算股份百分比。”
“如果你家有顧慮，那等工廠開起來後，玉琴姐你要是願意，可以來廠裏上班。反正我也要招人，玉琴姐這麽能幹，我當然求之不得。”
羅玉琴立馬笑起來：“真的？那可太好了！”她激動得一把握住宋顏雙手，說：“妹子，姐是真謝謝你。”
羅玉琴其實愁這事幾天了，自從她跟張慶說了以後，不但沒有得到丈夫支持，還被他一通潑冷水，說兩個什麽都不懂的女人也敢學別人辦廠子。
張慶還說，宋顏若是虧了錢，有霍嶼川兜著。霍嶼川又有省城的大領導給他兜著，海事局的工作就是省城那邊領導給安排的，就連他們局長也對霍嶼川照顧有加，後臺肯定很硬。
張慶反對，還罵她腦子不清醒。
羅玉琴昨晚知道宋顏他們回來後，就心事重重，輾轉難眠。
直覺告訴她，宋顏決定辦廠子，並不是像張慶說的那樣腦子一熱。
那天從縣上回來，她和宋顏聊了一路，發現她什麽都懂，比那些讀過大學的文化人還要有眼界。當時她被深深震撼，也被點燃鬥志，至今想起來，都還心潮彭拜。
人家都敢拿幾萬塊去浙州買設備，她怎麽就不敢拿錢入股？
羅玉琴覺得張慶才是沒遠見。
可她自己私房錢只有三四百，這點錢入股實在有點支不出手。
猶豫一晚還是來找宋顏了，沒想到她這麽好說話，羅玉琴松了口氣。
她緊緊握著宋顏的手，激動道：“妹子，姐以後就跟著你幹了！”
宋顏手裏還拿著啃了一半的饅頭呢，被她一陣搖晃差點給掉了，失笑：“玉琴姐，先等我吃完，咱們再一起去縣上看廠房。”
“好嘞。”羅玉琴高興得不行，一拍腦門，“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跟你說，老張幫你們買的自行車帶回來了。你會騎不？不會騎一會兒姐教你。”
“會騎，以前學過。”自行車不算什麽，她也會開車，以前大學時在國外她甚至還考了個直升機駕駛證。
不過這些技能宋顏暫時不打算暴露，免得引人懷疑。
自行車在這個年代比較常見，她會騎，應該沒什麽人奇怪。
正好這幾天要頻繁去縣上，剛好派上用場。
……
新買回的自行車就放在家屬樓下的管理室。
羅玉琴過去把門打開，把車推了出來，笑道：“瞧瞧，怎麽樣？這新車還滿意不？我可是讓老張那朋友找的最好的牌子，絕對不讓你們這一百八十塊花得虧。”
宋顏走過去握著扶手瞧了瞧，這時候的自行車雖然沒有幾十年後那麽多造型花樣和功能，不過質量沒得話說，皮實抗造。
她笑著點點頭：“不錯，這車挺漂亮的。多謝玉琴姐，也幫我給張慶大哥說聲謝謝。等廠子的事忙完，我請大家一塊吃個飯。”
“瞧你，跟我還客氣。”羅玉琴嗔她一眼，把東西放進車前框裏，騎上車，“走吧。”
兩人各自騎著自行車，從島村出發，去縣裏。
到了縣上，她們直接去縣中心的河橋。
一般在橋頭或是車站附近，都有專門的求工聚集地，之前宋顏來這裏就見過一次。
很多工人會自己寫個紙板，把他們會的技能，比如木工，焊接，泥瓦，搬運等等寫在紙板掛身上，需要招工的雇主就可以去那些地方直接找工人，工錢一般按天結算。
宋顏和羅玉琴把自行車騎到河橋下面，看到一大群在那裏等著接活兒的散工。
橋柱子下，工人們穿著深藍色的勞保服，拿著自己的幹活工具，鋸子水泥刷還有扁擔，肩上挎著各種求工紙牌，等著攬活兒。
上前一問，零散工的工錢低得出乎意料，磚瓦木工幹一天，還不到十塊錢，基本一天五到八塊錢就能找到個手藝不錯的老師傅。
都是底層勞動人民，掙點辛苦錢不容易。
宋顏找了一個水電工，一個泥瓦工，還有一個焊接工，給他們開了比較厚道的工錢，帶著三個工人到舊倉庫去，開始準備廠房改裝。
這舊倉庫本就有大基礎框架，只需要再拉通水電，將布局簡單改一下，其實就可以了。工程不大，所以三個工人做上兩天，應該就能完成。
羅玉琴這是第一次跟著宋顏來這兒，見到這寬敞的廠房，忍不住地嘖嘖驚嘆：“宋妹子，這裏以後就是咱們廠子了？這麽大，得請多少個工人呢？”
宋顏找了個舊掃把掃灰，地上的灰塵嗆得她連捂鼻：“主要還是靠機器設備，頂多請十來個工人。你現在看到的樓上那層板房，到時候都是用來當倉庫放貨的。”
羅玉琴見狀，趕緊過來從她手裏把掃帚搶過去：“這種活我來幹就行了。還有什麽我能做的，妹子你盡管說！”
宋顏笑笑，騰出手把畫好的圖紙拿出來，這是她從浙州回來後根據設備大小連夜做的廠房簡易布局，打算讓磚瓦師傅按照這個布局在兩層板樓多砌兩個樓梯，到時候方便卸貨。
她說：“確實有個事要讓玉琴姐幫忙。”
羅玉琴很積極：“什麽事？”
宋顏：“我打算招幾個工人。不過這兩天我得抓緊去把加工廠的執照辦下來，招人的事就交給玉琴姐怎麽樣？”
“沒問題啊。”羅玉琴瞬間就有了種責任感，“要招什麽樣的？要年齡啊學歷這些要求不？”
宋顏想了想：“我簡單寫個招工告示吧，然後你謄抄幾份，拿到那些招工點去發一發。”
“好！”羅玉琴幹勁十足，終於覺得自己能派上用場了。
……
宋顏帶著準備好的所有資料，來到江陽縣工商局。
她要辦一個個體工商戶加工廠生產批準證。
從改革開放後，國家已經允許私人經商做生意、幹個體戶。但摸著石頭過河的時期，一些政策還不是特別開放，對於國營還是私營的界限很模糊，這種現象要等到一九九二年南巡講話後才會明朗起來。
宋顏也沒打算一口吃成大胖子。畢竟路要一步一步走，飯也要一口一口吃。
資料提交申請上去後，要交上幾十塊錢，然後等蓋章審批下來後再來拿執照。
江陽縣這地方小，t大多數人都是跑去外省務工，留在本地創業人反而少，難得遇到宋顏這麽一個逆流而上要在本縣辦加工廠的年輕人，江陽工商局拿到她的審核資料後，還挺意外的。
黃色條櫃的辦事窗口前，一個四十歲開外的女工作人員扶著眼鏡，一手拿著文件，一邊不停擡頭瞟坐在對面的宋顏，忍不住再三確認地問：“你今年才二十歲？”
“嗯，是吶。”
宋顏自己也很無奈，其實嚴格按生日來說，她現在還沒滿二十周歲呢，因為她的生日在十二月份。
那工作人員仔細翻看資料，不管是廠房租賃合同，註冊資金，經營範圍、經營方式、從業人數等等，都事無巨細陳列齊全，一看就是個準備充分的。
不像以前遇到的個體戶，什麽資料都沒準備好，來來回回跑三四趟才能弄明白。
甚至連加工廠的名字，也早就取好。
很難想象，這是個年僅二十歲小姑娘的能力。
“這家工廠是你一個人全資的？”
宋顏點頭：“是的。”
羅玉琴打算投的五百塊，宋顏會以她個人名義轉讓原始股，而在工商執照這邊，她填的註冊資金是十萬塊。
“你資料上寫著已婚，你配偶是做什麽的？”工作人員又問。
宋顏不必避免還是被問了這個問題，回道：“他在江陽海事局工作。”
工作員點點頭，遞了張表格過來：“你先把申請表填了，過兩天再來。”
“麻煩您了。”宋顏填完表交過去，起身離開。
等宋顏走後，那戴眼鏡的中年婦女又拿起審批資料認真仔細看了一遍，最後拿起一旁的座機，往海事局打了個電話。
……
掛了電話後，趙振華若有所思，叫來海巡執科長問：“霍嶼川呢？”
“他這幾天夜巡呢。”科長說，“前幾天他請了假，這幾天回來得補上。”
趙振華點點頭，“行，知道了，去吧。”
霍嶼川和程子安是同一執勤組，不過因為這次補輪班，霍嶼川要在海巡艇上連巡五天，且持續兩次這樣的超長海巡，才能換回以前正常輪崗。
到了晚上七點半，一般就要開始準備換班了。
程子安佩服他的毅力，懶洋洋撐在船舷上說：“你這身體是鋼鐵練的吧。都不用休息的嗎？”
霍嶼川身型站得筆挺，目視海巡艇前方一望無際的海面，說：“這跟以前在陸戰隊的訓練比起來，都不算什麽。”
“嘶，提起這個，我還真想問問，陸戰隊真有傳說中那麽牛逼嗎？”程子安一臉向往，聳聳肩道，“其實當初我還想考飛行員來著，只不過考試沒過關，被刷下來了。”
霍嶼川淡淡一笑，轉頭看他：“你因為什麽想報考飛行員的？”
“因為特戰旅牛逼啊。”
“那不就得了。”
程子安：“……”好吧，被他繞回去了。
“你們陸戰隊是屬於海軍的，那你會開坦克嗎？”程子安好奇的事很多。
霍嶼川濃密眉峰一揚：“陸戰必備技能，你說呢。”
程子安一臉嫉妒。
“說真的。”霍嶼川正色，“錢的事謝謝，我會盡快還你。”
之前在浙州霍嶼川找人幫忙湊的急缺的兩千塊就是程子安幫的忙。
程子安家在省城，父母屬於高知，下過鄉，經歷過最苦的年代，有些方面思想很傳統，但家底厚實，兩千塊對他而言不算多，他要的是自由。據程子安自稱，他就是為了逃避父母給他說親事，才來江陽的。
“兄弟間，說這話就見外了啊。”程子安往他胸膛頂了一拳，“行了，張慶他們也快來了，咱們該換崗了。”
八點鐘，海巡執勤組準時換班。
程子安脫了帽子一捋頭發，吹著悠閑的口哨下了海巡艇，換張慶上船來。
張慶一上巡艇，就擰眉盯著霍嶼川問：“聽說你媳婦要辦廠，這事是真的？”
霍嶼川點頭：“是真的。”
張慶沈默了兩秒，漫不經意說：“開個廠子怕是要不少錢吧？”
“是借了不少。”程子安那還借了兩千呢。
霍嶼川不知道張慶老婆羅玉琴想要入股的事，見他表情有點怪怪的，問：“你對象也想做生意？”
張慶的表情更古怪了，皺眉瞪他兩眼，說：“她一個女人，在家帶好孩子就行了，學人家做什麽生意！”
霍嶼川不讚同，“我倒覺得，女人一旦能幹起來，往往沒男人什麽事。”
張慶不以為然，他家婆娘擺攤賣襪子的事他知道，但那累死累活一個月頂多能掙幾十塊錢，還當不了他一半工資，能幹在哪裏？
“婦女能頂半邊天。”霍嶼川引用偉人名言提醒他。
張慶沒法反駁偉人的話，但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得出，他並不這麽認為。
霍嶼川不再跟他爭辯，走到船艙掌舵，將船艇方向一打，白色的浪花便翻滾飛濺而起，推動著海巡艇往前疾馳而去。
……
差不多下午四五點，宋顏才回到廠房。
三個工人已經把之前的舊倉庫雜亂的廢料都整理出去了，清理幹凈的廠房看起來有那麽點煥然一新的感覺。現在正在加緊拉通水電，電焊接纜的火花四濺，另外那個磚瓦工則挑著轉頭在角落搭砌樓梯。幹得如火如荼。
羅玉琴抄了幾十分宋顏寫的招工啟示，今天一天去跑了好幾個招工信息欄。
招工應聘的時間定在下周日，也就是五天後。
這一天下來，可把羅玉琴給忙壞了，街頭巷尾的跑，鞋底都走薄了。不過她很有幹勁，因為這是在給自己入股的廠子招人，等以後廠子幹起來了，賺錢分紅都能有她的份兒。
到時候，等她賺了錢，張慶就再也沒有話說她了。
宋顏去找了個塗印坊，把廠名給先定做出來，到時候等設備一到，執照也拿下來，工人招好，就可以將廠子招牌掛上了。
在她回到廠房的時候，之前幫過她忙的那個門衛大爺過來了。
看到廠房裏叮叮當當火花四濺，幾個工人在改裝，楞是沒敢進來，只背著手在門口張望。
“曹叔，您來了。”宋顏一擡頭，看見老叔在門口徘徊，笑著招呼他。
直到看到宋顏，老曹頭才確認，驚道：“我剛才還納悶呢，這倉庫不是租出去了嗎，怎麽又來了一波人，原來是你啊小宋。”
“你這是……？”老曹走進來，詫異地打量這間大變樣的舊倉庫。
宋顏說：“我打算把這兒簡單改造一下，做成廠房。”
“廠房？”老曹頭很震驚，“喲，小宋你要辦廠子啊？”
“是啊，曹叔。”宋顏知道，當初能談下這間倉庫房，也多虧這位老叔搭線，“曹叔，我還得謝謝您呢。這幾天我忙著這些事也沒空，等廠子弄好了，我在縣上訂幾桌好酒好菜，也請您來。”
老曹頭是實在沒想到，真看不出來啊，這小姑娘看著柔柔弱弱的又年輕，沒想到這麽能幹呢，一間廢棄的舊倉庫在她手裏，搖身一變就成廠子了。
“行，那我老頭子就厚著臉來喝杯開業酒。”老曹頭笑得滿臉皺紋，不過他提醒宋顏，“那王主任那邊，你要不要也去打個招呼？”
“那是肯定的，我曉得，多謝曹叔。”
這一點宋顏是心裏有數的，像王主任這樣的人，雖說職權不算大，但他要真想給你使袢子，也確實挺難纏的。
曾經宋顏剛畢業從國外回來，進自家公司練手的時候，她開房地產公司的二叔就告訴她，不管做什麽生意，都要學會跟兩種人打交道。一是消費者，而是政策者。
這兩種人群各有各的訴求，只要弄懂他們的訴求，做生意就少有不成功的。
畢竟家裏從政，從商，從醫的人都有，宋顏雖還未真正大展拳腳，但從小耳濡目染，也學了不少。
與王主任這樣的人打交道，最好的辦法就是，面子和禮節都讓他感覺被重視了。
廠子的開業剪彩，到時候肯定得請王主任來露個面的。
……
羅玉琴把幾十張招工告示都發完後才回來。
她給宋顏帶了好消息。
“我在告示欄貼廣告時，就遇到好幾個人來問我，要招什麽工，恨不得馬上就來上班呢。我這小廣告還沒發出去呢，就被他們搶著拿去好幾張！等著下周來應工的人肯定很多。”
宋顏笑著把一瓶汽水遞過去：“玉琴姐辛苦了。等工人們六點下工，我們也回去吧。”
今天早上八點出門，一直忙到下午六點，她們倆幾乎沒怎麽歇氣，卻一點不覺得累。
這還不到三月份呢，羅玉琴走得一頭的汗，接過汽水摸了摸卻不舍得喝，揣進包裏：“我帶回去給女兒喝。”
宋顏從袋子裏拿出另一瓶汽水，t笑：“給妞妞也買了，你喝吧。”
“真是，又讓你破費了。”羅玉琴平時就算是擺攤掙了錢，也舍不得自己買汽水喝，頂多是給孩子買。沒想到宋顏這麽大方還心細，不僅請她喝，還給她家妞妞也買了。
宋顏說：“過兩天工廠執照應該就能辦下來。玉琴姐，今晚回去我擬一份入股合約給你，等公章一並辦下來的時候，咱們把這事也走個程序。”
羅玉琴手裏頭只有不到四百塊，她打算湊個五百整數，這兩天正在想辦法借。當然是瞞著張慶的。
宋顏沒有催她，對她而言，廠子都已經快弄好了，也不差這五百塊錢。
她願意帶羅玉琴一塊賺錢，是確實覺得羅玉琴人不錯，勤快有頭腦，也幫過她不少忙，算是一種回饋吧。
羅玉琴笑道：“妹子你辦事牢靠，姐絕對信得過你。”
兩人坐著喝完一瓶汽水，又休息了會兒。
等六點鐘，幾個工人幹完今天的活，宋顏過去看一眼，估摸著等明天再齊上陣幹一天，差不多就能弄好了。
現在就等設備到了。從浙州沒有直達江陽的貨運火車，所以運貨時間比較慢一點。
趕著天色暗下來，兩人才騎著自行車回到島村。
回到海事局家屬樓，正好七點。
白天出門，羅玉琴就把女兒放在另一個有孩子的朋友家裏玩，回來再去接。
接了女兒，羅玉琴對宋顏說：“張慶八點換班回來，我得趕緊回去做晚飯，不然他回來沒吃的又要甩臉子。”
“還是你們家霍嶼川好。”羅玉琴滿臉羨慕，“不僅支持你事業，還請假陪你去浙州，家裏家務活也都幫著做，半點不讓你累著。上哪兒找這麽好的男人去。”
宋顏一般在聽到要談這些八卦家事的時候，都不接茬，只是一笑而過。
“行了姐，累一天了，趕緊帶孩子回去吧。”宋顏摸摸趴在羅玉琴懷裏已經哈欠連連的虎妞，把包裏的汽水掏出來給她，“妞妞乖，給你的。”
小虎妞奶聲奶氣的：“謝謝宋阿姨。”
……
上了樓梯，宋顏在二樓就和羅玉琴道別後，就往三樓去了。
羅玉琴抱著虎妞一邊往自家屋子走，一邊低頭找鑰匙。
“玉琴，這麽晚才回來啊？”
隔壁屋的廖紅織著毛衣從門口探出身來，就像是專門在這兒等著她一般。
羅玉琴幹笑一聲：“是啊，接孩子。”
“這幾天也不見你跟大家一起擺攤了，忙什麽呢早出晚歸的？有什麽好活路也帶我一個唄。”廖紅靠在門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勾著毛線針。
羅玉琴和廖紅家在同一層，低頭不見擡頭見，現在她跟著宋顏幹加工廠，瞞著廖紅確實有點心虛，畢竟以前她是一直跟著廖紅在擺攤。
“嗐，好活談不上。”羅玉琴從手提袋裏摸出一張紙，塞到廖紅胳膊裏。“不過呢，宋妹子的廠子現在正在招人，你要是想來，可以試試。”
“啥？”廖紅織毛衣的動作一頓，懷疑道：“她真把廠子辦起來了？”
這什麽話，瞧不起誰呢。
羅玉琴不樂意了，“當然了，我們廠過幾天就要開張了。現在招人可是好機會，可別怪我沒告訴你啊。”
說完，羅玉琴得意一笑，抱著女兒回了自己家。
廖紅也沒心情織毛衣了，拿著那張皺巴巴的招工告示看了眼，心裏開始有點著急。
要是宋顏的廠子真的辦起來，那家屬樓這邊還會有人願意跟著她擺攤賣襪子嗎？
風裏來雨裏去的 ，還市場會被巡管輦，誰不想找個正經拿工資的班上。
瞧羅玉琴現在天天走路帶風，幹勁十足的樣子，廖紅覺得不行，她也得有所行動！
……
兩天後，宋顏從浙州買來的設備終於到了。
舊廠房也整裝完畢，宋顏請那幾位工人繼續幫忙當搬運工，把幾臺設備從貨運車搬到廠房，按照生產線布置好。
看到那些機器設備時，羅玉琴和工人們都面露驚奇，圍著上前打量個不停。
“妹子，就這些東西，就能生產出塑料袋來？”
“這些只是機器，還得放原材料進去。”
宋顏讓工人幫忙把貨車上那一堆灰色袋裝的原材料也搬下來。
當時在浙州向廠長那邊的時候，宋顏讓孟工演示過整條生產線的機器運行操作，她都學會了。
器械通上電啟動後，頓時發出嗡嗡的運轉聲音，幾個工人都好奇地圍過來觀看，只見宋顏打開一個口袋將原料倒進去，隨著機器模型的擠壓，那些看起來像白糖一樣的原料就變成了白色透明的薄膜，而且越變越大，拉出來像布一樣長，最後變成了塑料膜。
羅玉琴看得傻眼：“這機器也太先進了！完全都不需要人操作啊。”
“也不是，生產線還是離不開人工操作的，機器也需要時刻檢查運行情況。”
宋顏把機器檢測完畢沒有問題後，就把電閘拉了。
現在工人和師傅都還沒招齊，還不到加工廠正式運行的時候。
等招好了人，還得先找個專業的技術員給大家培訓幾天，否則就這麽上陣是不行的。
想到這裏，宋顏又開始惦記上了孟工。
前兩天宋顏就給孟工打了一次電話，但他還是表示婉拒。但宋顏不氣餒，說願意給他開每月三百塊的工資，另外在江陽給找好住處，而且還許諾給每年他百分之一的幹股分紅，誠意滿滿希望他能再考慮一下。
孟工聽了宋顏開出的條件，總算松口，說回去同家人商量，到現在還沒給她回覆。
宋顏這邊執照辦下來了，工廠弄好了，設備材料也齊全了，明天去面試來應征的工人，現在就等著孟工那邊給答覆了。
要是這樣優厚的待遇孟工仍然拒絕，那宋顏只能考慮去市裏招一個對口專業的技術員了。
唉，不管什麽年代人才都是最難求的啊。
……
宋顏的加工廠要開始招工人了，這個消息沒兩天就傳遍了海事局家屬宿舍樓。
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之前好幾個和羅玉琴她們一起擺攤的婦女，都來找羅玉琴打聽。得知招工待遇好，工資也不錯，一個個的都動了心，甚至還想讓羅玉琴幫她們開個後門，讓她們直接進廠上班。
一群熟人圍著羅玉琴你一句我一句的拜托，羅玉琴連連擺手：“那可不成，招工都是要懂操作機器的才行。宋妹子雖然把招工的事交給我，但我也做不了主啊。”
“你們要是想來，明天帶你們幾個到廠裏應聘，能不能進就看你們自己了。”
廖紅在旁邊聽著，一直沒言語，等大家都散後，她才單獨去找宋顏。
這兩天，宋顏可以說是忙到飯都經常忘了吃，反正這幾天霍嶼川也不在家，她直接連火都不開了，隨便吃碗面條就對付一下。
晚上，她正在房間裏為明天的招工做準備，另外孟工給她回信了，總算在她‘三顧茅廬’的誠意邀請下，同意到江陽來任她加工廠的技術總工。
收到信的時候，他說後天的火車出發，算下來三日後就能到江陽縣。
所以明天除去招工人外，她還得提前到縣上廠房附近給孟工先先找一個住處。
就在她坐在桌前做形成備忘的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宋妹子在家嗎？我是廖紅。”
廖紅？宋顏看了眼桌上的鬧鐘，這陣都晚上八點多了，她來幹什麽？
宋顏收起紙筆，起身走到客廳，拉開反鎖的門栓，看著門外的女人，笑了笑：“是廖紅姐啊？你找我有事嗎，進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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