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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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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

“哎, 珍珠不要了?”

同樣的語氣,一模一樣的聲音。

姜荔雪還記得她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時,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他坐在樹上, 身子隱藏在層層交疊的樹葉之中, 帶著調侃的語氣對她喊:“哎,鴨子不要了?”

姜荔雪轉身循著聲音望去, 一顆圓潤的的珍珠, 從海棠樹下骨碌滾了過來。

她錯愕著,怔忪著走了過去, 撿起那顆珍珠, 又往那海棠樹叢中走去。

秋日的海棠樹早已過了花期, 結了滿樹的小果子,樹葉稀疏, 很難藏得住人。

姜荔雪穿梭其中, 尋了好久, 也沒尋到想要見到的人。

“是你嗎?”她小聲念了一句, “袁今安……”

方才那顆滾出來的珍珠如今就握在她的手中, 她很難勸說自己是一場幻覺。

可是袁今安已經死了,當著她的面, 被一箭射中胸膛, 又從那麽高的斷崖上掉下去, 大理寺都驗過屍了, 死的透透的, 不可能再活過來。

難道……是袁今安的魂魄回來了麽?

都變成鬼了,還幫她撿珠子, 肯定也是一只好鬼。

他此時興許就站在她身邊,飄蕩著,圍著她轉,只不過她看不到他。

“袁今安,謝謝你幫我撿珍珠,”她聲音不大,但是她覺得他一定能聽到,“如果真的是你,你能顯現出來讓我看一眼嗎?我很怕鬼,但如果是你,我就不害怕了……”

身邊忽有一棵海棠樹動了動,姜荔雪立即走了過去。

可是她圍著那棵海棠樹轉了兩圈,也沒有發現人亦或是什麽鬼魂藏在那裏。

她失望地嘆了口氣:“我真是魔怔了,如果鬼真的能被人看到,那這世界豈不是亂套了……”

低頭瞧了一眼手心裏的珍珠,而後將其裝到盒子中,抱著盒子悻悻地走開了。

海棠樹叢中似有風起,她轉頭對著空氣揮了揮手:“袁今安,你不要跟著我啦,早點去投胎吧。”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撥開了海棠枝葉,看著她的身影,發出一聲無奈的輕笑:笨蛋,這個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鬼呢……

祥福宮的家宴一直沒有結束,姜荔雪在東宮等了無聊,又無旁的事情可以做,便將蘭英叫到寢殿中,拿出那盒珍珠,各自分了五顆,一左一右趴在羅漢床邊彈珠子玩。

蘭英一邊心疼珠子,一邊玩得不亦樂乎:“良娣,這麽大顆的珍珠,奴婢還是第一次見呢,要做成什麽首飾好呢?”

“項鏈肯定不行,太沈了,耳墜也不行,太大了,做成簪子也不好看,太招搖了,”她也犯起愁來,“這麽大的珠子,能做什麽用呢?”

“可以做鳳冠啊……”剛一說出口,蘭英就後悔了。

當初姜荔雪是以良娣的身份被納進宮裏來,雖然皇後擡舉為她辦了一場隆重的儀式,但到底不是太子正妃,也沒有佩戴鳳冠,就這麽匆匆忙忙地被擡進了宮中。

雖然姜荔雪不計較,但是蘭英偶爾也會替自家姑娘委屈。

“對不起,良娣,奴婢不該提這個……”

“傻蘭英,幹嘛突然道歉,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啊,那這些珠子就留著做鳳冠,”她笑盈盈道,“待三姐姐和五姐姐她們出嫁的時候,我就用這些珍珠給她們添妝,鑲嵌到她們的鳳冠上……”

蘭英看著自家這般心善又大方的姑娘,只盼著她永遠都不要被人辜負了。

謝珣是近子時時才回來的。

並非是他不想早回來,只是家宴之後太後將他和七皇叔單獨叫了去,老人家雖然在家宴上與他們其樂融融,但是關起門來訓斥的時候也是毫不留情面。

他輩分小,太後自是先拿他開刀,對於他帶姜氏出宮居住的這一個月甚表不滿,要求他立馬搬回宮裏來,而後選個正妃替他執掌中饋。

他便也趁機將自己的打算與太後說了:“祖母,孫兒打算扶姜氏為太子妃。”

太後自是不同意,言語間對姜氏百般不滿……

七皇叔倒是與他站在一處,冷不丁打斷了太後的話,揶揄道:“千金難買太子願意,小輩的事情你就別管了,禮佛這麽多年怎的還這麽愛多管閑事……”

謝珣知道七皇叔少時意氣頗盛,甚至離經叛道,萬萬沒想到他敢這麽肆無忌憚地擠兌太後。

太後脾氣冷硬,連父皇和母後都要敬畏三分,謝珣顧及著孝道,也很少與太後起沖突,多半是左耳朵聽著右耳朵就出了,一來敬重太後為長輩,二來所謂孝順,因孝而順……

如今驀地聽見七皇叔這般說,心生詫異的同時,也難免暗生敬佩。

不過七皇叔乃是太後親出的兒子,父皇卻不是,到底隔著一層血緣,七皇叔能說的話,父皇未必敢說。

他這一插話,自然將太後的火氣全都吸引了去。

太後罵他不孝,氣他離京十年不肯回京,又惱怒他這麽大年紀了也不娶妻……

果然不出謝珣所料,太後果然會催他娶妻。

趁著七皇叔挨罵的功夫,謝珣在太後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回到東宮,姜荔雪果然還沒睡,還在與蘭英撥弄那幾顆珍珠玩。

上好的南珠,一顆便值幾百兩,便是後宮的那些嬪妃都不一定能有兩三顆,她竟拿來當成逗趣的珠子彈來彈去……

罷了t,視金錢如廢土也沒什麽不好的。

謝珣喝了酒,怕熏著她,便先去沐浴了。

待他回來,蘭英已經離開了寢殿,她也將珍珠都收了起來,側躺在床上,擺出一個妖嬈的姿勢來,沖他勾了勾手。

分明身姿與動作是極為誘惑的,偏那張圓潤的小臉上還是青澀的,動作也過分刻意了些,顯得有些笨拙……

可笨拙的美才最誘人。

幽深冷澈的眸子湧上一縷暗色,他走上前去,俯身去吻她,由著她勾著自己的脖子,翻入了帳中。

只是今晚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卻又帶著幾分迫切,似乎是想要通過這場歡愉來忘卻什麽。

他以為是因為他回來得太晚了,冷落了她這麽長時間,所以她才會不高興。

今晚本是仲秋團圓夜,她提前離席後,身邊只有一個蘭英陪伴,東宮冷清,不似祥福宮那邊熱鬧,她心中定然失落。

他應該早些回來陪她的。

心中的愧疚,都化做腰上的力量,與她纏綿許久,最後將她抱在懷裏,把那份極致的歡愉送給了她。

清洗完已經是下半夜,她終於困了,伏在他懷中打了個嘗嘗的呵欠,而後摟著他閉眸睡去。

他亦是疲累得很,擁著她纖巧的肩膀,不久之後便昏昏沈沈地睡了去。

今夜飲了酒,又出了一把子力氣,便睡得格外沈了些,直到林空進來叫醒了他,說是看到良娣又出去了……

他心中一驚,立即清醒了來。

在姜家住的這一個月,她夜裏再沒夢游過,竟讓他掉以輕心,以為她的離魂癥已經快好了。

所以才敢帶著她回來小住兩日。

沒想到這第一夜她又出現了夢游的癥狀。

謝珣抓起衣服披上,又取了一件披風追了出去。

夜裏寒涼,她只穿著寢衣,游魂一般走在宮道上。

他追上去,小心翼翼給她系上披風,而後默不作聲地跟著她。

她目無神彩地朝著祥福宮那邊走去,直至在一片海棠樹中停下。

這裏並無什麽特別之處,她以前夢游時也從未來過此處,謝珣也不知為何她會在這裏停留,正奇怪地打量著這片海棠樹,忽然瞥見旁邊的涼亭處還坐著一人……

那人也發現了他們,起身朝這邊走來。

“你們……”

那人正要說話,謝珣忙豎起手指比在唇前,而後大步迎了過去,小聲與那人道:“七皇叔,小聲些,莫要吵醒了她……”

謝瞻往那海棠樹下的人兒瞧了一眼,很快便看出了一樣,同樣低聲道:“夢游?”

謝珣點了點頭。

“這丫頭還有這毛病呢?”

“是侄兒的錯……”

“哦?”

“侄兒在她面前殺了人,將她嚇著了……”

“那就難怪……”

“七皇叔怎的在這裏?”

“跟太後吵了一架,睡不著,出來賞月……”

叔侄二人一邊看著姜荔雪夢游,一邊低聲聊天。

姜荔雪好像在找什麽東西,在地上摸索著,然後數了起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連著幾次從一數到九,而後又找起來。

“她在找什麽?”謝瞻問。

謝珣搖搖頭:“孤也不知。”

“還有一顆,怎的找不到了?”她喃喃自語道。

還有一顆?

那便是十顆。

剛好,今晚謝瞻送給她的珍珠就是十顆。

“她莫不是在找珍珠?”謝瞻環臂看著,疑惑道,“難道我不該送她珍珠?”

謝珣也覺得奇怪。

以前她夢游,要麽是去司膳司找袁今安,要麽是漫無目的地找娘親,怎的這一回竟然是出來找珍珠?

那珍珠……有何意義?

“找不到,我找不到了……”她忽然變得著急起來,謝珣摘了一顆海棠果,試著塞進了她的手中。

她攥住那海棠果,果真高興了起來:“我找到了,謝謝你,袁今安……”

謝珣臉色一沈:怎的又是袁今安?

明明這一個多月以來,她一次也沒有再提過那個人的名字,明明這一個月她過得很開心,他以為袁今安的事情已經過去了,為什麽她還會夢到袁今安?

一個朋友而已,她為何如此記掛?

墨色的瞳眸凝起幾分陰冷,謝珣並未註意到,身邊的七皇叔在聽到“袁今安”的名字後,亦有幾分驚訝之色,看向海棠樹邊的女子時,眼神也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

姜荔雪找到了“珍珠”,便沒再有動作了。

謝瞻看著自家的侄兒熟練地將安靜下來的人兒抱走,直至交疊的人影走遠,才笑著念出了方才那個名字:“袁今安……”

黑暗中立即響起了另一道聲音:“屬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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