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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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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纏

清隱臺上,皇後與諸位夫人已經聊了許久,人有些倦了,便叫過貼身宮女水芝,低聲問道:“這會兒要晌午了,太子怎的還沒過來?”

水芝躬身道:“奴婢這就下去瞧瞧……”

今日太子在文軒閣聽大儒講學,皇後知曉他下課的時辰,特意讓侍衛在文軒閣門口候著,吩咐他們務必要將太子帶過來。

可這會兒離下課時間已經過去兩刻鐘了,卻仍未見太子的身影,莫不是又出了什麽岔子?

水芝匆匆離開,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趕回來了,掩唇在皇後耳邊道:“娘娘,侍衛們說太子殿下不見了,這會兒正找著呢……”

皇後倒也不覺得意外,太子對姻緣一事向來排斥,年近弱冠,不肯娶妻便罷了,這些年身邊連個侍妾也不肯養,朝野內外對此事眾說紛紜,外面更是不知道傳成什麽樣了?

“本宮知道他在哪裏……”皇後擡起手,由著水芝將自己攙起,借著更衣的名義暫時離席,打算親自去把太子帶過來。

*

紫葳藤蔓蒼翠繁覆,幾乎將假山洞口遮得密不透風。

姜荔雪在聽到山洞裏響起聲音的那一瞬,幾乎嚇得肝膽俱裂,發出了魂魄離體的尖叫。

“啊……唔!”

才叫出口,便被人捂住了嘴巴,摁在了粗糲不平的墻上。

隔著薄薄的春衫,她的後背被撞得生疼。

“不許叫!”

對方冷聲威脅她。

姜荔雪此時腿腳發軟,幾乎站立不住,全身的支撐僅靠著對方摁住自己的那只手。

這山洞裏怎麽會有人?

躲在這種幽暗的地方,莫不是……刺客?

這個念頭方一冒出來,姜荔雪便覺全身的血液都冰涼了起來。

又因對方的大手捂著她的口鼻,她很快呼吸不上來,窒息地感覺讓她難受得蠕動著……

就在她以為自己小命不保之際,對方卻忽然松開了她,並退後些許,那股子迫人的氣息也隨即隱去了幾分。

姜荔雪努力支撐著不讓自己滑落到地上,大口呼吸著山洞中幽涼的空氣,瑟瑟發抖道:“我沒有看到你的臉,也保證絕對不會告訴別人,你能不能放過我,刺客大人?”

對方在聽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後,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嗤”聲。

他這是……不打算放過她嗎?

嗚嗚嗚,早知會這般倒黴,就不該來參加這賞花宴,合該早些收拾行李回景州找外祖父才是。

姜荔雪兀自傷悲了好一會兒,“死”到臨頭,膽子也終於大了一些,啜泣著與對方商量:“刺客大人,你一定有很多殺人的法子吧,待會兒滅口的時候,能不能讓我死得痛快些,然後把我的屍體扔到外面就好,我不想在這裏被蟲子咬……”

對方語默片刻,言語依舊冰冷:“誰說要殺你了?”

不殺她?

姜荔雪的眸中頃刻升騰起希望來,搜羅著腹中的墨水奉承道:“您真的不殺我?刺客大人,您真是一位恩怨分明、不濫殺無辜的好人……”

好人?t

對方喉間溢出一聲輕蔑的笑來。

若他真的是刺客,怎麽可能是好人?

即便姜荔雪只能約莫分辨出對方頎長的身量和雙臂環胸的動作,並不能看清楚對方的面容和神態,卻依然能感受到對方在發出那聲輕笑時投過來的鄙夷的眼神。

“趁我還沒後悔,滾吧,莫說在這裏見過我。”

“好的刺客大人,我這就滾!”

“撿回”一條小命的姜荔雪恨不能立即從對方面前消失,奈何山洞狹窄,光線灰暗,她只能循著輪廓,戰戰兢兢地往外挪。

終於繞過對方的肩膀,轉身朝向洞口,洞口將外面的光圈成了模糊的光暈,那是她逃離的希望。

提起裙角,她迫不及待地往外跑,可才跑出兩步,頭上驟然傳來一陣銳痛,扯得她本能地往後一仰……

“啊!”

她順著疼痛的地方摸去,是發髻上的步搖勾到了對方的頭發,那人也被她勾的身子傾斜,兩人便撞到了一起。

“對、對不起,我馬上弄好……”

她驚慌失措地去拆被步搖糾纏在一起的頭發,可她慌手慌腳的,那步搖上的頭發越纏越多,越扯越亂。

她能感覺到對方愈來愈不耐煩,逃跑的希望也一寸一寸滅了下來,她很擔心對方一旦失去耐心後會把她的頭扭下來。

她不想死,更不想死無全屍。

手中的花不知何時已經掉落,如今她也顧不上了,所有的註意力都在那纏得亂七八糟的頭發上。

手臂已經舉得酸疼,她帶著哭腔道: “怎麽辦,我解不開……”

她聽聞對方狠狠吐了一口氣:“別動了,我來。”

唔?竟然沒有殺她?

心存僥幸的她立即乖乖站著不動,由著他來解開。

他身量高出她許多,解起來自然比她方便一些,只是動作委實算不上溫柔,扯得她頭皮生疼不說,還會連根拔起幾根頭發,疼得她小聲嗚咽:“啊好疼,好疼……”

“忍著!”對方聲音有些喑啞幹燥,但手的力道並沒有減輕,終於在解到零星還有幾根頭發的時候,他的耐心也到達了極限,連著步搖與青絲一起用力扯掉。

“啊!”這一聲慘叫來得比之前幾聲都要大,痛得眼淚湧出,捂著頭上受傷的地方,哭道,“我好像流血了……”

“回去上點藥便是!”對方冷酷無情道,“你可以出去了。”

姜荔雪也不敢久留,捂著腦袋哼唧著便要往外去,後知後覺才發現兩手空空……

蘭花呢?那兩朵蘭花呢?

她那會兒可是在皇後娘娘面前作了保證的,要制作一株通草花來償罪,眼下還未出宮,她就將蘭花弄丟了,要怎麽和皇後娘娘解釋?

她是絕對沒有那個勇氣再去皇後娘娘現眼了。

“怎的還不走?”身後陰惻惻的聲音像是閻王的催命符,姜荔雪身子一顫,打算賭一把。

方才那種情況下他都沒有殺她,眼下只是逗留片刻找兩朵花,他應該還能再忍耐一次吧?

“我、我的花丟了,我可不可以……找一下?”

“不準!”對方毫不客氣地拒絕。

“可是、可是……”她蒼白地解釋道,“那是皇後娘娘賞給我的花,我若是弄丟了……會有大麻煩……”

對方再次沈默,空氣一時凝固了起來。

他沒有再說拒絕的話,應該就是準許了吧?

姜荔雪怯怯地想。

她不敢耽擱太久,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起來。

很快便找到了一朵,但是另一朵卻怎麽也找不到。

罷了,只一朵也是可以的,回頭仿著做成不一樣的形態便是了。

將蘭花小心收攏在手心,正欲起身之際,不料對方忽然邁著長腿往外走去,她忙將身子有縮了縮,給對方讓出多幾分的空間。

對方動作沒有絲毫停留,繼續往外走去。

她心中暗喜:太好了,他終於要走了。

為了避免與他一起出去,她一邊假裝在地上繼續找花,一邊偷偷瞥著對方的背影,知道對方挑開那遮蔽陽光的藤蔓,消失在洞口後,她那顆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

她默默在心裏數了二十個數,估摸著對方應該已經走出去六七丈遠了,自己也不再久留,這便站起身,撐著餘驚未消的綿軟身軀,往外走去。

她此時還不曉得,那位先他一步離開的男人並未離開,正站在山洞外面,與不知何時來到這裏的皇後,面面相覷。

*

太子謝珣,幼觀詩禮,少則老成,孤傲涼薄,不近女色,生平最厭惡兩件事,一惡女子的故意接近,二惡笨蛋的自作聰明,近兩年又添了第三惡,便是被人催婚。

前幾日他得知母後會在今日設賞花宴,宴會的意圖自然不言而喻,猜想母後會和上次一般,命侍衛將他“邀”去宴會,於是便提前與大儒告假,自後門離開了文軒閣。

奈何侍衛們發現的早,他被追得緊,驀地想起少時能躲過的一個假山山洞……

於是輕車熟路地尋到此處,斥走了礙眼的女人,撥開蔽日的藤蔓,走到山洞深處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做了一件多麽幼稚的事情。

堂堂太子竟委身此處,若被人發現,實在有損威望。

最好別有不長眼的東西進來,否則……

還真有個不長眼的東西進來了。

是個女人。

是個笨蛋。

在他忍耐的邊緣瘋狂試探,分明已經讓她走了,她卻以找花的借口留下來,可見是個別有用心的笨蛋。

他委實不想與她多待一刻,於是幹脆先離開了此處。

卻沒想到,母後不知何時來到了此處,站在山洞外面,面顯驚訝,又好似包含著幾分欣喜……

周邊萬物都靜默了起來,春風輕拂紫葳藤蔓上翠綠的新葉,發出細微的窸窣聲,他沐在春日陽光下,暖日的光落在他結了霜的眉頭,他默默擰緊了,在想該如何解釋他為何會從山洞中走出來?以及山洞裏那個女人……

因著神思格外專註,並未留意到身後的腳步聲,等到藤蔓被人“嘩啦”掀起時,他也驀地被人撞了後腰。

回眸望去,那個不長眼的女人頭發淩亂地從山洞中鉆出來,被他反彈的力道撞得退後兩步,隨即呆若木雞地看著他:“你、你怎麽還沒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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