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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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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天氣

走廊裏的高跟鞋聲緊湊而急促,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

莫知伸長脖子喊陳天衢,問他:“今天不考試啊?”

“是誒。”喬漾也回過頭,如果要周測陳天衢早就去辦公室拿試卷來發了。

“梅梅說好多卷子沒講完,今天先不考,但是可能要……”

陳天衢話說到一半,講臺上響起“嘭”的一聲,於梅放下手裏的課本和試卷夾,拿起戒尺敲了兩下桌面,厲聲道:“默寫本拿出來。”

只見四下皆是一片驚慌和疑問。

“要默寫嗎?”

“老師你昨天沒說要背什麽吧?”

於梅彎唇一笑,反問道:“我沒說就不能默了?”

“幹嘛幹嘛幹嘛?”杭以安急得腦袋直轉,“要默什麽啊?”

喬漾從桌角的書堆裏抽出默寫本,告訴他:“應該是《紅樓夢》,你昨天沒看群聊嗎,陳天衢提醒了。”

“你們前兩天做的附加題訓練,答的一塌糊塗。”於梅抱著胳膊走下講臺,“沒幾天就高考了啊,有些人跟沒看過《紅樓夢》一樣。”

“我靠,真默啊。”莫知把手伸進桌肚,企圖臨時抱下佛腳。

“別翻了,都收起來吧,別說我沒布置過啊,是你們自覺性太差。”於梅才不等他們準備好,自顧自開始報題目,“第一道,‘任是無情也動人’是指……”

夜色漸晚,有風從窗外吹來,喬漾擡手壓住本子,紙筆摩擦發出沙沙響聲。

昨晚剛覆習過一遍,於梅也沒有挑特別偏的內容考他們,前面幾道簡答題喬漾都寫得十分順暢,直到老師報:“‘昵而敬之,恐拂其意,愛博而心勞,而憂患亦日甚矣。’是魯迅對《紅樓夢》中哪位人物的評論?反映了其怎樣的性格特點?”

這道題不在講義上,同學們紛紛擡起頭,睜著一雙雙清澈懵懂的眼睛看向於梅。

“幹嘛?沒背過就不會啦?”於梅拿起一根粉筆,邊念邊將句子寫在黑板上,“這是上個禮拜人家聯考的真題啊,很簡單的,自己稍微分析分析就出來了。”

麥初趴在桌上,小聲求助喬漾:“誰啊?黛玉嗎?”

喬漾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將黑板上的字默念了一遍:“我怎麽覺得是寶玉啊?”

在大家夥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時,角落的某人早已自信落筆。

杭以安往旁邊一看,發現陳天衢都快寫完了。

“課代表,說的誰啊?”

“賈寶玉啊。”陳天衢頭也沒擡,“這不一看就看出來了?”

杭以安撓撓頭:“哪裏看出來的?”

陳天衢撩起眼皮,用筆指著黑板上那行字說:“‘愛博而心勞’,除了他還有誰花心又愛管閑事?”

“哦……”

“別討論了,自己寫自己的。”於梅合上講義,“最後一個同學好了就站起來收吧。”

杭t以安趁亂拿過喬漾的本子抄了兩道填空題,麥初連掙紮都懶得掙紮,任由陳天衢收走自己空了一大半的默寫本。

“早知道我今天就不來了。”她說。

喬漾拿起桌角的水杯擰開蓋子,不知如何作答,幹脆裝作什麽都沒聽到。

周六的最後一節晚自習照例又是數學,胡亮夾著一沓試卷走進教室。

黑筆芯只剩短短一截,喬漾打開書包夾層,發現裏頭備的存貨也不多了,明明上個禮拜剛去了文具店。

“我問你們啊。”胡亮提高聲音,“以後要不要換一下,白天課上做試卷,晚自習我再來講,讓你們的腦子適應一下。”

杭以安一眼識破他的意圖,在喬漾背後悄聲嘀咕:“他就是想占課間,這壞東西。”

喬漾用力點頭,上學本就痛苦,如果大早上一來就要考數學,不如一槍崩了她算了。

“怎麽樣?要不要?”

班裏稀稀拉拉響起幾道聲音,杭以安那聲小小的“不要”被吞沒其中。

喬漾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桌子,攛掇他:“大聲點。”

“不要!”

這中氣十足的一聲吼讓班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胡亮揚眸看過來,問杭以安:“為什麽不要?”

“早上,困吶。”

此言一出有人發出竊竊笑聲,也有人立刻附和:“嗯嗯。”

胡亮哼笑一聲,顯然是被氣的。

“那還是晚上做?”

這次大部分人不再沈默,一個個點頭如搗蒜。

胡亮恨鐵不成鋼地哼氣,這事也只能暫且作罷,他把分好的周測試卷傳了下去,嘴裏說:“這張試卷是溪城市裏幾個學校聯考的,很簡單啊,我昨天晚上邊看電視邊做的。”

喬漾接過前排女生傳來的試卷,對這話將信將疑。

“喬漾。”莫知捏著嗓子喊。

喬漾循聲回過頭。

莫知朝她伸長胳膊,手指在空中抓了抓:“再借我兩張草稿紙!”

喬漾把手裏的一整本草稿紙都丟了過去,說:“這本你拿去用吧。”

“我靠。”莫知如獲至寶,把本子緊緊抱在胸前,兩眼冒桃心,感激涕零地喊她,“女神!”

喬漾扯了下嘴角,從書包裏取出一本新的草稿本,每天撕兩張給莫知還不如直接送他一本呢。

江蘇卷的數學沒有選擇,上來就是二十道填空。

差不多半個小時過去,胡亮看了眼時鐘,起身走下講臺,想看看學生們的答題情況。

感覺到有人停在了自己左後方,喬漾筆尖一頓,突然忘了下一步要寫什麽。

“哎……”

聽到嘆氣聲的那刻她心臟都停止跳動了。

“我說你們,不要看到二十題就直接跳過啊。”胡亮背著手繼續往前走,“這道不等式不難的,也試著算一算。”

喬漾咬著下唇,趕緊把目光放回最後一道填空上,用黑筆圈圈畫畫,努力讀懂題目。

【已知集合A={x|x=2k-1,k∈N*},B={x|x=8k-8,k∈N*},從集合A中取出m個不同元素,其和記為S;從集合B中取出n個不同元素,其和記為T,若S+T≤967,則m+2n的最大值為______.】

……到底哪裏不難了?

喬漾深谙自己的腦力水平,讀完題目便果斷放棄,翻過試卷開始做後面的解答題。

等她終於寫到答題卷最後一頁時胡亮又出聲提醒:“還有十五分鐘啊,我怎麽看你們一個個這麽痛苦呢?有這麽難嗎?”

麥初把手插進發間撐住因超速運載而冒煙的腦袋,恨不能把他一鍵靜音。

杭以安煩躁地甩開手裏的修正帶,忍不住質疑:“他真的一邊看電視一邊做的?”

陳天衢把寫完的草稿紙揉成團,反手拋進角落裏的垃圾桶:“可能看的是《最強大腦》。”

還有兩個月,喬漾在心裏安慰自己,再被惡心兩個月數學這輩子就跟她再無瓜葛了。

三月隨著濛濛雨季一同結束,大半個月沒舉行升旗儀式,周一上午的大課間,終於逮到機會訓話的教導主任似是要把前兩周沒說的話統統補回來。

直到預備鈴回蕩在校園裏掩蓋了話筒的聲響,他才匆匆收尾,下令讓學生們整隊回教室。

下節是語文課,陳天衢趕著去辦公室找於梅,他脫下校服外套丟給莫知,離開班級隊伍快步跑上了樓。

教學樓的臺階上擠滿了學生,麥初伸手挽住喬漾,問:“今天都有什麽課啊?”

“政語語英、英數數班。”喬漾說,“不過我猜班會課大概率也是數學。”

聽上去又是令人絕望的一天,麥初把腦袋靠在喬漾肩上,有氣無力道:“怎麽才四月份?”

“才四月份?”喬漾不認同這話,“我還覺得怎麽就四月份了呢。”

等回到教室就差不多要上課了,陳天衢把批好的默寫本分發下去。

莫知抱著他的那件校服外套走過來,仿佛發現新大陸,迫不及待和女生們分享:“陳天衢衣服好香啊!”

喬漾取下嘴邊的吸管,挑眉問:“真的假的?”

“真的,你聞。”莫知把手裏的衣服遞過來。

這行為太怪異了,喬漾縮著脖子往後躲。

其實不用刻意去聞她也大概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味道,今早進教室的時候她就隱隱約約聞到了。

不像尋常洗滌劑慣用的薰衣草香,不甜膩也不馥郁,溫柔清冽,有點像喬汐車上用的某款木質調香薰。

“給我聞聞給我聞聞。”麥初朝莫知招招手,前傾上身把鼻子湊了上去。

“原來是你啊。”她驚奇地看向走回座位的陳天衢,視線一路跟隨,說,“我早上就聞到了,我還以為誰噴香水了。”

意識到他們在討論什麽,陳天衢板下臉,一把從莫知手裏奪過外套丟進桌肚裏,眉心微蹙,看著有些不悅:“估計是我媽洗的時候又用留香珠了。”

雖然放了晴,但今天最高溫度也才十九度,他上身只穿了一件白色長袖T恤,喬漾問:“你不冷啊?”

陳天衢垂著眼沒看她:“不冷。”

其他三人互相看看,都敏感察覺出他的情緒不對勁,卻又不知道是剛剛哪句話說錯了。

“陳天衢你騙我!”杭以安從講臺上走下來,他剛一進教室就被於梅喊了過去。

陳天衢茫然擡頭:“我怎麽騙你了?”

杭以安抖了抖手裏的默寫本:“你說的花心、愛管閑事。”

本子上的空白處被兩個鮮紅的大問號占滿,陳天衢拿過一看,杭以安居然真的就這樣寫上去了。

他閉了下眼,欲言又止。

“肯定要寫好話啊,敏感細膩、體貼入微、關愛女性。”他把默寫本還給杭以安,低下頭繼續收拾桌面。

換了平時早互相推脫責任打鬧起來了,可陳天衢溫聲細語的,反倒讓杭以安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接過默寫本呆呆應了聲:“哦。”

“誒。”戒尺敲打在桌面上啪啪地響,於梅揚聲喊,“聽不到鈴聲啊?上課了。”

回位置前莫知垂眸看著陳天衢,問他:“沒事吧?”

白色T恤下男孩脊背瘦削,他只搖了搖頭。

天氣逐漸回暖,偶爾喬漾會在課上開個小差,悄悄看一眼窗外。

樹上冒出了新芽,春日的陽光暖而不燥,沈寂一整個冬日的昆蟲大軍即將進攻人類花園,她忽然想起某篇閱讀理解裏的一句話,——“今天真是個做水果蛋糕的好天氣!”。

這樣的好天氣適合幹許多事,喬漾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黑板,但是上課和考試不需要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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