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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發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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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發春

作為員工,她當然希望老板大方,但她又給這種民辦廠子小老板打工,他們大多不講法律,不講制度,能摳則摳,問就是關乎全廠的生計利益,總要有犧牲的。

老板一拍屁股,想裝大方,等年後人跑光了,難保就要她來擔責。

陳鳳道:“林總,雖說現在市場不好,工作不好找,但我們才完成培訓,如果被挖走,還會有其他員工跟著走,無法準時開工,從找新人到新人順利上手,替換成本會提高到1.5倍。”

她還是提了一些建議,比如壓工資,壓獎金,這些土老板最愛幹的事,老林總以前雖然不會拖欠工資,但為預防年後離職潮或者年後遲遲不返工,也會扣押一部分錢。

林頌明白陳經理的意思,她聲音溫和:“不用了,該發就發,過個好年,總不能讓他們想起福興的精神價值就是春節前扣錢吧,想走的人,我也留不下。”

福興今年的尾牙宴仍然在食堂。

去年的福興在破產邊緣,苦惱該如何回籠棄船的資金,破釜沈舟,放棄造船,前途迷茫,而今年的福興修船業績增長不錯,利潤頗豐,路徑清晰。

尾牙宴快結束時,林頌朝著眾人舉杯道:“年後見。”

“年後見!”鄭靜瑜興奮得兩頰嫣紅。

她轉頭見關青松仿佛還沈浸在工作中的模樣,扯了扯他的手臂:“不會現在還在計算生產成本吧?說起來,你拿了多少年終獎?”

關青松只笑笑,在嘴邊做了個拉起拉鏈的動作。

鄭靜瑜“嘁”了一聲。

陳鳳在跟職工傳達林頌的話:“好好過年,年後好好幹,開工第一天,林總說,到時候給大家發開工大紅包!”

又是一陣歡呼。

有人問:“只有第一天嗎?”

陳鳳嚴肅地皺眉:“不然呢?都說開工了,你們還準備在家待到元宵節後啊?”

“哪有?我們早買好返程票了。”

“今年廠裏福利好,發了獎金,還有這麽多年禮。”

“就是,其他廠子不去打官司要工資就算好的了,我們肯定準時返工。”

陳鳳這才笑,繼續道:“林總說了,工廠再難都不會虧待大家,所以,大家也要盡心盡力,福興需要的是熱愛修造船這一行的人,林總就辦了很多專業培訓班,鼓勵大家考證,期待的就是大家能跟福興一起進步。”

林頌看著陳鳳,想起了從前,她和伊爸也有這樣配合過,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伊爸還嘲諷她,上陣父女兵?是他來負責瘋癲罵人,她來優雅做高知接班人是吧!

林頌鎮定下來,跟著開腔道:“以前福興的船賣給老外,年後是第一次維修老外的船,你們好好過年,跟家人團聚,年後我們再戰,這一年,謝謝你們跟著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林總,春節快樂!”

“新春快樂。”

梁真彎了彎唇角,看著回到位置的林頌,輕聲道:“從小林總到林總,就是不一樣,不只是救下工廠,讓船廠賺錢,還要讓工人認同福興的文化,把福興當成他們的家。”

陳鳳開口:“因為老廠長的理念就是這樣,忠厚老實,跟船東做朋友,待人真誠。”

“我也是。”林頌大言不慚,笑著伸出手,抱了抱陳鳳和梁真,“陳經理,梁經理,這一年也辛苦你們了。”

陳鳳沒說什麽,她們做行政的當然會更喜歡她這樣的老板。

梁真則調侃:“理想主義者頌頌。”

“這明明就是務實主義者。”林頌想了想,很確定,“品牌的創立和發展需要故事文化,福興很幸運,一直都有自己的百年故事,船企文化一是錢,二是成長,三是底蘊。”

“做生意的確手段多,但手段不能對職工用。”

“船工需要培訓提升自我。”

“兩百多年的歷史故事可以寫的東西太多了。”

陳鳳欣賞地看著林頌:“老林總之前擔心你太過天真,叫我幫忙盯著,現在看來,你的局限性也會是你的優點啊。”

林頌讚同這一句話。

因為她也發現了,玲姨對孩子的溺愛,可以替她“擋刀”,尤其在難搞的林氏宗親老伊伯面前。

林頌今年專門跑鄉下,把宗親都請來了,一開始也是被罵,什麽“諸娘仔不當事”、“修船毀祖業”,要是從前,她雖然依舊笑嘻嘻,只不過一秒都不會再留下。

但今年,她想到後面要找村裏的宗親們借錢。

林頌跟玲姨提著牛奶茶葉等禮品,一家家地上門。

玲姨主動拉開話題,從林嶼準備高考聊起,再問起他們家裏的孫輩高考了沒,林頌幾年前的高考分數又派上用場了。

“頌頌,大大方方再告訴大家,當年你伊爸給你辦了幾天的流水席,考了多少分……哎呀,這孩子就是聰明低調,這不,船廠現在幹得可好了,也都不聲張呢。”

林頌忍著笑:“我們瀛洲林氏福婆一派都是這樣的,低調做事,要在罵聲中進步,伊伯,伊姆,我想請你們去廠裏參觀,再賞臉參加福興的尾牙宴。”

這會到了宴席上,林頌又聽到玲姨鼓著掌帶節奏:“多獨當一面的頌頌啊,我一個外人都看出來了,好像林家老祖宗福婆啊,一個開宗立派,一個拯救危難!”

有老伊伯不服冷哼:“呵呵。”

葉玲忙讓林頌來,慈祥道:“頌頌,你伊伯咳嗽了。”

林頌聽話地倒熱茶,真誠地眨著一雙幹凈純粹的黑眸:“伊伯,喝茶潤潤嗓子。”

這熱臉貼得都讓人不好意思冷臉了。

更何況,他們不管是已退休還是轉行,都是懂船的人,一進工廠,看到設備、職工、環境,再到尾牙宴。

林頌發言說,今年的修船營利將近三千萬,員工又增長到兩百人,福興過去一年的定位就是修船,做海上4S店,船廠有活幹,生產線保持運轉,讓員工們有穩定提升的經濟收入,接下來的一年,福興會進行逆周期升級,重新設計造船……

他們都能感受到船廠蓬勃向上的氛圍。

林頌又走到另一桌,跟幾個福興的股東敬酒,一年前,他們拍著桌板要退股,後來,伊爸去世後,他們不是不好意思再提退股。

而是那時候林頌的狀態不是很好。

他們還記得那次去廠長辦公室,一開始林頌還很平靜地看著他們拍桌子,臉上沒什麽表情。

也不知道哪一句話觸怒了她。

她突然跟瘋了一樣,把桌上的東西都摔了,還恰好甩出來了一堆他們跟外面女人的親密照,可偏偏林頌一句話都沒威脅。

只說:“抱歉,我伊爸剛去世,我情緒不太穩定,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之前跟幾位叔伯講過,沒有退股,你們要麽自己去找到願意接盤的人,要麽就給我一年時間。”

“你們現在怎麽罵我都沒用,船廠如果破產了,你們一分錢都拿不到,也不用嫌棄修船低端,要飯還嫌餿,沒有足夠的資金,就得務實,多少造船廠為了面子,還在虧本造船,一艘幾年前能賣兩三億的船,現在賣不到一億,有利潤嗎?你們要造你們就拿出錢來。”

“也請你們理解一下財務邏輯和數據,控制風險,沒有現金流就不可能有今天,沒有利潤更不可能有明天。”

幾人面面相覷後,權衡利弊,還是沒再去鬧林頌,他們都很清楚,在這個全球船市衰敗的環境下,接盤的人太難找了,如果不是林清耀死之前,讓女兒回來撐起船廠,他們投資的錢早打水漂了。

當然也怕那堆照片又惹來一身腥,後院起火,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次宴會,林頌來敬酒,他們都起身了。

因為有業績了,在大市場虧錢的情況下,小船廠能盈利,就是有本事。

“林總,是又要造船了吧?”

“國家造船勇奪第一,我們小船廠也不能落後。”

林頌笑:“是啊,大船不好造,小船也能賺,黃金水道上漂浮的商機,這是一條很長的產業鏈,游艇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和大船一樣……”

她的重點是:“我們需要更多的錢。”

幾人又面面相覷,苦著臉,異口同聲:“哎,沒錢吶……”

“繼續修船挺好的,能賺錢就行,求穩求穩,林總這時候怎麽突然想冒險了?”

……

周其均也參加了福興的尾牙宴,這一年,他也升了合夥人。

同事們之前見他這麽上心福興的事,調侃他:“會拍大老板的馬屁啊,只要是大老板給的,再小的企業,再微量的業務,我們周par都格外認真負責。”

周其均手下的一年級律師不服氣:“我們周律師還用得著討好大老板嗎?明明是雙向選擇,我們周par手上的大客戶多的要命,發了那麽多文章,還有暢銷書,辦過的好幾個案子還是省內海事法院出品的辦案要件指南裏的經典案例。”

從小就一身正氣的陳淮川遠程發來詢問:“你才幾歲,嫂嫂不會要給你晉升高夥吧?這樣立達就完蛋了,人人都有官做,分封頭銜,跟理發店一樣,人均總監起步。”

周其均損人不利己地開口道:“別想這麽多,立達有我們兩個走後門的VIP都沒完蛋。”

川川說:“那倒也是,不過從創所開始,就有VIP了,管委會的楊主任,Yoe姐姐就是第一個走後門的,Yoe姐姐要是知道我這麽說她,肯定又要擰我耳朵了。”

周其均浮現出官網上楊幼芙的那張模糊證件照,一個喜歡穿粉色,但對新人後輩特別親切關愛的主任。

福興的尾牙宴結束,周其均的朋友圈多了一張照片,林頌在臺上講話、背景帶著福興船舶尾牙宴字樣的照片,他沒有編輯文字。

有人評論:“去參加福興年會了,周律師。”

“林總啊,有氣派了。”

“周律師對客戶的責任心沒話說,太負責了,周律都去了,那看來今年福興修船的確很不錯。”

人太正經就是這點不好,沒人聯想到這是所謂的“秀恩愛”。

只有餘新荷開開心心地發了幾個慶祝的轉圈表情,評論道:“頌頌答應做你女朋友了?你告白的嗎?”

周其均默了默,沒有回覆。

餘新荷感覺自己也要氣暈了,給他打了電話:“你是小笨蛋嗎?沒點出息,說起來,我前段時間讓人留了兩棟房子,在鷺城。”

“鷺城嗎?”

“是啊,給你和你哥的,不都說咱們本省人的耶……耶路撒冷嗎,花園城市,都得在島內來幾套,你跟頌頌以後結婚了,有時間就可以去住住。”

電話那頭傳來周品權的冷哼聲:“我們本省的房價就是被你們這些人搞壞的,工資又低,房價倒是都往五六萬,七八萬跑,小縣城都能將近兩萬。”

餘新荷罵他賊喊捉賊:“分明是海外華僑買房炒的,都是外匯,那個小區裏,好多個阿根廷華僑做連鎖超市的,歐洲辦奢侈品代工廠的,美國開餐館的。”

她掛了電話,收拾老公去了。

辦宴會的主人一般是最後離去,周其均也留到了最後。

他看著林頌送走她的職工們,再送走客戶,送走宗親股東們,林嶼和玲姨也先回去了。

食堂的燈光漸漸暗了下來。

林頌疲倦地松了口氣,肩膀也松垮了下來,她看著地板上的影子,卻發現,影子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心臟猛地瑟縮墜落,沒來得及警覺,周其均就出聲:“是我。”

林頌沒想到他還沒離開。

又是和以前一樣,默默地順著福興的岸線走著,最後在略顯漆黑的,路燈光線微弱的角落裏,躲著時不時就會巡邏的保安,漸漸擁吻在一處,是冬天了,卻依舊汗濕了後背,因為榕城氣溫高,卻又不只是氣溫。

林頌覺得自己像落在蒸鍋裏,又像是待在了潮濕的回南天中。

兩人分開後,周其均抹去了她唇上的拉絲,背過手,碰了碰她的臉頰。

林頌臉上微微冰涼,後知後覺地發現,是他戴上了新的手表,貼著她皮膚的正是表盤。

幽暗中,他漆黑的瞳仁只盯著她,低聲道:“我收到你的禮物了,頌頌,也聽到了你的生日祝福。”

林頌最近都忙瘋了,頭腦混沌,占據腦容量的只有工作。

這會有點費盡地調取信息,才想起,是她在分手前訂的那只表,之前分手了,她還遺憾過,訂的手表還沒到貨,收禮的人就不再是她男友了。

“我祝福了什麽?”林頌問。

其實她記得,感情上頭的時候,什麽都說的出口。

“你祝福你的男朋友生日快樂,祝福均均媽生日快樂。”周其均喉結微動,鎮定下來,面不改色地說道。

林頌笑了笑,還是要告訴他:“這是我們分手前,我買的手表,排期太久,禮物沒有錯,但語音是錯誤的版本。”

她語音落下,有短暫的靜謐,溫度略略下降,一時無人出聲。

“那正確的版本是什麽?”

林頌原本以為他會離開,但他沒有。

“你想要收到嗎?”林頌臉上的笑意很淡。

“嗯。”

林頌拿出手機,打算當場發個語音消息給他的微信。

但周其均好像被氣到,下一秒就奪過了她的手機,還把她的手按住了,摟抱住她,語氣冷淡,說道:“不用錄制了,就這樣說。”

林頌掙紮了下,沒掙脫,咬了下他的肩膀,有點硬,又氣得擡頭去咬他的耳朵。

就算光線晦暗,也能發現胭脂紅迅速地從他的耳朵蔓延開。

林頌一下就松開:“我咬你,你還好意思發春。”

“嗯。”周其均聲音微啞,“你說吧,重新送我個生日祝福。”

挺好的,過一次生日,還能有兩個祝福。

“祝最可恨的、最討厭的前男友,生日快樂。”

“嗯,謝謝……最可愛的前女友。”周其均坦然地接受,仿佛還從這個稱呼裏,得到了些許趣味。

“無趣。”林頌今天站了好久,“我腿酸,要回家了。”

周其均臉上表情寡淡,轉過身,在她面前半蹲了下來,背起了她,動作略顯生疏,卻很輕柔。

林頌疲倦地趴著,海風吹拂,她閉上了眼,快要到停車場時,她才開口:“如果有一天,我又變成了初見的那個林頌呢?”

她不知道她把所有錢都投入造游艇後,會怎麽樣,但她即將背負一大堆新債務,是真的。

只要投入了感情,人就會患得患失。

有情不能飲水飽,她理解造游艇可能會失敗,也做好東山再起的準備,可她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脆弱時期情感上的痛苦。

林頌不需要周其均的承諾,不管他是不是只喜歡符合他標準的林頌。

……

林頌回到家,玲姨還沒睡覺,她還在補老年大學的寒假畫畫作業,實在困得不行,眼皮都要粘在一起了。

林頌讓她去睡吧,寒假作業不著急。

“那怎麽行?好不容易有機會上學了,這是計劃,做點自己的事,我現在可快樂了,感覺自己變得好有用,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葉玲精神了幾分。

林頌笑:“玲姨,謝謝你。”

“謝我幹什麽,我現在是發現了,難怪你爸那麽喜歡工作,成就感是真的強,哎,要是當初我會讀書,有個厲害的工作,你爸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對我?所以,你現在可千萬別放棄船廠啊,我也沾點光,百年後,指不定人家也記得我也給福興出過力。”

林頌失笑,回答她前面一個問題:“如果你會讀書,有個厲害的工作,玲姨,那你肯定看不上我爸的。”

葉玲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幹勁十足。

說的卻還是:“那我可得好好畫畫,彈鋼琴,等我死了見到你爹,非讓他高攀不起,哭著跟我說他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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