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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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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金鑾殿中,眾人望著龍椅上少年帝王,看著笑容和煦、面如美玉,似乎是個好相處的人,金色龍袍披身,五爪金龍環繞,彰顯著威嚴和尊貴,少年人仿若站在雲端,俯瞰這下方的蕓蕓眾生。

右都禦史湯政知曉陛下不好商量,但是這事他還是要硬著頭皮說,“陛下,褚青霞冊封縣子的事情茲事體大,此事還是要三思而後行。”

“可是朕聖旨已經下了。”霍瑾瑜眉眼微垂,帶著一絲失落,“眾卿難道要朕失信於民。”

眾人:……

右都禦史殷切道:“陛下,此事還有挽回,不如順勢冊封褚青霞為縣主,也可以將其提一級,冊封郡主,就當是給她的補償,朝野也能理解。”

莊禦史等人紛紛點頭。

這想法也好,大家都滿意。

“不行。”霍瑾瑜頓時面色肅然,“眾卿若是不滿意,這樣吧,朕有意將爵位撤掉兩檔,以後只冊封公、侯、伯,既然你們覺得褚青霞當個縣子吃虧了,咱們……”

“陛下!”右都禦史連忙出聲阻攔,就怕陛下和他們置氣,隨口就給了褚青霞一個“伯”。

霍瑾瑜見狀,也配合地合上了嘴,含笑道:“一個小小的縣子,眾卿太過在意了,此事已成定局,眾卿與其為難一個小女子,不如咱們說說戶部的事情。”

戶部的帳查了大半年,原戶部尚書遭人暗算中風癱瘓,成了大半個廢人,而且其次子在監牢上吊自殺也是一個謎。

眾人見陛下強硬轉移話題,有心想拉回來,但是霍瑾瑜壓根不配合。

霍瑾瑜:“宋師兄,戶部查賬的事情有你主導,現下應該給朕一個結果吧。”

宋致聽到霍瑾瑜點名,心中嘆氣,舉著笏板出列,面色嚴肅,“啟稟陛下,關於戶部的帳,微臣已經看了七成,目前有兩三成的帳無法驗證……”

查賬這事,越是體量大,越是不好察,就是青天大老爺來了,也分不清,只會弄出更多的糊塗賬,而霍瑾瑜主要是想讓宋致在戶部推行新式記賬法,此次查賬,就是對過往舊賬的一個總結較大,以後再查賬,也是以這次為基準。

對於朝堂的一些貓膩,其實大家都清楚,尤其前些年,老霍頭建造紫禁城,這麽一個大項目能插手的地方可太多了,從嶺南運來的價值幾十萬的梁木,中途遭遇風浪,損失幾條船,這些也沒辦法追究,畢竟梁木是從海裏運的,被海浪一沖擊,別說梁木,就是船都保不住,紫禁城的勞役每天數千兩的夥食開銷,一文錢一個包子的物價下,五萬勞役就是吃撐了也花不了這麽多錢,可是這些都有完整的交易記帳,這又要怎麽查,這還是在長公主、毅王一起盯著的情況下。

霍瑾瑜也清楚,查賬這事是查不通透的,就是現代那些大銀行也是一大堆找不清緣由的爛賬、壞賬。

接著大理寺卿匯報了關於原戶部尚書耿書墨的案子。

首先經過調查,耿書墨的次子確實是自殺,動機是為了給耿書墨脫罪。

耿書墨的汞毒則是被他的一名貼身書童下的,對方和耿書墨關系密切,將朱砂下在了送與耿書墨的日常飯食中,在得知耿書墨次子上吊自盡後,就逃出了京城。

經過府中下人的爆料,此書童平時和次子關系也不錯,有人數次看到兩人夜游府中花園,舉止親密。

眾臣愕然,沒想到耿書墨此案還能聽到這般勁爆的消息。

至於書童,根據追蹤,他則是逃去了江南,大理寺卿已經下了追捕令。

霍瑾瑜聽完匯報,說來說去,現下大理寺卿連“情殺”和“仇殺”都不能確定。

不管如何,耿書墨的失職和貪腐是逃不了,他雖然是毒殺案的受害者,但是也洗清不了自己。

而且他也算主犯,此次戶部貪腐牽涉的不止戶部,其他五部都有,工部這邊尤其說不清,許多大項目,沒有工部一些人勾結,還做不到這個份上,涉及案件價值差不多有八百萬兩銀子,要知道去年的朝廷稅收也才兩千萬兩銀子左右。

耿書墨等人應該慶幸老霍頭已經駕崩了,否則以他的脾氣,六部肯定要進行一次大清洗,京城菜市場的下水道該都溺滿了血水。

雖然案件還沒有查完,不過一些人等可以先收拾了。

原戶部尚書耿尚書墨斬監候,戶部的官吏算是收拾了一半,其他五部人員也斬了三個侍郎,工部尚書革職查辦……林林總總下來,將近千名官員,等到大理寺那邊結案後,肯定還要再處置一波。

這是霍瑾瑜第一次如此大規模處置這麽多的官員,許多官員是她親自下的斬殺令。

少年帝王的聲音低沈、清潤,並沒有尖銳、詭異的音色,可是在殿內眾臣耳朵裏,卻似在耳邊催命的酆都閻王,漫不經心地在生死簿上勾勾畫畫,一些抗壓能力弱的臣子臉色蒼白,身子簌簌發抖,努力縮著頭,將下巴貼在胸腔,生怕高位上的帝王註意到他。

金鑾殿中,此刻靜的十分懾人,靠近門口的大臣總感覺角落裏的火盆是不是早就熄滅了,怎麽總感覺有一種侵入骨髓的陰冷滲入身體,凍的他手腳發麻。

霍瑾瑜面無表情地坐在上面,冰冷地吐出她的命令,微微側著身子,不動聲色地遮著顫抖蜷縮的手指,努力控制面上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說下著詔令。

殿中靜的針落可聞,可是她的腦中卻轟隆隆響,聽不見其他聲音,她下了斬殺令的每個人名都化成一聲尖叫沖擊她的耳膜。

她不應該怕的……她是皇帝……之前與韃靼打仗,傷亡的將士達到萬人,不比這些人淒慘嗎?

這些都是朝廷蟲豸……他們死有餘辜,若是不下重拳,無法遏制貪汙之風。

站在隊伍最末的徐於菟察覺少年帝王語音中的幹澀,悄悄擡頭看了一眼,遠遠望去,帝王獨坐龍椅上,巍然不動,略微瘦弱的身軀被龍椅包圍。

徐於菟看著擋著自己視線的同僚,鳶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煩躁,默默下了決定,他一定站在最前面,做陛下最信賴的臣子。

……

朝會結束後,眾臣散去,徐於菟、謝少虞等人轉身離開之際,看到龍椅上的少年帝王並沒有動作。

霍瑾瑜看著群臣相繼離開,目光遠眺,想要看到宮城外面的世界,可惜她連前面的太和門都瞅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韓植聽到霍瑾瑜出聲,“韓植,朕殺了多少人?”

“……陛下,此事乃是那些官員們罪有應得,和您無關。”韓植終於明白陛下為什麽是這樣的反應了。

“說句大不敬的話,對於朝中重臣來說,比起先帝,您可是仁慈許多,那些官員可不敢說您什麽。”韓植心疼地看著她,“您這是為民除害,再說得到斬刑的也就十二人,大多是流放和充軍。”

先帝時期,每一次都是重典治貪,至少要殺上百人,多時甚至上千人都有,陛下比先帝,也就只算上小大小鬧,那群官員應該安心才對。

霍瑾瑜聽得眼皮直跳:……

她並不想和老霍頭比這個。

不過,經過韓植這樣一安慰,她心情確實好些。

想著她因為此事難受不已,也不能放過其他人,當即下了口諭,表示她想念先皇了,讓朝臣們都做詩懷念一下先皇。

朝臣們:……

難道陛下覺得大家的驚嚇還不夠大嗎?

或者利用先皇敲打他們!

……

和戶部的事情相比,褚青霞的事情就不值一提了。

麒麟研究院中,褚青霞和司利言一同接了旨。

麒麟院的眾人沒想到兩人居然一同封了縣子。

……

“是不是弄錯了?怎麽都是縣子?”

“怎麽?難道你覺得褚道長不配?”

“哎呀,不是,褚道長雖然是方外人,也是女子,從古至今,你聽說那個女子封了爵位?”

“這……難道真是弄錯了?”

“弄錯什麽,說明褚道長夠強,讓陛下開了先例。”

“嘖……誰知道是怎麽開先例的……”

……

對於耳邊的議論聲,褚青霞充耳不聞,而是美滋滋地看著手中的聖旨。

“恭喜褚道長了!”司利言審視著褚青霞。

自從褚青霞跟著陛下從塞外回來後,就脫下了她那身道袍,時而穿男裝,時而穿女裝,總讓人懷疑她與陛下在是邊陲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現下此人和他一樣,被封了“縣子”,更讓他懷疑了。

“同喜!同喜!”褚青霞拱了拱手。

除了這份旨意,還有對麒麟研究院的人員編制的修改通知,褚青霞和司利言現下算是麒麟研究院唯二的主任,領八品俸祿。

褚青霞看向一旁的司利言,“司主任。”

“褚……主任。”司利言沖她拱了拱手,笑容帶著一絲勉強。

沒想到陛下對他與褚青霞真是做到了一視同仁。

雖說褚青霞比他的本事強一些,可是他卻不怎麽開心。

現下大家都成了“縣子”,又都是“主任”,就看看日後誰會是麒麟院的院長了。

……

褚青霞成了縣子的事情,在民間還是鬧出了一些波瀾,一開始民間以為是“縣主”,沒覺得有啥稀奇,畢竟話本裏,別說“縣主”,就是“公主”都經常有,這才一個縣主,怎麽那群大臣斤斤計較這麽久。

後來聽說是“縣子”後,也驚奇了,褚青霞這一下又出名了,平時出去時,不少人和她打招呼,問她相當“縣子”還是“縣主”,褚青霞自然回答“縣子”,陛下可是提前許諾了她“青鶴侯”,她要努力幹。

當然也有不少人覺得褚青霞拿到這個“縣子”是胡鬧,男是男,女是女,明明有更好的“縣主”、“郡主”可封,幹嘛要給她縣子,這不是搶男人的東西嗎?

作為名望極高的謝公和曾太傅這段時間同樣不得閑,尤其是曾太傅,許多人想讓他去勸勸皇帝。

曾太傅裝聾作啞,謝公則是沈迷釣魚,順便給曾太傅遞了帖子,邀請他一起。

曾太傅看著手中的帖子,還是上次的小河邊。

現下還是二月,謝言就不怕再次染了風寒,被陛下訓斥。

曾太傅糾結了一番後,還是去了,不過這次他穿的厚實,還帶了姜茶,看看謝言搞什麽鬼。

再次來到小河邊,河岸邊已經多了一棟農家小院,三間矮瓦房、籬笆院,東邊種著的桃樹、梅樹,滿樹的梅花現在已經敗落,旁邊的桃樹在寒風中鉆出小小的花骨朵。

謝言讓人在小河邊弄了一個小亭子,此時亭子的一角放著火盆,炭爐上的銅壺咕嚕嚕冒著白眼,遠遠一看,仿佛一條白稠纏在亭子的一角。

亭子的欄桿上放著兩根釣竿,釣線穩穩地垂在水面上,隨風微微歪斜。

曾太傅勾頭看了看,沒看到角落裏的木桶有魚。

“你倒是會享受。”曾太傅緩步走進亭子,坐到了謝言對面。

謝言給他倒了一杯烹煮好的茶,放到他面前,“老夫都一大把年紀了,現在當然要享受一番。”

“哼!你享受是你的事情,為何還騷擾老夫?”曾太傅抿了一口茶,然後用帕子擦了擦胡子上的茶漬。

“誰讓你現在是太傅呢。”謝言也不回懟,好脾氣地笑了笑。

曾太傅聞言皺眉,嘆了一口氣,“我即使是太傅,也管不了陛下的事。”

謝言忽而湊近他,沖他挑了挑眉,“我聽說,陛下讓群臣給先皇寫詩緬懷,你呢?”

“老夫乃太傅。你說呢?”曾太傅冷瞥了他一眼。

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起這事,曾太傅就生氣,明明是一些不長眼的朝臣惹怒了陛下,為什麽要拉著他這個老人家一起受苦呢。

“寫了什麽,讓在下品鑒品鑒。”謝言來了興趣。

曾太傅見狀,重哼一聲,“想看,你也給先皇寫一首,咱們換換。”

“……咳!這就不必了,這是你對先皇的心意,老夫就不奪美了。”謝言輕咳一聲,不看曾太傅。

哼!

曾太傅決定回去後,就給陛下上個折子。

大家都這麽忙,憑什麽讓謝言悠閑自在。

謝言給曾太傅又夾了一杯茶,然後將茶夾放下,看了看蕭瑟的小河,“對了,你可曾見過那位褚縣子?”

“見過,雖是修道之人,不過倒也知理?怎麽了?難道朝堂上有人告到你面前?”曾太傅大手轉著手中的紫砂杯盞,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沒想到宣揚有教無類的謝言居然也和一個小女子計較。”

“你可饒了老夫吧。”謝言搖了搖頭,“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明眼人看出,此事重要的不是褚姑娘,而是陛下的心思。”

朝野都知道,褚青霞與皇帝並無糾葛,她擅長雜技,為陛下解決了諸多困難,確實有功,但是陛下將“縣子”給她,就是打破了一些定律。

若褚青霞是那個例外,朝中大臣還能接受一些,但是根據大家這兩年對陛下的了解,就怕褚青霞不是例外,陛下不僅後面還會給褚青霞加封,而且若是有女子有褚青霞這樣的功績,估計也會有。

“建功立業,封候拜相”日後也不會是男人的專屬了。

“陛下這心思,難道是壞事?大家熟悉了褚縣子,日後也會熟悉褚侯爺、褚公爺。”曾太傅白了他一眼。

只是給了一個“縣子”,天又不會塌了。

謝言一臉黑線,唇邊白須直顫,“我說陛下怎麽會有這想法,原來是你教的。”

“胡說什麽?”曾太傅沒想到謝言惱羞成怒到這份上。

他才當太傅幾年,與其說他教導陛下,不如說陛下引導他。

想到此,曾太傅想起和霍瑾瑜相處時,陛下的一言一行。

……

“太傅,比起當一名最富裕的皇帝,朕更想當一名強大的皇帝,國家強大,百姓富足,就是朕的想法。”

“太傅,朕不會是仁君,但是會努力讓百姓活的更好,只求天下少些人罵朕!”

“太傅,朕不是君子,也是很功利的,賞罰分明,就是朕最輕松的解決辦法之道,不拘男女。”

“太傅,若是父皇還在,朕一定要好好教他算術,不能這麽胡來,這不是坑我嗎?”

“太傅,朕覺得宋師兄的潛力可以再挖一下,對了,您還有其他好用的子侄嗎?有宋師兄一半的能力也行。”

“太傅,朕今日殺了好多人……其實朕曾經也害死過好多人……”

……

“謝言,陛下他是個好孩子,對於他這點小任性,咱們做老人的還是要包容的。”曾太傅語重心長道,“您看,你家謝少虞也進了顧問處,陛下對他可是讚賞良多。”

謝言無語地看著他。

他若是想勸陛下,早就進宮了,今日將曾太傅請到這裏,就是想多了解一番陛下,沒想到曾太傅還給他裝腔作勢。

要知道他的名望可不比曾太傅低,若是針對褚青霞這事發表言論,陛下那邊還是要頭疼的。

“曾慎,你講點道理,老夫難道還不夠包容嗎?”謝言拿起茶夾,又給兩人倒了茶,“陛下年歲還小,你身為太傅,若是他受人非議,你這個太傅也不好過。”

“普通百姓哪會在乎這個,真有人想要搗亂,也要想想自己能不能承擔後果。”曾太傅將茶水飲盡,忽而覺察到身邊的釣竿一抖,也顧不得說話,連忙抓起釣竿。

謝言見狀,也連忙上前幫忙,他就不解了,為什麽曾太傅的運氣這麽好,即使不釣,也有魚上鉤,而他天天風雨無阻,年後就只釣到八九條魚,還都不大。

一條碩大的白鰱躍出水面,瘋狂地擺動身軀,想要掙脫釣鉤的束縛。

謝言倒吸一口氣。

這條魚肯定超過十斤!

曾慎一次釣到的魚,就超過他今年所有了。

圍觀的仆人們也發出驚呼。

他們今天真是長見識了。

兩個老人努力撐著釣竿,最後合力將魚甩到了岸邊,顧不得身份,謝言率先撲上去,防止白鰱逃跑。

“謝言,你幹嘛搶我的魚。”曾太傅也壓到了他身上。

而那條被拖拽上的白鰱努力跳躍、拍打身體,想要重新回到水裏,掙紮中掉落的鱗片和泥土、草屑混在一起,好似碎銀一般。

還是水裏好,岸上好冷、好重,壓的它喘不過氣來。

“曾慎,你這是幹什麽?老夫不會貪圖你一條魚的,即使……即使……它比較大……”謝言感受到身後的重量,又看了看被他包住的魚,心中嘆氣。

果然曾慎的運氣一如既往地好,明明脾氣硬,偏偏順風順水。

連釣個魚,都帶出了最大的魚。

岸邊的仆人見兩名舉世大儒為了一條大魚,在岸邊翻滾、爭搶,風中淩亂。

老趙連忙搶了謝家仆人的水桶,拎到曾太傅他們面前,幫忙將魚放到水桶裏。

曾太傅和謝言松了一口氣,起身整理衣服。

曾太傅聞著衣服上的魚腥味,臉上的褶子嫌棄地都快擠成菊花了。

而謝言則是眼巴巴地看著桶裏的魚。

木桶恰好能裝下這條白鰱,魚兒頭靠在桶壁上,尾巴有氣無力地甩著,看著似乎行將朽木。

曾太傅埋怨地瞪了謝言一眼,“都怪你。”

“曾慎,咱們要講道理,當時你可是壓在老夫身上。”謝言無奈道。

正當兩名老人家又開始打起嘴仗時,桶裏看似快要僵直的魚突然使出乾坤之力,一下子晃動木桶。

木桶如它所願地歪倒,白鰱撲騰撲一下跳出來木桶。

“欸——”

“快抓住它——”

“我的魚——”

……

岸邊頓時一片慌亂,曾太傅、謝言也顧不上吵嘴了,連忙去捉魚。

……

傍晚,紫禁城中,霍瑾瑜結束了下午的工作,給顧問處寫了兩張條子,讓他們整理相關的東西,忙完這一切後,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檀菱端上一杯參茶,“陛下,曾太傅給您送了東西。”

“什麽東西?”霍瑾瑜抿了兩口。

沒想到她才十七歲,就要用參茶續命了,不知道那群航海的人能不能找到咖啡豆,就算她不喝,也可以賣給外國人。

“您來看看,奴婢也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魚。”檀菱笑道。

“魚?”霍瑾瑜目露疑惑,轉眸思索是不是曾太傅有什麽深意在裏面。

檀菱讓人將魚拿了上來,魚兒翻著肚皮在大盆裏起起伏伏,雖然看著好像死了,但是其實還有點氣,時不時吐點泡泡。

“真是魚啊!這是太傅釣的?”

霍瑾瑜詫異地戳了戳魚身,看著有氣無力的魚突然一甩尾潑了她一身水。

這魚應該有十五斤左右吧。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檀菱說道:“太傅說這魚足有十八斤半。”

普通白鰱長成的,一般也就八九斤,當然也有十五六斤的,往上就更少了。

霍瑾瑜:“現在天寒地凍的,太傅從哪裏打的魚?”

檀菱:“太傅說,謝公拉他一起釣的,不過謝公一條沒釣上,太傅釣上了這條魚。據說為了這條魚,謝公還和太傅打了一架。”

霍瑾瑜:……

她對謝公了解一些,竟不知此人這般沈迷釣魚。

就是吧……運氣不怎麽好。

也許正是因為運氣不好,所以才癡迷釣魚的。

不過兩個當世大儒一起河邊垂釣,肯定不會安靜地喝冷風,最近朝堂的樂子可多了,她不信兩人什麽都沒談。

“太傅就沒有說其他的?”霍瑾瑜又點了點大木盆中的白鰱,想著如何吃這條魚。

野外的大魚其實挺柴的,不如小魚肉嫩,這麽大的的魚,弄個“一魚三吃”綽綽有餘,清蒸、油炸、紅燒、鹽焗、酸菜魚?

“沒有。”檀菱搖了搖頭。

霍瑾瑜環顧一周,隨口問道:“韓植去哪兒?下午朕沒看到他。”

檀菱聽到這話忍笑,“陛下,韓植現下不宜面聖。”

“嗯?”霍瑾瑜一頭霧水。

檀菱見狀,收斂唇角的笑,“陛下,韓植午休時間試用他研究的護膚品,臉現在紅的跟猴屁股一樣,托奴婢給您說一聲。”

霍瑾瑜嘴角微抽,“去看禦醫了嗎?”

“嗯,看了,太醫院的禦醫給他用藥水洗了臉,現下已經消去了一些。”檀菱輕輕點頭道。

霍瑾瑜松了一口氣。

晚上,韓植來伺候時,霍瑾瑜特意觀察了他的臉,臉上已經消腫,只不過兩腮還有紅痕,她輕聲問道:“韓植,你的臉怎麽樣?”

“陛下,您知道了?”韓植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臉。

霍瑾瑜:“你也不用心急,用在臉上的東西還是要慎重。”

“陛下務虛擔心,奴才已經找出緣由,太醫院的禦醫幫了奴才,換了其中一味藥,效用不變,更溫和,原先的那味一些人用在臉上會出現癥狀。”韓植解釋道。

霍瑾瑜點頭,這點她懂。

“對了,你的指甲油弄出來沒有?”霍瑾瑜含笑問道。

比起在臉上的東西,作用在指甲上的東西用著應該放心。

“陛下……”聽出霍瑾瑜話裏的調侃意味,韓植臊的直跺腳,“奴才聽從您的吩咐,自己研究的蔻丹總是容易掉色、脫落,就去找了麒麟院的人,找到了解決辦法,陛下,您要看一下一下嗎?”

韓植目露期待。

霍瑾瑜點頭。

韓植端出六盒各種顏色的指甲油,銅盒包裝、蓋子上寫著顏色,色澤細膩有光彩,不過氣味過於濃郁了,似乎為了遮掩材料本身的異味,放了大量的香料,顏色有朱紅、明黃、黑色、青色、紫色、藍色。

霍瑾瑜:……

不能小看古人的想象力和動手能力。

霍瑾瑜從筆架上挑了一支羊脂玉狼毫,沾了一點朱紅指甲油染在筆端,乍看上去,好似嵌了一枚紅瑪瑙,又好似貼了一枚殷紅花瓣。

等了一段時間,等到筆桿晾幹,霍瑾瑜用指甲扣了扣,還有些軟,估計等個一刻鐘,也就好了。

不到一刻鐘,指甲油徹底凝固,變硬變幹。

韓植見陛下滿意,在一旁介紹道:“奴才想過,若是陛下想賣到海外,為了保證材料不變質,最好快到達當地時,再開始制作,然後組裝,這樣也防止中途發生意外,蔻丹變質放壞。”

霍瑾瑜點點頭,提議道:“你可以讓人設計一種禮盒,將所有產品都放到一起,一起賣。”

無論什麽時候,高階層女子的脂粉錢都是最好賺的,這點在海內外同理。

“陛下的主意真好。對了,陛下,東西奴才已經弄出來了,請您賜個名吧。”韓植眼巴巴地望著她。

“……這……”霍瑾瑜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思來想去,目光落到韓植身上,揚了揚眉梢,“既然是你做的,不如就做韓氏吧。”

“韓氏?奴才的姓?”韓植怔怔地看著霍瑾瑜,不知怎麽的,眼淚就控制不住了,“奴才是個閹人,用奴才的姓不好。”

他就是一個沒了根的太監,沒進宮之前,連飯都吃不飽,進宮後又被人欺負,後來成了洪公公的徒弟,才過上了好日子,現在又跟著陛下,他這輩子就無憂了。

“你弄的東西,冠你的姓,旁人有什麽可說的。”霍瑾瑜笑道,“哭什麽哭?你都是朕的大內總管了,架子要撐起來,可不能讓人輕看。”

“……嗝……嗚嗚……奴才是陛下的人,其他人才不敢輕視奴才。”韓植使勁抽了一下鼻子,“奴才聽陛下的,就叫韓氏。”

霍瑾瑜讓他去和景行商量一下雙方的利潤分配。

要想馬兒跑,就要給馬兒吃草,既然韓植真有這方面的才能,就要多開發一下。

等到韓植離開,霍瑾瑜將目光落到檀菱身上,她的總管有了自己的活幹,檀菱作為宮廷首席女官也要找點副業吧。

“檀菱,你對什麽感興趣?”霍瑾瑜好奇道。

檀菱跟著霍瑾瑜這麽些年,霍瑾瑜不用說下面的話,她就能猜出來,她勾唇溫婉一笑,“奴婢只想照顧好陛下,讓您高枕無憂。”

霍瑾瑜想了想,檀菱刺繡一絕,但是她現在沒時間,除了給她做做衣服,也就沒有機會施展,而且刺繡這東西費時間、費精力。

“那行吧,如果有什麽想幹的,告訴朕,朕給你找解決方法。”霍瑾瑜轉身走到禦案前,忽而轉身道:“對了,明日早朝後,別忘了將做好的魚分給六部尚書、太傅、謝公還有外公他們。”

大家一起分吃一條魚,一起進步。

檀菱恭敬道:“奴婢遵命。”

霍瑾瑜拿起毅王給自己的折子。

毅王折子中說已經將礦冶所的位置定下,龐寬已經護送三名礦吏去草原找礦了,現下還沒有結果。

霍瑾瑜放下折子,看著案前的燭火出神。

上輩子,她只知道草原有許多礦,但是具體地方不知道。

草原那麽大,是時候用到龐寬的運氣了,但願他不要讓自己失望。

……

二月的草原黑夜又冷又黑,甚至還有野狼出沒,在沒了星辰的裝點後,草原只剩下冷瑟的黑。

茫茫草原上,龐寬已經帶著眾人安營寨紮,他坐在角落裏,斜靠在車架旁,透過昏黃的火光看著雙指之間的銀幣。

火光隨風搖曳,光影晃晃悠悠地泛起層層波瀾,在龐寬瘦削的臉上畫出一道道暗影。

龐寬看著這枚特殊的景幣,無語望天,時至今日,他真不確定自己的運氣到底是好是壞了。

唉!

他這一生,成也運氣,敗也運氣。

“頭!快來吃飯了。”小兵趙武打斷了龐寬的傷春懷秋。

“來了!”龐寬麻利起身,接過自己的大陶碗,大力吹了吹碗沿,用力吸溜了一圈,然後將烤熱的餅子撕碎,在加上一勺用豬油炸好的碎辣椒。

“嗯!”龐寬聞著香辣味,情不自禁地哼出聲。

行軍在外,能吃上一頓熱食可不容易。

趙武湊到他身邊,“頭,咱們還要在草原待多久。”

他們奉毅王的命令,帶著人來草原找礦,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個月,不知道逛了多少地,壓根沒有找到礦,反而清理了四五波韃靼的游勇散兵。

他懷疑,毅王明面上讓他們找礦,實際上就是讓他們清理潰散的韃靼兵。

“我也想知道啊!”龐寬苦著臉,“我今天給王爺送了信,說了咱們的難處,再過四五日應該能接到回信了。”

其實龐寬現下心裏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既想找到礦,這樣就好交差,又不想找到,這樣就省了麻煩,但是不知道自己還要在草原晃蕩多久。

龐寬又扒拉一口湯餅,剛要吞咽下去,擡頭時忽然看到遠處冒出數十光點。

“咳……集合,有狼。”龐寬將碗放到草地上,抽起身側的大刀。

其他人紛紛起身。

中間的火堆在風中肆意撕扯,與此同時,遠處的狼群發出陣陣嘹亮的嗚嚎聲,聲音滲人幽遠,讓人聽得發毛。

然後大家發現,又有一大波狼群靠近。

等到兩波狼群離近了,在火堆的照耀下,可以看出狼群一個個枯瘦如柴,草原的冬日沒有吃的,在開春之前,這些狼群是最兇悍的,因為餓狠了。

趙武舔了舔嘴唇,“好久沒吃過肉了,正好可以開葷。”

龐寬吸了一口氣冷風,沈聲喊道:“兄弟們,咱們就要有肉吃了。”

說完,就第一個沖了上去,後面眾人也沖了上去。

狼群同樣沖了上來。

淩冽的寒風中,人與餓狼糾纏在一起,黑暗遮掩了血肉模糊的傷口。

被保護在隊伍後方的三名礦吏舉著火把,神色緊張地看著遠處。

兩刻鐘後,龐寬等人的腳下滿是狼群的屍體,讓他們無語的是,這動靜不僅沒有嚇退狼群,反而又引來了兩波狼群。

龐寬看了看漆黑的夜幕,掏出懷裏的那枚景幣,苦澀一笑。

果然陛下說得對,萬事不能靠運氣。

“繼續——”龐寬舉起大刀,氣沈丹田厚道。

伴隨他這一聲怒吼,天降一道銀龍劈向他,而後震天的雷聲響徹天地。

“轟——”

眾人驚駭地看著龐寬被雷電包圍。

狼群驚恐地看著這一幕,紛紛伏低身子,低聲哀鳴嚎叫。

接著雲層又接連降下四五道閃電,將這片天地照的燈火通明,不過沒再打在龐寬身上,而是劈向周圍,有兩三只狼群被劈中,直接沒了生息。

等到雷聲徹底停止,周圍的狼群已經散去,頭頂的夜空又恢覆了安靜的模樣。

眾人舉著火把眺望四周,發現龐寬沒了蹤影。

大家驚駭。

龐寬不會是被雷劈成渣了。

趙武壯著膽子上前,發現龐寬所在位置多了一個洞,他用火把照亮洞口,往裏面小心翼翼喊,“頭,你還在嗎?”

“在……沒死呢……咳咳。”洞口傳來微弱的聲音。

眾人頓時松了一口氣。

在眾多火把的照耀下,一只黑漆漆的爪子攀到洞口,而後龐寬那張仿若染了墨汁的臉出現在大家眼前。

眾人更加擔憂了,這怕不是被雷劈成炭了。

“頭,你這樣子……”趙武不敢說話了。

怕刺激龐寬。

“拉把手啊!”龐寬給了他一個白眼,示意趙武拉他上來。

“哦……好。”趙武連忙將人拉起。

摸到對方大手的時候,察覺到不對,沒摸到糊皮,就是有些糙,都是灰,趙武低頭一看,自己手上也都是黑灰。

隊伍的大夫正要上前診治,被龐寬擺手拒絕,他大力抹了一把臉,露出白牙,“你們不用擔心,我沒被雷劈到,我這是掉洞裏了。”

“啊?”趙武懵了,確認龐寬沒開玩笑,仔細觀察了一番,頓時哈哈大笑,“頭,你也太倒黴了,你現在這樣子好像在煤堆裏滾過一樣。”

眾人也紛紛笑出聲,笑到一半,忽然覺察出不對勁,炯炯有神地盯著趙武。

這還叫運氣差,躲過了雷擊,可能還……

趙武撓了撓頭,“看我幹嘛?”

龐寬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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