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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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散
小區花園裏飄散著淡淡的硝煙味，孩子們拿著仙女棒在園子裏你追我趕。
紅燈籠的光映照著他們稚嫩喜悅的臉，一派生機勃勃。
但程知恩並不留戀這種生機。
她抓緊“程念”的手，快速越過那些遛彎閑談的人。
直到上了出租車才松了一口氣。
潛意識似是有聲音跟她說，在外面不能和“程念”說話，不然“程念”就消失了。
於是她拿手機打字給“程念”看：我們欣賞一下夜景吧。
“程念”笑著點了點頭。
沿街燈紅酒綠，霓虹燈暈染得程知恩的臉頰如同燦爛的晚霞。
光影交錯間，她黝黑的眼瞳微芒閃爍。
不多會兒，車子抵達目的地。
程知恩和“程念”沿著山道的內側走。
晚上十點過了。
平時這個點山上沒人，但今天不同，年輕人們三五個成群地趕著節日的尾巴來這打卡。
他們鮮活靚麗明媚張揚，肆意的歡笑給這凜冬的夜晚增添了溫度。
程知恩看著他們，有些失神。
這時，一個穿鵝黃色小襖的姑娘看到了她，沖她晃了晃身前的相機。
“小姐姐好漂亮，我能給你拍張照嗎？”
給誰拍照？
誰漂亮？
“程念”嗎？
程知恩心裏一跳，當即抓著“程念”的手加快了腳步，
“不好意思有點急事，祝你們元旦快樂。”
小姑娘回了句同樂，等人走遠後她跟同伴說：“那個小姐姐真的很有氣質啊……”
可惜。
程知恩沒聽見。
她拉著“程念”到了一處沒人的地方，“你會怪我不讓那個女生拍你嗎？”
樹影婆娑簌簌作響。
“程念”笑得有些無語，“你傻啊？人家是要拍你。”
“拍我？怎麽可能，我一點也不漂亮，她肯定是要拍你。”
“程念”沒跟她爭，只道：“在我這裏你是最漂亮的。”
程知恩覺得“她”可真會說話。
夜霧漫漫，她和“程念”來到了高一那年俯瞰整座城的地方。
斑斕的城在茫茫夜色的擁抱下是那麽的微不足道，程知恩記起了一件事。
自己似乎就是因為那一年在這裏目睹了這座城的窄小，才有了一定要考出去的念頭。
記得在得知她沒有聽他們的話，填了外地學校的時候，那兩人的表情有多猙獰。
他們要她改志願，不然就打死她。
說親戚朋友的孩子都在本地上學，學的金融經濟專業，讓她也這麽報。
她不同意。
孫艷和程凱陽沒念過多少書，也從來沒在她的學習上操過心，都是聽別人如何如何。
程知恩受夠了從小到大被拿來和別人家的孩子比較了，聽著就惡心。
所以她打死不同意。
那兩人想偷她的證件去改志願，但程知恩有所預料，提前把東西藏起來了。
他們沒找到，自然又是一通鬧。
程知恩習以為常，默默承受等待著出籠的時機。
他們覺得她不聽話，不給她拿學費。
她是靠舅舅和大姨湊了一半的學費加上助學貸款去報的名。
出省的那一刻。
她透過火車車窗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平原，看到了連綿不絕的山巒，看到了滾滾江河和不同於她生長的城市的繁華大廈。
啊，原來外面的世界如此廣闊。
當時的程知恩驚嘆。
她若能在這裏展翅飛翔，該有多好。
事實證明她的翅膀是健全的，可以飛。
可事實也同樣證明，拴在她脖子上名為“血緣”的鐵鏈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將她拖入懸崖。
這不？
她回來了。
當初回來的時候程知恩雖決意破釜沈舟，但心裏其實還是害怕恐慌的。
畢竟從小烙進骨子裏的陰影畏懼，難以擺脫。
可現在，她不怕了。
因為她有人陪了。
“程念”陪著她。
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程念”笑問：“風景這麽好，你看我做什麽？”
程知恩沒答。
挽著“她”的胳膊，目光沈沈地道：“程念，你會永遠陪著我對不對？”
“當然。”
“她”回握住她的手說。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會一直陪著你。”
“我需要你，很需要你，”程知恩望著她，說，“所以我們永遠不分開行嗎？”
“程念”篤定道：“你說不分開就不分開！”
程知恩好高興，前所未有的喜悅將她包圍。
茫茫冬夜，她卻感覺到了春陽灑在她身上。
暖暖的，舒服得讓人喟嘆。
朦朧間，她聽見了海浪聲，聞見了大海的味道。
程知恩循著聲音尋找。
轉個身的功夫就見不遠處的夜景，不知何時化作了一片汪洋大海。
她驚喜萬分。
“啊，海！”
晴空萬裏碧波無垠，浪花拍打著岸邊礁石。
金色沙灘上鑲嵌著顆顆潔白貝殼，裹著泥沙的寄居蟹在沙灘上快速溜走。
多麽壯闊多麽美麗的景色啊。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渺間。”
程知恩不由自主地喃喃出聲。
她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豁然開朗，眼裏充滿了對大海的向往和探究。
她扯著“程念”的袖子，欣喜道：“程念，你趕過海嗎？”
“我也是第一次看海，只在書上和網上看過別人趕海。”
“那我們現在去趕海！你看，好多貝殼和海螺，哈哈哈還有海帶！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新鮮的海帶，程念我們過去吧！”
程知恩有些興奮。
空蕩蕩的山間角落，她孤身站在路燈下望著黑洞洞的山崖，眼裏神采奕奕。
褪去了一身的疲憊和陰郁，她鮮活得仿佛一只剛出籠的小雀，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山間寂靜無聲。
“程念”的聲音卻縈繞在程知恩耳畔。
“好，我們去趕海！不過前面的路好像不太好走，可能會摔，你不怕嗎？”
程知恩說：“不怕呀，不是有你陪著我嗎？我們走吧。”
“程念”牽起她的手，“嗯，我陪著你，我們走。”
程知恩重重點頭，眉眼帶笑地挽上對方的胳膊。
邁腳，踏入深淵。
寒風乍起。
呼嘯的風聲如訴如泣，如孤魂哀嚎。
“對了，你為什麽叫程念啊？有什麽寓意嗎？”
“嗯……我爸媽為什麽給我起這個名我不清楚，不過我以前有個同學名字裏就有“念”字，她說她是她爸媽的念念不忘，大概我的也是這個意思？”
“這樣，你說，我會是誰的念念不忘呢？”
“我這樣的人，我這一輩子……”
嘭——
山腳的煙花綻開了。
絢爛的光透過松柏的縫隙，照亮了叢林深處的那片純白衣角。
不多時鴉默雀靜，山間歸於平靜。
仿若無事發生。
“程念，謝謝你。”
“傻小恩……”
天光破曉，曙色熹微。
又是新的一年黎明降臨的晨。
-
一年後。
2013屆高三（6）班畢業十周年聚會。
“我們的學習委員沒來嗎？”
女生端著酒杯，語氣中透著幾分親昵。
“那家夥高中畢業就失聯了，十周年聚會這麽重要的場合也能遲到。”
旁邊一人吃東西的動作一僵，神情覆雜，“呃，許念瑛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程知恩她……恐怕是來不了了。”
女生握著酒杯的動作微頓，“怎麽？”
“她失聯了，去年元旦……”
啪！
酒杯落地，濺起滿室悲涼。
故人一別，風流雲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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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花園裏飄散著淡淡的硝煙味，孩子們拿著仙女棒在園子裏你追我趕。
紅燈籠的光映照著他們稚嫩喜悅的臉，一派生機勃勃。
但程知恩並不留戀這種生機。
她抓緊“程念”的手，快速越過那些遛彎閑談的人。
直到上了出租車才松了一口氣。
潛意識似是有聲音跟她說，在外面不能和“程念”說話，不然“程念”就消失了。
於是她拿手機打字給“程念”看：我們欣賞一下夜景吧。
“程念”笑著點了點頭。
沿街燈紅酒綠，霓虹燈暈染得程知恩的臉頰如同燦爛的晚霞。
光影交錯間，她黝黑的眼瞳微芒閃爍。
不多會兒，車子抵達目的地。
程知恩和“程念”沿著山道的內側走。
晚上十點過了。
平時這個點山上沒人，但今天不同，年輕人們三五個成群地趕著節日的尾巴來這打卡。
他們鮮活靚麗明媚張揚，肆意的歡笑給這凜冬的夜晚增添了溫度。
程知恩看著他們，有些失神。
這時，一個穿鵝黃色小襖的姑娘看到了她，沖她晃了晃身前的相機。
“小姐姐好漂亮，我能給你拍張照嗎？”
給誰拍照？
誰漂亮？
“程念”嗎？
程知恩心裏一跳，當即抓著“程念”的手加快了腳步，
“不好意思有點急事，祝你們元旦快樂。”
小姑娘回了句同樂，等人走遠後她跟同伴說：“那個小姐姐真的很有氣質啊……”
可惜。
程知恩沒聽見。
她拉著“程念”到了一處沒人的地方，“你會怪我不讓那個女生拍你嗎？”
樹影婆娑簌簌作響。
“程念”笑得有些無語，“你傻啊？人家是要拍你。”
“拍我？怎麽可能，我一點也不漂亮，她肯定是要拍你。”
“程念”沒跟她爭，只道：“在我這裏你是最漂亮的。”
程知恩覺得“她”可真會說話。
夜霧漫漫，她和“程念”來到了高一那年俯瞰整座城的地方。
斑斕的城在茫茫夜色的擁抱下是那麽的微不足道，程知恩記起了一件事。
自己似乎就是因為那一年在這裏目睹了這座城的窄小，才有了一定要考出去的念頭。
記得在得知她沒有聽他們的話，填了外地學校的時候，那兩人的表情有多猙獰。
他們要她改志願，不然就打死她。
說親戚朋友的孩子都在本地上學，學的金融經濟專業，讓她也這麽報。
她不同意。
孫艷和程凱陽沒念過多少書，也從來沒在她的學習上操過心，都是聽別人如何如何。
程知恩受夠了從小到大被拿來和別人家的孩子比較了，聽著就惡心。
所以她打死不同意。
那兩人想偷她的證件去改志願，但程知恩有所預料，提前把東西藏起來了。
他們沒找到，自然又是一通鬧。
程知恩習以為常，默默承受等待著出籠的時機。
他們覺得她不聽話，不給她拿學費。
她是靠舅舅和大姨湊了一半的學費加上助學貸款去報的名。
出省的那一刻。
她透過火車車窗看到了一望無際的平原，看到了連綿不絕的山巒，看到了滾滾江河和不同於她生長的城市的繁華大廈。
啊，原來外面的世界如此廣闊。
當時的程知恩驚嘆。
她若能在這裏展翅飛翔，該有多好。
事實證明她的翅膀是健全的，可以飛。
可事實也同樣證明，拴在她脖子上名為“血緣”的鐵鏈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將她拖入懸崖。
這不？
她回來了。
當初回來的時候程知恩雖決意破釜沈舟，但心裏其實還是害怕恐慌的。
畢竟從小烙進骨子裏的陰影畏懼，難以擺脫。
可現在，她不怕了。
因為她有人陪了。
“程念”陪著她。
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程念”笑問：“風景這麽好，你看我做什麽？”
程知恩沒答。
挽著“她”的胳膊，目光沈沈地道：“程念，你會永遠陪著我對不對？”
“當然。”
“她”回握住她的手說。
“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會一直陪著你。”
“我需要你，很需要你，”程知恩望著她，說，“所以我們永遠不分開行嗎？”
“程念”篤定道：“你說不分開就不分開！”
程知恩好高興，前所未有的喜悅將她包圍。
茫茫冬夜，她卻感覺到了春陽灑在她身上。
暖暖的，舒服得讓人喟嘆。
朦朧間，她聽見了海浪聲，聞見了大海的味道。
程知恩循著聲音尋找。
轉個身的功夫就見不遠處的夜景，不知何時化作了一片汪洋大海。
她驚喜萬分。
“啊，海！”
晴空萬裏碧波無垠，浪花拍打著岸邊礁石。
金色沙灘上鑲嵌著顆顆潔白貝殼，裹著泥沙的寄居蟹在沙灘上快速溜走。
多麽壯闊多麽美麗的景色啊。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渺間。”
程知恩不由自主地喃喃出聲。
她的心情是從未有過的豁然開朗，眼裏充滿了對大海的向往和探究。
她扯著“程念”的袖子，欣喜道：“程念，你趕過海嗎？”
“我也是第一次看海，只在書上和網上看過別人趕海。”
“那我們現在去趕海！你看，好多貝殼和海螺，哈哈哈還有海帶！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新鮮的海帶，程念我們過去吧！”
程知恩有些興奮。
空蕩蕩的山間角落，她孤身站在路燈下望著黑洞洞的山崖，眼裏神采奕奕。
褪去了一身的疲憊和陰郁，她鮮活得仿佛一只剛出籠的小雀，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山間寂靜無聲。
“程念”的聲音卻縈繞在程知恩耳畔。
“好，我們去趕海！不過前面的路好像不太好走，可能會摔，你不怕嗎？”
程知恩說：“不怕呀，不是有你陪著我嗎？我們走吧。”
“程念”牽起她的手，“嗯，我陪著你，我們走。”
程知恩重重點頭，眉眼帶笑地挽上對方的胳膊。
邁腳，踏入深淵。
寒風乍起。
呼嘯的風聲如訴如泣，如孤魂哀嚎。
“對了，你為什麽叫程念啊？有什麽寓意嗎？”
“嗯……我爸媽為什麽給我起這個名我不清楚，不過我以前有個同學名字裏就有“念”字，她說她是她爸媽的念念不忘，大概我的也是這個意思？”
“這樣，你說，我會是誰的念念不忘呢？”
“我這樣的人，我這一輩子……”
嘭——
山腳的煙花綻開了。
絢爛的光透過松柏的縫隙，照亮了叢林深處的那片純白衣角。
不多時鴉默雀靜，山間歸於平靜。
仿若無事發生。
“程念，謝謝你。”
“傻小恩……”
天光破曉，曙色熹微。
又是新的一年黎明降臨的晨。
-
一年後。
2013屆高三（6）班畢業十周年聚會。
“我們的學習委員沒來嗎？”
女生端著酒杯，語氣中透著幾分親昵。
“那家夥高中畢業就失聯了，十周年聚會這麽重要的場合也能遲到。”
旁邊一人吃東西的動作一僵，神情覆雜，“呃，許念瑛你不知道嗎？”
“知道什麽？”
“程知恩她……恐怕是來不了了。”
女生握著酒杯的動作微頓，“怎麽？”
“她失聯了，去年元旦……”
啪！
酒杯落地，濺起滿室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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