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清童子登門尋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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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童子登門尋相（二）
他曾想象過，裏面會是何模樣——災民席地而坐，重傷的男人在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僅有的醫士正幫他換著藥，動作粗魯，由於缺少炭火和糧食，他們饑寒交迫，只能在睡夢中抵抗饑餓和嚴寒。
但裏面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木柴堆的高高的，火將它燒的紅熱，數百個災民圍木而坐。手裏皆端著一碗溫熱的稠粥。
見他進來，他們熱情的招呼道：“小師傅，快來暖暖。”
這麽一叫，他倒變得害羞了，挑了個偏一些的位置坐下。真暖啊！那個位置因為他的到來，瞬間變得不再偏僻，大家不約而同的靠過來。
道士覺得，那堆火仿佛也跟著挪了過來，眾人十分熱情，他臉上不自覺的泛起了紅暈。
首先拋來的，是進入這個臨時搭建的棚子的第一道關卡，“小師傅，你家怎麽了？”其實是在問，你家遭了什麽難？請細細說來。
“我家……”道士隨便編了個理由，“昨日一只老虎精闖進我家，咬死了家中的老母，走之前還把我家的祖宅給拆了。”他這也太扯了，一枚銅錢，還老母呢。
眾人卻信了，能來這裏的，大都是家裏受災比較嚴重的，住的地方毀了，只能來這裏窩著。聽道士這麽一說，更是覺得同病相憐，萬分同情。
他們又問了道士幾個問題，從受災如何到可婚配否。越聊越親昵，仿佛這一幹人是失散多年的同宗。
一個慈祥的老太，給道士盛了碗粥，遞給他，“孩子，還沒吃晚飯吧。”
道士接過，甜甜道：“謝謝奶奶！”
聞言，老太太表情喜悅，她有一個一般大的孫兒，當兵去了邊境。她一見道士，便想起了自己的乖孫。
這裏的氛圍，完全不像是剛剛受過難的，道士心中疑惑，忍不住問道：“諸位心情為何如此好？”
一位大哥，臉紅撲撲的，笑道：“有什麽事值得難過呢？”
道士的手烤的暖暖的，“房屋倒塌，親人離去。這不值得難過嗎？”
一旁的大娘樂道：“國主已下詔，修繕房屋的經費全由國庫支出。我們無需操心。”
他不願去戳人痛處，但他實在疑惑，他們看著也不像是薄情寡義之人，怎會表現的如此開心。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那句話，“親人呢？”
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我的親人都在這裏。”
“我家也都在這。”
“我家也是。”
“我家爺們和小子都在另一個棚裏。”
“俺打光棍好多年了，家裏就我一個。”
道士一臉詫異，道：“所以……只有我家離了親人。”
紅臉大哥安慰道：“呃，你不要太傷心，輪回有道，你的母親很快就能重新降生。”
“對啊，十五年前，俺媽也是忽然就去世了。當時俺也接受不了，甚至想過跟媽一起去了，但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
這些淳樸的百姓紛紛開始安慰他，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仿佛此時若是不大哭一場就對不起他們。他如果有母親，那就只能是那只定他形狀的陶範了。
呼——大風吹開了門簾，外面的雪許是怕冷，偷偷潛進來，熱氣將它們融成了父親的模樣。火劈裏啪啦，柴火發出刺耳的尖叫。
雪又開始下了，風與雪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友，久別重逢，相擁而泣，嚎啕大哭，在夜色中，呼嘯著，翻滾著，雪源源不斷的來，在空中亂作一團，分不清是揭地而起，還是傾天而降。一時間，天地仿佛重歸混沌。
呼——又是一陣大風刮來。
刮進來兩個雪人。一個抱著被子，一個端著大桶。
端桶的喊：“冬至快樂！”
抱被子的喊：“吃餃子嘍！”
“餃子？”
“餃子！”
一瞬間，木碗、鐵碗、銅碗、銀碗將大桶團團圍住。
端桶的放下桶，揭開蓋子，香氣幾乎要將人熏醉了。
“不要擠，不要急，人人都有，一人一個！”
最先吃到餃子的人大喊：“肉餡兒的！”
惹的沒吃到的人直往桶裏探，急的抓心撓肝。
道士絲毫不急，他也沒法急，之前喝粥的碗是別人的，碗主人排隊打餃子去了，沒有碗，他只能幹看著。他安慰自己道：一枚銅錢，吃什麽餃子！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在他面前，裏面睡著一個暖暖的大肉餃，“喏。”
道士眉毛一緊，眼珠子擡起來看著他，“？”
小孩奶奶的聲音傳來，“冬至要吃餃子，耳朵才不會被凍掉。”
道士接過餃子，已經有些涼了，他一口吃掉，讚道：“好吃。”
“大哥哥，吃了餃子就不要哭了。娘親讓我不要哭，她在天上看到了會難過。你不要哭，你娘親會難過的。”
他楞住了，原來不是沒有死人，失去親人的人又怎會來跟他暢聊呢。他將油擦在衣服上，手撫上小孩毛茸茸的腦袋，道：“你要堅強哦，不要讓娘親難過。”
“我今天一滴眼淚都沒掉！”
端桶的道：“今天冬至，國主體恤百姓，特命禦廚趕制出這些餃子，讓大家過一個完整的冬至日。”
抱被子的道：“雪日寒冷，國主命我們將國庫裏的棉被都運來，助你們禦寒。”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國主萬歲！”
立馬有人跟著喊：“國主萬歲！”
“國主萬福！”
“冬至快樂！”
喊什麽的都有，棚子裏一片熱鬧。端桶的和抱被子的在熱鬧聲裏，悄悄退了出去。
道士悄悄跟了出去，追上他們，叫道：“兩位小哥。”
端桶的率先回頭，問道：“有事嗎？”
“你們可知丞相現在何處？”
端桶的疑惑寫了滿臉，“丞相？”
抱被子的道：“不就在那個棚子裏嗎？”
“？”這下輪到道士疑惑了，“棚子裏？”
端桶的道：“對啊，你還跟丞相聊了天呢。”
道士頓悟，難怪棚子裏的人個個都身著不凡，氣定神閑。那些都是皇都有頭有臉的人，因為災難聚在棚子裏，一起聊聊天兒，還能相互之間攀個關系。丞相混在裏面，是想聽聽他們對此次災難的看法。丞相果然是丞相！
道士抱拳道：“多謝！”說完，匆匆跑回棚子裏。
進了棚子，道士便又犯了難。剛才跟他聊過天的那麽多，丞相會是哪一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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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想象過，裏面會是何模樣——災民席地而坐，重傷的男人在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僅有的醫士正幫他換著藥，動作粗魯，由於缺少炭火和糧食，他們饑寒交迫，只能在睡夢中抵抗饑餓和嚴寒。
但裏面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木柴堆的高高的，火將它燒的紅熱，數百個災民圍木而坐。手裏皆端著一碗溫熱的稠粥。
見他進來，他們熱情的招呼道：“小師傅，快來暖暖。”
這麽一叫，他倒變得害羞了，挑了個偏一些的位置坐下。真暖啊！那個位置因為他的到來，瞬間變得不再偏僻，大家不約而同的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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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拋來的，是進入這個臨時搭建的棚子的第一道關卡，“小師傅，你家怎麽了？”其實是在問，你家遭了什麽難？請細細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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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卻信了，能來這裏的，大都是家裏受災比較嚴重的，住的地方毀了，只能來這裏窩著。聽道士這麽一說，更是覺得同病相憐，萬分同情。
他們又問了道士幾個問題，從受災如何到可婚配否。越聊越親昵，仿佛這一幹人是失散多年的同宗。
一個慈祥的老太，給道士盛了碗粥，遞給他，“孩子，還沒吃晚飯吧。”
道士接過，甜甜道：“謝謝奶奶！”
聞言，老太太表情喜悅，她有一個一般大的孫兒，當兵去了邊境。她一見道士，便想起了自己的乖孫。
這裏的氛圍，完全不像是剛剛受過難的，道士心中疑惑，忍不住問道：“諸位心情為何如此好？”
一位大哥，臉紅撲撲的，笑道：“有什麽事值得難過呢？”
道士的手烤的暖暖的，“房屋倒塌，親人離去。這不值得難過嗎？”
一旁的大娘樂道：“國主已下詔，修繕房屋的經費全由國庫支出。我們無需操心。”
他不願去戳人痛處，但他實在疑惑，他們看著也不像是薄情寡義之人，怎會表現的如此開心。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那句話，“親人呢？”
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我的親人都在這裏。”
“我家也都在這。”
“我家也是。”
“我家爺們和小子都在另一個棚裏。”
“俺打光棍好多年了，家裏就我一個。”
道士一臉詫異，道：“所以……只有我家離了親人。”
紅臉大哥安慰道：“呃，你不要太傷心，輪回有道，你的母親很快就能重新降生。”
“對啊，十五年前，俺媽也是忽然就去世了。當時俺也接受不了，甚至想過跟媽一起去了，但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
這些淳樸的百姓紛紛開始安慰他，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仿佛此時若是不大哭一場就對不起他們。他如果有母親，那就只能是那只定他形狀的陶範了。
呼——大風吹開了門簾，外面的雪許是怕冷，偷偷潛進來，熱氣將它們融成了父親的模樣。火劈裏啪啦，柴火發出刺耳的尖叫。
雪又開始下了，風與雪像是許久未見的老友，久別重逢，相擁而泣，嚎啕大哭，在夜色中，呼嘯著，翻滾著，雪源源不斷的來，在空中亂作一團，分不清是揭地而起，還是傾天而降。一時間，天地仿佛重歸混沌。
呼——又是一陣大風刮來。
刮進來兩個雪人。一個抱著被子，一個端著大桶。
端桶的喊：“冬至快樂！”
抱被子的喊：“吃餃子嘍！”
“餃子？”
“餃子！”
一瞬間，木碗、鐵碗、銅碗、銀碗將大桶團團圍住。
端桶的放下桶，揭開蓋子，香氣幾乎要將人熏醉了。
“不要擠，不要急，人人都有，一人一個！”
最先吃到餃子的人大喊：“肉餡兒的！”
惹的沒吃到的人直往桶裏探，急的抓心撓肝。
道士絲毫不急，他也沒法急，之前喝粥的碗是別人的，碗主人排隊打餃子去了，沒有碗，他只能幹看著。他安慰自己道：一枚銅錢，吃什麽餃子！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伸在他面前，裏面睡著一個暖暖的大肉餃，“喏。”
道士眉毛一緊，眼珠子擡起來看著他，“？”
小孩奶奶的聲音傳來，“冬至要吃餃子，耳朵才不會被凍掉。”
道士接過餃子，已經有些涼了，他一口吃掉，讚道：“好吃。”
“大哥哥，吃了餃子就不要哭了。娘親讓我不要哭，她在天上看到了會難過。你不要哭，你娘親會難過的。”
他楞住了，原來不是沒有死人，失去親人的人又怎會來跟他暢聊呢。他將油擦在衣服上，手撫上小孩毛茸茸的腦袋，道：“你要堅強哦，不要讓娘親難過。”
“我今天一滴眼淚都沒掉！”
端桶的道：“今天冬至，國主體恤百姓，特命禦廚趕制出這些餃子，讓大家過一個完整的冬至日。”
抱被子的道：“雪日寒冷，國主命我們將國庫裏的棉被都運來，助你們禦寒。”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國主萬歲！”
立馬有人跟著喊：“國主萬歲！”
“國主萬福！”
“冬至快樂！”
喊什麽的都有，棚子裏一片熱鬧。端桶的和抱被子的在熱鬧聲裏，悄悄退了出去。
道士悄悄跟了出去，追上他們，叫道：“兩位小哥。”
端桶的率先回頭，問道：“有事嗎？”
“你們可知丞相現在何處？”
端桶的疑惑寫了滿臉，“丞相？”
抱被子的道：“不就在那個棚子裏嗎？”
“？”這下輪到道士疑惑了，“棚子裏？”
端桶的道：“對啊，你還跟丞相聊了天呢。”
道士頓悟，難怪棚子裏的人個個都身著不凡，氣定神閑。那些都是皇都有頭有臉的人，因為災難聚在棚子裏，一起聊聊天兒，還能相互之間攀個關系。丞相混在裏面，是想聽聽他們對此次災難的看法。丞相果然是丞相！
道士抱拳道：“多謝！”說完，匆匆跑回棚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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