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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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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祭祀什麽時候開始?”

“就在今夜!”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心中只剩下一句話:不能等下去了!

原定的計劃被推翻,別的恩怨都得放一放,當務之急是跑出去,離玫瑰村越遠越好。

規劃好路線圖,即刻安排人離開,公儀、鄯樓和慧覺三人在前面開路,沈聞君決定自行殿後掩護,必要時,去引開追來的沙盜。

她看了一眼朝格說:“你的眼睛……”

她早就知道到不對,常人長時間處在黑暗之中,突然看到光亮會本能地瞇眼。可方才她吹亮火折子,朝格卻沒有半點反應。

朝格點頭應道:“我知道,我留在這裏,你放心去吧,我不是那麽兒女情長的人。”

這樣最好。不過這話聽起來,怎麽讓人有些不舒服呢?

沈聞君短暫地抱了他一下,隨即松開:“等我回來,我們就回中原!”

“商隊呢,不管了?”

“不管了,先成親再說!”

“好。”

出人意料,朝格的情緒並沒有多麽感動,沈聞君期待中執手相看淚眼的場面,很可惜地沒有出現。

“走了。”

最後一次回頭,石牢消失在視線中,路口走來兩個沙盜,沈聞君低頭撥弄一下額發,遮掩住大半面容,外。

擦身而過,兩人叫住了她:“站住,大夥兒都在村子中心集合,你怎麽從村子裏過來?”

沈聞君並不驚慌,她的裝扮和這兩個沙盜身上的一模一樣,他們沒理由懷疑她。沈聞君壓低嗓音,做出一副悲傷的樣子:“我娘子不見了,孩子哭著找娘,我就回去安慰了一會兒……”

“原來是這樣。”兩個沙盜聞言深表同情,玫瑰村裏出了大事,整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他們準備放行,其中一人道:“娃娃不能一直哭,你可得哄好了,莫讓他睡覺後驚著!”

沈聞君十分感激:“謝兄弟關心,我已經將娃娃哄睡了。”

說著,她便要離開,卻忽然發現,原本輕松的氣氛猛地一滯。

兩個沙盜語氣陰沈說:“娃娃們都是白天睡覺,你是怎麽把他哄睡著的!”

暴露了!

沈聞君迅速出劍,眨眼間捅穿一人的心口。另一人任由同伴被殺,不顧自身危險,掏了信號彈竟是死也要報信,沈聞君來不及阻止。這時,一柄彎刀自後出現,割斷了這人的喉管,信號彈掉在了地上。

屍體倒下的同時,背後的人臉露出來,刀刃寒光照亮狠戾冷酷的眉眼,耳上環飾濺上血跡,受驚般不住搖晃,正是朝格。

沈聞君從未見過他臉上出現這麽冷漠的神色,仿佛將所有都踩在腳下,什麽都不在意,什麽都不能打動他。不是織女鎮那個溫柔和煦的海郎,也不是這一路上那個無賴貼上來的草原卷毛郎。

“發什麽呆?”

朝格的神情已軟了下來,皺眉看著她,還是那個嘴毒心軟的如意郎君,譏諷道:“你還不如我一個瞎子反應靈敏?”

沈聞君定了定神,手指在他眼前晃:“你的眼睛好了?你不是不來嗎?”

“沒有。”朝格雖看不到,卻精準無比地抓住了她的手,“若我不來,你打算怎麽辦,飛上天攔下這個信號彈嗎?你知不知道,玫瑰村的沙盜晝伏夜出,你方才說晚上睡覺,一聽就是個奸細。”

最後二字,他的手指在沈聞君的額前敲了一下。

朝格飛快扒掉地上一人的衣服,一邊穿在自己身上,沈聞君目瞪口呆:“你真的看不見?”

此舉如此靈活,可實在不像個瞎子。

朝格匆匆應付她一句:“沒時間了……轉過去不許看!”他的嘴角泛出神秘的笑:“當然你若要看,我也是攔不住的,誰叫我是一個瞎子……”

沈聞君默默轉頭,還能插科打諢,說明是真的無事,白擔心他了!

她沒有看到的背後,朝格的胸膛露出妖冶的紅紋,蔓延至脖頸,好似要爬到臉上。朝格閉了閉眼,紅紋又從脖頸褪下去,消失在衣襟深處。

“好了!”

沈聞君轉過身,只見朝格著急地說:“方才那兩人說所有人在村子中心集合,說明左思倫已經快要開始祭祀,可十一娘那邊還沒有離開村子,我們必須為他們爭取時間,活下來的人才能更多些!”

“怎麽爭取?”

“擒賊先擒王,直接去找左思倫!”

直面左思倫,沒有任何周旋的餘地和逃脫的可能,這是切斷所有的後路,幾乎等同於和左思倫同歸於盡。

兩人默認共死,沒有一人點破後果。沈聞君笑笑:“你的中原話學得越來越好了,說不定以後真能做一個滿腹經綸的書生才子。”

朝格也笑:“中原人可真包容,我們那裏孱弱的小狼出生,會被認定沒有資格做狼王。我一個瞎子,連字都看不見,竟還有機會做一個才子。”

“才子配佳人,以後我讀書給你聽,我做你的眼睛。”沈聞君握住了他的手,觸及異樣的滾燙,想要擡起看看。

朝格避開她的手,眉梢是飛揚的神采:“信不信我閉著眼都比你走得坦蕩自如?”

他說著在前面引路,果真自如。路上再遇到廖廖幾個沙盜,都混了過去,很快來到左思倫的住處。

有人從裏面搬著箱子出來,低聲猜測:“嗬,這麽沈,裏面裝的金銀珠寶?”

“聽說是嫁妝。”

“嫁妝?聘禮吧!大頭領被一個女人傷了心,聘禮沒處送,分給咱們最好!”

“你想得美,哪有你的份兒?”

“……”

擡箱子的人走遠,沈聞君和朝格從窗戶而入,一進門,便伸手摸上武器,蓄勢待發。

左思倫並沒有休息,看起來等候多時:“你來了。”

上次刀劍相向,這次再見他沒有絲毫敵意,聲音如同情人低語,又似悲傷嘆息。

他問的是沈聞君,朝格笑吟吟地上前一步:“是,我來了。”

“你沒死。”左思倫遺憾地說:“真是可惜,你若是早點死,或許可以少受點苦,長痛不如短痛。”

“我這個人尊老愛幼,你沒死,我怎麽好搶先?”

沈聞君說:“你知道我們在這裏?”

左思倫搖頭:“不知道。我只是想起你講過的故事,邪不壓正,無論壞人有多大的陰謀,大俠總是能在最後一刻粉碎。如果這是真的,我覺得你會來見我。”

提起從前,沈聞君情緒激動:“你瘋了阿都!你以前為了旁人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現在你在做什麽?你說要做大俠,大俠怎麽會拉所有人陪葬!”

朝格知道左思倫一時之間不會行動,索性在一旁坐下來,聽他們說話。

左思倫苦笑說:“姐姐,你聰明地猜出了我的目的,怎麽猜不出我這麽做的原因呢?你還是不懂。”

朝格含笑問:“若我沒猜錯,你不是阿都吧?”

沈聞君楞住,左思倫卻笑了:“原來是你猜出來的,我們是同一種人。”

朝格與大祭司相處多年,他從來不是沈聞君口中的“善良熱心”,那簡直是另一個人。若說阿都是另一人,一切就說得通了。

當年沈聞君救過的人裏,有一個好孩子阿都,或許還有一個壞孩子左思倫。朝格東一耳朵西一耳朵打聽過兩人之間的糾葛,如果說好孩子阿都是沈聞君的幫手,那麽壞孩子左思倫就是沈聞君的阻力。

當年就是他告密,才讓沈聞君暴露受傷,還因此害了其他人。

而且左思倫對阿都和沈聞君的糾葛如此清楚,或許他和阿都還是極為熟悉的人,善良熱心的好孩子才會傻不拉幾地把一切告訴旁人,把別有用心的左思倫當做好朋友。

左思倫看向沈聞君,原本就討厭自己,現在她的眼神中,連一絲情誼都無了。

他只是一個臭蟲,躲在角落裏窺伺她與阿都的親密,他嫉妒生死相依的關系,卻又沒有孤註一擲的勇氣。

他的命是自己的,憑什麽要為別人拼命?非得有一個人去送死,為什麽那個人是他呢?

於是,他只不過支持了一句,那個蠢貨就毫不猶豫地去找死,雖然只傷了左肩,可是在沈聞君離開一個月後,那個蠢貨就死在了藥品匱乏的神女部。

“你一直在騙我?”

沈聞君劍指胸前,左思倫毫不在意地冷笑:“是你自己蠢,和那個蠢貨一樣蠢!既然不願意和我一起生,那就陪我一起死吧!你以為我會在祭壇上點燃引線,錯了,引線綁在我身上,我就是引線!我殺不了你們,卻可以殺了自己!”

沈聞君大驚,立刻要去阻攔。

可這時她發現,屋子裏放滿了玫瑰花,他們此時所站之地,下面藏著最多的黑油,只需要一點火光,頃刻間付之一炬。

她根本無法阻攔。

“六娘,回來。”朝格在叫她。

左思倫手中握著燭臺,哈哈大笑:“姐姐,你總是喜歡蠢貨,可你以為他就是善良熱心嗎?你可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是……”

一陣強風從窗戶襲來,沈聞君看到一支泛著寒光的利箭直射而入,深深刺入左思倫的心口,讓他動彈不得,連話也無法說出口,鮮血汩汩湧出,身體搖搖欲墜。

門外成群的馬兒嘶鳴,一人揚聲笑道:“大祭司,你給的毒可真是好用。”

“你怎麽樣!”沈聞君接住左思倫,左思倫嘲弄道:“你可……真是……蠢,我這麽對你……”

沈聞君知道他身上帶著藥,飛快在他袖口荷包翻找:“我只知道你想拯救部落的百姓,植樹造林,蓄養水源,這都是利事,繼續做下去不好麽?”

左思倫定定看了她半晌。

他忽然發現,就算身份被戳穿,就算他是那個壞孩子,沈聞君還是會赤誠相待,當初阿都死了,就算知道他告密,大概也不會怎麽怨他。

他和阿都一樣,都可以向沈聞君傾訴所有的事。

他想說的有很多。

他想說他痛恨戰爭,大昭和草原打仗最兇的時候,殃及過周邊的小部落,其中就包括神女部。對兩族來說最微不足道的一次火攻,不小心打偏擊落在神女部,燒得此地寸草不生。

他想說他痛恨百姓,他們被錢迷了心竅,將周邊樹木盡數砍伐,賣給大昭,導致此地逐漸被沙子覆蓋,能住人的地方越來越小,水源也越來越少。若非如此,水和土地不會不夠分,神女部也不會出現史書上所說“強壯的男人憑拳頭占據更多的水和更大的地盤,女人成了天然的貨物”這種亂象。

他想說他做過努力,研究植樹造林的辦法,想給單調枯燥的黃土沙地帶來鮮花香草。也曾告訴百姓禁止買賣女子,教導百姓植樹致富的辦法,想給神女部帶來歡聲笑語和財富。可他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微薄,樹木死透,百姓無人聽他的話,他猶如在激流中逆行的沙礫一般,無法改變洪流的方向。

他想說自己只是一時想不開,但他試了很久,也無法改變自己的想法。神女部如此糟糕,沒有值得讓他留戀的東西。他厭倦了,既然逃不掉,毀滅是最好的辦法。

可最終,左思倫積攢了許久的力氣,只是說:“他用內力逼得雙眼暫時覆明,加速毒液流動。他快死了,去看他吧……”

“他”指的是朝格。

沈聞君意識過來,連忙去看朝格,發現他的身體滾燙,脖頸出長出猙獰的紅紋,幾乎布滿了半張臉。

沈聞君抖著手捧起他的臉,緊閉的雙眸驀然睜開,兩點發亮的赤紅。

左思倫看著依偎的兩人,吹亮身邊熄滅的燭臺,用力扔了出去。

幾乎是瞬間,屋內飄出炙熱的花香,伴隨著滾滾黑煙,屋頂冒出沖天火光。

朝格眼中赤紅褪去,意識逐漸清醒,看清屋內情形,連忙拉著沈聞君往外跑:“快走!”

兩人逃出屋子的同時,背後房屋霍然倒塌,沈聞君劫後餘生想起來,左思倫還在裏面,她心中明白左思倫已死,卻還是不忍回頭。

身前停著高頭大馬,馬上是眼含不屑的一名男子,冷眼看著灰頭土臉的兩人,吩咐下屬:“哪來的賤民,刺死他們……等等。”

男子發現了什麽,森然大笑:“原來是你啊,你竟沒死!”

沈聞君渾身警惕,這是誰?朝格的敵人?身後這麽多人,看著都是訓練有素的草原騎兵!此人身份不簡單!

“我數一二三,一起跑!”

朝格在她耳邊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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