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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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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再次醒來的時候,鄯樓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慧覺的光頭在沙子裏十分顯眼,鄯樓將他拖出來,用力拍他的臉:“醒醒,我們迷路了!”

慧覺睜開眼,半死不活地嘆息道:“阿彌陀佛,佛祖又把小僧送到什麽地方了?”

先前還能看到山洞的影子,依稀記得清方向,現下連山洞也看不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沙暴,把他們卷到了一個四面八方都是黃沙的地方,站在稍微高點的沙丘上望去,一望無際,沙的那邊還是沙。

鄯樓翻著地圖看了半天,將紙張往包袱裏一卷,只知道是沙漠,可沙漠沒有路,地圖失去了作用。

等到入夜,沙漠裏會變得很冷,到時候他們不僅可能會渴死餓死,也有可能會被凍死。

這下是真的完了。

遂兩手一攤:“接下來怎麽辦?”

慧覺為難地想了片刻,原地盤腿坐下敲起了木魚。

“生路不通,水糧也耗盡,現下只能求我佛庇佑了,鄯兄快坐下和我一起,聽師兄說得道高僧死後會化作舍利,也不知道小僧有沒有此等榮幸……”

對於光頭窩囊而無用的決定,鄯樓欣然采納,但他不信佛祖,只躺在地上歇息。就算註定要死,也能多活一會兒。

這中原的山河太美,真舍不得啊。

兩人一坐一躺,耳邊是沙漠裏呼呼而過的風,寂靜的風聲過去,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遠遠地傳來。

“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呼救?”

“此地不是只有我們兩人?”

“那麽是妖怪……”

慧覺腦子裏立刻想起山下的許多鬼怪故事來。

聽說沙漠裏有食屍鬼,專門化作人的模樣潛入過路的商隊,等到晚上入睡的時候吸幹鮮血,將人的屍體一口一口吃掉,連骨頭都能嚼得稀碎。

又聽說沙漠裏有一座鬼城……

聽完慧覺的想法,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鄯樓還是決定去看看。

早死晚死都得死,萬一是活人呼救,說不定能找到出去的路,就不用死了!

鄯樓走在前面向聲音來源處走去,他借來慧覺的木魚,手中敲得震天響。

呼救聲愈發清晰,走過一處沙丘之後,是一處低矮的沙地,沙地中央赫然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半截身子已埋了進去。

見有人來,那孩子眼神一亮,腿動了動,周邊的沙子一軟,身體更深地陷了進去,孩子頓時不敢再動了。

“快救我!我陷入流沙裏了!”

鄯樓嚇得險些將木魚扔了,他曾與商隊同行,隊中有經驗豐富的漢子說過,遇到流沙如何應對的辦法。

鄯樓搜腸刮肚地想了片刻,努力寬慰那孩子:“保持冷靜,不要掙紮!哥哥有辦法救你出去,你信我,不要怕!”

一般而言,中原一帶的孩子看到鄯樓都怕他這張臉,甚至有小孩朝他丟石頭說他是妖怪,對鄯樓極其不信任,甚至一度以為他是異族拐子。

聽說與孩童建立關系是迅速拉進感情的有效辦法,鄯樓特意用了“哥哥”這個稱呼,只盼那孩子信任自己,千萬聽話別掙紮。

小孩看起來十分冷靜,眼神十分不屑:“蠢貨,誰是你弟弟,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你那副模樣看起來跟我爹一般大,都能當我爺爺了!”

“……”

鄯樓扳著指頭算,跟他爹一般大,不應該是他叔叔麽?

這人一副蠢模樣,看起來不可靠,小孩看向了老實的和尚。

即使半個身體陷在沙坑裏,小孩也十分目中無人地鼻孔朝天,下巴朝慧覺的地方點了點:“餵,那邊站著的禿驢,把你身上那根長棍子伸過來,拉我上去。”

他說的長棍子是慧覺背上的禪杖,慧覺在沙漠裏迷路這麽久,寧死也不肯丟下的。

救人要緊,鄯樓掰扯清楚關系,伸手去拽慧覺的禪杖,後者護在懷裏,不願意給。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你不如地獄,誰入地獄!”

“……”

平日被慧覺灌得頭疼的一大堆“佛祖說”,此刻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反向用來勸說慧覺。

最終禪杖還是被搶了過去,不是因為鄯樓力氣大,而是慧覺這個和尚也知道人命關天,尤其還是這麽一個小孩子。

拉上來小孩,慧覺眼睜睜看著禪杖掉在流沙中央,因為方才救人掙紮,沙坑不斷往下陷落,很快把禪杖吞了進去。

慧覺坐在沙坑邊上嗚咽嗚咽地哭:“了凡師叔弟子對不起你,你交代弟子要將禪杖護送至草原,弟子卻在半路就把它弄丟了……”

那孩子上來拍幹凈身上的沙子,又去拍慧覺的腦袋:“行了禿驢,你是一個大人,怎麽哭得比小孩還厲害,小爺我兩歲以後就沒哭鼻子了!”

慧覺不吭聲繼續抹眼淚。

孩子撓了撓頭說:“不就是一根棍子嘛,跟小爺回家,我讓我爹給你弄一根金的!行不行!”

他天馬行空地給慧覺出主意:“你要是怕挨師叔的罵,幹脆就不回去了,當禿驢有什麽意思,跟著小爺我啃羊腿,一整個羊腿都給你吃,要什麽有什麽!”

慧覺眼淚掉得更兇了:“了凡師叔已於一年前圓寂了。”

小孩想說這不是正好嗎,也沒人罵你了,可他直覺這話說出來,這禿驢還得哭。

真拿這些大人沒辦法!

察覺到鄯樓強烈的視線,孩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放心,也有你的份,九爺不會虧待自己的小弟。”

認識不到半個時辰,這位九爺就給從沒見過的陌生人各取了一個外號,甚至將人收到了自己麾下。

真是不得了。

聽他語氣的自信與鎮定之意,應當是這附近人家的孩子,既然是當地百姓,一定對本地路線很熟悉才對。

鄯樓一問,小九果然知道。

“帶你們出去,小事一樁。我們這尋常沒外人來,你們也是好運氣遇上我,如果遇上我爹,說不定就任你們在外面曬死了。”

說這句話時,小九的眼珠狡黠一轉,註意著兩人的動靜,忽然用力往外一跑。

剛跑一步,小九就摔倒在了地上。

鄯樓根本沒註意到孩子方才舉動的意圖,他上前扒開孩子的褲腳,發現右腿有兩個血洞:“不好,你被蛇咬了!”

小九想起來之前的事:“啊,是那條蛇咬的,我就是想捉住它,沒想到被它咬了一口,這才不小心掉進去。”

鄯樓急道:“你可看清楚是什麽蛇?”

小九形容了蛇的特征,可那些特征與許多蛇的樣貌都對得上,鄯樓一時沒有辦法,只好給孩子塞了一枚藥丸。

小九搶先一步拿過藥丸,放入口中:“我自己、自己吃!”

鄯樓這才微微放下心來:“這是我們商隊裏一個草原兄弟給的藥丸,他說可以解百毒,就算這條蛇有毒,應該也能解。”

慧覺背著比人還腦袋還高的行李湊過來,將一枚和先前一模一樣的藥丸遞過去:“被咬了這麽長時間都未處理,毒性蔓延得深,把我這一顆也吃掉,比較保險。”

小九聽著他們說話,估摸這個藥丸是一人一顆,且是保命用的。他不動聲色地接過來,照舊吞入口中。

片刻之後,小九趴在了高高的經書之上,比背經書的慧覺還要高,這種感覺十分新奇,他在上面晃了晃腿。

腦袋往四處轉了轉,指著一個方向:“往西走!”

鄯樓根本分不清哪邊是西,在兩人在前面探路,以防再次陷入流沙。

小九指揮兩人一會兒往西,一會兒往北,四個方向走了個遍,再一次看到相同的石頭時,鄯樓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往東?可是我們不是從西邊過來的嗎?這是不是在原地打轉?你是不是記錯了?”

啊呀,一不小心忘了。

小九摸了兩把光頭:“對對對,我記錯了,你們知道的,小孩記性都不好。”

其餘兩人並沒有怪他,天色漸晚,三人找了個地方歇息,火折子倒是能點出火,只是沙漠裏草木稀少,他們撿的木柴很快就能燒完。

小九坐在行李上,慧覺從包袱裏翻出針線,此刻正在給小九補衣裳。袖口那麽長一道破洞,如果不縫上,沙漠裏夜間的寒風能吹得他瑟瑟發抖。

慧覺一邊補衣裳,一邊給兩人講年輕人要保重身體的重要性,以防老了腰酸背痛。

鄯樓有一搭沒一搭地照看火,小九看著能映出火光的光頭,哈哈大笑:“禿驢,你竟然還會縫補,像個娘們兒!”

“寺裏有比你更小的師弟,有的沒有桌子高,連飯都要我幫忙盛,習慣了。”

說著,慧覺覺得不對,絮絮叨叨地糾正他:“佛祖並沒有說,縫補是女子的職責,只是女子靈巧,於女工做得更好一些!還有啊小施主,莫要再叫小僧禿驢了,須知惡語傷人六月寒吶!”

“禿驢,啰嗦的禿驢。”

小九靠在行李上打了個哈欠,臉上這次多了幾分別扭之色,小聲地說:“不過,你乍一看,有點像我娘似地。”

“小施主說什麽?”

禿驢還耳聾,小九不願意再說了。

不知過了多久,小九一頭冷汗地醒來過來,他原本沒想睡著的,只想著等蠢貨和禿驢睡熟了,他就偷偷離開。

腿上傳來鉆心的疼痛。

四下裏漆黑不見五指,頭頂沒有月亮和星星,小九恐慌地大叫:“我要死了!”

一點火光突然亮起,照亮了逐漸靠近的眉眼,是那個叫做鄯樓的蠢貨,白天一問就把他的名字套出來了,不是蠢貨是什麽?

可是蠢貨的外衣沒穿,而是蓋在了自己身上,對著火光後那雙關心的眉眼,這聲蠢貨,小九無論如何都叫不出來了。

“怎麽了?”

慧覺也被驚醒了。

兩人都關切地看著他,小九委屈地說:“我腿疼。”

褲腳掀開,是變得烏紫的傷口,白天小九並未走動,可以看出蛇毒延緩得很慢,可惜餵下去的藥沒起作用,蛇毒在擴散了。

鄯樓撕下衣角,綁住小九的傷口上方,當機立斷低下身去吸蛇毒,吐出來,等到傷口周圍恢覆正常顏色,已經是小半個時辰後了。

小九沒了白天自稱“九爺”的氣勢,癟著臉哭得慘不忍睹:“對不起!”

慧覺摸了摸他的腦袋:“你不是兩歲以後就不哭了嗎?”

看來九爺也是吹的。

小九不管不顧,嗷嗷地哭:“對不起,我白天是亂指路的,我想丟下你們自己跑,你們給的藥我怕有毒,只咬了一點,剩下的都吐了。對不起!”

鄯樓震驚地看著他,半天憋出來一句:“你怕有毒,應該一口都不吃才對,咬了一點,萬一中毒怎麽辦?”

那可真是得不償失。

小九一聽,哭得更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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