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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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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天色黤黤,皎月高懸,街道上行人寂寥。

馬蹄聲沿著青石板路面噠噠回響,坊門堪堪關閉之時,一行人停在了芳清園的大門口。

本以為今夜會宿在溫泉山莊,綏寧屬實沒料到,這人居然只要了一次,而不是酣戰整晚。

李承煜確實打算好好懲罰她,可她哭成那樣,瞬間就澆滅了他的渾身欲/火,未敢再動她。

二人沿路沈寂,直至眼下也沒說過幾句話,一前一後跨進門檻兒,待行至中庭時,李承煜忽然停了下來。

後頭跟著的人也連忙駐步,恰是見那只小小的侏儒兔正窩在男人腳下。

若非他反應夠迅速,身手夠敏捷,只怕當場就得給小兔子收屍了。

帶著那麽些心有餘悸,綏寧楞在原地。

捏了把頭上的冷汗,北雁趕忙上前抱起小兔子,同時賠罪道:“都怪小的沒把籠子鎖嚴實,讓這小東西給溜出來了,還好將軍敏銳過人,沒傷著它,否則小的當真是罪該萬死!”

躬身俯首,聲色懇切,北雁將兔兔捂在掌中,話音甫落,便趕忙告退,拔腿就溜。

這舉動多少有些欲蓋彌彰。

李承煜又不瞎,怎可能沒發現自己親手挑選的小可愛已經變成了一只臟團子?

負手在後,男人身姿筆挺,高大的背影立在月色下,巍峨冷寂,哪怕瞧不見他的臉,都能覺察到一股子蕭瑟氣息。

綏寧仰頭凝望,小手攥緊衣袖,有些心虛,她覺得,像這般精明的男人,定是瞞不過他的。

這廂正僵持著,左側廊下忽然走來一人:“將軍!”

居然是穆青禾。

李承煜也不知她為何會出現在此,緊繃的脊背驟然動了,男人下意識回頭。

身後的少女面無表情,垂著眸沒看他,像隱透微光的瓷娃娃,神色明顯不太對勁。

眉宇輕攢,李承煜覺得眼下這場面有些混亂,一時間捉襟見肘,全然不知該幹些什麽。

僵站片刻,他也沒搭理穆青禾,徑直來到了慕遲面前。

“誰準許她進來的?”男人質問,一張俊面深寒不悅。

“她手上拿著世子的密諭,屬下不敢攔。”慕遲神色為難,低聲道。

站在原地沈默了會兒,李承煜轉身道:“你過來。”

二人去了書房,也不知要相談些什麽,廊下燈籠高掛,燭光拉出兩抹頎長的影子。

李承煜如此冷漠,穆青禾卻毫無怨懟,目光追隨著他,明顯蓄了幾分柔情。

默默打量,綏寧深感,看來有病的不止她一個。

這廂正想邁步,穆青禾突然轉頭,看向她道:“聽聞今日殿下還備了一桌好菜?”

“說來也真是不巧,正就讓將軍遇上故人,那幾位都是將軍在北疆多年的好友了,交情頗深,自是難以推拒,”穆青禾微微一笑,“只可惜浪費了殿下的一番心意,還請殿下莫要責怪咱們將軍。”

這番話聽著像是在替李承煜賠禮,然仔細一品,字裏行間便全都是夾棍帶棒,膈應得很。

綏寧聽得明白,這是在炫耀他們乃相伴多年的關系,知根知底。

但那又如何呢?還不是只有她能吃上肉?

“穆校尉言重了,哪有什麽心意,不過就是昔日在公主府中的尋常樣式罷了,本宮又怎會因為這種事兒與他鬧脾氣?”

儀態端莊,綏寧彎眸:“再說了,他今夜急著來找本宮,只怕都沒吃飽,方才又甚是勞累,本宮心疼都來不及呢~”

粉面含春,少女笑得嬌俏,且帶著幾分羞怯,讓人一聽便知此話何意。

穆青禾明顯變了下臉色,但不過轉瞬,她又笑著道:“對了,屬下忽然想起一事……”

狀似難以啟齒,稍稍停頓,穆青禾道:“將軍在北疆有一位青梅竹馬,正是那群商客領隊的親妹妹,據說他們二人早有婚約,這事兒,想必將軍沒同您提起過吧?”

“但屬下覺得既然碰上了,還是得告知殿下為好。”神色懇切,穆青禾一副為人著想的模樣,說罷,依舊淡淡微笑。

這樣的話,按理來說,定會讓聞者抓狂,但綏寧十分平靜,反而流露疑惑。

“婚約?穆校尉怕不是搞錯了?你們將軍可是打算出家當和尚的人,怎可能同人有婚約呢?”

眨了眨水眸,綏寧一臉恍然大悟道:“該不會是那位姑娘單相思,所以故意造謠來毀他名聲,好以刻意逼婚吧?!”

檀口微張,綏寧狀似驚訝,連忙道:“穆校尉,身為軍中唯一女將,這樣的爛桃花,你不幫著你們將軍出謀劃策也就罷了,怎還以訛傳訛呢?”

明明是想要暗中羞辱,卻反倒被她給數落了一通,她就這般信任那個男人,以至於絲毫不會受到挑撥離間?

全然沒料到她會是這麽個反應,穆青禾有些呆楞。

正是暗自不悅之際,只見面前少女慢悠悠擡起玉臂,去摸自己的鬢發。

清輝粼粼,烏發猶如靚麗綢緞,綏寧堪堪觸碰,忽然“嘶”了一聲,手腕兒輕顫。

芷嫣站在身後,驚而瞠目,連忙去捧她的手:“殿下受傷了?”

少女肌膚嬌嫩,素白皓腕上的紅痕十分明顯,不知是否故意,雲袖滑落,她另一只手腕上的紅痕也隨即顯露。

穆青禾目光凝滯,顯然已經猜到是怎麽搞出來的。

“都這般多時日了,你還不知道那男人喜歡玩野的?”淡淡瞥了眼,綏寧看向芷嫣,莞爾道。

她滿面嬌顏,瞧著便是一副飽受潤澤的水/嫩模樣。

這話將芷嫣都給聽得臉紅了。

與綏寧主仆多年,彼此之間已有默契,哪怕她臉皮薄,這會子也必須放得開。

稍稍壓低音量,小丫頭笑道:“奴婢待會兒送瓶藥油過去,必須得讓將軍給您好生揉一揉。”

穆青禾視線微垂,默默咬緊了牙。

“好累,本宮得回房就寢了。”綏寧端莊一笑,而後由芷嫣攙著往裏走。

“對了,床上的錦被記得換成鮫紗毯。”

“殿下是覺得熱?可夜裏若是起風,被子薄了,會著涼的。”

主仆二人邊走邊道,談話聲清晰入耳。

緊接著,綏寧嬌嗔回應:“這男人跟個火爐似的,纏得又緊,怎還會著涼嘛?”

“說得也是,”芷嫣附和,“將軍如今對殿下,是有夠黏人的。”

笑聲漸行漸遠,逐漸隱沒廊下。

穆青禾站在原地,雙手緊握成拳,臉色沈得很難看,她眸中現出淩厲,已然盛滿殺意。

-

夜色濃稠,庭院岑寂,墨色蒼穹之上明月高懸,星河爛漫。

子時,李承煜推開了寢房的門。

帶起的微風卷動衣袍,房內昏暗幽闃,唯有兩盞小紗燈靜立床旁。

方才在書房其實沒待多久,但這丫頭居然睡了,很明顯就是壓根沒想等他。

側臥在榻,少女身上蓋著薄薄的鮫紗毯,腰是腰,臀是臀,宛若被暗色籠罩的綿延雪山,曲線曼妙動人。

若是往日,李承煜定會將人裹進懷中,揉著那對白團子安睡,可眼下,他不過坐在床畔瞧了會兒,便掀開被子躺下。

手臂枕在腦後,微弱的燭光裏,男人望著帳頂,一雙眼幽暗深邃。

女兒家散發出的幽香馥郁沁鼻,頗為撥弄心神,讓人不自覺躁動,這丫頭似乎睡得很沈,呼吸聲清淺而綿長。

角落裏傳來更漏聲,響動細微,可卻十分清晰地落在男人心底,三下之後,便又是新的一日了。

李承煜一向不喜過生辰,因為二十二年前,正是為了生下他,母親才會落下病根,以至於早早離世,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誕生不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但今日蘇珩等人給他慶生,而這丫頭明明將他的生辰寫在了《撩夫手劄》上,卻連一句祝福都沒有,明顯就是壓根不記得了。

期待了一整夜,男人內心殘存的火苗驟然熄滅,胸腔內的溫度徹底涼了下去。

強壓住指/尖的癢意,李承煜到底是沒碰她,起身熄滅了兩盞小紗燈,旋即也側臥在榻,與之背對背。

月光透過窗欞,給窗前擺放的銀杏鍍了一層冷暈,男人盯著瞧了會兒,最終逐漸釋懷。

當日她生辰時往開封府遞了好幾次帖子,他都置之不理,如今不過報應使然,他根本沒資格怪她。

時至眼下,彼此之間的這段關系已經全然不知該何去何從,李承煜有些無力地闔上眼,內心十分迷惘。

綏寧其實並未睡著,燭火堙滅之後,她緩緩睜開了眼。

彼此之間隔了約莫一人寬的距離,以至於被衾稍稍擡起,此刻夜深露重,綏寧周身泛起絲絲寒意,也不知是身冷還是心冷。

她其實很想被他裹進懷中溫存,可這人今夜一反常態,竟是連碰都不願碰她一下。

屋子裏靜悄悄的,綏寧默默攥緊小被子,一股子酸澀之意止不住地從心底往上湧。

方才穆青禾說的那些話,她雖不會相信,但卻讓她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這男人暗中輔佐的對象,正是北疆廣陵王。

依照輩分,廣陵王是她的伯父,綏寧也是很多年前無意中得知,當年,皇祖父屬意的傳位對象,其實是廣陵王蘇離,而非先帝蘇乾。

聽聞皇祖父病危之時,蘇離遠在邊疆戰場,待大軍班師回朝,蘇乾已經被立為儲君。

此事算得上是一樁皇家秘辛,鮮少有人敢提起,至於其中緣由,綏寧毫不知情,但多少有了些猜測。

自從做了那個預知夢,她一點點抽絲剝繭,仔細盤查,最終將目標定在了廣陵王府。

綏寧覺得,廣陵王蟄伏了二十餘年,終於要把本該屬於他的皇位搶回去了吧?

說實話,自己的伯父要篡位,倒是未讓綏寧像起初那般惶恐不安,可穆青禾口中那位“商客領隊的親妹妹”卻十分可怖。

聞此一言,綏寧便知是堂兄蘇珩來了。

年少時每回接觸,蘇珩給她的印象都是溫文爾雅,而且會主動照拂她,與其胞妹的性子可謂是截然不同。

朝陽郡主蘇兮瑤,她的堂姐,正是當年在廣陵王府放狗追她之人。

蘇兮瑤打小嫉妒她,那會子是鐵了心要置她於死地,若非蘇珩及時趕到,只怕她的生/命已然終止於五年前的那個冬天。

不知是否因想起了當日寒涼刺骨的湖水,綏寧陷在深沈的昏暗裏,愈發覺得有些冷。

據她所知,蘇兮瑤也是昆侖派弟子,所以這兩人還真有可能是青梅竹馬。

哪怕李承煜未有絲毫想法,但今夜穆青禾敢說這樣的話,綏寧想,蘇兮瑤多半是心悅於他的。

若當真如此,這樣癲狂的女人,知曉自己喜歡的男人夜夜在她的芙蓉榻上承歡,待王朝易主之時,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造化弄人,綏寧光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如此,便更加堅定了逃去嶺南的決心。

不自覺蜷縮身子,綏寧摟緊雙臂,試圖讓被窩溫暖些。

身後的男人很安靜,大抵是在刻意保持距離,他睡姿穩當,紋絲不動。

仔細想來,綏寧忽而明白,他不碰自己當是因為在溫泉山莊被她掃了興。

沒有哪個男人喜歡女兒家在事後非但不愉悅,反而還哭哭啼啼,一副委屈模樣。

那是對他雄風的侮辱。

今夜惹到他了,若是因此厭煩於她,那該如何是好?

綏寧有些害怕,她覺得自己應該熱情哄誘,好以維持彼此之間最後的體面。

可只要一想到穆青禾之言,她驕傲的自尊心便很不合時宜地支楞了起來,讓她不願主動討好。

裝有契約的荷包正就放在枕下,綏寧輕輕握緊,就像在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她滿心迫切地想要離開這裏,可又十分不舍結束這場荒唐的糾纏。

忐忑不安地闔上眼,那股子酸澀已經沖至鼻腔,綏寧鴉睫濕潤,思緒紛亂如麻。

二人脊背相對,整夜無言,各自都不知是幾時入的眠。

翌日曙光初升,枝頭鳥雀啁啾之際,李承煜醒了過來。

不同於夜裏的渭涇分明,他此刻正平躺在榻,而旁邊的小姑娘近乎將整個人都纏在了他身上。

素白的手臂圈住脖頸,小腦袋靠上肩頭,一張櫻桃小嘴還時不時輕聲哼唧,李承煜一瞧便知她此刻又在做夢。

此般親昵,就像是春風紹繚,溫水蕩漾,瞬間就能將其沈冷了整夜的心房煉化。

大掌握住肩頭,李承煜將人緊緊攬入懷中。

她的腳有些涼,可身子卻是熱乎,一時間竟讓人分不清她是冷還是在意圖索取。

(啊啊啊啊)

小姑娘夢囈出聲:“唔,快嘛~”

嬌嬌柔柔的嗓音,聽得男人喉頭滾動,他低頭靠近,緊接著又傳來一句:“快……人家~”

中間那字近乎微不可聞,李承煜聽清後,疏朗的眉宇驟然凝住:???

“……”艹,那些亂七八糟的情愛話本子果然害人不淺!

(啊啊啊啊)

李承煜渾身都燃起了火,屬實再難按捺,伸手扒掉了她的寢褲。

翠葉翩飛,惠風和暢,晨曦逐漸破開雲層,照亮床幔內的春/光繾綣。

(刪掉了哦)

“將軍今日……不晨練麽?”

“不著急,先熱身。”

哪兒有這樣熱身的??

夜裏本就未睡好,綏寧此刻強撐著倦意,屬實動都不想動一下。

但這男人明顯正在興頭上,膝蓋蜷曲,把她整個人都裹在了懷裏。

“慢……慢些。”

“殿下弄臟了小兔子,微臣要懲罰您。”

“本宮錯了,本宮日後一定好好疼愛它,別生氣嘛~”高大的身影罩了下來,雙手撐住他的肩,小姑娘哭著求饒。

淚眼朦朧,視線裏,這男人唇角勾出弧度,魅惑得緊,而後扯來床頭搭著的綢帶,緩緩纏上了她的手腕兒。

“嗚嗚嗚~~”

“不要綁人家,不要嘛~”綏寧雖是抗拒,但出於昨夜的前車之鑒,她此刻媚態盡顯,瞧上去,十分像是在欲擒故縱。

居高臨下地望著,李承煜本就幽沈的眸底愈發深暗……

(刪掉了哦)

響聲不絕於耳,晨間清靜,哪怕在屋外也隱約可聞。

聽著這些頻頻溢出的動靜,緒風站在廊下,此刻算是明白了何為“從此君王不早朝”。

“走吧,今日看來是用不著晨練了。”抄手在後,緒風含笑轉身,神情裏帶了兩分玩世不恭。

穆青禾本就氣得想發/抖,見他如此,更是怒火中燒:“大業在即,將軍卻如此沈迷女色,你竟也不加以勸導?”

聞言,緒風只覺荒謬:“穆校尉這說的是什麽話?咱們將軍兢兢業業,何曾耽誤過正事?”

“可她是蘇璟的親妹妹。”二人已行至僻靜處,穆青禾壓低了音量道,至於後頭的話也就沒必要再往下說了。

“那又如何?”緒風仍舊是滿臉不以為意,“這件事兒,將軍自有分寸,用不著咱們操心。”

穆青禾眼下已經篤定這人偏袒蘇向琬,投去冷冷的目光,她未再多言,徑自離去。

兩步之後,緒風忽然喚住她道:“穆校尉,容緒某多嘴一句,你們,最好不要試圖挑戰將軍的底線。”

少年嗓音沈朗,帶著幾分與年歲不太相符的穩重,語氣裏滿含警告。

意識到自己行事有所敗露,穆青禾停在原地,眼底閃過慌亂,但僅這一瞬,她便恢覆冷靜。

李承煜既願意擁護廣陵王稱帝,日後便是王爺的臣子,就算她們郡主想要蘇向琬的命又如何?

況且,李家三郎的底線當是金沙灘之仇,是鎮北軍的聲譽,什麽時候變成這個女人了?

穆青禾覺得十分可笑,眸中譏諷與嫉恨交加,並未搭理,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負手立在原地,望著這道狂妄的背影,緒風若有所思。

待她消失在月洞門後,一道快如閃電的身影從屋頂上翻了下來:“副將。”

暗衛拱手,隨即附耳道:“皇城司給了回信,此前送回去的那批利器,應當是出自大魏暗器局。”

“大魏”二字入耳,緒風立馬變了臉色。

當年金沙灘一役,敵方正是與大周接壤的魏國,彼此之間可謂是血海深仇。

誰能想到,蘇兮瑤為了打掩護,竟選擇用魏國人的兵器來對付他們虎豹騎?

“果然是一群瘋婆子!”怒火瞬間充盈整個胸腔,緒風咬牙切齒,握緊了拳頭。

冷靜片刻,他朝暗衛吩咐道:“仔細盯著她。”

“是!”

虎豹騎的暗衛來無影去無蹤,轉瞬便消失不見。

獨自沿著回廊往前走,這才剛跨過月洞門,緒風忽而聽見一陣嘈雜。

有嘩啦啦的水聲,與呵斥聲,還有什麽東西摔落在地的聲響……

直至女兒家求饒的哭喊傳來,他眉宇一擰,立馬尋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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