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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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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

直覺告訴綏寧,這個女人不對勁。

她似乎一點兒也不敬畏自己,且還覺得她十分礙眼。

但不確定,她得試試。

如是想著,那纖細柔嫩的手指沿著鐵臂下滑,悄悄往男人指間試探。

覺察到了她想要十指緊扣的意圖,李承煜猛然抽手。

可綏寧正在留意對面那人,靠得又很近,剛硬的胳膊肘撞上來時,她毫無防備。

“啊~”兩團軟肉猛地顫了顫,綏寧沒忍住,當即嬌呼出聲。

“將軍真是愈發粗暴了!”小姑娘捂著前胸嗔怪,委屈得不行。

杏眸泛光,水盈盈的眼底已然紅潤,想來確實被撞得很疼。

眉宇微攢,男人微微面露尷尬,盯著她瞧了會兒,到底只吐/出二字:“抱歉。”

明明兒還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這人卻立馬笑意嬌俏道:“無妨,等夜裏,將軍過來好生撫慰一番就是了。”

說著,她又像沒長骨頭般蹭了上來。

平日私下裏也就罷了,而今大庭廣眾之下,這丫頭竟也如此言行暧/昧,不知避諱?

李承煜多少有些惱了,只覺她今日很沒分寸。

此時,立在對面的穆青禾拱手開了口。

“將軍,咱們虎豹騎向來是首當其沖,爭先奪優,眼下這場面,屬下覺得,您若一直袖手旁觀,恐怕不太妥當。”

雖說虎豹騎這次出兵的任務是護衛長公主,但畢竟隸屬於金吾衛,理應共同應對囹圄。

這話說得委婉,但眾人聽得出來,穆青禾是在提醒他:您若光站在這兒好看了,屆時被某些人參上一本也並非沒有可能。

李承煜目光平淡,瞧不出情緒。

少頃,他開口道:“正好你是女子,交涉起來會更加方便,你帶著手下的人先過去,本將軍隨後就到。”

“是!”

清點完麾下人馬,穆青禾走得幹脆,舉止利落,一派英姿颯爽。

綏寧悄悄用目光追隨,若說方才還僅是膈應,那眼下,她內心簡直能竄出火來。

幽幽回眸,少女看向身旁男人道:“這位姑娘還真是將軍的得力幹將,想得甚是周到,不像本宮,手無縛雞之力,就只會心疼將軍。”

李承煜:“……”

“將軍的傷才剛好呢,可切莫操勞過度。”小手撫上健碩臂膀,綏寧眼波柔媚,溫聲軟語,滿含關切。

旁人聽了,多少覺得長公主這是在自愧不如。

可能被這麽一個大美人捧在手心裏疼,哪個還需要什麽只會催你忙碌的得力幹將??

而面前的男人用目光攫著她,此刻算是豁然開朗。

好一只矯揉造作的小狐貍。

“穆校尉乃巾幗不讓須眉,一心以軍中大業為重,不拘小節,自然不及殿下心思細膩,也不如您嬌嫩。”長眸稍斂,李承煜緩聲。

兩相對視,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硝煙彌漫開去,綏寧自然聽得出,這男人在暗諷她陰陽怪氣。

端住面上神態,她幹脆就順著他的話道:“那倒是,本宮有多嬌嫩,將軍可是親自品嘗過的。”

婀娜的身子再度貼近,綏寧莞爾:“本宮定會當好將軍的賢內助。”

鶯聲燕語,字字句句令人浮想聯翩,委實聽得一眾兒郎躁動不已,心下自覺——

他們不應該在這裏,而應該在車底!

負手在後,李承煜身姿筆挺地站著,一張臉沈得很難看。

綏寧最喜歡他這副有口難辯的模樣了,瞧著十分暗爽。

“將軍快去忙吧,本宮會乖乖等你回來的。”小手攀上他腰間的狼頭銅飾,少女笑意嬌嬈。

浮嵐暖翠,滿目青山,悠揚和煦的山風招搖過境。

李承煜領著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而綏寧站在原地攏了攏披帛,眼中不覆嬌俏,而是一片清淩淩的冷色。

前去打探消息的北雁回來了,低聲回稟道:“殿下,那位穆校尉也是將軍從北疆帶回來的……”

安靜聽著,綏寧心頭蒙上的陰翳暗自膨脹,好半晌才出聲道:“不是說虎豹騎只收男子,這人居然偷偷藏了個女的?”

鮮少見到長公主這般神色,搞得北雁有些猶豫。

低著頭斟酌了會兒,他還是如實道:“許正是因此,穆校尉雖掛的是虎豹騎的軍銜,但平日裏都在給金吾衛當差。”

“原來如此,”美眸稍厲,綏寧難掩自嘲,不由得冷冷一笑,“金屋藏嬌,還要避嫌是吧?”

“……”北雁咬緊了牙,這會子是真不敢再說話了。

眼瞧著對話愈發離譜,菡湘和芷嫣趕忙圍上去寬慰。

“殿下,雖說山豬吃不了細糠,但李將軍又不是瞎,犯不著如此饑不擇食。”

眼前站著的可是汴京第一美人兒,這身段,光瞧一眼都能讓人心神蕩漾,哪是尋常女子能比的?

道理確實是這麽個道理,但菡湘這話說得未免……

眼下連芷嫣都瞧出對方看那男人不順眼了。

多少覺得菡湘不太靠譜,芷嫣緊接著道:“這事兒,殿下親自去問問將軍就是了,您如此冰雪聰明,可切莫自尋煩惱……”

給主子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長發,小丫頭溫聲細語地安撫,而綏寧一直緘默不語,也不知有沒有在聽。

忽然之間,一堵溫熱撞上了她的小腿,綏寧低頭,恰是見小黑正仰頭看著她。

圓溜溜的小眼睛黝黑發亮,許是瞧出她心情不豫,小黑又用腦袋蹭了蹭,張著嘴,毛茸茸的大尾巴搖得像個歡快的撥浪鼓。

綏寧心裏頭酸酸脹脹的,雖然這醋吃得不一定有道理,但她就是止不住地胡思亂想,眼下更是酸意直沖鼻腔,轉眼就讓她紅了眼眶。

“還是你好。”蹲下/身去,綏寧撫了撫小黑的脊背,大抵是想尋求安慰,緊接著就轉頭抱住了它。

像朋友似地相擁了好一會兒,少女臉上覆又染上笑意,對著小黑溫柔道:“來,本宮帶了牛肉幹兒!”

風煙俱凈,天山共色,萬裏碧空如洗。

繞著車隊巡視了一圈,李承煜不緊不慢往回走,男人不經意轉眸,視線正巧落至那駕規制奢華的鳳輦旁。

柔煦的春風裏,少女華服飄搖,金釵熠熠,同面前的大黑狗玩得不亦樂乎。

她身姿曼妙靈動,一張嬌嫩玉面笑顏爛漫,仿佛盛放於草地上的純暇芙蕖,絲毫不被周遭紛亂所侵染。

莫名的,就讓人瞧得心曠神怡,有些移不開眼。

“這些流民倒是挺團結,要到了銀子的也不肯先走,非得同進同退,顧及所有人的利益。”

跟在男人身後,緒風邊走邊感嘆,面對此情此景,難免動了惻隱之心。

“好在有長公主做表率,宗親的貴女都松了口,派人散錢去了,眼下就是監察禦史家領頭的那幾位有些執拗。”

兀自說了好幾句,卻一直未見對方有反應,緒風看向男人的後腦勺,不禁疑惑:“將軍?”

“嗯,”少頃,李承煜終於出聲,語氣輕描淡寫道,“翰林學士府,也讓穆青禾去交涉便是。”

少年一聽,眼中疑惑更甚。

他方才明明說的是:那位二小姐心悅於您,穆青禾同她不對付,要不還是您自個兒去吧,不然若是吵起來,那場面可就難看了!

緒風:“……”

合著他們家將軍是壓根兒就沒在好好聽啊??

路上耽擱甚久,待眾人抵達行宮時,即將日暮。

好在帝王今日心情好,畢竟花的不是國庫的銀子,李承煜避重就輕地回稟完畢,蘇璟也便懶得仔細追究。

入夜之後,行宮內外燈火通明,帝王在觀星臺設宴,眾達官顯貴觥籌交錯,欣賞了一番絲竹歌舞,這段插曲便算是揭過。

郊外天朗氣清,黝黑的天幕上繁星閃爍,皇家行宮矗立於山麓,崢嶸軒峻,淵蜎蠖伏。

靜謐籠罩,眾人酣睡,暗夜逐漸消散,翌日晨光籠罩而下,又是一個明媚的艷陽天。

在演武場舉行完春狩大典的開幕儀式,旌旗與駿馬便像游魚般擁入深林之中。

整座浮玉山都圍成了獵場,滿山野味萌動,生意盎然,卻也暗藏殺機。

箭鏃聲如長風破浪,直沖天際,不多時,兩只雪雁從空中墜/落,重重地砸在草地上。

緒風等人趕忙鼓掌道:“將軍的箭術是愈發精湛了,竟連天上飛的都能一箭雙雕!”

淡淡側眸,李承煜沒什麽表情,只唇角微微顯露弧度,不緊不慢地又從箭筒裏取出一支箭。

這男人向來清冷,可愈是波瀾不驚,他這副模樣便愈是吸引人。

紅唇微翹,穆青禾攫其背影,滿眸柔情地欣賞了會兒,也旋即搭弦拉弓,朝早就盯準的獵物放出致命一擊。

雖是女子,但她力道精準狠厲,絲毫不遜於男兒,壯碩的野豬應聲倒地,現場又是一片喝彩聲。

馭馬來至男人身側,穆青禾含笑看他,神情裏略帶得意,李承煜稍稍頷首,算是給予讚賞。

麗日當空,景物清和,綏寧坐在高處,遙望這二人馭馬並行,朝林間深進。

十分詭異的,她竟是覺得有幾分般配。

手執小玉錘敲了敲後脖頸,少女歪著腦袋,平靜如墨玉般的眸子裏一片清寒。

蒼木筆挺磅礴,直沖天際,瞧上去皆是有上百年歲的老樹,枝葉繁茂得足以遮蔽烈日。

虎豹騎一行人正在專心致志狩獵之際,身後有輕微的震顫聲由遠及近。

樹梢搖擺,草木晃動,眾人轉頭,果然瞧見一頭身形巍峨的大象。

而那錦衣華服的少女倚在座椅內,居高臨下地望著,猶如月中聚雪,盛夏牡丹,姿容矜貴艷麗,令人驚嘆。

彎起唇角,綏寧杏眼嬌嬈,脆聲道:“李將軍所言非虛,穆校尉果然女中豪傑,如此矯健英武的身手,屬實讓本宮敬佩不已。”

伴隨大象停住腳步,林間也隨之平靜,但緒風等人卻覺得周遭升起了一股子隱晦的肅殺之意。

李承煜擡頭,眼神平靜,心下略微覺得這人似乎有些奇怪?

而穆青禾本就對其嫉惡如仇,哪怕是誇讚,她也給不出什麽好臉色。

神色依舊英武肅然,穆青禾唇角輕提,嗓音清朗道:“長公主殿下謬讚,在咱們將軍面前,屬下這些雕蟲小技不過就是班門弄斧罷了,遙想當年在北疆,將軍直取敵將首級,靠的不過也是一箭封喉。”

綏寧面上和顏悅色,但內裏已然陰雲翻滾。

這個女人在挑釁她?

故意提起北疆舊事,好以彰顯彼此相伴多時的關系?

心下哂笑,綏寧眉眼盈盈,回道:“穆校尉說得是,外訓之時,本宮與李將軍朝夕相處了整整七日,他的英姿勃發,武藝超絕,至今都令本宮難以忘懷。”

端坐馬上,李承煜保持靜默,很是不能理解,這兩個女人對線,為何一定要帶上他??

面色如常,穆青禾微微一笑,緊接著道:“林間環境粗糙,殿下金尊玉貴,不如還是先回行宮休息吧?尤其是您的坐騎,若再繼續跟隨,對狩獵很是不利。”

大象過境,猶如地動,早就把獵物都嚇跑了。

綏寧點頭,笑著道:“你瞧本宮這腦子,都忘了這茬了,各位繼續,本宮讓嚶嚶停在這兒就是了。”

嚶嚶?

這是一頭大象應該擁有的名字嗎?

上下打量了眼,李承煜此刻忽然覺得,“虎日黑”三字聽著還挺順耳。

待這一行人走遠,菡湘靠近大象,細眉攢攏,很是不爽道:“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

同綏寧一樣,幾名侍從都在盯著穆青禾,神色微惱。

雖說這人言行舉止還算恭敬,可字裏行間可不就是夾槍帶棍地暗諷她是個嬌氣花瓶?

“哼,”綏寧不由冷嗤,一雙美眸驕橫盡顯,朝旁人伸/出纖纖玉手,她聲色微厲,“扶本宮下去,換馬!”

林木蒼翠,光影流轉灑下一地斑駁,灰兔沐浴在陽光下,擡起兩只前爪去蹭嘴邊殘留的青草汁液。

忽地空中傳來異動,灰兔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就被一只大網牢牢攏住。

騎兵正想放箭,女子的嬌/喝聲很是突兀地從身後響起:“兔兔這麽可愛,你們怎麽可以殺兔兔?!”

赫然轉頭,大家這才發覺長公主竟是馭馬跟過來了。

為難地看向自家主帥,騎兵動作僵住。

李承煜這會子恰是回憶起,在郊外時,這人曾說過,她想給全天下的小兔子一個家。

沈吟片刻,男人輕揚下頜:“放了。”

野兔是狩獵比拼中最適合用來充數的小獸,眼下殺不得,眾人只好多關註靠質量取勝的大型獸類。

可無論瞄準何許對象,這位尊貴的公主都能找得出理由將其攔下——

“這個鹿鹿也沒有得罪你們呀!”

“羊咩咩好像懷孕了,別傷它!”

“等等等,放開那只在給寶寶找食物的浣熊!”

“……”

半個時辰下來,原本遙遙領先的虎豹騎,新收獲的獵物不過山雞之類,很是上不來臺面。

穆青禾這會子連虛與委蛇都做不到了,清秀的眉眼間滿是不悅,但她敢怒不敢言,只給面前的男人使眼色。

稍稍攢攏眉頭,李承煜並未看她,一張俊面仍舊平淡無波。

代表諸位弟兄,緒風適時湊近,為難道:“將軍,再這樣下去,咱們只能上山打老虎了!”

春狩本就是一次特殊的大型比武,上至皇親貴胄,下至尋常武將,皆會全力以赴,更遑論他們這種以群體為單位的。

若是給金吾衛拖了後腿,以至於今年又讓羽林衛占上風,拿得禦前賞賜,多少會讓那幾位年長的將軍對虎豹騎頗有微詞,屆時,事情會很難辦。

這般道理,李承煜想,那丫頭肯定明白,所以他沒必要去同她講道理,因為她在此使絆子,目的無非就是他罷了。

思忖了會兒,李承煜催動坐下駿馬,來到了少女面前。

“浮玉山頂的青霧崖,風光甚好,若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遇見大雁南飛,殿下可願隨微臣一塊兒去瞧瞧?”

從昨日到現在,綏寧心口都是憋著一股氣的,但眼下近距離瞧見這張臉,聽著他沈朗的嗓音,便是瞬間氣不起來了。

粉頰含春,小姑娘眼眸泛光道:“將軍這是想要同本宮幽會?”

帶著那麽些為國捐軀,李承煜很是淡然地“嗯”了聲。

於是面前的小狐貍就更加雀躍了:“讓本宮準備一下!”

不過就是去賞個景罷了,她有什麽好準備的??

男人有些疑惑,隨後只見她儀態端莊地下馬,指揮侍女將攜帶之物一件件裝進馬背上掛著的竹筐裏。

水囊,茶杯,點心,驅蟲的香囊……這些他都勉強能接受,但是為何還有鮫紗毯??

“黃昏時恐會有些涼,屆時咱們蓋著小毯子,坐在草地上吃點心看日落,多浪漫呀~”對上那雙銳利的星眸,綏寧說得頭頭是道。

看日落……

男人擡頭,瞟了眼風光正盛的日頭,只覺,她想得還真是有夠遠的。

不得不說,這小竹筐還挺能裝,竟是將這些亂七八糟的全都塞進去了。

彎眸一笑,綏寧炫耀道:“這可是本宮的百寶筐,出行必備,怎麽樣?很輕便吧!”

李承煜眼神微動,算是讚同。

未讓侍從隨行,綏寧獨自跟上了男人的馬。

望著二人身影逐漸隱沒林間,穆青禾眼神淩厲,握緊韁繩的手因用力而泛白。

緒風靠近,壓低了音量道:“而今天下還未易主,穆校尉最好不要太囂張,若非長公主殿下脾性溫和,且對將軍百依百順,你這般不註意言辭,哪怕是暗中挑釁,也是會給咱們招來事端的。”

轉頭看她,少年烏黑的清眸滿含警告。

“脾性溫和,百依百順?”穆青禾只覺好笑,輕嗤了聲,嘲諷道,“這個女人不過就是在將軍面前裝乖巧,裝柔弱,你們這些男人還真是看不透啊?”

女兒家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乖巧柔弱,有什麽不對嗎?

緒風對她的話很是不能茍同,眉梢輕揚,他直言不諱道:“殿下蕙質蘭心,才貌雙全,難免遭人嫉恨。”

“你!”穆青禾一時語塞,氣得瞪大了眼,“你該不會也同慕遲一樣,迷上這個女人的美/色了吧?我們家郡主有哪點不如她?你怎就如此偏頗?”

她說得急躁,帶著些橫眉冷對。

緒風發自內心覺得,這二者若真要相比,那位郡主不如人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

但人前不言是非,緒風回道:“穆校尉這又是說到哪裏去了?你們郡主一心愛慕是她的事兒,與咱們將軍無關,與緒某那就更是八竿子打不著。”

“咱們之間雖說是相互倚靠的同盟關系,但世子可沒說,非得聯姻啊?”

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緒風笑得散漫,但穆青禾仍舊很是不悅,用眼神剜他。

本想再懟上幾句,但覺察到身後有人靠近,穆青禾也就趕忙收斂神色,閉上了嘴。

“緒副將。”女兒家嬌弱的嗓音落在林間,清脆動聽。

楞神一瞬,緒風趕忙回頭。

面前的小姑娘正含笑望著他,一雙眼清澈瑩潤,泛著明亮微光。

“您能教奴婢射箭麽?殿下說您的箭術與李將軍堪稱雙絕,不知奴婢能否見識見識?”芷嫣柔聲道。

這些話都是綏寧教她的。

主子讓她主動接近緒風,好為自己助把力,她便以赴湯蹈火之勢照做了。

小丫頭心下緊張得不行,以至於那張俏麗的臉蛋兒正就顯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嬌怯。

畢竟生得好看,被她這麽一瞧,緒風屬實難以拒絕,點頭道:“好,你隨我來。”

方才還對自己冷眼相待,這會子就朝人家姑娘笑如春風,輕言細語了?

目及二人馭馬並行,穆青禾簡直要炸。

行啊!又來個小狐貍精是吧?別的本事沒有,釣男人的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

內心暗火叢生,穆青禾滿眼都是諷刺,她倒要看看,這個女人還能得意多久?

-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一碧萬頃的藍天下,綠葉蔥蘢,細密如綢,隨風漾成一片碧海,再往前走,便是山花隨風動,淺草沒馬蹄。

行在視野遼闊的浮玉山頂,綏寧撫了把馬頭,看向前方的男人道:“將軍,那位穆校尉,是你什麽人呀?”

“下屬。”李承煜脊背筆挺,答得幹脆。

“除此之外呢?”綏寧又道。

“微臣與她非親非故,還能有什麽關系?”稍稍勒馬,一襲暗紅勁裝的男人回頭望來。

盯著他幽沈深邃的星眸,綏寧眨眼道:“可是虎豹騎為何會有女子?”

“她同緒風一樣,也是鎮北軍遺孤,因其能力不凡,且一心參軍報國,微臣便收下了。”依舊語氣平靜,男人沈聲答。

“哦,“翹起鴉羽似的睫毛,綏寧試探道,”可她好像……喜歡你?”

“微臣不關心公務之外的任何事。”李承煜言簡意賅,表示不想參與這個話題。

“所以將軍對她一點兒興趣也沒有對吧?”綏寧刨根問底。

但這男人不知是否覺得她聒噪,神色冷淡,並未應答。

綏寧不由緊張,撒軟道:“是不是嘛?”

“微臣早已說過不娶妻,又怎會對女子感興趣?”眉眼間顯露無奈,李承煜耐著性子道。

朱唇微抿,小姑娘又道:“那將軍以後別把她帶在身邊好不好?免得被人誤會。”

一雙杏眼眨巴著,嬌潤潤的,飽含期待。

可縱使如此,對面的男人還是面沈如水地甩過來一句:“殿下這是在無理取鬧。”

眸中光彩乍逝,綏寧視線垂落,微微低頭,很明顯是不高興了。

李承煜自顧自在前引路,覺察到後頭的動靜愈發微弱,忍不住轉身,果然見對方已經落後好遠。

視線飄在遠處青山,她沒看他,也不催馬,就在草地上慢悠悠晃蕩。

默默回頭,李承煜不由想起,昨日被緒風發現他盯著這丫頭走神時所言——

“穆青禾明面上是希望將軍立功,可她有此一舉,可不就是看不慣殿下纏著您。”

“殿下聰慧,怎可能看不出來?可她卻並未顯露不悅,反而甚是照顧將軍的面子。”

“屬下覺得,愛慕一個人,能做到長公主這份上,屬實令人欽佩!”

山風和煦悠揚,可男人沈靜無波的心頭卻是微微有些亂了。

她明明十分介意他身邊跟了個女子,卻一直忍到眼下這樣合適的契機才與之相談。

身為長公主,給他下一旨禁令易如反掌,可哪怕她已經看穆青禾極其不順眼,也並未強迫他做出決定。

李承煜不由地想,他於她而言或許當真是獨一無二,值得她紆尊降貴,甚至低下高傲的鳳頸,屢次打破原則。

這樣的偏愛,細細想來,忽就讓人覺得心頭暖烘烘的。

但……綏寧其實並非如此。

如若不是那個預知夢,諸如穆青禾這樣的女人,早就不知被她丟到哪裏去了。

沒有哪個身居高位者會樂意被人挑戰權威,綏寧亦是如此。

她選擇忍讓,單純只是不願同他身邊的任何一人結梁子。

今日如若種下惡果,待預知夢成真那日,保不準就會將她推下萬丈深淵。

只要思及此,綏寧便覺如芒刺在背,膽寒得很。

可她又甚是委屈,便想著來他這裏討一份安慰,可她終究是在異想天開,到頭來,還是惹得自己怏怏不快。

沈沈嘆出一口氣,綏寧覺得心塞得很。

而正在此時,身下坐騎不知為何,忽就開始吭哧吭哧地刨起了馬蹄子……

春風低匐過境,鳥雀啼鳴,李承煜不經意擡頭,誰料竟是當真有幸見到大雁南飛。

眼中閃過一寸驚/艷,他微微勾起唇角,正想去喚身後的小姑娘前來欣賞。

誰知,甫一側眸,駿馬奔襲的聲音便迎面撞來。

緊接著,一人一馬,極其迅速地從他的視線裏閃了出去。

男人呆了一瞬,旋即才趕忙縱馬跟上。

少女煙紫色的裙擺在風中翻飛,很快就鼓成了一面紗袍。

風聲呼嘯而過,李承煜緊緊攫著她,擰眉道:“殿下別胡鬧了,快停/下來!”

這裏是山頂,又非北疆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跑得這樣快,保不準就會遇到危險。

綏寧本就已經懵了,被他這樣一吼,更是慌亂:“本宮怎就胡鬧了?是它自己跑起來的,本宮拽不住啊!”

許是平日裏被戲弄了太多次,李承煜眼下並不知是否該信她的話。

而她的馬跑得愈發兇猛,男人揚鞭,緊追不舍,同時斟酌著道:“殿下心情不好,拿微臣發洩便是,前方有密林,您又何必與微臣賭氣,而讓自己置身險境!”

這男人這會子倒是挺善解人意,可哪個在同他賭氣呀?!

她也想停/下來,可她做不到呀!

綏寧簡直要哭了,竭力穩住身形,朝他喊道:“本宮若是摔死在這兒,豈不就是將你拱手讓人,對本宮有何好處?!”

說得也是,這樣精明的小狐貍,萬不該幹出如此損己利人之事。

盯著她的馬打量了會兒,李承煜果斷靠近,身手矯健地翻了過去。

此乃綏寧頭一回體驗這種疾風迅雷般的速度,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險些魂不附體。

眼下突然被攏進懷中,她不由得驚了驚,而後才找回一絲心安感。

攥緊韁繩,李承煜嘗試勒馬無果,眉宇間戾氣深重。

“可有外人碰過殿下的馬?”男人揚聲,如是問。

“都是他們在看管,本宮怎會知曉?”綏寧猶在慌亂,聲線微顫。

“這馬多半是被人下了藥,發瘋了。”沈朗的嗓音被疾風刮得有些潰散。

此話入耳,綏寧當機立斷就想讓他抱著自己跳馬,可還未等她開口,身後的男人就忽然擁緊了她。

“有埋伏。”李承煜說得很輕,近乎是貼在她耳側,與之耳鬢廝磨。

這樣親密的接觸,若是擱在平常,綏寧定會欣喜若狂,激動得雙頰含春,粉潤似火。

可眼下,她一張小臉驀就煞白,胸腔內紛亂如擂鼓,近乎要跳到嗓子眼。

分毫不是因情動,而是全然被恐懼籠罩。

她想,對方應當是希望她保持冷靜,所以她一直僵直地坐著沒動。

直到這人忽然出手,將隨行在側的戰馬引走,小姑娘才出聲道:“你怎的把豹月烏放走了?”

“它能找得到緒風。”眼如鷹隼,男人專註縱馬,低聲答。

需要外援,那就是意味著他一個人搞不定?

綏寧攥緊馬鞍,這會子連脊背都忍不住冒冷汗。

“西北行軍猛將,用來逃命不是更合適?”綏寧不由發問。

“殿下的赤兔也不差。”男人聲線沈穩,仿佛無論置身何許險境都能維持處變不驚。

“可它瘋了啊?!”綏寧炸毛。

“既然瘋了,那不是跑得更快!”振臂揮鞭,李承煜騰出一只手摟住她,繼續加速,“駕——”

綏寧:“……”

怎的以前沒發現這男人會這麽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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