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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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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赭色衣擺垂落在夜風裏,猶如靜立月下的紅楓。

周身戾氣極隱晦地一閃而逝,李承煜極快定住心神,假裝調整動作,將人往上顛了顛,繼續邁步。

“微臣與世子同出昆侖派。”男人沈聲,面不改色道。

昆侖派乃北地獨樹一幟的武學門派,在大周聲名遠揚,向來只有達官顯貴和根骨極佳之人才能得以拜師門下。

綏寧雖嬌養在閨閣之中,但對天下大事皆有所耳聞。

點了點頭,綏寧道:“竟還有這層淵源,那你們乃師兄弟咯?”

“嗯,”李承煜淡淡應聲,略微側眸道,“殿下問這作甚?”

“哦,沒什麽,只是突然想起將軍是從北疆回來的,遂問問……”

廣陵王乃先帝兄長,一直駐紮在北地,與當年的鎮北將軍府,算得上是在邊境共同構築了一條不可逾越的防線。

“……本宮與堂兄多年未見,還怪想念的。”少女聲似黃鸝,軟乎乎道。

李承煜並不是很能理解這種突如其來的想念源自何處?

這話沒法兒接,他幹脆就閉上嘴兀自邁步。

“堂兄對本宮很是關照,比皇兄要好……”綏寧也不在他面前有所掩飾,言辭很是坦誠。

“本宮喜歡堂兄……但不是對將軍的那種喜歡!”

聽及前一句,李承煜不由得變了下眼神,但這丫頭求生欲還挺強,緊接著就擡高音量強調。

花言巧語。

他內心如是腹誹,疏朗的眉宇卻是稍稍上挑,隱隱流露一絲愉悅。

“當年在廣陵王府,若非得他相助,本宮早就沒命了……

……堂兄是本宮的恩人!”

跟竹筒倒豆子似的,綏寧絮絮叨叨,可縱使拐彎抹角說了這樣多,前方的男人也依舊冷淡,自始至終未有出聲。

視線覆又落至他耳後,綏寧緘默半晌,幹脆直接道:“將軍,你耳後的疤痕,是怎麽來的呀?”

皓月當空,清輝兜頭罩下,在那頂暗金發冠上鍍了一層冷光。

少女屏息而望,滿懷期待。

“虎豹騎外訓時,不甚為飛鏢所傷。”男人嗓音清冷,猶如利劍,倏爾就將其繃緊的心弦割斷。

綏寧“哦”了一聲,隨即關切道:“那將軍日後可得小心些。”

既是虎豹騎外訓所傷,那他在北疆時耳後便是沒有這道疤的。

稍有失望,綏寧視線垂落,將小腦袋又靠回男人背上,同時也覺自己簡直是在異想天開。

像他這樣冷心冷欲之人,怎可能會在黑漆漆的春寒之夜,背著一個陌生女孩兒走那麽遠的山路?

當年在廣陵王府外的後山,若非那個做好事不留名的少年,她暈倒在河邊時,哪怕不被凍死,也會被野獸給吃掉吧?

萬象澄澈,簟紋如水,男人眉眼籠在暗色下,深邃幽沈。

本以為她是在試探自己與廣陵王府的另一層關系,但聽及她詢問疤痕一事,李承煜便豁然開朗。

他有些抱歉,因為方才那一瞬,他是對她動了殺心的。

而他也沒說實話。

這道疤乃當年與大哥二哥切磋武藝之時,二哥失手所傷,那會子,他將將十六歲。

孑然一身之人,向來不願與旁人牽扯太多,更何況,還是這麽一只纏人的小妖精。

二人心思各異,許久之後,綏寧終於再度出聲:“將軍,本宮快掉下去了……”

李承煜駐步,又顛了顛,道:“抱緊。”

“本宮手臂酸嘛,你就不能托著點兒麽?”拉著黏糊糊的尾音,綏寧很是不滿意地撒嬌。

男人沒急著追究“托哪兒”這件事,而是道:“不是說很疼,又戲弄微臣?”

“是疼呀!”綏寧揚聲辯駁,“可你若能摸一摸,就會緩解許多的。”

“……”

“快點嘛~~”見前者全然不想搭理,綏寧又軟著嗓子催促。

兩只小腳丫在他身側晃來晃去,李承煜被迫再次停/下腳步。

他又不是登徒浪子,怎可能去碰她的腚!

面色微凝,男人果斷蹲下,將人從背上扒了下來,繼而打橫抱起。

距離公主府已然不遠,只要她別再耍花招,怎樣都行。

綏寧高興壞了,順勢就摟住他的脖頸。

在懷裏蹭了蹭,綏寧倏爾擡頭:“將軍也是初吻麽?”

她聲音很輕,緩緩道出,帶著一絲嬌怯,還有一絲躍躍欲試,想必早已在心下斟酌許久。

少女的氣息溫熱清香,徐徐打在下頜,讓男人覺著有些癢。

目不斜視,李承煜有條不紊地邁步,忽然想回答“不是”,瞧瞧這丫頭會是個什麽反應?

但轉念一想,又覺未免太無聊了些,於是他極淡地“嗯”了聲。

玉指揪住綴了金絲銀紋的暗紅衣襟,綏寧姝顏爛漫,雲嬌雨怯,繼而將整張臉都埋進了寬闊的胸膛之間。

此時無聲勝有聲,仿佛連周遭的空氣裏都彌漫上了她內心的欣喜若狂。

平日裏奔放不羈的長公主,竟也有這般羞澀的時候?

李承煜瞥了眼正在身前偷笑的小腦袋,不自覺將人往裏帶了帶,抱緊了些。

-

珠流璧轉,韶華如駛,很快就到了三月底,虎豹騎外訓之日。

汴京郊外,金吾衛府衙,碎陽漫照,翠葉翩飛,絲絲縷縷的金光沿著窗欞鉆入房內。

盥洗臺波光粼粼,李承煜方洗漱完,緒風走進來替他穿戰袍。

“監軍在路上了?”對鏡整衣領,李承煜道。

“嗯,”緒風點頭,“羽林衛傳了信,已經出發了。”

“好,”轉身去撈鞶帶,李承煜如是叮囑,“這幾日,你管好手下的人,別同他過多接觸,以免生出事端。”

“是!”這一回他們要同潘文進相處整整七日,緒風只要一想到將軍要耐著脾性與其賢侄來,微臣去的,就頭疼得緊。

如若可以,他真想讓這奸惡之徒當場曝屍荒野!

而將軍不讓他們與之接觸,也是怕其中有人年輕氣盛,沈不住氣,以至於流露端倪。

虎豹騎中知曉這樁腌臜事之人皆為當年金沙灘一役的幸存者。

那會子,年僅十四歲的緒風在府中等來了父親的屍體,形象來說,應當是殘骸。

他的父親,原鎮北將軍麾下右將軍,因忠心護主,被埋在屍山血海裏,待挖出來時早已形容難辨。

他原本也有顯赫的家世,和睦的家庭,但正就是這一場戰役,讓他和李承煜一樣,淪為孤兒。

虎豹騎是李承煜在北疆組建的一支騎兵,祭奠完鎮北軍英魂沒多久,他便帶著人回汴京請罪,同時投入太子蘇璟門下。

緒風離開北疆那日,長姐挺著孕肚送行,在蕭瑟的秋風裏哭紅了眼,對著李承煜潸然淚下:“承蒙將軍照看。”

所以他對緒風,還擔著一份兄長的責任。

戰甲寒光,銀槍駿馬,李承煜立在陣前頷首允諾,那滿身的沈穩持重,近乎足以令人忘卻,他也不過是個年僅十七歲的少年……

思及往昔,緒風神色覆雜,擡眼只見男人已闊步邁出房門,少年略一抿唇,也趕忙跟上。

旭日東升,朝霞普照,偶有飛鷹滑翔而過,一碧萬頃的藍天下旌旗飄搖。

戰馬的嘶鳴聲與鼓聲、號角聲等混在一塊兒,給整座演武場覆上了一層熾烈蓬勃的朝氣。

巡視完一周,李承煜回到自己的戰馬前。

陽光斜射而來,恰是勾勒出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輪廓,他面容清朗,如圭如璋。

正垂眸整理護腕之際,身後有人來稟:“將軍,監軍到了!”

“嗯。”慢慢掀起眼瞼,李承煜淡淡應聲,待不緊不慢束好護腕,將眸中戾氣悉數收掩,他才挺直脖頸,緩緩轉身。

規制大氣的馬車已經停穩,遠遠地,只見打起的車簾後冒出一道人影。

藍袍金甲,發如墨玉,身量小小的一只,她搭住旁人手腕兒,踩著蓮步,款款從車凳上走了下來。

同身旁的男人一致,緒風也已然看呆了:“那是……長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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