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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面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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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面針

滿園春色的庭院中,最屬那開得正盛的粉色玉蘭艷壓群芳,石上柏立於樹下滿懷興致地掏出手機打算拍個照片,大東嚷嚷著跑過來:“哥,老太太那同意了。”

拍了幾張,他挑了自認為完美構圖一張發給遠在江城的辛夷,這個點她應該有課。

“我如今做事還需要她老人家同意嗎?

大東莫名眉飛色舞:“聽我姑媽說,老太太在看完老爺子那封信後整夜沒歇。老石家的專一還真是遺傳。”

石上柏沒多大反應抄起石桌上的一缽魚食順勢交到他手裏,不冷不淡拋出一句:“虞向東,什麽時候變得和謝堯一樣八卦了?”不等他辯駁,轉身朝大門走。

大東看看手裏的魚食再望望他漸行漸遠背影,撓撓頭扯了一嗓:“哥,你去哪啊?車鑰匙在我這呢。”

“不開車。”石上柏頭也不回地叮囑,“幫我把魚餵了。”

山間鳥鳴此起彼落,石上柏徒步將近半小時,剛爬完最後一道坡辛夷的電話趕巧地打了過來。隔著手機聽見他微微紊亂的鼻息,頓時一炸:“青天白日的,石上柏你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

他那叫一個冤枉,似以往那般開涮:“嗯,不是大晚上你又不在身邊的,你說我能做什麽?”

不給她胡亂瞎安罪名機會,“我運動呢。”

相隔兩地的思念也讓辛夷忘記了較勁,道是尋常的運動鍛煉,就沒再繼續揪著這點不放:“那你什麽時候回江城?”

間隙,石上柏依稀聽見電話那頭不少路過學生和她打招呼問好,等到徹底沒了聲:“電影宣發也提上了日程,回來的事估計得延遲了。”

“哦…好吧…”

從那聲盡顯失落的“哦”開始,他不難想象對面垂頭喪氣模樣,右手握著的手機貼緊耳朵打保票:“你放暑假前我一定回來。”

哄了她幾句又問,“一會有什麽安排,回老街嗎?”

辛夷很快從沮喪的陰影中走出來:“向琪約了我吃晚飯。”

石上柏感到稀奇:“她這桃花運正旺的人怎麽有時間約你吃飯?”

辛夷笑著答:“按她的原話是,八字還沒一撇呢,自己追人屁顛屁顛追了十年,怎麽說也得多享受享受被人倒追的過程。”

沒等他八卦上幾句,說曹操曹操到,向琪風風火火地駕駛新車摁著車喇叭招呼辛夷上車,有了好姐妹,辛夷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疼,一點不帶猶豫地結束了通話。

石上柏還在自顧自地講話,聽著嘟嘟嘟的掛斷忙音,他盯著已退回的手機頁面,某個小沒良心的墻紙照片,飄著四個大字“不愛你了”。抓了把頭發,真想現在就買張回江城的機票來個突然襲擊好好收拾她一下。但也只限於想想而已,眼下還有重要的事情未了。收回手機打開靜音,仰望頭頂寫有通教寺的山門牌匾,猶豫片刻毅然決然邁進。

通教寺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尼眾道場,相比其他盛名在外的寺院,這裏寧靜古樸,古木參天,始終保持原始古剎建築,除了本寺的尼姑外也只有住在附近山下的零星香客。

石上柏踽踽獨行在各大殿宇,途徑大雄寶殿,主殿內香火繚繞,他駐足停留於殿外,瞻仰那祥和神態的金身佛像。

他不信佛,信事在人為。

可這一刻梵音裊裊繞耳,盤腿打坐的尼僧們持木魚誦經。香霧彌漫,朦朧不清叫人看得不真切,恍恍惚惚地他仿佛出現了幻覺,看見了記憶裏曾為他遮風擋雨身影,像受到某種牽引或許寺院這種地方真存在一些特殊力量,他走進殿內,恭敬地燒了把香,雙膝跪於蒲團上,背脊挺直雙掌合十微微垂首數秒。

睜開雙眼,他順手打開面前的功德簿,香客確實少得可憐,因為翻了兩頁他就翻到了年前那頁,一串寫有有零有整數字的熟悉字跡映入眼簾,他滑過姓名那欄,赫然寫著他的名字。

原來真來這了。

這時,木魚聲戛然而止,尼僧放下犍稚:“施主此次前來所求何事?”

話音入耳前所未有的疼,石上柏捏著紙張的手指驟然一緊,身影微顫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澀苦蔓延四肢百骸,吞噬大腦神經,刺激他每一處感官。他咬住下唇壓住情緒,忍住伸過頭去探的沖動,一字一句:“求承歡膝下,求闔家團圓。”

尼僧撥珠不語。

無聲無息間,一滴清淚落在那塵黃蒲團上洇開。陽光斜灑進殿把男人的身影拉得很長,他哽咽又是一聲,“佛是否願意渡我?”

申時五刻唱誦禮佛,晚鐘忽而敲響,有節奏的撞擊聲像顆石子砸進水潭蕩起無數波瀾,他跪於長殿中只聽得一句“心誠則靈”,餘音便震在心間久久不能平覆。

兩年後,仲夏日長的酷暑,石上柏憑借主演的中醫題材武俠權謀電影提名金獅獎最佳男主角。作為內地入圍的唯一古裝影片,去年一經上映受到業內一致好評更是斬獲國慶檔票房冠軍。

石上柏沈寂了兩年,粉絲等了他兩年,見不得他好的人暗嘲了他兩年,狗仔們不遺餘力地深挖他這兩年。在國內媒體大肆炒作他入圍的加持下掀起了新一輪風暴,“路人們”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紛紛高舉不買賬旗幟。一方面是粉絲提名即肯定的謙遜發言,一方面是黑粉們不自量力的難登大雅之堂言論,平淡的娛樂圈得益於這個男人再次如火如荼地吵翻了天。

而處於話題漩渦中心的石上柏本人卻絲毫不受影響,攜手辛夷在過秘密領證後的蜜月自駕游,其實也算不上秘密領證,親朋好友們都見證了從不發私人動態的石上柏在這些日子狂占朋友圈壯舉。

從那紅色小本開始便一發不可收拾,截止目前更新的照片背景是在和棉花糖大小的白雲下,給人一種觸手可及的即視感,一望無際的天穹,遍地牛羊的大草原,入鏡的是風吹草低和迎著落日餘暉追逐風的她,膚若凝脂的指節搭在他手心,壕無人性的來了,無名指上鴿子蛋般大的粉鉆喧賓奪主,叫人嘖嘖稱奇,一時不知該感嘆羨慕哪點,美景,嬌妻,炫富他一張照片全占了。

文案寫的卻又是一番景象:她今天給我唱了一天“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首當其沖的連宋:【又幸福了,我的柏。】

化為檸檬精的沈縱:【發朋友圈不花錢也不至於天天發吧?】

緊張到語無倫次的餘穆丞:【不想獲獎的導演不是好演員。】

拿他朋友圈當樹洞日記的向琪:【今日晴,心情陰,怎麽就不懂我的心呢?】

催生的辛仁宗:【什麽時候生個小孫孫給我帶帶?】

還有祝福組下的奇葩小分隊,順便求旅游攻略的蔣可許凈卉夫婦:【祝福,旅游攻略能私發一份嗎?】

明示漲薪的哼哈二將謝堯,大東:【祝老板薪婚快樂,薪曠神怡,薪想事成,薪薪向榮。】

當事人表示很需要關閉評論功能。

頒獎典禮在不知不覺中如期到來,萬眾矚目的公布最佳男演員環節,將氣氛推向高潮,特邀頒獎嘉賓拿到名單後在無數雙眼睛的註視下拆開信封:“本屆金獅獎,最佳男演員的獲獎者是—”

此時大屏幕給到觀眾席裏提名的男演員們,石上柏一張為大銀幕而生的優越皮囊登時占據四分之一畫面。屏氣懾息的幾秒,鏡頭外的餘穆丞比當事人還要緊張,攥緊拳頭直盯大屏幕。石上柏則在攝像機器抓拍不到的地方,雲淡風輕地摩挲左手無名指銀戒。

“石上柏。”

一聲塵埃落定,現場響起雷鳴掌聲,鏡頭鎖定在一襲黑色正裝的男主角,只見他緩緩起身揚起胳膊和鄰座的餘穆丞拇指相扣拍上掌再互撞了下對方肩膀,然後邁著修長雙腿意氣風發地踏上屬於他的嘉獎臺。

畫面追隨著他挺拔背影,利落自信步伐一步步登上舞臺。他迎著光,即使身處黑暗但所到之處,那一簇屬於他的聚光燈就跟到哪,仿佛他石上柏就應該活在光環之下,熠熠生輝。

與頒獎嘉賓握過手接過獎杯,主持人也是圈內老熟人例行逮著他追問接戲初衷。他會心一笑,輕輕擡眸對準鏡頭,仿佛話裏的那個人正在通過電視機觀看:“因為有一個人和我說過,石上柏,也是一味治病救人的中草藥!”

石上柏有一位穩定的圈外女友,主持人也是略有耳聞:“替觀眾和粉絲們問問,這個人是不是大家熟知的那位女朋友呢?”

燈光照耀的舞臺中央,男人毫不含糊地回答:“不是。”

“不是”簡單明了的兩個字,以燎原之勢通過話筒穿透整個頒獎大廳,乃至屏幕前的觀眾,彈幕爭先恐後地刷屏猜測是否應了分手傳聞。

而石上柏站在立竿話筒後,徐徐舉起左手,亮出握著獎杯的無名指戒指,臉上的幸福溢於言表,“是我的妻子。”

場下嘉賓狗糧吃得猝不及防,起哄聲一片,更有甚者帶頭歡呼叫好,主持人也是一臉被秀到了站出來控場:“祝福的話我們下來再說,現在有請我們今晚雙豐收的最佳男演員-石上柏,發表獲獎感言。”

石上柏目光一一掃過臺下並肩作戰的同一戰壕隊友:“首先,感謝組委會感謝觀眾朋友們對李笑儒的認可;感謝小餘導演,沒到場的向大編劇以及劇組各位老師的辛苦付出;感謝家人對我的支持鼓勵。”感謝完所有人員,他優雅地按住心口躬腰深深鞠躬,起身環顧半圈活動現場。

“時光飛逝,從四年前,主演的第一部電影提名最佳男演員到如今榮獲最佳男演員,我自認在演員這條道路上終於不辱使命,給喜愛我的觀眾粉絲交上了一份滿意答卷。此情此景,容我最後說一遍,”他擡高音量,飽含深意喊道,“大家好,我是演員石上柏。”

他停頓須臾:“可能有人要問了,為什麽是最後一遍,借著今天我想澄清一下這兩年外界對我的猜疑,沒分手,沒有消失,就是結了個婚,再者順便宣布一下我退出大銀幕轉居幕後的決定。”

所有人如潮水的視線拍打在石上柏身上,嘩然。低調拿獎同時高調宣布已婚身份以及退出影壇轉至幕後消息,這在電影節歷史上還是頭一個吧。

他在一眾交頭接耳的騷動中,堅定地握著話筒:“當然,這個決定並非臨時起意,是我深思熟慮後的選擇。演員石上柏就走到這了,接下來是會以全新面貌再見面的石上柏,始終不變的是作為電影人帶領華語電影走向輝煌的決心,謝謝。”

往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沒了石上柏的娛樂圈親者痛仇者快,少了他這棵常青樹,森林生機依舊,但仍有不少碰瓷他的,什麽下一個石上柏,小石上柏,石上柏代餐,比比皆是。

有一天,習慣在娛樂頭版頭條裏的看見的大明星突然以企業家身份上起了財經新聞。大家這才意識正如他所說的,一切都在他計劃之中砥礪前行。

22歲正式出道當演員,剛有點火花的23歲慘遭經紀公司雪藏,24歲絕處逢生出演第一部男主電影,25歲成為斷層頂流,26歲解約公開戀情成立自己的影視公司,不到29歲憑借主演的第二部電影一攬影帝桂冠且當天宣布婚訊從此功成身退。

就是這樣自帶探索欲和傳奇色彩的男人成為了媒體們趨之若鶩的報道對象。

正值下午五點,校園遍地放學的學生,石上柏在校門外停好車,給辛夷發去消息便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狗仔們不懈地追車蹲守在其後,架著相機懟著那主駕狂摁快門。

退圈後深居簡出的石上柏居然一天不少,雷打不動地按時接老婆下班,這熱搜上了不得爆啊。不過,拍著拍著,目標對象怎麽越拍越近,甚至走到車門外叩起了車窗,就當狗仔們以為他要興師問罪,抱著輕則痛罵幾句,重則報警處理的忐忑,極不情願地搖下車窗玻璃。

可匪夷所思的是男人並沒有想象中的冷臉反而摘下黑色墨鏡:“你們想拍現在就拍個夠,周圍都是學生,老這麽跟著會有安全隱患,還有她方向感不太好,你們堵在路邊她容易找不到我,最重要的一點,以後不要再追車,她現在身子容易犯乏,脾氣見長,不喜歡開得太快。”

記者們個頂個不敢吱聲,埋著腦袋謹聽他包含商量口吻的教訓,越到後頭越不對勁,越不可思議。

看著面前懵懵懂懂還在消化信息的一夥人,石上柏輕蹙眉頭,似乎對這一屆狗仔的理解能力持堪憂態度,他拍拍車門:“所以,還不快走。”

校園的聒噪聲被空氣一點點稀釋,目送完灰溜溜的車屁股影石上柏返身,眨眼的工夫,方向感不好的那位正站在夕陽底下隔著人流與他相望,頭頂半空是那綴滿枝頭的粉色花瓣在風中搖曳。

眼神交織間,辛夷雙手比作喇叭狀圍在唇畔,小嘴張張合合。順著她的動作,石上柏胸中悸動,唇角的笑意扯得將深,明明無聲,卻振聾發聵。

她在說:“石上柏,我在這呢。”

風有約,花未遲,又是一年辛夷花開。

故事的開始,辛夷遇上了像兩面針一樣的男人,不僅長滿刺還愛挑她的刺。

故事的結尾,渾身是刺的石上柏把一身刺收了起來,只為她一人折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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