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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楓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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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楓荷

比早八上班族更早的是早五的早點鋪,比辛夷先醒過來的是她的聽覺。

暖暖艷陽懶懶造訪落地窗,來電鈴聲宛如催命符般擾人清夢。好不容易在枕頭底下摸到手機,待看清屏幕顯示的來電人姓名時,打到一半的哈欠緊急撤回,跳出四個字,大事不妙。

半夢半醒的靈魂當即嚇醒,清清嗓,劃至接聽,與此同時掀開被子找拖鞋,空空如也。辛夷慢一拍,拍打腦袋,鞋子昨晚落在石上柏房間了,索性打赤腳下床。

“聽這狀態,是剛起啊。”手機那頭傳來揶揄。

“昨晚綜藝收官回來太晚了,就忘了打報備電話,你不會怪我吧。”辛夷賠著笑歪頭把手機夾在肩頭,不忘在衣櫃翻找衣服穿上。

翻箱倒櫃的動靜將石上柏吵醒,他伸了個懶腰翻身,撐著腦袋註視著某人在衣櫃前大掃蕩。昨晚坦誠相待,今天穿衣服都知道要防著他。他沒忍住喊她名字:“辛夷…”

辛夷剛套好件T恤,聽筒裏那位疑似嗅到不尋常味道:“那石上柏呢?”

她轉回頭眼刀警告,那人卻悠哉悠哉看熱鬧不嫌事大,她沒好氣爬回床一腳跨過騎在他身上,用手嚴嚴實實堵住他不消停的嘴以免再發出聲響惹老辛起疑。

“他,他去劇組了。”

等電話掛斷,辛夷秋後算賬:“你剛才瞎喊什麽,不知道是老辛的電話嗎?”

石上柏無辜眨眼,被她壓坐在身下,也不抵抗,反倒有絲享受。

辛夷瞥了眼手機時間,10點,難怪老辛會親自打來電話過問。遷怒地連蹬他幾腳,儼然忘了手還封在人唇上。

“還有,昨晚是誰信誓旦旦地說能喊我起床的?你說話啊?”

這點力度對於石上柏來講相當撓癢癢。面對質問他發不出一句解釋,無奈下,伸出舌尖去舔她手心,辛夷一激靈,迅速縮回手下意識抹在被子上。

嫌棄他?

石上柏雙手托後腦墊在枕頭上:“這麽喜歡騎著,以後我們每晚騎,好不好。”聲音沙啞卻不難讓人聽出飽含饕餮盛宴後的心滿意足。

瞧他這欠收拾的挑逗,她讓他說這個了?辛夷大罵他“有病”,從他身上退下。

不料,石上柏直截了當地將人拽倒在懷,攔腰鉗住。嘴角勾起上揚弧度:“早知道能有打亂生物鐘這好事,我天天和你睡。”

辛夷被迫趴在他上身,近距離下清晰可見的遍地抓痕,不用深究作案之人明擺著就是她。紅著臉心虛錯開視線:“放手,我得出門了。”

“行,先回答我個問題。”也不清楚她胡思亂想個什麽,石上柏掐了把她的腰提醒,“感受到誰才是男人了沒?”

這個幼稚問題他昨晚問了不下十遍,這次她扭過頭懶得再加以重覆。

“?”

裝聾,沒關系,溫熱手掌游進她堪堪及腰的衣服下擺,慢慢往上探。

說時遲那時快,辛夷識時務者為俊傑舉雙手投降:“你,你最男人。”

於是乎,榮獲“最男人”稱呼那位從喉腔溢出道滿意笑聲。

出門前,石上柏又討嫌地喊住她。

“幹嘛?”辛夷在鞋櫃前換好鞋背好包,不耐煩斜睨他。

石上柏只穿了條休閑長褲,正抱臂倚在玄關壁上觀賞出自他手的佳作,眸中的笑意濃了幾分,在她身上流連忘返:“你去醫館的話還是換件衣服吧。”

隨後,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脖子。

他怕她會社死,更怕她社死後惱羞成怒,輕則拖進冷宮不予理睬,重則懲罰他吃素。他敢打保票,這事辛夷絕對做得出來。歷經千辛才開了葷,他得好好珍惜才是。

蒙在鼓裏的辛夷按照提示略擡高下巴,用玄關處掛著裝飾用的圓鏡一照,衣服領口都遮不全的密密麻麻草莓印。她瞪圓雙目,胸口起伏不定,怒火燒不盡熄不滅,扯開嗓就是石上柏三個字,轉眼那走廊位置,空無一人,早逃遁了。

《聖手笑儒》電影拍攝過半,A組在江城的最後一場戲經過一致商討決定來到辛春堂取景,當然,絕大部分原因源於石上柏的強烈要求。

這場戲主講李笑儒的棄武從醫的心路程,劇本中一筆帶過。通過一早上搭景,走戲,全組整裝待發等著導演一聲令下。卻在正式拍板前,醫館迎來了小天賜母子前來覆診。

經過小半年覆查小天賜腦裏的腫瘤由惡性轉良性,醫療儀器亦解釋不出的醫學奇跡。小朋友肉眼可見的開朗許多,一進門奔進辛仁宗懷裏一個勁喊爺爺。

餘穆丞盯著這不知從哪冒出的小葫蘆娃若有所思,和向琪商量後決定加場戲,將這幕戲改成李笑儒兒時到少年的過渡。

他有個非常不錯的轉場鏡頭。

前院熱火朝天拍戲,後院圖個清閑的辛夷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從藥臼取出搗爛好的中草藥渣,一針一線縫進香包內。

驟然,一雙骨節分明且青筋明顯的手從後方撐在石桌,攜帶某人專屬熟悉氣息,將她包圍個徹底。頭頂投下片陰影,辛夷擡首,只見石上柏垂著腦袋在她仰起臉時自然微挑眉梢,仿佛在說“surprise”。

藤曼綽綽,很奇怪,分明沒風掠過。光透進來有點眩暈,不知是陽光還是他。

石上柏妝發未卸,還是電影裏的裝扮,素白交領右衽長袍,高馬尾,黑色箭袖,同色系束腰還系著半面鐵質面具,利落颯爽,很襯武將世家背景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身份。一舉一動猶如從電視裏走出來般。

架上沒到月份的葡萄,一串賽一串綠,一顆賽一顆硬。讓他揪下來兩顆,一顆拋進自己嘴裏咀嚼,另一顆餵到辛夷嘴邊。

見她小嘴緊閉,他眨眸強調:“甜的。”

辛夷不傻,這葡萄指定酸,婉拒道:“按照往年慣例,怎麽也得下個月才熟。”

發現沒上當,石上柏拿話挽尊:“說不定它早熟呢。”證明似的將剩下的那顆丟進舌頭,然後若無其事地坐到另一旁的石凳,單手托腮看著辛夷手上的針線活。

“沒想到咱們辛夷除了紮針還精通女紅呢。”

精通?辛夷懷疑他是在說反話,她縫得歪七扭八的,這也誇得出口。收了個口,用剪刀剪去多餘線頭,遞到他手心:“給你準備的。”

石上柏看著手心裏躺著的香囊,不懂就問,如以前一般開涮:“獎勵我這些天辛苦的?”

即將分別開啟異地戀模式,辛夷的過濾網自動篩掉渾話,任由感性驅使:“驅蚊香囊,你上次不是說拍戲有蚊蟲嗎?明天真要進山了,我放了幾味中藥進去,你貼身揣著,就不會被咬了。”

石上柏攏緊掌心的香囊,用空出的那只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在膝蓋,暗示:“還有呢?”

大概是沒料到他會反問,頓了下:“還有什麽?”

“還有什麽要對我交代的?”

她端詳他眼底閃爍期許的光芒,像受到鼓勵,抿了抿唇:“你好好拍戲,拍完了,我等你回來。”

“真棒。”他微彎眉眼,捏了捏她臉蛋,頂著副無害面孔吐露最扣人心弦的言語,“最重要的是照顧好自己。”

轉瞬繼續沒皮沒臉調戲她,“我想到了一首詩,要不要聽?”

辛夷遲鈍點頭。

“辛夷手中線,小柏口袋揣,臨行處處吻,意恐遲遲歸。”

陳己站在十米開外,端著給辛夷解暑的酸梅汁躊躇不前。視線範圍裏歲月靜好,石上柏黏著她貼面說話,沒說幾句辛夷嫌熱白了他一眼,結果某人得寸進尺,蹭上了,擡手就是把人推開,反被石上柏逮住手使勁親。

與裏頭不斷升溫的夏日相反,陳己只覺心底涼意四起,如急劇降溫後的青蛙急於冬眠,他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轉身,碰巧與從拍攝現場出來透氣的向琪迎面相撞,道了聲歉好言勸下:“裏面有人。”

“是不是石扒皮?”小姑娘原本無精打采的眸光倏然張大。

“石扒皮?”陳己鎖眉重覆。

向琪越過他踮起腳,解惑:“還能是誰,石上柏唄,娛樂圈姓石的多嗎?”

戲份一結束來去如風得一溜煙跑了,原來躲這了。

恨自己不能是長頸鹿的向琪費勁伸長脖子偷瞄,喃喃自語:“不會是什麽少兒不宜畫面?”

仁至義盡地提醒到位,要去要留隨她,陳己可不想陪她同流合汙當那37度的電燈泡徒留傷心,邁開步子就要走。

他身形剛閃不久,石上柏如顆雷達察覺到異常般回望過來,瞬間沒了遮蔽物的向琪被逮個正著。不等石上柏警告,她自覺化作睜眼瞎子摸墻開溜。

她初衷就是來找口水喝,這下倒好,偷雞不成蝕把米,瞅著那抹漸行漸遠背影,披著辛春堂服飾,想必是內部人員沒錯。追上前試探叫了一聲陳己名字,果真見他掉頭:“有事?”

“你真是陳己?我經常聽我爸聊過你,我是…”

陳己面無表情打斷:“向琪,我知道,師傅和辛夷有提過你。”

見她眼神一直盯著自己手裏的酸梅湯,他不禁打量起眼前的小姑娘。天本就熱加上醫館人一多了起來,跟烤火爐沒區別。她一個女孩子混跡在人堆裏,額前的空氣劉海濕成一縷粘在腦門上,手持小風扇貼臉吹,像是風扇的效果不太顯著,另一只手也不閑著,在空中揮動給自己煽風。

“給你喝。”陳己將無法送出的酸梅湯附上。

向琪又驚又喜:“這多不好意思。”

話歸說,動作到很誠實,接過後道了句謝,咕嚕咕嚕灌脖,很快杯子見了底,她打了個飽嗝,臉上堆滿雀躍詢問:“還有嗎?”

陳己便讓她跟著過來。

廚房,望著新鮮出爐的幾壺酸梅汁,向琪往裏頭狂加冰塊:“我可以把剩下的拿給其他人喝嗎?”

陳己沒意見,酸梅湯原本就是為患者備的。又找來些一次性紙杯方便於分發給現場的工作人員。

送“溫暖”途中,向琪社牛屬性發作,主動嘮起家常:“對了,你為什麽要學中醫呢?”

陳己並無過多思考,隨口道:“我從小身體不太好,我爸和我師傅是舊相識,隔三岔五就會把我送過來養病。”

向琪本能脫口而出:“那你和李笑儒的經歷好相似。”

“李笑儒是誰?”陳己不解。

“就石上柏演的那角色。”提到自己筆下人物,向琪瞬間起勢揮起拳頭,“他的設定,打娘胎出生就身子贏弱所以被當作棄子寄養在外,主角光環下,非但沒有自暴自棄而是自力更生,自此走向他救死扶傷,一代聖手的使命。”

她秋波盈盈,“你說是不是很巧?”

陳己神情晦暗不明,沒否認也沒承認,領著她離開後院。

路過花園,餘光中如膠似漆的兩位早不見了蹤影,留兩只蝴蝶扇動輕盈翅膀留戀於花叢如影隨形,比翼雙飛。

向琪在這時驀然停住腳步,視線停留在監視器前弓著背的餘穆丞,努力舉例和小天賜溝通講戲。

小天賜貌似聽不大懂其中聯系無法入戲,迷茫地問劇中的小笑儒為什麽要哭。和個8歲的孩童交流演戲的確是個體力活,可能他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夾子音:“小天賜有沒有偷偷抹眼淚的時候?”

小天賜滴溜著清澈大眼睛,思忖片刻回答:“有,媽媽送我去上學的時候。”

餘穆丞摸著他的腦袋付之一笑:“那現在小笑儒就被爸爸媽媽送到特別特別遠的地方上學,而且不允許他回家,他以為是他哪做錯了爸爸媽媽不要他了,才偷偷躲起來哭的。”

陳己順著她炙熱目光,有跡可循到餘穆丞。他認得這般眼神,何曾幾時,他亦如此默默在背後凝望過一個人,現在,不配了。可能都是喜歡的那一方,生出惺惺相惜:“你喜歡那導演?”

被戳中心事,向琪沒因他的直白捅破這層窗戶紙表現出窘迫拘謹,而是含笑大方承認。

“嗯,喜歡了好多年了。”向琪直言不諱,“我打算今晚和他表白,但我有預感他有百分之九十會拒絕我。”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神色無異,仍然還是那個明媚如初的小太陽。

對於她的提前唱衰,陳己發自內心安慰:“這不還有一成把握嗎?”

不像他,哪怕有半成都是他癡心妄想。

向琪少見的深沈起來:“其實,我們間的共同好友都會插科打諢為什麽我們還不在一起,都被他嚴詞批評了頓,他說,我們只是患難與共的好朋友好夥伴。”

“萬一失敗,做不成朋友,怎麽辦?”陳己由衷發問。

“不怎麽辦。”

她朝前一步,十分篤定。

“喜歡就去表達去爭取,失敗一次我就兩次三次,為什麽非要窩窩囊囊地自我感動找虐?我本來就不是抱著做朋友的目的和他相處的。”向琪捂住心口,“一直把這份喜歡藏在心裏十年經過它允許了嗎?考慮有的沒的還不如多考慮自己,喜歡一個不丟人,所以我要坦坦蕩蕩地宣洩出來”

即使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奮不顧身地去追求愛情。

在和陳己告別後,向琪疾步朝餘穆丞方向走去,生怕手裏液化的冰鎮飲料會和冰激淩一樣融化。沒走幾步,她突然剎車轉身,對著陳己晃了晃手上水杯:“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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