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

陸暮第二日是上午出的門，大約十一點左右，黎清淺與趙璐邱碰上了面。

這是前些日子約好的，而在那次查案之後，兩人也熟絡了些，黎清淺便也沒有拒絕。

此時趙璐邱坐在馬車上，她今日穿的是寶藍色的衣裳，一掀開簾子，黎清淺便看見她正對著自己笑，只是交談之時總有些錯覺，覺得她的眉間露著一股郁結之感。

趙璐邱手上攥著帕子，她瞧著外面，似乎很猶豫，半天才開口。

“紀姑娘，你覺得太子殿下怎麽樣？”她眨了下眼，沒有扭頭。

黎清淺猛的聽見她提起陸暮，心中莫名的出現一股不祥的預感，只是總還是要回答的，於是她裝作自然，還是那樣回答。

“我覺得是個很好的人。”

顯然，這並不是趙璐邱想要的答案。

趙璐邱扭過頭來，眼睛裏竟已經帶上淚光。

“我是問你喜歡殿下嗎？”

沒有人這麽問過黎清淺，她們都拐彎抹角的，從沒有人直白的問出來，忽然聽見這個問題，黎清淺的心口像是猛的被錘子砸了一下，心臟跳動的聲音異常清晰。

她下意識的想說哪有，可是就這些日子她與陸暮的表演，顯然這並不是一個正確的答案。

可是那句承認真的難以說出口。

她不說話了。

趙璐邱的眼淚掉了下來。

“沒事。”她笑了一聲。“我只是……”她把話咽了下去，讓人浮想聯翩。

車內陷入安靜，馬車一晃一晃的，簾子也跟著晃蕩。

黎清淺垂著腦袋，不說話，單是看趙璐邱這模樣，便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了，黎清淺只能祈禱，不要再提，自己真的應付不了這種事情。

可是趙璐邱開口了，倔強的看著遠處。

馬車停了下來，兩人到了一處已經廢棄的院子。

趙璐邱站在門前，看著這小小的木門，黎清淺便也向裏望，不少地方已經掛了蜘蛛網，瞧起來荒涼的很。

終於，趙璐邱拿著鑰匙，推開了門。

這個地方在京都之外，山林之間，看起來不太安全。

黎清淺打量了一下四周，還沒等細看，趙璐邱已經喊了她一聲。

“紀姑娘，這是我家。”她站在門內。

今天陰沈沈的，這屋子又在山林之間，趙璐邱穿著寶藍的衣服，方才還看著美麗，如今卻平白多了點恐怖之感。

黎清淺只能笑笑，跟著走進去。

好在沒太往裏進，趙璐邱只是拿帕子擦了擦石凳，坐在了小院裏。

待黎清淺也坐下，她便環顧著四周。

“這是我家。”她說。

“大玄近幾十年崇尚一夫一妻，可是這些人哪裏能真的老實呢。”趙璐邱垂眼，開始滔滔不絕。

“我其實是個私生女，不是什麽大小姐。”她像是在揭開自己的傷疤，私生女這幾個字就讓她開始顫抖著。

黎清淺並不會安慰人，她此時只能僵硬的聽趙璐邱講述。

“我爹慣會穿梭在花叢裏面，我娘曾經也是名極一時的歌女，與我爹相遇，覺得自己遇見了真命天子，就花光自己攢的錢，贖了身，準備跟我爹遠走高飛。”

她掉下來一滴眼淚。

“可是，我爹有家室，那個時候皇上登基不久，也還有人養妾室，我爹便帶著我娘，來了京都，可是我爹的夫人，啊，也就是我現在的娘，不同意，她家在京都有地位，那時我爹還需要她的幫襯，於是，我娘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帶來，又毫不留情的被拋棄。”

趙璐邱頓了一下，吐出一口濁氣來，調整了半天才繼續說。

“不巧，當時懷上了我，最終我娘被安置在這裏，我爹從不來看我們，也不管。”

“我六歲那年，發了高燒，但是我娘日夜做繡品賣的錢根本不夠只好我的病，她只能去求我爹，當然。”她自嘲的笑了一聲。“他怎麽會管我們，後來逼得不行，我娘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我的面，在趙家撞柱而亡。”

黎清淺終於有反應了，眼睛不自覺的瞪大了一點。

“當時趙家發展的正好，這種事情太過影響發展，於是我爹只能治好我，再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可是到底是受了影響，他不喜歡我，哦，是從來沒喜歡過我，我在趙家當了三年丫鬟。”

此時刮起了風，吹幹趙璐邱臉上的淚痕，黎清淺也默默裹緊了大氅。

“幸運的是，我還算討喜，沒做錯過事情，趙夫人雖然對我不好，但也沒過分刁難，後來趙夫人的女兒落入湖中，意外去世，趙夫人已經沒法生育了，我鉆了空子，一越成為了趙小姐。”

她終於擡頭。“太子殿下是唯一一個幫助過我的人，可能對殿下來說不算什麽，可是，對我來說，就像要凍死時的一碗熱湯一樣。”

趙璐邱的眼淚忽然斷了線，瘋狂的往下落著。“怎麽辦。”她看起來很崩潰。

“我十七了，追在殿下身後五年，殿下也沒有看過我一眼，我要被我爹嫁給別人了。”

黎清淺沈默的看著她，甚至不敢擡頭和她對視一眼，只是看著石頭做的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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