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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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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

隨便親一親?

沈朝顏咬牙切齒,那他怎麽不隨便去死一死呢?

她看著眼前那個正襟危坐、大言不饞的男人,真是後悔剛才那一口咬得太輕,早知道就該更狠一點,咬得他三天都開不了口才好!

兩人各自賭著氣,自然又是走得一路無言。好在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一行人便停在了驪山腳下。

為盡地主之誼,此番共游朝廷花了心思,安排得甚是豐富。李冕會先率朝臣同新羅王世子共獵,而後前往驪山溫泉行宮,泡溫泉以洗去周身疲憊。

馬車甫一停穩,李冕便見沈朝顏黑著張臉行了過來。

“阿姐,你怎麽了?”李冕一臉不解,“可是行車太久,覺得不舒服?”

沈朝顏步子一頓,冷颼颼地轉過來看他,還故意拔高嗓子回道:“也沒什麽,剛在車裏撞了只蒼蠅,現在覺得惡心而已。”

“哦……”李冕弱聲應著,趕緊招手吩咐隨行的小黃門抱來了沈朝顏的弓箭。

另一邊,謝景熙也不知何時行了過來,拱手對李冕行禮。然而等那張面如冠玉的臉擡起來,李冕卻被他下唇上一塊明顯的咬痕驚了一跳。

“謝寺卿……你的嘴……”

謝景熙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樣,若無其事地挑了挑眉,隨口回到,“嗯對,方才撞進車裏的那只蒼蠅甚是兇猛,竟然還會咬人。”

“啊、啊?”李冕一臉懵懂地看著那個持弓走遠的背影,側身對福公公吩咐,“等下記得往郡主和謝寺卿的車裏,多放些驅蟲的香包。”

驪山位於灃京以西,是秦嶺的一個支脈。驪者駿馬也,驪山因山勢逶迤,狀似黛色駿馬而得名。這裏景色秀美,樹木蓊郁,自古便是皇家獵場。從秦漢時起,多位皇帝曾在此建造行宮,以供皇室之人修養玩樂。

幾人牽馬持弓,在圍場外站定。

雖說這次圍獵是李冕陪同,但因他幼時體弱,並不善騎射。再加上獵場環境覆雜,若李冕要出行,那隨行的禁軍和親衛怕是早就會驚動方圓十裏的野物。故李冕只隨眾人在隊前站了一站,裝模作樣地放了兩只箭,便回了主仗歇息,將王世子交給了霍起和禁軍。

李冕看著無動於衷的謝景熙,好奇問到,“謝卿你不去同他們打獵麽?”

謝景熙面色淡然地將手扣在身前,剛要張嘴,便聽身後一陣馬叫嘶鳴。疾風從身側掃過,扇得他煙墨色袍角翻動,一抹石榴色倩影行遠,往前停在了新羅王世子的馬匹旁邊。

午後的陽光斂白,從頭頂潑下,謝景熙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陽光晃得花了眼,竟會覺得那張嬌俏的側顏格外順眼。

若是……她不仰頭對著那個什麽勞什子的新羅王世子笑就更好了。

“也行吧,”李冕在一旁伸手拍了拍謝景熙,兀自道:“若是謝卿你不想去打獵,便同朕一道……”

下落的手撲了個空,李冕看著那個煙墨色身影打馬而走,徒薅了一手的冷風。

沈朝顏當然是抱著氣死謝景熙的盤算來的。

那人想必是算計太多,所以心眼子也比針尖大不了多少。方才她就那麽趴在車窗上欣賞男人他都能氣成那樣,此番她主動往密林深處伴游,謝景熙不得氣得七竅生煙?

如是想著,方才胸中的郁結就好了大半,待她聽見身後急促的馬蹄,心裏那根得意的小尾巴,一剎更是要翹到天上去。

“殿下,好了。”她轉身對著新羅世子笑,眼神卻落在幾步之外那個臉色陰郁的男人身上,笑靨如花地道了句,“我們走吧。”

言訖馬鞭一揚,便帶著幾個親衛進了獵場。

獵場很大,多為山地樹林,分為獵區和禁區。獵區裏的野物大多是專門豢養以供游獵的食草動物,類似青鹿、山羊或是野兔,偶爾遇到華南虎,也是需要內場下達指示,才會有人從外場放進來。

這裏平時由專門的皇家護林人管理,此次則由隨行的北衙禁軍看守。故而除開墜馬摔跤的意外,只要是待在圍場之內,都是絕對安全的。

自沈傅離世以來,沈朝顏太久沒有真正地開懷過,如今一進了獵場,就像是魚歸大海、飛鳥入林,一路跑得笑逐顏開,還時不時地與那王世子微笑對視,眼神黏膩得就差能牽出絲來了。

謝景熙跟在後面,一雙握著馬韁的拳頭拽得快要擰出水來。

終於到了不怎麽開闊的山林,沈朝顏不再總對著那世子笑,轉而開始撒嬌糾纏,要世子給她打一只小野兔。

美人巧笑逞嬌,新羅世子自是當仁不讓。他舉弓搭箭,瞄準一只飛快竄出的灰影,手指倏然一松!

利箭破空,向著那團灰影飛馳而去。獵物聞聲倒地,嘴裏還含著半根沒來得及吃進去的草皮。

“哇——”

沈朝顏歡呼雀躍,當即從馬上翻了下去。她三步跑到那團灰影倒下的地方,拎著耳朵便給它提溜了起來,是一只灰色的粗毛兔。

“好厲害呀!”沈朝顏忍不住驚嘆,“箭頭穿眼而過,不損皮毛半分,當真是百步穿楊的好箭法!”

言訖,她喜笑顏開地提著兔子朝新羅世子奔去,將手裏的兔子扔給隨行的親衛,正要翻身上馬卻被親衛支吾著叫住了。

“怎麽?”沈朝顏扭頭。

那親衛捧著兔子,戰戰兢兢地看了看沈朝顏,又看了看旁邊的新羅世子,囁嚅道:“這、這只兔子好像不是世子打到的。”

沈朝顏俯身,果見箭羽處一個藍色的原點——那是謝景熙的標記。

所以,方才她那番誇張的稱讚,最後竟然誇的都是謝景熙?

沈朝顏回身便送了謝景熙一個天大的白眼。無奈那人足夠厚顏無恥,命裴真從親衛手裏取走野兔的同時,還不忘對著沈朝顏躬身拜到,“郡主謬讚,臣乃一介文官,於騎射不過一知半解,實不敢當郡主的這句百步穿楊。”

一句話回得滴水不漏,不僅表示了自己的謙遜,還順帶把新羅世子的騎射也鄙視了一番。偏生沈朝顏還不好說什麽,只得悶不吭聲地上了馬。

這往後的一路,謝景熙就像是中了邪。無論沈朝顏和新羅世子走到哪裏,他都陰魂不散地在兩人尾巴後綴著,像只揮不走的綠頭蒼蠅。

更可惡的是,這人仿佛存了心要和新羅世子過不去,世子射什麽,他也射什麽,而且次次命中,箭無虛發。沈朝顏真擔心再這麽打下去,大周和新羅延續三代的友好關系,都要被謝景熙幾箭給射沒了……

沈朝顏看他不順眼,卻又奈何不得,只得一路瞪著他,連翻了好幾個白眼。

可是當謝景熙第六次挑開新羅世子的箭頭,射中一只青鹿的時候,沈朝顏終於忍無可忍,徑直將謝景熙從他的馬上扯了下來。

“閉嘴!”沈朝顏呵止了他,而後便拽著謝景熙繞去了不遠處的矮破後面。

她將謝景熙往樹幹上一推,強壓怒火問他到,“你到底想幹什麽?!”

謝景熙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慢條斯理地整著被她拽皺的衣袖,不解道:“臣當然是在陪世子狩獵。”

沈朝顏見他那副樣子就生氣,伸手便想往他臉上撓!可到底是謝景熙手長,這邊剛才起勢,那邊沈朝顏的腕子就被他精準地扣住了。

“大庭廣眾下,郡主妄圖輕薄朝廷命官?”謝景熙垂眸攫住她,搭在那只腕上的手指還有意地來回摩挲著……

輕薄?

沈朝顏驚愕地回視謝景熙。

不是。這人現在這副狗樣子,怎麽還敢汙蔑她輕薄呢?!

她一時語塞,心道謝景熙這人真是愈發地不要臉了。而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少說多做,於是她毫不猶豫地飛起一腳,踹得謝景熙都退了一步。

“我警告你!”沈朝顏指著謝景熙的腦門,氣勢十足地威脅,“你等下最好是給我消停一點!若是再讓我發現你惡意針對、陰魂不散,我今日就向皇上退了你我的唔!!!”

沒說完的話被拽得沒了蹤影,沈朝顏腳下一蹌,整個人都被謝景熙扯得飛撲過去。胸口直直撞進某人堅硬的胸膛,沈朝顏眼前一花,痛得天靈蓋都飛了。

然而一個憤怒的“謝”字還未出口,她聽見謝景熙噓聲示意她安靜,而後,他便將她從懷裏護到了自己身後。

突然的變化讓沈朝顏跟著緊張起來,她四處觀望了一圈,只見密不透光的深林裏,似乎有幾處灌木在簌簌地抖動。

“沙沙——沙沙——”

周遭一旦安靜,密林裏細微的響動就格外明顯。

謝景熙狀態戒備,雙眼死死盯著密林的某處,一手往下,摸出了腰間的匕首。

“血……”沈朝顏囁嚅,慌忙拉起謝景熙那只護在一側的手。黏膩腥甜,那東西確實是血沒錯,可謝景熙的手上並不見傷口。

如果這不是他的血……還會是誰?

沈朝顏恍惚低頭,眼神落在自己暗紅色的袖口。

她今日本就穿的是偏深紅的石榴色獵裝,那沾染的一點血色自然不易被察覺。而謝景熙手上沾著的血漬,應該是方才拽她腕子的時候染上去的。

可若是衣服上的血漬,從灃京到驪山,這麽遠的距離早也該幹涸了……

思忖間,沈朝顏回頭往方才兩人倚靠過的樹幹上看了看。

果然,這一片密林的樹枝和樹幹上,已經散亂地被塗上了好些尚未幹涸的鮮血。而這些血液之中,似乎還被加入了一些打碎的內臟,零星地落在腳下的枯葉上,散發出隱約腥甜的氣息。

猛獸的嗅覺比人靈敏,常常能察覺到人所不能察覺的味道和聲音。

沈朝顏楞了一瞬,腦中轟然。她慌忙拽住謝景熙的手,惶然提醒到,“有陷阱!有人故意……”

話音未落,幽暗的密林深處傳來一聲猛獸的咕嚕——低沈、震響,伴隨著粗重的呼吸和碎枝斷裂的輕響,像風暴之前滾滾逼近的悶雷。

一瞬間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

沈朝顏跟著謝景熙退回人群,從馬上取下弓箭,又摸出把短匕別在了後腰。

也是在此時,眾人後方的灌木突然猛烈晃動起來,一只黃黑相間的巨獸從林中一躍而出,猝不及防就撲倒了一名侍衛。

那是一只體長至少九尺的成年老虎,光是落地的那一下,整個山林似都被它踏得震動。隨著一聲慘叫,鮮血飛濺,侍衛的整支手臂竟被那只猛虎生生扯了下來!

許是因為攻擊時受了傷,那虎得到一只手臂也並不滿足,他轉身對著圍攏的侍衛呲牙咆哮,再次撲了過去!

而此時的密林中竟然再次響起危險的窸窣聲,其聲之密,四面八方,讓人分不清來處。一時間又有幾聲低吼從灌木中傳來,不待眾人反應,兩只同樣大小的猛虎也從密林後撲了過來。

一時間,現場亂作一團。

雖說禁衛軍武功不俗,又皆配長劍鎧甲,但面對三只成年的巨型猛虎,又要顧及王世子和沈朝顏的安全,眾人不免畏首畏尾、不敢冒進。

很快,一只老虎似乎辨認出被護在中間的王世子才是弱點,看準時機繞過眾人,朝著馬上的世子猛撲而去!

沈朝顏抽箭搭弓,當機立斷。

山林裏響起一聲淒厲的吼叫。

一支飛箭由一側穿過猛虎的脖子,在它碰倒王世子的前一息,一擊斃命。

那只飛到半空的老虎像被扔進風裏的麻布袋子,一瞬間便癱軟下去,隨著慣性往前一撲,將新羅世子推下了馬。

“啊——啊啊啊啊啊嗚哈雞馬唔……”

人在受到驚嚇的時候,會下意識說出母語。

嚇破了膽的王世子嘰裏呱啦一頓亂吼亂叫,掙紮幾下都沒能踹開壓在他腳上的那顆虎頭。直到謝景熙面帶不屑地行過去,一腳將那只斷了氣的老虎踢得翻了個個兒。

那新羅世子見狀又張嘴“啊”了兩聲,然後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沈朝顏聽不懂的話。但看他那眼含熱淚、鼻尖通紅的模樣,沈朝顏猜,他大概說的是“郡主你好漂亮好厲害實乃大周之巾幗”之類的東西。

沈朝顏有點得意,轉身對謝景熙耀武揚威地擡了擡眉毛。

然而面前那人的眼色卻陡然一凜,上前一步就拽住了她尚還持弓的手,將她拉得飛轉一圈。

“嗖——”

罡風擦著耳畔而過,留下鬢角處的一片驚涼。側頰很快便有溫熱的液體流出,順著脖子沾濕了襟口。

沈朝顏伸手,摸到一片濕滑——是血。

所以今日一局除了猛虎,竟然還有刺客?

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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