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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酣暢淋漓的逃亡。

不知奔波了多久, 兩人終於成功逃離了發生爆炸的危險地帶。

“呼,逃出來了。”殷靈棲輕輕喘著氣,松開了他的手, “世子殿下,我們就此別過,分道揚鑣吧。”

她朝蕭雲錚擺了擺手, 轉身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走。

兩只手緊攥了一路, 掌心盡是驚魂未定時出的冷汗, 經風一吹,沒多久就幹凈了。

殷靈棲跑累了,迎面吹著風,她一邊走一邊將披散肩上的長發挽起來。

蕭雲錚的坐騎留在坊門前。

他飛身上馬, 突然拽起韁繩調轉方向。

殷靈棲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 揪出懸在頸下的白玉哨子吹了聲, 想給出暗號喚出埋伏在城中的照影閣線人來接應自己。

身後驀地響起馬蹄聲,如鐵骨相擊, 震得地面微微顫動。

殷靈棲停住腳步, 還沒來得及轉頭去看,轉瞬之間,一陣疾風驟然逼至她身側, 剛剛挽起的發被勁風再度沖散, 飄飛散開。

一只強勁有力的手臂忽然橫過她身前。

蕭雲錚一手攥住韁繩策馬疾馳,一臂箍住殷靈棲,俯身將人倏的自地面撈起。

他收緊手臂,將小公主的身體帶上馬背塞進懷裏。

動作一氣呵成, 毫不拖泥帶水。

整個過程中,烈馬疾馳的速度非但未曾減弱半分, 反而愈來愈激昂,在捉住殷靈棲的那一瞬快成一道殘影。

殷靈棲微微怔了下,思緒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抵在了顛簸的馬背上。

“這是什麽意思?不是各回各府麽,怎的突然間追上來了?”冷風擦過面頰,吹得殷靈棲頭腦甚是清醒。

烈馬在風中快成一道閃電。

蕭雲錚單手執韁縱馬,另一只手扶住馬背上被顛簸得身形不穩搖搖欲墜的人。

他聲音冷冷,卻摻了點兒意味深長的勁頭:

“分道揚鑣?我可沒答應。不是說好了你我是一條船上的人?”

“就算在一條船上也未必要時時刻刻待在一處吧。”

殷靈棲蹙了蹙眉,“又不是在同一張床上……”

她不繼續說下去了。

她悟到了死對頭的心思。

蕭雲錚看了她一眼。

他倒是真想。

方才逃亡途中被殷靈棲攥住的掌心留有餘溫,變得越發滾_燙。

“這是準備去哪兒?”殷靈棲扶著馬背穩住身體,朝他背後方向望去。

蕭雲錚速度太快,她喚來的照影閣暗衛根本追不上。

“送你回府。”蕭雲錚道。

“你少來糊弄人。”殷靈棲根本不上套,回她自己府邸的路線她怎麽可能認不出。

“放我下來!”

蕭雲錚輕“嘖”了聲。

“真無情啊,公主。”

分明片刻之前,他還接住了自閣樓躍下的昭懿公主。

蕭雲錚皺了下眉,懷疑地看著她。

公主這是打算翻臉不認人?

他按住殷靈棲的肩頸,將她的身體帶向自己,垂下眼睫,分神去仔細端詳這張小臉。

面若觀音,心如蛇蠍。

多情又薄情,孱弱而偽善。

她真可惡。

可是怎麽辦呢。

他好喜歡。

兩人色澤鮮艷的婚服未除,策馬奔馳時似一團熱烈的火自眼前飄過,吸引了沿街無數人的目光。

張揚,熱烈,自由。

駿馬嘶鳴。

所謂的意氣風發在這一刻有了具象。

“這是哪戶府上的公子小姐逃了婚?”

“謔,瞧這氣勢,逃婚還是搶婚?”

“年輕人嘛,精氣神就是足!”

“……”

天策帝微服私訪,太子伴駕在側,聞得長街間興奮的呼聲,太子便循聲望了過去。

他定睛一看。

這一看不要緊,殷承佑擡眸的瞬間便確定了那道自眼前一閃而過的身影是自己的妹妹。

他楞住了。

頌頌怎麽會在這兒?

她身旁那人又是誰?

“佑兒,在看什麽?”天策帝在這時突然註意到太子神情有異。

“沒什麽,父親。”殷承佑匆匆收回目光,低下頭,為天策帝布置碗筷。

“兒子一時眼拙,認錯了人罷了。”

他將碼得整整齊齊的竹箸雙手呈給父皇。

知子莫若父。

天策帝接過竹箸,仍打量著太子,意有所指敲打他:“佑兒,你還是如從前一般,說不成半句謊言。”

帝王嘆了口氣。

好,也不好。

這孩子,太過老實,心思跟明鏡似的,全照在臉上,根本不擅長撒謊。

“父親恕罪。”太子垂眸。

殷承佑知道,在父皇眼中此刻的他已經漏洞百出了,饒是如何辯解也已經於事無補。

但他仍選擇替妹妹在父皇面前遮掩一時。

也不知蕭徵的事還能在父皇眼底瞞多久,老國公與國公夫人那邊對妹妹又是什麽態度。

殷承佑直至現在也想不明白皇妹與蕭徵的關系。

他離京幾載,怎麽剛一回來,這盛京城便已變天了?

殷靈棲自然也註意到了微服私訪的父兄一行人。

兄妹二人目光於空中交接一瞬。

她扯過蕭雲錚的婚服,罩住自己。

“父皇在那邊。”

蕭雲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沒遮住臉。”

他揚起下頜點了點,示意:“靠在我胸膛前。”

殷靈棲幾乎在瞬間便識破了死對頭的心思。

“蕭徵你什麽意思。”

蕭雲錚不答,面色平靜,看不出什麽情緒。

烈馬踏過長街,轉入另一條街。

周遭景象變得眼熟,殷靈棲認出這才是通往自己府邸的路。

奇怪,明明有路可以直通公主府,蕭雲錚繞這麽大一圈圖什麽?

殷靈棲剛想嘀咕聲,突然福至心靈,想通了其中關竅。

她以手撐著馬背,坐直身體。

死對頭竟然算計她!

皇城司執掌宮禁、刺探情報,相當於皇帝的耳目。蕭雲錚他早就知道天策帝今日會現身這條街,故意繞路行經此地,目的就是讓皇帝撞見殷靈棲與他在一起。

這人委實心機深沈。

他想知道自己在殷靈棲心中的份量。

結果顯而易見,昭懿公主將他一視同仁,並未打算承認誰的身份。

真無情啊。

蕭雲錚唇角微微一動,譴責的話到底沒舍得說出口。

“你想逼婚嗎?”殷靈棲笑了笑。

“沒有。”蕭雲錚口吻淡漠,聽起來似是並不在意,臉色卻冷了三分。

他勒住韁繩,翻身下馬。

府上聚著一群人,代欽已經氣炸了,一見著公主與蕭徵同乘一馬,更覺火上澆油。

“這是怎麽一回事!塔娜為何被人換成了他!”代欽指向男扮女裝的汝陽王。

蕭雲錚掠過他,大步朝前走,道:“不錯,我換的。”

直白而強勢的挑釁。

“你……”代欽剛想沖上去,又被公主府的面首川烏攔住了。

“王子,這裏是我們公主的府邸,還請王子勿要生事。”

川烏衣著不俗,頭上攢了支品質上乘的水玉簪子,襯得人愈發靈秀,一看就是深得昭懿公主的恩寵,被她養得很好。

代欽委屈了,塔娜身邊為什麽要養著這麽一群勾人的入幕之賓,亂花迷人眼,長此以往他在塔娜眼中可還能有一席之地?

“讓開!我要找的是蕭徵,這裏沒你的事!”他開始發洩不滿。

川烏搖頭:“公主的事便是奴的事,還請王子勿要為難。”

他看起來乖順極了。得天獨厚的外貌優勢使得任何人對他言語稍重了些,都像在恃強淩弱、惡意欺人。

“你就是憑借這張臉,討得塔娜歡心的?”代欽咬了咬牙,臉色沈了下來。

川烏被他強勢的氣魄威脅得連連後退,看起來可憐極了。

無辜的他成了眾矢之的。

“公主……”他下意識尋求殷靈棲的庇護。

“不許向她告狀,不許在她面前說我欺負你,不然,我毀了你這狐媚子的臉。”代欽威脅他。

川烏害怕得直顫抖,委委屈屈不敢再喚公主。

“夠了,這是昭懿的府邸,不是任你放肆的地方!”蕭雲錚斥他。

“王子是以大遼使節的身份留在了大晟,你一個人代表的是你背後一個國家,因而,王子還是謹言慎行為好,若是滋生了任何微小事端,都會影響到兩個國家。我勸你老老實實,勿要生事。”

“你!”代欽被他噎了一口,怒目圓睜。

“把手放下!”蕭雲錚面不改色,冷靜道:“即便是耶律大可汗在,也不敢以手直指我。”

代欽恨得咬牙切齒:“蕭徵!你不會得意太久!我已向大晟皇帝提出聯姻,不日,便會將塔娜接回草原。”

“就憑你?”蕭雲錚低笑一聲,很是不屑,“你有那個本事帶走她嗎?”

他近了一步,同代欽針鋒相對,一字一頓道:“你以為,我會放任你將她帶走嗎?”

嗆鼻的火藥味在空中彌漫開來。

川烏慌忙站到兩人中間拉架。

代欽冷哼了一聲,憤而離府。

“唉,大遼王子為人暴躁,多謝世子出言相救川烏。”川烏怯怯道了聲謝。

“你也退下。”蕭雲錚語氣冰冷。

“啊?”川烏茫然地擡起眼眸。

“我並不想幫你。”蕭雲錚道。

他亦看不慣這個面首。

準確來講,他看不慣任何一個在殷靈棲面前邀寵的面首。

“是,奴明白。”川烏怯懦地垂下頭,“既然惹得殿下不悅,那麽奴便不在此處礙了殿下的眼了。”

單純的小面首今日受了好大的委屈,他要去找他的好友昭懿公主哭訴委屈了。

他在院中找了一圈,並不見小公主的身影。

“世子殿下。”川烏慢吞吞挪著腳步過來,“奴找不見公主了。”

“主子,方才公主出府,吩咐馬夫驅車去尋柏公子了。”霧刃道。

蕭雲錚皺眉。

第一反應是,他讓這面首退下,面首竟會去黏著昭懿撒嬌。

第二反應是,方才幾人為了昭懿言辭犀利爭執不休時,殷靈棲本人心裏想著的卻不是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而是柏逢舟。

代欽的爭端變得毫無意義,因為他顯然沒有意識到,他面前添了一位勁敵。

“她找柏逢舟做什麽。”蕭雲錚眉心皺得更深了。

“屬下不知。”霧刃被主子陰郁的神色嚇得一怵,不敢多言。

懵懂如川烏,老老實實說道:“公主很喜歡柏公子的文采與琴藝,許是去找公子敘舊了吧。”

川烏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他也很喜歡柏公子。

柏公子待他們溫柔又和善,從來不會像那位大遼王子一般,在公主面前扮乖,對著他們這些面首便橫眉冷對。

也不會如世子殿下這般氣勢懾人,冷得拒人於千裏之外,令人畏懼。

川烏害怕他。

川烏不懂,昭懿公主平日裏都是如何應對殿下的。

***

霧刃早在坊市前便接到了消息,奉令率人去查那棟起火的閣樓,回來覆命時,公主府裏正爭執不休。

霧刃心思活絡,心想昭懿公主現在約等同輔國公府半個主子了,便主動將消息先報給了殷靈棲。

“閣樓裏留有一條暗道,那人似乎在閣樓徹底倒塌前,順著暗道逃掉了。”

此人一日不除,便是一個隱患。

殷靈棲摩挲了下掌心捏著的玉飾,去見了柏逢舟。

門扉打開,火紅嫁衣映入柏逢舟的眼眸,他怔楞了下。

“公主這是……”

“哦,”殷靈棲垂眸看了一眼,“不必在意,來時匆忙,忘了更衣了。”

柏逢舟頷首,迎公主入院中,剛要泡上一壺茶水,便被殷靈棲攔住了。

“我今日不是來找你喝茶的,我是來向柏公子打聽一個人物的。”

柏逢舟放下茶盅,道:“公主請講。”

殷靈棲便將那白衣男子的相貌特征描述一遍,問他:“柏公子可有一位這樣的舊識?”

柏逢舟凝眸深思,半晌,慎重道:“柏某確有一位舊友,同公主所述很是相像。”

“他叫沈濯。早年同在下一同入書院讀書,籌備科考,同窗七載,後因故退學,自此,他與在下便再也不得相見了。”

柏逢舟輕輕嘆息道:“沈兄才思敏捷文采極好,如若當初堅持下來,現下必定榜上有名,可惜了。”

“因故退學?發生了什麽變故?”殷靈棲問。

柏逢舟搖頭:“在下也不甚清楚,似是他家中出了什麽事。”

殷靈棲想起出次見到沈濯,他出手搭救想要送她離開那處院落時說的話:

“我弄丟了我的心上人。”

她問柏逢舟:“沈濯可有婚配?”

“當時不曾有,而今卻不知了。沈兄雙親早亡,家中只剩一位妹妹,他常年行走於書院與舊宅,生活清貧,一心求學,倒也不曾有過什麽情事。”

“妹妹?”殷靈棲抓住關鍵,“他這位妹妹住在何處?”

“公主是想要通過煙棠,打聽到沈兄的行蹤嗎?”

柏逢舟起身:“在下可為公主引路,沈兄之妹名喚沈煙棠,人仍居於城外一處村落的舊宅裏,如今年歲不大,應當與公主相仿。”

“沈煙棠生活不易。沈兄離開書院後,念及同窗情誼,每逢年節時,在下便會路過沈宅,為他們送些米肉,只是每次去時,宅中只剩其妹一人,再未見過沈兄。”

“人說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可是柏公子自己先前的生活都甚是拮據,竟還願省出錢來接濟弱小。”

殷靈棲微微一笑,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這話卻讓柏逢舟心思亂了起來。

溫文爾雅的書生誤解了意思,急忙澄清,為自身正名:“在下與那沈氏姑娘並無什麽交集,每次將糧食送到後,在下便會立刻離開沈宅,連水都未沾一口。”

他補充道:“公主,在下清白的。”

他想說,公主,我還是幹凈的,別厭棄我。

“慌什麽,我是在誇你,沒有責備柏公子的意思。”殷靈棲道。

柏逢舟這才稍稍安定了些。

他潔身自好,他幹幹凈凈。

他能得到昭懿公主獨一份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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