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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先生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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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先生好手段

低音在耳側環繞,像是打磨光滑的砂石滾落,心跳倏忽慢了一拍。

何夏苓垂眼,見他寬大的手掌正覆著自己的手背,麥色皮膚下的青筋如樹根那般交錯盤虬。

皮下血管凸出的痕跡明顯,從手腕別支一直延伸到前臂。

周圍的光線亮堂,顯得她的皮膚更加白皙細膩。

那女客戶雖心裏不服氣,但陽光太曬,再待下去等妝容全花,丟人的也只會是她,於是怨恨地瞪了眼何夏苓,毫不留戀地踏步離去。

“你趕緊繞去副駕駛,不嫌外面熱嗎?”

何夏苓稍稍擡頭,不曾想會落入他的視野,身體應激性地一怔,下意識側開頭把手抽出來。

後面人行道上行人來往,偶爾幾輛電動車從旁經過,鳴笛聲此起彼伏。

外界活動越是如常,卻顯得兩人越發奇怪。

連軺完全不以為然,沒有一丁點的別扭或尷尬,垂眸掀了掀眼皮,看她臉頰的緋色紅暈逐漸往外擴布,一直蔓延到耳後根,落在白凈的皮膚上,縱使帶了妝也無法掩蓋。

註意到她額角浮出一層細汗,後側的發根已被沾濕,連軺彎起的笑容這才收斂。

玩著壞地說了句“還好”,擡腿大步繞到另一邊,心情似乎很不錯。

車內溫度不比外面低,皮質座椅的溫熱穿透牛仔面料向上蒸散。

何夏苓在位置上動了兩下,將四面的車窗降下,行駛一段路程後才打開空調。

路段比較寬闊,連軺看她挺直脊背,操控方向盤的動作嫻熟流暢,右手在擺動中閃出一道銀光。

仔細留意,她食指戴了一枚銀色鏤空雙層戒指。

一層由鏤空鏈條拼接,另一層是普通銀環,表面因雕刻留下了細小紋路。

旁邊臺面上放了杯黑咖啡,冷熱空氣交疊碰撞,在塑料杯身留下細小水珠。

水滴下滑洇濕了紙面杯套和底下的杯托,白色吸管口染了一圈玫紅。

裏面的咖啡還剩一半,伴隨著汽車行駛左右晃動。

液體借慣性往上掃過杯蓋,下一秒又退回原處,像是潮漲潮落,一進一退。

何夏苓指節規律性地輕扣方向盤,偶爾借著後視鏡看一眼副駕,兀然想起什麽,問:“你早飯吃了沒?”

“沒有,”接續幾日在工作室和施工地連軸轉,他很多時候都忘了吃飯這件事,兩餐合成一餐已成常態。

特地來工作室找他,連軺也猜到沒那麽簡單,自知理虧,拖出一個借口:“這幾天事情很忙。”

何夏苓明顯不吃這套,只瞧了他一眼。

想到剛才那個女顧客,唇角牽起笑漪,“很忙,忙著打理後院的花草?”

她拉開一個塑料袋,把裏面的紙盒扔給他,臉上的笑漸漸淡了,語氣也更加刻意,“恐怕我這枝帶刺的野花早被摘出去了吧?”

“我是不是該誇連先生好手段?”

指示燈上的時間一秒接一秒地倒數。

她很少這樣咄咄逼人。

但是在那瞬間,她的情緒像被狂風暴雨席卷,河堤水線急速攀升,渾濁的洪水漫過大壩,一發不可收拾,最後泛濫成災。

紅燈變綠,車子重新啟動,右轉離開十字路口,立馬拐進另一條道路。

冷靜片刻後,何夏苓又陷入了懊悔。

不論面對什麽樣的人或事,她總能保持一種平和的態度,無論如何,至少都會裝成溫柔懂理的樣子。

然而只要這些事情跟連軺扯上關系,她內心便很輕易地泛起波瀾,甚至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

以前,周圍世界在她眼裏不過是寡淡的灰,沒有色彩,沒有情感,生活不過是昨日的延續,然後日覆一日,就像機器運作,冰冷且無趣。

然而她好像第一次,有了牽掛。

連軺拆開紙盒,裏面是一份扇形的蔓越莓司康。

饑餓感忽然間從腹腔往四肢擴散,似乎是用盡了最後一點氣力去解釋:“我沒有後花園,也沒有魚塘。”

糕點不大,沒兩下就被吞咽入腹,綿軟的麥香和奶香縈留在口齒間。

他不避諱地拿起那杯黑咖啡,就著吸管的玫色紅印吸了一口。

濃郁苦澀與殘留的香甜融合,從舌尖滑向味蕾,激蕩出濃厚的醇。

“好手段未免太高看我,”連軺旋轉搖晃著手裏的塑料杯,尚未消融的冰塊彼此碰撞。

“如果真有手段,我想,你現在應該是我女朋友。”

而不是這樣,非常的混亂和奇怪。

那圈口紅印早已消散不見,吸管恢覆初始的純白。

“不對,”何夏苓安靜幾秒,眼睛直視前方的路況,稍微握緊方向盤,回到往日的平靜從容,

“我想,你現在應該會有很多個替補選手,而我,只不過是其中一個。”

她的姿態非常隨意,話語間還沾染了笑,讓人難以琢磨,這到底是簡單的玩笑,還是一番別有深意。

不管怎樣,真心被曲解,使得這話如同一根短刺,毫不留情地紮在連軺心口。

“夏苓,你怎樣才肯試著相信我?”近乎懇求的語氣,終究是連軺作出了退讓。

話音剛落,何夏苓佯裝的笑容消散,駛入地下停車場,頂上的燈光閃了兩下,緊接著熄滅,空曠無人,陷入白日漆黑。

各種恐怖影片在腦海閃過,她不敢看後視鏡。

黃白色車燈只照亮前方小片區域,貼標簽的石柱兩側以及這段路的盡頭,都被黑暗籠罩。

心跳倏忽加快,不是因為動人的情話,而是出於對陰暗的恐懼。

那個在夢裏反覆出現的場景悄然重現,夜色如濃霧般厚重,她依舊找不到方向。

沒有任何預示,四周的燈又一下子亮起,她按照機械的步驟倒車入庫。

何夏苓僵坐在位置上,手肘抵著方向盤,忽而兩前臂交疊,身體前傾,整個人借力趴了下去。

車內彌漫的冷氣觸上肩背皮膚生出微小疙瘩,她將頭偏到另一側,閉上眼緩緩調整呼吸。

連軺看出她明顯不對勁,手掌懸在她肩頸上方,內心掙紮著握拳,指節泛起白痕。

一個呼吸間,那只手放回了膝蓋,眉頭緊擰著問:

“身體不舒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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