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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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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星辰

喬楓吟驟然一驚。

只見陸狄緩緩地睜開雙目,模糊的視線裏,面前女子的容貌變得和生母一模一樣。

“娘親……”陸狄有絲虛弱,卻無比緊張地相喚。

他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等到意識完全恢覆後,生母的樣貌卻被揮走了,很快便被喬楓吟一臉怔楞的面龐取而代之。

“……”陸狄迷惘地看著她。

喬楓吟有些尷尬,終於能從他的手裏把自己的手抽回了。她小心翼翼地做著,回應道:“您醒了,陸官爺?”

他終於醒轉過來。不過,卻仍在發著燒。

陸狄察覺自己的出格之處,垂眸,點頭,變得支支吾吾起來,道:“抱歉……”

喬楓吟暗見陸狄在她面前,耳根多次發紅,覺得這人的面皮真是挺薄。

陸狄收拾一番心態,覆擡眸,一簇簇火苗竄入眼底。火堆的火勢經過燃燒已經不大,在黑魆魆的山洞內卻溫暖明亮。

他低呼一聲,未及多慮便一把將身側的喬楓吟緊緊地抱住,將臉抵在她的肩膀上。

他的雙手繞過她的手臂,弄得喬楓吟只覺一團熱熱的火球撲向自己,男子傳來的真實溫度令她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

沒一會兒,喬楓吟有些不自在地開始掙紮。她察覺到他的異常之處,拍著他的後背安慰道:“那個,怎麽了?”

只聽耳側陸狄帶著夢魘裏的恐懼,驚恐地呢喃:“火……好大的火!”

陸狄顫抖的聲音就在耳後響起,喬楓吟不覺咽了咽口水,她感到自己的身子正承受著他不小的重量。

她瞧著洞穴中央的火堆,繼續安撫他道:“別害怕,我這就去把火撲滅。”

喬楓吟迅速地掙開他。陸狄松開懷裏的人,見她走向火堆,覆在身上的她的外衣跟著滑落下去。

喬楓吟拿著未燒盡的部分,把火堆散開,一一給熄滅。

此時,洞穴內已經伸手不見五指。

鑒於方才的失態,陸狄和喬楓吟皆不敢再輕舉妄動。

於喬楓吟而言,還一層是因為洞內實在是太暗了,遠不如離她幾步遠的洞口明亮。

喬楓吟兀自走向洞穴口——出於某種道不明白的感受,她可不敢再輕易挨近陸狄。

正當陸狄亦十分尷尬之際,喬楓吟打破安靜,對著一片漆黑中陸狄的方向說道:“陸官爺,我就待在此處。若有何事,可以叫我。您眼下尚在發燒,我的衣裳先借給您保暖。”

覺得在他那裏給衣裳會有不妥,因此補充一句,“衣服用以解燃眉之急,莫要介懷。”

喬楓吟為了讓他看清楚自己的方位,用手在洞口的月光下面晃了晃。

陸狄望著那處的一只手,連同她露出邊角的影子,很是生動。

陸狄不敢多語,以免暴露他內心脆弱的破防。是的,他為自己方才的舉動後知後覺地感到不知所措,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所幸,洞穴內一絲光亮也無。

他原本想待在原地不動,只是,他的心底實在有些忐忑不安。

陸狄起來,朝著有光的洞穴口處挪去。

喬楓吟感受到他的靠近,有絲躲避意味地,忙起來給他騰出位置。

陸狄拿來她的外衣,在她身側的洞穴壁處重新坐下來歇著。

他真的很累。

陸狄對喬楓吟解釋道:“我就在此處歇息,不會過去。”

他只是心底渴望那一份,病中喬楓吟帶給她的安全感。

喬楓吟理解性地吞咽他的話,她相信他有一說一,絕對不會對自己亂來。

關於方才的接觸,二人皆心照不宣地不提一個字。氣氛稍顯尷尬。

陸狄盡管有些發燒,但真正引發一切的是他看著貌似十分窒息的夢,這大抵與他的經歷有關。

喬楓吟不知曉該不該詢問清楚此夢,只是剛剛想到她在他那裏看見的景象。

陸狄貌似與她心有靈犀,她正猶豫間,他已然自己開口傾訴。

“方才我做了噩夢,夢見的是我年幼時家中的慘劇。”

陸狄說著,他的口吻像是在克制的傾訴,又仿佛某種自言自語,因此並不避諱什麽。

然而,聞見“慘劇”二字的喬楓吟卻是一驚。

陸狄繼續說道:“爹爹和娘親皆出身世家,我原是家中的獨子,深受父母恩惠和厚望。他們不光待我極好,待外人同樣寬厚仁德。只因得罪小人,妨礙他們的利益,方招來滅門之禍。”

陸狄語罷,稍作停頓。他的口氣十分沈重,到最後卻被他輕輕地、難承其重地放下。

說不上釋然,完全像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模樣。仿佛一個小孩挨了打,卻不知自己錯在何處,滿是難受和不可置信。

陸狄把目光從沈湎之中脫出,轉放至洞口明朗的月光下。

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種種往事。

七歲時,他在府邸練習爹爹教導他的功夫招式。他獨自一人在烈日之下練習許久,後來娘親來了。

娘親熬好解暑的綠豆湯,一並端了甜糕過來。雖然吃食簡單尋常,卻是娘親為他親手所做。

他仍然記得那個場景,小院寂靜燥熱,附近的觀賞池中夏荷開得極好。院墻底下綠蔭成片,百花爭妍。娘親喚他過去涼亭內稍事休息,並且詢問他渴不渴,累不累。

陸狄當時年幼,想法形於面上。對著娘親做的美食,他自然又饞又渴。在有強度的訓練之下,他自然並不輕松,卻並不言累。

他記得他當時的回答是,他想要勤加練習,成為一個如同父親那般頂天立地的男兒。

母親聽完他說的話,笑得無比和藹。她問他,身為男兒,日後長大是否該保護娘親和自己的媳婦兒?陸狄當時的回答是堅定的“是”。

母親揉了揉他的腦袋,沒再打趣他,讓他坐下來吃東西。

陸狄後來才想起來,自己那麽小,日子還那麽長,離娶媳婦兒的日子還遠呢。可如今,娘親再無法親眼看著他立業、成家,在他這裏享受天倫之樂。

白天練完一段時間的功後,他得待在書房裏溫習老師布置的功課,閱覽書籍。

陸狄幼時酷愛讀書,且愛思考和辯論,常常和指導功課的老師起爭執。他的老師是當世名臣,有容乃大,對他寬而容之,寄予厚望。

直到夜色將近,轉向深處。書房中被下人點亮燭火,他仍在孜孜不倦、心無旁騖地讀書。

這便是他相比大多數人而言,有些無趣的童年,卻是他再不可企及的東西。

後來家被抄了,他跟著師父一路上逃亡,終日惶惶不安。什麽也沒有,什麽都成了幻想。

所有的渴望都比不上一個安定的窩和一碗飽腹的面條重要。

他已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養尊處優的小公子。他成長為一個普通的,一個整日勤加鍛煉,收斂鋒芒,韜光養晦,隨時準備著要去報仇雪恨的小縣捕頭。

可是,報仇雪恨什麽,一切看上去如此遙遠。

待陸狄敘述完畢,他自情緒中自我脫離出來。

那時夜讀時,窗前院子裏的月照也如同眼前的這般水銀般漂亮。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他擡眸,只是見到喬楓吟正靜靜地凝視他。

在此之前,陸狄曾想著希望她能夠理解自己所說的一切。但是傾吐完以後,又好似解脫般,不期望她是否會有所反應。

喬楓吟撇嘴一笑,勸慰道:“陸官爺,既然我們是朋友,您願意坦白地告訴我這些心事,我一定會替您保守秘密,而且——”

喬楓吟跟他言會陪在他的身邊。

她或許無法真正理解陸狄心底獨一份的痛苦,但她所能做的只有不再讓他獨自承受和消化,不再孤立無策。

她可以陪著他平覆心情,陪著他日後為親人報仇,成為頂天立地之人。

況且,在她的心裏,他早已是一名頂天立地的男兒。

說完這話時,陸狄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說的那些——她平日一貫理性得緊,或許那只是她一時腦熱說得安慰話罷。

不過,陸狄不可否認的是,他的心窩子裏的確被她弄得暖烘烘的,深為感動,即便在黑暗裏也沒有表現得明顯。

陸狄反過來叮囑她早點歇息,說不準明日官府的救援就會到來,他們養好體力,盡早脫離困境。

喬楓吟湊到他跟前去,摸了摸他的額頭。仍是有些燙,但情況有所好轉。

喬楓吟說自己待會兒就會睡覺,叮嚀他生著病,不能對著洞口迎風。陸狄不是小孩子,不會不註意這些,他所待的地方在洞口的一側,有穴壁遮風。

感受到喬楓吟和自己的觸碰,陸狄有些不自在的感覺,有絲在聽到她溫聲軟語的關心過後,總覺得或許是自己發著燒,因此喉間有些幹渴之意。

他的額頭略燙,喬楓吟蜻蜓點水一般,收回了自己的手。

火堆撲滅,她擔心會影響到陸狄,因此沒再生火。洞穴裏的氣溫不如之前溫暖。

她身上有點冷,在洞口找到風處靠著,縮著身體睡覺。

因為陸狄生病,比她更有需要,因此外衣留在他那兒沒再管。

一時間,洞穴內無比寂靜。

喬楓吟想著陸狄都變這樣,估計早就睡著。她透過洞口向外邊望去,這是一個很好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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