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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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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厘自知揭了別人的傷疤,於情於理自己都應該安慰一下,但他也知空口白話的安慰最是無力,只能幹巴巴地道一句,“節哀。”

獵人擺了擺手,“沒事。”

不知獵人是不會招待,還是不想招待。將人引到房間門口後就想先行離開,不說打掃了,也沒想著介紹一下,他倆甚至都不知道茅房在哪兒。

馳道自是不會就這樣放他離開,剛要拉著人問個仔細,卻被夏厘先下了手。

夏厘嫌棄的斜了馳道一眼,遞給獵人一個銀錁子,“大哥,請問還有空餘房間嗎?……他睡覺打呼,跟炸雷似的。”

馳道,“……”

誰睡覺打呼啊?想當年他幹過追蹤,做過殺手,他要能睡成那樣,早死八百回了。

雖說臉上五彩紛呈,馳道終究沒有拆夏厘的臺,他也想有私人空間,也不想跟別人拼床。

獵人抿了抿唇,看在銀子的份上,又打開了隔壁房間,“我閨女的,仔細點。”

女子閨房自是不宜輕易示人,更何況給陌生人借宿。

據了解,獵人喚作成壯,今年三十有四,妻子賢惠、女兒漂亮、兒子活潑,可以說是非常完美的四口之家。

一年前,妻子帶著兒子上山摘菌子就沒有回來,尋了許久,只尋得妻子被壓斷的一只手以及被樹枝刮下的布料和滿地血跡。自那之後,村民和路人便偶有失蹤,山裏更是頻繁傳來獸吼。

那頭吃人的猛獸,有人說是頭猛虎。

後來村裏人便開始陸陸續續地搬走,成壯的閨女已經及笄,妻兒出事前,剛給孩子說好了親事。

本來喪期是不該婚嫁的,但成壯還是匆匆地將女兒嫁了出去。與其說是嫁,不如說是避禍。

如今偌大一個家,只剩下成壯一人。

夏厘毫不客氣地住進了那間女子閨房,不再關心馳道跟成壯的攀扯。

雖說是女子閨房,畢竟也久不住人了,房間同樣落滿灰塵,只是比隔壁那間齊整了不少。好在床上拉著床幔,被褥還算幹凈。

獵戶之家有這等待遇確是十分難得,可以看得出來這對夫妻對閨女十分疼愛。

不過床幔只能擋住灰塵,卻是防不住潮氣,被褥雖說幹凈,黴濕味卻也較重。

夏厘在雨裏走了一個多月,煩死了這濕噠噠的感覺,便趁著太陽還沒有落山,把被褥抱到門外的繩索上晾曬。

“這種天氣曬被子?”

馳道抱臂靠在門框上,瞪大眼睛看著夏厘將被子晾在星落棋布的水坑上方。不是他不相信太陽公公,實在是水坑的存在感太強了,真不會越曬越濕嗎?

夏厘自是不能指望曬到多幹,但至少可以把黴味散散。

晾好被子,他左右瞅瞅沒看見獵戶,問就馳道,“獵戶大哥呢?”

馳道回答,“有事出去了,看起來挺著急的。”

夏厘感嘆,“他也真放心。”

單獨留兩個陌生人在家,真不怕他們把值錢東西卷跑了?

馳道眺望著村子內部,雖然村裏看不到什麽人,但他還是收到了不少目光,有急匆匆趕路時的回眸,但更多的是藏在窗戶後的窺探。那眼神就像貓兒見了魚,蒼蠅見了……咳,這個形容不太好,但就是那種撕不下來的感覺。

馳道在那些個目光中,懶洋洋地道,“或許我們像是好人?”

“反正我不是壞人。”

夏厘白他一眼,不想跟他多扯,徑自回了房間。

他坐在床板上,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來。匕首外殼非常普通,卻有個鑲金嵌玉的手柄,刀鋒也不錯,怎麽看都跟那普通的外殼十分不相稱,應該不是一套。

問題是那騷包的手柄,與夏厘那種謙和溫雅的公子哥形象也很是不搭,也不知道這般違和的搭配是如何湊到一起的?

不過夏厘自己倒是不在乎,成日裏當作寶貝似的收著。

他摩挲著匕首上鑲嵌著的溫玉,臉上露出幾分疲倦,得有多久沒有記起那段過往了呢?

這是他欠下的債啊,不可以忘的。

一覺睡到半夜,探查山村秘密的好奇心終沒能突破被子的封印。夏厘打算就此作罷,繼續跟被子纏綿下去。奈何肚子不給力,尿意不停地沖擊著他跟周公的棋局。

茅房就在在屋外,倒是不遠,可是更深露重的還是有些冷的。

夏厘攏了攏衣服準備回去睡個回籠覺,不防腳下一滑,差點摔了個狗啃泥,一驚之下倒是徹底清醒了。

定睛一看,腳下是成壯放在門口踏腳的大石板,沾了濕泥別提有多滑了。成壯的兩個孩子能活到這麽大,沒被磕死也是不容易。

既然沒了睡意,夏厘自然多看了兩眼夜色。本以為這深山老林的只能看看星星月亮,卻不想他看見了——燈光?

左右無事,探查秘密的心思再度翻起。他足尖一轉,朝著那燈光走去。

那是間極普通的屋子,與成壯的差不多,不同的是這間的堂屋很大。此時屋子裏正滿滿當當地擠著十來個人,似乎在爭論著什麽,成壯也在裏面。

夏厘縱身躍上屋頂,準備掀瓦來聽。這一上來才意識到,這是間茅草屋,濕噠噠的且不說,也不好學耗子打洞硬扒開屋頂往裏瞧,只得又翻下來。

認真觀察之後,夏厘確定這堂屋沒有窗戶只有門,雖然門是關著的,可若在門外偷聽也太過顯眼了些。

然後又擡頭瞧了瞧,茅草屋沒有什麽屋檐,這種屋檐下也就能藏藏麻雀什麽的,人這麽大的就別想了。

夏厘圍著這屋子轉了一圈,整座房子居然連個開著的窗戶都沒能找到,嚴實得像個堡壘。

他嘴角露出一絲譏誚,而後閉眼靠在一扇較為隱蔽的窗戶前,不一會兒屋子裏便傳出悉悉索索的動靜。很快窗戶裏探出來一個小腦袋,綠豆似的眼睛在接觸到夏厘目光的一瞬間驀地失去了光彩。

夏厘嫌棄地用樹枝將新死的老鼠撥開,手伸進窗戶上剛被咬開的老鼠洞,順利地打開了窗栓。

這間屋子堆放著雜物,兩個土墩上鋪著木板,搭成個簡易床的樣子,床上同樣落滿了灰塵,顯然早已沒有人睡了。

門縫處透著光,外間正是那個聚滿了人的堂屋。夏厘靠近門板,可以清晰地聽到外面人的談話。

“你們還記不記得‘小姐’的話?”

成壯突然發起火來,掃視過來的目光讓人心頭一顫。那是種如虎狼般的野性,不愧是周邊十裏八村最好的獵手,氣場十分強大。

“別動不動就拿‘小姐’說事,一年多了,‘小姐’可再管過我們?”

拿著魚叉的青年梗著脖子懟上去,雖然沒成壯的氣勢,但他就是不服。

“對啊,大家都要生活的,等銀錢到手咱就做了他,不礙事的。”

少了三根手指的男人扒開即將掐架的兩人,勸解道。

成壯冷臉拒絕,“不行。”

“做掉也行。”

四十來歲的壯實婦人這時開口,“把你家那兩個也一道做了,那兩人一看就是有錢人,單那兩雙牛皮水靴就值好幾兩銀子。”

這婦人夏厘認識,正是白日裏探頭探腦偷窺他們的那個,感情這還是個黑村啊。

夏厘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上的鞋,沾滿了泥土,接縫由於桐油漆皮抹掉了,還有些漏水。要不是實在沒得穿,他才不會穿這個。

就這樣的一雙鞋子,都成了他們打劫的目標,看來他們的打劫標準還真是有點低呢。相比較而言,羚子寨的格局還是大一些的,只可惜這羚子寨……

夏厘回憶著往昔,堂屋裏的爭執卻還在繼續。

就聽成壯固執己見,“我說過,那兩個人不簡單,別去招惹他們。”

說完,又警覺地環視了一圈,突然問道,“小四小五呢?”

那壯實的婦人嘴巴一撅,眨巴著眼道,“下山走貨去了,說是姚枝不好出手,盤算著去海平呢。”

所謂走貨,就是銷贓,姚枝小縣怎比得上海平一個大郡,更何況在家門口銷贓也是有風險的,所以一旦得手些罕見的物件他們都要去海平城銷贓。

海平城距離山村還是蠻遠的,若真去了海平,當天自然是回不來的。

“這又不行那又不行,你是不是怕了呀,慫貨!”

這個說話的是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咋呼得很。

“好了成語。”

坐在主位的是個看起來五十來歲的人,在這群人裏年歲算是大的,應該是個主事的。那個喚作成語的青年雖然有些不服,卻還是罵罵咧咧地住了嘴。

就聽那男人道:“我也覺得此做法不妥,萬一引來官府的人就不好了,且按成壯說的辦吧。”

說完這個男人摸出把鑰匙,便往夏厘所在的這間屋子走來。

夏厘快速掃了一眼四周,實在沒有能夠藏身的地方,便閃身退到剛才打開的窗戶旁。

卻沒有立即動身,而是用眼睛盯著房門,直到那邊傳來開鎖的聲音。他借著開門聲,迅速翻到窗外,讓開窗的聲音完美掩蓋在開門聲下。

不像剛剛進來時,那會兒堂屋裏的人討論得正激烈,這邊有些微的聲響不會被註意到,可現在所有人註意力都在這間屋子裏,想要不被發覺便更難些。

好在夏厘時間控制地恰得好,開窗的聲音被他完美掩飾掉了。

出來後他附身在窗下,就聽屋裏發出一聲疑惑,“咦,怎麽有濕腳印?”

夏厘暗道:大意了!

倉促間,他忘了鞋印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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