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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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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趙家村有幾十戶人家,左鄰右舍都是幾十年的交情,村長年過古稀,頭發和胡子全都是銀灰色的,聲音滄桑面容慈祥,說出來的話卻叫阿鳶不寒而栗。

“趙家媳婦,你不守婦道勾三搭四,現依據趙有方和你婆母的意見將你沈塘,在趙家村河底懺悔!死後化作鬼魂永遠拘在此處永世不得超生!”

阿鳶手腳被綁住嘴巴也被堵住,想叫喊想掙紮一點用都沒有,無法反抗的無力感使她心生恐懼。

被按頭關進鐵籠子裏,狹小的空間使她不得不彎著腰蜷縮在一起,河面上的冰窟窿是她以往打水的地方。

不知道沈塘過多少人。

如此一想,她胃裏翻江倒海,嘴巴又被堵住吐不出來。

棉衣被刺骨的河水浸濕,她慌了。

那少年在原書中將來可是威震南北的亂世梟雄,難道她白救了?

冰冷刺骨的河水慢慢沒過胸口,她被凍到頭腦發暈,手腳在水下還拼命掙紮著想要解開繩索。

“村長,就這麽溺死她,不會被官府查吧。”趙氏聲音不穩,帶著不安。

村長無情冷硬的回答:“如今正逢亂世,官府哪有那個閑心管家裏瑣事,一個農家女,死了就死了,之前答應給我的三十文可不能賴賬!”

“……放心吧。”

阿鳶被河水沒過眉眼,原來是這樣。

村民漸漸散去,估計是認為她必死無疑,河面上除了風聲再無其他,阿鳶憋不了多久,很快就嗆了第一口水,緊接著是第二口,死亡無情的將她籠罩,視野昏沈。

胸口被用力擠壓,一口河水從口鼻噴出,緊接著劇烈的咳嗦著,阿鳶胸口肺腑都像火燒一樣灼痛,什麽聲音都聽不見,眼前一片霧蒙蒙。

濕透的棉衣又重又冷,裹在身上似乎就是河裏的冤魂,緊緊扒著她不放。

瑟瑟發起抖來,想要說些什麽,一開口嘴唇就不停的顫抖,接連打了幾個噴嚏,鼻涕眼淚一起流,樣子不用想也知道有多狼狽。

容州也好不到哪裏去,渾身濕透依靠著一塊石頭,面色甚至比她還要蒼白。

肯定是為了救她才會如此。

心下感激不可言說,眼眶一熱,往他身邊湊過去,試圖依偎在一起能暖些。

濕噠噠的棉衣被她輕顫著脫下,又動手去脫容州身上的。

“你做什麽。”他的聲音很輕,似乎是累極了。

“濕衣服穿在身上會越來越冷,只有脫掉才能暖過來。”或許容州已經沒有力氣再阻止她,扭過頭不再理她。

冰天雪地中,面前不遠處是結冰的河面和剛剛要溺死她的冰窟窿,瀕臨死亡的感覺揮之不去,阿鳶搓著手臂縮著腿。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從前她打水的時候看見過一個不知道什麽動物掏出來的雪洞。

“起來,我們得找個能取暖的地方,再待下去會凍死的……”阿鳶還不知道死後會去哪裏,不敢冒險。

容州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阿鳶擡起他的手臂架在肩上,右手攬住瘦骨嶙峋的腰身,咬牙用上全部的力氣撐起他,二人拖著一起去找那個雪洞,其實她也忘記具體方向,只能碰碰運氣。

還好,她的運氣不錯。

雪洞裏沒有寒風和冰面上的寒涼,溫度似乎也暖不少,四面都是晶瑩潔白的雪,摸上去分外結實。

容州躺在雪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暈過去的,面頰滾燙,嘴唇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他身上的傷還沒好。

解開系繩查看他身上的傷口,那些本已結痂的傷口再次裂開,邊緣泛紅,是感染的征兆。

伸手哈出一口熱氣,縮著沈默半晌,冰天雪地,她還沒有棉衣保暖,這樣出去很可能死在外面。

可他是容州啊,那個為了守城奮戰到失去最後一絲力氣,渾身是傷拖延到最後一刻,只為讓城中百姓多一些撤離的機會,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賣還能笑著無所謂,被身後的國家放棄還能保護百姓的未來裊雄。

他不能死在這裏。

置身於滾燙地獄之火然後又掉入寒冷刺骨的冰河,這樣冰火兩重天的感覺他曾經歷過一次。

任由自己完全放松,相信再睜開眼的時候還能看見她。

這次只能算一命抵一命,不能再給她銀子。

濃濃暖意包圍著,容州緩緩睜開眼。

一團火影影綽綽燃燒的旺盛,樹枝發出輕微的爆破聲,火堆旁的地上鋪著幾件散亂的棉衣,女子披頭散發依靠著墻壁小憩。

身上的傷似乎也處理過,沾染著黃綠色的草藥。

不想驚醒她,繼續躺著閉目養神。

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烤肉的香味叫醒的,未進過食的肚子在抽痛,還是那個火堆,上面架著一根長樹枝,樹枝上穿著一條魚。

“你醒了?香吧。”阿鳶已經穿上棉衣,手上拿著樹枝的一端偶爾翻動兩下。

容州沒說什麽,坐起來把棉衣披到身上,環視四周:“這是個雪洞?”

“有一回來河邊打水時發現的,不知道是什麽動物準備用來過冬挖的,為了不凍死,只能用來借住一晚。”

阿鳶把烤魚舉起來聞了聞,香味飄散:“你的傷已經上過草藥,雖然沒有鎮上孫老頭的藥效好,能止血消炎就不錯了,等你離開再去細細診治吧。”

容州猜想她可能是誤會了,解釋道:“你被抓住的時候我就躲在趙家,知道他們肯定會帶你去河邊,也跟過去,趙家村的人太多,就算我那個時候出來救你,也只能是咱們二人一同被溺死。”

“因此,我等他們都走了之後才去救你……”

見他解釋,阿鳶淡淡聽著,她沒生氣,能來救她已經不枉費這段日子處心積慮的接近。

“所以,我不是也救了你一回?”

“在趙家村,你是已死之人,之後有何打算?”容州的側臉在火光下泛著紅。

阿鳶無所謂聳聳肩:“走走看吧,天下之大,何處會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大不了我找個無人的地方隱居,種種菜餵餵雞……”

容州對如今的世道最清楚不過:“你想的太簡單,周邊城鎮全是流民,無人之地沒準會遇上他國逃兵,這裏也堅持不了多久便會淪陷,你只有往北,去都城,沒準能逃過戰亂。”

他的視野望著遠方,那些戰火彌漫的嘶吼悠在耳邊。

“那你呢?”阿鳶輕輕呢喃,或許這一離別,再見面時,他就會是另一番面貌。

此時的迷茫失落都會被意氣風發取代。

“魚要糊了。”容州提醒道。

阿鳶趕緊舉起樹枝,還好,只是有點焦。

冬季似乎分外漫長,清晨的寒霜匯聚成濃霧,一盆臟水潑到街面上,立馬被凍成薄薄一層冰。

阿鳶縮著肩回到屋裏把臟水桶放下,湊到爐膛邊烤火取暖,大鍋裏是幾張菜餅子,拿起一個吹了吹,咬下一口又香又軟。

吃完一個趕緊裝起來給隔壁屋子的孫老頭送過去,門都不用敲,孫老頭躺在榻上瞪著眼睛:“是不是偷吃過才記起我來!”

“哪能啊,我也是怕蒸的不熟,你年紀大了經不起折騰,腸胃弱,消化的也不好,快吃吧,待會兒涼了。”阿鳶扶著孫老頭坐起身,靠在榻上。

“今日外面怎麽樣?”

“我就是早晨出去倒了一桶臟水,能看出什麽……”阿鳶極其喜歡孫老頭屋裏的一堵火墻,和爐膛一樣暖,據孫老頭說,是找了一個手藝人特意改過的,整個屋子的溫度都如沐春風。

“沒想到,臨了臨了,身邊居然一個親人都沒有……”孫老頭長籲短嘆的想著。

阿鳶翹起腿:“你那兒子不想也罷,哪有當街便要毒死自己親父的孽子,你別好了傷疤忘了疼。”

一句話就把孫老頭聚集起來的眼淚殺回去,醞釀好的情緒絲毫不剩:“就你會說,晌午去買一只烤雞回來,我想吃肉。”

“……也就你還有心情吃烤雞,外面都亂成什麽樣子。”阿鳶嘀咕著,還是答應下來:“晌午去,那個時候暖和。”

繼續靠著火墻取暖。

“要是我走了,你就繼續住在這裏,房契也留給你,前提是要把我厚葬,剩下的這段日子好好照顧我,想吃什麽就去給我買……”

阿鳶掏了掏耳朵:“這話你已經說過許多遍,還好我不是那種只認錢的人,不然肯定也會想直接弄死你,得到你的房契!”

“混賬!我說什麽你都要頂兩句!”孫老頭的脾氣也上來了,幾回被挑刺,心中不爽。

老孫頭只有一個獨子,從鎮上來到都城買下這間小院本想著與兒子在一起頤養天年,沒想到兒子多年嗜賭成性,聽他死後才會把房契拿出來,幹脆一碗毒藥想要送他提前離開。

孫老頭如今還敢拿房契說事,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背上菜筐出門,清冷的街面上零星有幾位老伯蹲在石頭上,既不吆喝也不四下張望,看著自己面前的菜筐出神。

筐裏是綠幽幽的青菜和蘿蔔,阿鳶每樣都買了些,繼續往前走是一間藥鋪,孫老頭的病始終不見好,按照他自己的說法,是油盡燈枯的征兆,吃什麽靈丹妙藥都無用。

“阿鳶來給孫老頭拿藥?他可有好些?還整夜咳嗦嗎?”

阿鳶把一包包藥也裝進菜筐裏背著:“還是老樣子……”

“他是受了打擊沒有活下去的意志了,那個孽子也不知道如何了。”藥鋪掌櫃與她閑聊:“這幾日城裏也人心惶惶,都說都城要失守,聖上早已不理朝政和那些宮裏的娘娘遠走高飛,這身後的宮墻中,已經是一座空城。”

若不是阿鳶知道原書中的內容,對當前主線發展有了解,還真信了。

“……這些事不是咱們能說了算的,聽天由命吧,若是能有人在亂世中保住百姓性命,城門失守或是改朝換代,又如何?”

藥鋪掌櫃只是有感而發,聊著聊著,話題越來越大膽,他及時止住:“別說了,頭疼,那都和咱們沒關系,想也是白操心。”

“咣咣咣……咣咣咣!”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藥鋪掌櫃和阿鳶對視一眼,說:“你先進內間躲躲,別出聲。”

“誰啊?”朝門外喊道。

“咣咣咣……咣咣咣!”仍舊是一陣敲門聲,有種要把門強行敲開的力道。

門被打開,外面的幾個人闖進來,一下子占滿狹小的空間,門重新被重重關上,一人聲音沙啞:“快給我大哥治傷!”

藥鋪掌櫃束手無措:“我……我是藥鋪抓藥的……不會治傷啊……治傷你得去醫館……”

那人忽然無聲,半晌後,聽見一聲兵器出鞘的聲音“唰”和低沈暗啞的威脅聲:“治不治?”

阿鳶在內間未發出一點聲音,耳朵豎著仔細聽,心底不屑,聽這些人的口音應該是本國人,居然對百姓威逼,也不是什麽俠義之士,估計是前線逃兵。

最好不治。

“阿武,算了,走吧……”

這聲音……這聲音……

阿鳶嘴巴的反應比腦子快,當即推開內間的木門大喊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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