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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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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眼眸

紅色、黃色、藍色,還有紫色,雜亂的燈光圍在夢子的腳步跳舞。順著燈光而來的方向望去,便能看到那碩大而渾圓的、似乎只會在迪斯科舞池裏出現的霓虹燈球,卻掛在了娃娃機店鋪的天花板上。

它轉呀轉的,久久都沒有停下。

踏著不停變換的燈光,夢子向綺羅羅靠近了些。

他們就站在一臺娃娃機的旁邊,隔著透明的亞克力板,能看到機器裏塞得滿滿當當的小雞玩偶,高高地壘在一起,如同小山,一時也數不清究竟有幾十個還是幾百個了,肉眼可見的每一個都和綺羅羅在菱田家找到的款式相同。搖桿和按鍵上留有類似墨跡般的擴張型痕跡,夢子認出這是使用過術式之後遺留下的殘穢,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為什麽說這是咒言術式的殘穢呢?到底是哪一點在佐證著這個事實?

她莫名有些緊張,雜亂的心跳幾乎有種心臟將要沈入軀體深處的恐懼感,夢子不得不按住胸膛,重新在掌心中鼓動的心跳足以讓她確定剛才的恐懼只是空穴來風。

別因為有棲家是使用咒言的詛咒師,就對“咒言”一詞敏感不已。

她反覆在心裏告訴自己。

這麽想著,無論是緊張還是恐懼,居然都一點點減少了,於是她也能平靜地問出自己的疑問了——為什麽斷定眼前的殘穢是咒言術式的疑問。

“看不出來嗎?”

秤金次以一種很不解的語氣問道,仿佛天才正在看著蠢材。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身為天才的他不吝賜教,不等蠢蛋夢子露出尷尬且抱歉的笑容,下一秒就給出了解答:“咒言術式的殘穢,通常呈現出類似文字破碎的形狀,就像這樣。”

他指著地上最大塊的那灘汙漬。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汙漬看起來如同“我”字上下切半,又各自轉了一百八十度,筆鋒的末端長長地延伸著,詭異又難看。

夢子歪過腦袋,想要分辨出地上的其他汙漬對應什麽文字,可看了好久也沒琢磨出來。這有點像是益智類小游戲,看不出端倪說不定只是因為她太過愚笨了。

“所以……”第五次嘗試解密無果,她問秤金次,“咒言的殘穢痕跡和使用術式時所說的話語會有關系嗎?比如說了‘跟我走’,地上就會留下‘跟我走’的字樣之類的?”

“沒有關系,痕跡是隨機的。有時候能拼出一個完成的字,但多數時候只是文字的碎片而已。”他說。

“哦——”恍然大悟了。

明明自己正是咒言師的後代,卻連這麽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真是有夠丟臉的。總之先拿出筆記本,把這一知識點記下來吧。

夢子翻到筆記本最新的空白一頁。如此空白,連鋼筆印下的壓痕都不曾存在。她恍惚了一瞬。

似乎……這頁不該是空白的。不久之前她在本子上寫了一句話。

所以不久之前到底是多久之前,她寫下的到底是什麽話語?

想不明白,答不上來。恍惚之時,忽然聽到了綺羅羅的聲音。

“您也是從高專畢業的嗎?”

他的詢問多少有點突兀。夢子反應了兩秒,才點點頭:“是的。”她補充道,“但我就讀的是京都高專。”

綺羅羅發出了長長的“啊——”一聲,也好像恍然大悟了,瞇眼睨著她,惡作劇似的對她狡黠一笑。

“有棲小姐,上課沒有認真聽講吧?”他說這話的語氣簡直像在幸災樂禍,“關於殘穢的相關知識,一年級就已經教過了。”

“嗯——”

夢子尷尬地抿起了唇,這句應聲聽起來也像是自嘲的苦笑。

出於尊嚴考慮,她真的很想說出些狡辯的的話語,譬如像是“其實我只是在考考你們”或是“啊我們那時候還不會教這麽重要的知識”之類的。但這麽明顯的謊話,她既說不出口,又擔心是不是會被綺羅羅揪出錯誤。

於是,她能給出的答覆,也就只剩下灰溜溜的一句“是呢”了。

感覺自己身為長輩的尊嚴快要被消耗殆盡了,幸好接下來還能有挽回的機會。

除了孤立在機器上的殘穢以外,娃娃機本身並沒有其他特別之處了。店內的各個角落都裝滿了攝像頭,夢子順利且輕松地就要到了昨日午後直到傍晚的監控。

至於是怎麽要到的,說實話她完全沒印象了。保不齊是她的人格魅力發揮了作用吧。

“昨天晚上有個攝像頭壞掉了,可能沒法拍到您想要看到的。”店員一臉抱歉地說。

“沒關系。”

打開監控錄像,八個畫面同時運作起來。打開倍速,屏幕上空空如也的店鋪倏地擠滿顧客,又倏地走空,如同潮起潮落。失蹤的菱田家次子是在臨近傍晚的時間步入監控範圍之中的。這孩子徑直走向裝滿小雞玩偶的那臺機器,他的目的地如此精準。

目標出現了!

重新把監控視頻調回到原倍速。畫面中所有人的動作都變得如此緩慢而遲鈍,讓人無所適從。

但最無所適從的——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是第三攝像頭捕捉到的一個顧客。

他就站在那孩子的正前方,只隔了兩臺機器的距離而已,不停動著搖桿,娃娃機的爪子無意義地晃來晃去,自然是什麽也沒有抓住。而他只是盯著眼前的娃娃,仿佛漫無目的,視線卻直勾勾的。

也許,他的視線透過了透明亞克力板,正在註視那孩子吧。

最開始,夢子以為這人是位女性。這麽認為的理由其實相當膚淺,完全是因為畫面裏的人留了一頭過肩的金色長發。

監控畫質不佳,但也能看出這頭金發被打理得不算特別漂亮,很隨性地披在肩頭,蓋住了過寬的肩膀。直到他走到另一個攝像頭的範圍中,才註意到他壯碩的體格。這樣的身材比例,顯然是男性才有的。

他戴了口罩,軍綠色的鴨舌帽蓋住了大半張臉。當他走向店外時,菱田家的那孩子也停下了手上的所有動作,麻木地、如牽線木偶般遠離娃娃機,卻並未走在他的身後,而是繞了一個巨大的圈,從後門消失了蹤跡。

如果能拍到這男人的正臉,那該有多好啊——夢子在心裏祈禱著,越想越覺得焦躁。

似乎就是在她的急躁心情飆升至頂點時,畫面中的男人停下了腳步。他擡起頭,金色深邃的眼睛註視著攝像頭。

這雙眼睛在片刻後才慢慢瞇起,瞇成了纖細的一條,纖細得再也看不清眼眸的顏色。

微不可察地,他的口罩動了動。

下一秒,這片畫面中就只剩下一片閃爍的灰色雪花了,“信號中斷”的紅色字樣從正中央跳出。

“然後監控就壞掉了。”工作人員指著這塊畫面,無奈地攤著手,“直到現在都還沒修好。”

“是嗎……好,我了解了。”

夢子扯了扯嘴角,重新開啟播放倍速。但再往後的監控片段,就沒有什麽值得看的內容了。她關掉窗口,一擡頭,才發現秤金次和綺羅羅都在盯著她看——甚至已經超脫了簡單的“看”,都能算作是一本正經的端詳了。

被這樣的目光註視著,難免覺得不自在。夢子縮起肩膀,真想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最小。

這麽美好的願望,自然不可能輕易實現。他們依舊盯著她,探尋般的疑惑目光愈發不加掩飾。

“……怎麽了嗎?”她忍不住了,出聲問道。

“突然發現——”

綺羅羅俯身,貼近她的面前,鼻尖幾乎都塊碰在一起了。從他的眼眸中,夢子能夠看到自己。

和鹿頭標本的玻璃眼珠不同,綺羅羅眼中的她並不扭曲,而是等比例的倒映,真切卻也遙遠。

他想說的到底是什麽呢?她忽然很不想聽他繼續說下去了,但他的話語已經來到耳中。

“我發現,有棲小姐的眼睛也是金色的。”他好像笑了一下,“很特別。”

夢子也想露出笑意,但她只勉強扯動了嘴角而已:“你是想說什麽呢?”

綺羅羅笑了——這會是真切的笑,而不是“好像”。

“沒什麽,只是我的小小發現而已。”他輕呼了一口氣,自在地抻著手臂,“真好啊,金色的眼睛。我長到這麽大,也只見到過有棲小姐您有著金色眼睛喲。”

“可是你現在也年紀不大呀寶貝。”

估計是一時的慌張在作祟,如此親昵的稱呼居然都脫口而出了。

夢子被自己尷尬到頭皮發麻,恍惚之間似乎感覺到秤金次瞄了她一眼,可當她轉頭看去時,他已看向了別處,脖頸不自然地擰著,怎麽看都好像透著些許躲閃的意味。

到底是在躲什麽呢?

猜不出來。但她終於冷靜些了。

“不能因為這麽一點小小的相似就衍生出多餘的懷疑,好嗎?我會傷心的。”

耷拉著嘴角,她努力演出失落模樣。

“但確實是個不錯的調查方向。我們接下來就跟著這條線索走吧。”

自己成功打消綺羅羅的疑慮了嗎?她不知道。

她不認識畫面中的男人,只有這才是夢子唯一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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