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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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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施長淵看著靠在自己身邊的林泠, 有種珍寶失而覆得無措,甚至不敢觸碰,生怕一切都是假象。

可當他真的觸碰到了, 就想要牢牢抓住, 再也不放手。

“我跟你說哦,這三天我真是一點都沒有睡好,自從搬進黎安殿,我都不習慣住小花盆了,前天還從花盆裏面掉了下來。”

林泠同施長淵坐在回京馬車上, 一邊像是沒有骨頭一樣,軟趴趴地靠掛在施長淵的身上, 一邊掰著手指頭和施長淵訴苦。

“但是第二天我就用硬樹葉做了圍欄哦, 厲害吧!”

“好厲害。”施長淵附和著。

他看了一眼表情生動的林泠, 又垂眸看向了自己掌心的手腕。他從上車時,扶了林泠一把, 抓住了他的手腕至今都沒有放開過。

但林泠似乎也無所謂,就這樣任由施長淵抓著。

“對啦, 我還見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風景,和皇宮很不一樣哦!”

林泠一提到這裏, 施長淵瞬間就將林泠的手腕抓得更緊了,蘑菇都疼得齜牙咧嘴了。

“抱歉。”

施長淵盯著他過度用力的那節手腕,皙白的肌膚上出現一道道紅痕,手指松了松,但又像不願徹底放開。

松手, 又握緊, 反覆好幾次,就遲遲沒有下一步, 蘑菇都有些著急了,把手還往前送了送,可憐巴巴地提醒道,“你把我弄疼了,一點表示都沒有嗎。”

施長淵聞言,垂眸看著哪塊泛紅的手腕,拇指輕輕摩挲,像是安撫,又像是想要將那痕跡抹除,林泠正再次開口時,施長淵突然低頭。

林泠瞬間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盯著對方的動作,等待著自己的手腕內側被柔軟的唇瓣觸碰。

一股溫熱的氣流拂過的手腕,施長淵只是吹了吹。

施長淵擡頭看見林泠肉眼可見的失望神情,笑了笑,故意問道,“怎麽了?”

林泠神色認真又直白,小聲嘀嘀咕咕,不滿道,“我還以為你要親親我。”

施長淵喉頭一緊,他方才俯下身時,確實差點沒能控制的住自己。他挪開了視線,轉移話題道,“還疼嗎?”

林泠搖了搖頭,將此事就此揭過。他看向施長淵,試圖尋找對方突然情緒撥動的理由。

“你是不喜歡我提到的那個森林嗎?”

“沒有,朕只是走神了。”施長淵笑了一下,“朕在想,泠泠遇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到哪裏都很受歡迎。”

就算是在山野中,也不缺乏新奇的事物,還有喜歡他的人。

同類群居,自由自在,比皇宮強。

施長淵眼中心緒難掩,難怪所有精怪都想回到山野間。

林泠被施長淵誇誇,彎了彎眼睛,雀躍都要從眼睛中跳出來了,但他還是假裝穩重鎮定的模樣,附和道,“是啊是啊,可有趣了。”

施長淵的眸色更暗了,結果下一秒,就聽見林泠又說道,“所以有時間的話,我們就一起去玩吧!”

林泠重新軟趴趴地靠回施長淵的身上,繼續說道,“我還是連夜下山的,明天我的領居找不到我,肯定會傷心的。”

“還有還有,我暴露了會寫字這件事,大家都想要我幫他們寫一個自己的名字,我還欠了大家的名字沒有寫完呢。”

說起這裏,林泠又是可憐巴巴,“我的字不好看不說,而且有些小妖精的名字好難寫的!我自己都還沒有學會——”

施長淵聽到熟悉的東西,輕笑了一聲,只覺得恍若隔世。

但這還是他的文盲蘑菇。

“沒關系,泠泠已經比他們有文化多了。”

施長淵看向林泠,安慰道,“就算是小文盲也沒有關系,朕……”

安慰的話還沒有說完,林泠就伸手在施長淵的大腿上一拍,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我是文盲蘑菇,但你不是啊!”

“等你有空來,我就帶你去狠狠露一手,保準讓他們崇拜地吱哇亂叫!”

別是被嚇得吱哇亂叫。

施長淵有些無奈,但是他很享受林泠要去做什麽,言辭之間都會帶上自己的這種“我們”的感覺,就好像他們永遠是一體的,密不可分。

“好。”施長淵笑道,“無論泠泠要做什麽,朕都陪著。”

“所以記得把朕帶上。”

……

回到山野的那幾天林泠明明都沒有休息好,但他在回程的路上,卻異常興奮,嘰嘰喳喳說個沒停,就好像要把自己少和施長淵講的三天話全都補上,說到最後嗓子都啞了。

施長淵一把捏住了林泠唇瓣,手動幫他把嘴巴閉上。

當兩人回到皇宮時,也是晚膳的時間了,兩人風餐露宿多日,本可以直接歇息,但施長淵堅持要先去禦書房處理堆積近十天的奏折。

“我陪著你吧!”林泠同樣有自己的堅持,但沒有充分理由,他正打算要是施長淵不同意的話,自己就撒嬌賣萌、撒潑打滾、軟硬兼施,總能……

施長淵低聲一笑,“好。”

“哎?”林泠楞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到施長淵怎麽如此輕易就點頭了。

其實他剛吃完飯,就有些犯困了,若是之前的施長淵,指不定要怎麽強行讓林泠去休息,就算沒有趕回寢宮,也會讓他在禦書房的內室休息。

但這一次,施長淵似乎恨不得將他栓在腰帶上。而且林泠強撐精神陪施長淵處理公務,一開始打瞌睡,就會被施長淵叫醒。

有時候是臉被輕輕捏了一下,有時候是被筆桿敲了敲額頭,五花八門,有時候他真是睡過去了,腦袋不受控制地往下一砸,結果一下就砸在了施長淵的手心當中。

“朕的手上長蘑菇了。”施長淵看著迷迷糊糊的林泠,笑吟吟地一邊說著,一邊還伸手捏了捏。

林泠的下巴被施長淵托著,還無意識蹭了蹭,醒來後反應了半天,“嗖”地一下,立馬就從耳朵根紅到了整張臉。

林泠簡直“不堪其擾”,幹脆主動打開話匣子,試圖靠聊天醒醒瞌睡。

“對啦,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你,我下山的時候,你為什麽還在原地啊?”林泠看著面前的施長淵,滿是疑惑。

“我好像是突然決定下山的,難不成你早就預判到了?”

施長淵聞言,垂了垂眸,似乎並不想回答,含糊其辭道,“嗯,正好沒走。”

蘑菇實在是太困了,沒有反應過來,不然肯定能發現施長淵不太對勁的情緒。

“好哦。”林泠耷拉著眼皮,大腦已經無法正常運轉,只會順著施長淵的話接道,“那真是很幸運,要不是你沒走,我就得走路,走上個十天十夜才能回到京城了。”

“到時候我肯定是個風塵仆仆……灰撲撲的……蘑菇。”

施長淵見林泠的聲音越來越小,同樣也放低了聲音,“朕不嫌棄。”

“是個黑漆漆的蘑菇都喜歡。”

施長淵看著呼吸聲逐漸平穩的林泠,才敢將始終懸在心頭,最想問的問題宣之以口——

“所以,蘑菇還會走嗎?”

林泠可以一個人從山上跑下來,花上十天十夜跑回京城,那他也可以一個人從京城跑出去,再花上十天十夜跑回某座深山。

他更可以讓他的精怪鳥朋友,馱著他滿世界遨游,誰都找不著,誰都抓不到。

……他該怎麽把人留下。

施長淵堆積的公文處理到了深夜,不過都是些表面工程,整個大律都在他高度的檢察之下,真正緊急的事情他會第一時知曉處理。

“泠泠,可以回去休息了。”

施長淵伸手想要將林泠抱起來,但林泠一下子就醒了過來,暈頭轉向地自己往前面走去。

施長淵見林泠走路搖搖晃晃的,想來想去牽一下,但他每經過一個路口都要停頓一下,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夢游,施長淵就突然想要放任蘑菇自己行動,看看他能走到什麽地方去。

施長淵從順德手中結果燈籠,走在林泠的側後半步外,幫林泠照著路。

蘑菇的記性還是不錯的,哪怕離開了皇宮近十天,仍舊對這裏的每一條路都很熟悉,就算是半閉著眼睛都能走回黎安殿。

林泠跨過了黎安殿的大門,徑直往裏走去,繞過回廊,到達他的偏殿。

施長淵頓足,但林泠卻腳步未停直接路過,下意識就往施長淵的寢宮的方向走去。

他看著林泠熟稔地爬上了自己的床,卷著被子裹成一團,無奈笑了笑,“你真是當自己家了?”

林泠對此做不出任何回應,腦袋一沾枕頭,就徹底睡了過去。

施長淵看著自己面前的人,躺在了一旁,擁住了自己失而覆得的珍寶。

這次,林泠一個翻身,就準確地落到了施長淵的懷裏。



或許是冬眠時期,林泠真的睡夠了,又或許是在施長淵懷裏睡得十分很舒服,林泠難得比施長淵先睜開眼。

林泠看著房間內微弱的燭光,就能猜到施長淵大概才躺下,而不久之後馬上就要上早朝。

他借著微弱的光亮,想要轉頭看一眼施長淵,結果剛一動,施長淵就醒來了,兩人四目相對。

“吵醒了?”

施長淵坐起身,詢問外面守夜的宮人。

林泠搖了搖頭,同樣坐了起來,看著順德已經在外面掌了盞大燈,意識到了什麽,“你要準備上朝了嗎?”

“嗯。”

施長淵起身,披上了外衣,回頭看著床邊上還在慢悠悠穿鞋子的林泠,“泠泠不睡了?”

“我好像休息夠了。”林泠彎了彎眼睛,新奇地說道,“我好像還沒有和你一起起床過呢。”

施長淵聞言,笑了,“哦,原來之前林泠學字的時候,不是和朕一起起床的嗎?”

林泠楞了一下,意識到自己露餡了,轉身就想要重新鉆進被子裏,卻被施長淵一把抓住了腳腕,拖了回來。

“既然起來了,就更衣吧。”施長淵輕笑著將蘑菇從被子中剝了出來,拿起了一旁早就備好的衣服。

之前林泠一直是自己穿衣裳的,往往要和這些系帶鬥爭很久,這還是頭一次由別人幫他,他有些不習慣。

但他看著燈光昏暗的屏風後,施長淵僅是披著外衣,三千青絲垂散在身後,低著頭幫他系衣帶,林泠就莫名覺得有些……過於好看了。

咕咚。

蘑菇咽了咽口水。

他覺得自己和話本中,那個被狐貍精勾引的書生一樣,可明明自己才是精怪,對方是人。

“好了。”施長淵很快地就把自己的蘑菇裝扮好,便讓順德將自己的上朝的衣服拿了進來。

順德垂著腦袋,只猶豫留一秒,將手中裝有衣服的托盤放下便退了出去。

林泠註意到了離開的順德,正疑惑地想要出聲詢問,他就聽見身後的施長淵說道,“來搭把手,小蘑菇。”

人類都是講究禮尚往來的,蘑菇深知這一點,所以當施長淵讓他搭把手的時候,蘑菇並沒有拒絕。

林泠的十個手指並不像人類那樣靈活,畢竟人類出生起就在使用,但林泠總共才開始使用一個年頭。他扯著施長淵的衣帶,繞著對方的腰轉了兩圈,再次回到面前的位置,然後打結。

“你平時打的那種結扣好難的。”林泠拽著兩根繩子,手忙腳亂地將兩根系帶牢牢地綁在了一起,先斬後奏道,“我們換一個簡單的!”

施長淵看著自己腰間草率的死扣,似乎早就料想到了這種情況,竟然也十分滿意。

林泠看著面前穿著玄色祥龍暗紋服的帝王,最後順德將冕旒帶於施長淵發頂,頓時帝王的威嚴和莊重便撲面而來。

蘑菇看得雙眼直勾勾的,感覺這個施長淵和剛剛那個為他穿衣服的施長淵,好像完全不一樣。林泠講不出來,只能統一將其稱之為帥。

“怎麽了?”

施長淵看著望著自己發楞的林泠,伸手捏了捏他的後頸,“回神。”

林泠眨了眨眼,手就被施長淵牽了起來,帶著往寢宮外走去。

“走吧。”

“啊?”林泠看了看施長淵,還有背後和其他宮人嘀嘀咕咕交代什麽的順德,突然靈光一閃,語氣詫異地詢問道,“你是要帶著我上朝嗎?”

“泠泠不願意嗎?”

林泠看著施長淵,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好像自從他提前下山之後,施長淵一直想要和他待在一塊。無論去哪裏,施長淵都要確保自己在他的視線之內。

唔……好像一只粘人的大貓。

林泠雖然並不反感,但上朝畢竟是件大事。

“這不太好吧。”林泠看著面前的帝王,“我又不是大臣,大臣們還會當面蛐蛐你。”

林泠想了想,用話本裏面的詞概括道,“你這叫以權謀私,我這叫禍國殃民。”

施長淵:……

背後的順德也被林泠的用詞嚇了一跳,哪有人罵自己罵得這麽狠的?

林泠看著沈默的施長淵和順德兩個人,猶豫了一下,朝著施長淵勾了勾手指,示意對方附耳過來。

“不過,你真的想把我帶去上朝的話,我還有一個辦法。”林泠說,“帶個花盆去上朝,好像要比帶一只蘑菇精去上朝要更好解釋一點。”

施長淵楞了一下,剛像說自己做事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釋,就看見林泠就跑向了禦書房。

他把禦書房裏面所有的人都趕了出來,然後朝著施長淵招了招手,就把門關上了。

當他推開禦書房房門時,第一眼就看見了擺在他書桌上的花盆,裏面種著一朵在還有些昏暗的房間裏,散發著暖金色微光的小蘑菇。

和很久很久之前,施長淵夢裏的蘑菇一模一樣。

“你可以把花盆藏在袖子裏面,這樣就沒有人能看見啦。”施長淵面前的金色小蘑菇開口說話,出著主意。

施長淵笑了笑,“好。”

“嘿嘿,怎麽樣,我厲害吧。”蘑菇自豪地晃了晃菌蓋,下一秒,就和滿朝文武面面相覷。

施長淵沒有將他藏在袖子中,而是光明正大地放在了龍椅空出來的另一半上,讓蘑菇居高臨下的能看清所有人。

林泠確實看得很清楚,他看著滿朝文武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神情,眼睛一閉,不願再看。

完蛋了,也不知道施長淵這下會被大臣們蛐蛐成什麽樣子QAQ

早朝的內容林泠永遠聽不懂,他原本還十分憂心施長淵的聲譽,但早朝的內容一下子就讓林泠昏昏欲睡,兩眼一黑,就睡過去了。

等到他再次醒來,便又回到禦書房了。

林泠搖了搖菌蓋,施長淵見他醒了,便屏退了所有宮人。

林泠“嘩”一下,就變了回來。

“睡飽了?”施長淵笑著說道。

林泠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原來的椅子上,疑惑,“你怎麽知道我睡著了?”

蘑菇上也沒有張眼睛,這是怎麽判斷出來的?

施長淵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秘密。

上完早朝,有些大臣還會到施長淵的禦書房中來單獨議事,今天來的大臣似乎各外的多,而且所商量的事情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大家都在暗自悄悄地觀察著什麽。

“你看出什麽了嗎?”一位白胡子老臣剛剛出禦書房,另一位白眉毛老臣就連忙上去詢問,但這位大臣只是搖了搖頭,什麽都沒有說。

眉宇之間的神態好似遇到疑難雜癥的老禦醫,唬人得很!

禦書房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坐了個漂亮少年,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

有些激進的老臣一邊哭一邊喊著什麽“荒淫無道”,就以身犯險去打探情況,可一來二去,他們瞅著不像是什麽紅袖添香,倒像是伴讀。

可他們只聽說過太子伴讀,這皇帝怎麽也需要伴讀?

大家紛紛懷疑這少年會不會是個什麽厲害的隱士高人,在宮中偶遇,總想試探上一兩句。

少年藏拙技巧並不高超,甚至有些用力過猛,像個文盲似的,但帝王的行事風格有了如此大的改變,大家很難不進行聯想。

還有些機靈一點的臣子,私下了打探了順德公公的口風,暗地裏早就準備好了皇帝大婚的禮品。

結果今天上朝的時候,陛下居然在龍椅上放了盆蘑菇……?

一下朝所有人都議論紛紛。

不得了,不會是皇帝和未來皇後吵架了吧?

這龍椅自古以來就只有皇帝能坐,但也有些癡情種願意和自己的皇後分享,但再怎麽樣,也不該是盆蘑菇啊!

施長淵正在打發最後一個大臣,林泠陪著對方,有些無聊,就在禦書房裏面晃晃悠悠,東摸摸,西看看。

“這是什麽!!!”

林泠突然一聲質問,打斷了兩人。

那大臣還在找費力找著借口,試圖多待一段時間,他聽見林泠的聲音,頓時精神一振,支楞起了耳朵。

前後反差過於明顯,施長淵竟有些無言以對。

林泠拿著從書架上翻出的一封完好無拆的信件,那上面的字跡分明就是自己的。

這說明什麽?這說明自己當初寫給施長淵的信,對方根本就沒有看!

林泠瞬間就想明白了為什麽他上山三天後,施長淵的馬車還停留在原地。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會在來年的冬天回來。

施長淵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回來了!

施長淵見到那封信,神色同樣微變,擡手就將那光明正大偷聽的大臣打發走了。

那大臣被趕出了禦書房,但他的目的已經達成了,當他的同僚們在宮門口圍了上來時,他捶胸頓足,滿臉悲哀,悲傷的宣布:陛下和未來皇後是真的在吵架!

“你先看完這封信,再解釋。”

林泠將信封往施長淵懷裏一塞,雙手環抱胸口,就這樣盯著對方。

施長淵打開信封,一個字一個字地將那信拆開看了,目光逐漸出神,仿佛不太敢相信,於是便從頭再一個字一個字看下來。

這封信很短,也很潦草,根本就不是他以為的什麽訣別信,什麽此去無歸期,生死兩茫茫。

這就是一封臨時起意,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書信。

短短的一封信,不過百來個字,施長淵足足看了一刻鐘。

“泠泠……原本就還打算回來?”

施長淵本來以為面前蘑菇回到深山,就意味著徹底斬斷了過往,從此不入紅塵。

但這份信意味著蘑菇能為了過冬下山,回到皇宮,那蘑菇也能夠為了一道新菜式、一件新衣服回宮。

“我是打算秋中未下雪之前就趕回宮裏,春中雪花之後再去山上。”林泠繼續解釋。

他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在冬天在宮裏過冬,逢年過節也回京城玩一玩,外國來使也圍觀湊個熱鬧,然後剩下的日子就在山上修行,主打一個雨露均沾。

“不是你說的嗎?天寒地凍,路不好走。”



“所以,如果不是我突然下山,你是做好我不回來的打算是嗎?”

林泠想象了一下那可能出現的場景,“你會不會覺得我薄情寡義,一怒之下銷毀掉了我所有的東西,然後下禁令,嚴禁所有人提起我,讓我成為那個傳說中不可提及的存在?”

“直到冬天,在大雪紛飛的晚上,你再一次看見了我,從此,我們將產生很多誤解,你虐我,我虐你的——”

施長淵一把就捏住了林泠的嘴巴,神情有些覆雜,“……你都是從哪看到的這些東西?”

蘑菇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含含糊糊地道,“是柳小姐給我的話本,裏面都是這樣寫的。”

“……原來如此。”

施長淵緩了緩神,認認真真地為林泠解答,“然而事實上,當朕回到皇宮之後,很快就會將書信翻出來,即使那是薄情寡義的小蘑菇的訣別信,朕也會認認真真地將其看完。”

施長淵盯著面前的人,隨後嘴角微揚,“然後朕就會知道,蘑菇並非薄情寡義。”

林泠驕傲地擡起下巴,準備接受誇誇。

施長淵再次笑了笑,伸手一把就捏住了林泠的後頸,“但這是只貪圖享樂的蘑菇,既喜歡深山的自由,又喜歡皇宮的舒適。”

林泠面對這巨大的指責,一下就瞪圓了眼。

“我才沒有,我明明是怕你舍不得我!你簡直是在這裏……花言巧語、妖言惑眾!”

林泠讀了書,不再像以前那麽好忽悠了。

“小文盲。”施長淵輕笑了聲,“都是哪裏學來的不正經詞語。”

林泠簡直不服,但被施長淵按了下來。

施長淵將林泠拉到了自己的面前,眸色沈沈地望著,那眼中像是有太多太多想要說的話,卻又無從述起。

林泠安靜了下來。

“你是還有什麽想問我的嗎?”林泠眨了眨眼,認真地詢問道。

“有。”

施長淵承認,“有很多。”

“但朕最想問的,只有一個。”

施長淵擡起林泠的下巴,讓他直視自己的眼睛。

“你為什麽回來。”

……

為什麽回來?

回來還需要理由嗎?林泠有些迷茫。

兩相沈默間,施長淵看見了林泠眼中的慌亂,也看見林泠的猶豫,當他以為自己得不到答案時,林泠開口了。

“好吧,其實是我舍不得你。”

林泠的聲音輕輕的,又認真又誠懇,回蕩在禦書房當中,好像有片羽毛撓了一下心臟。

施長淵呼吸微滯,卻心如鼓擂。

他追問道,“為什麽舍不得朕?”

這似乎就涉及到了蘑菇完全不明白的領域,他自己都還沒搞明白的事情,怎麽告訴別人呢?

施長淵看著林泠空白的表情,知道這件事急不來,但他實在是不敢再等下去了。

當初他提出開春再離開,本也以為自己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接觸,讓蘑菇喜歡上自己,可馬上蘑菇就進入了冬眠。

在泡湯池之日,他本以為自己也能慢慢加深林泠的喜歡,慢慢引導他開竅,但蘑菇說走就走。

施長淵將林泠拉入自己的懷中,摩挲著他的眼尾,不斷低聲詢問,“為什麽舍不得朕?是因為朕待你好,還是因為……”

心悅朕。

林泠被施長淵擁抱在懷中,同樣感受到了那“怦怦”的心跳,連帶著他的心臟都開始加速起來。

“怦、怦、怦——”

“我……”林泠的喉嚨幹啞,緊張地都要說不出話來。

他嘗試去追根溯源,尋找原因,但是還有什麽原因呢?

不過是在遇到什麽新奇的、開心的、難過的、煩惱的事情,都想要第一時間和對方分享,習慣了對方一直在自己的身旁。

不過是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時候,希望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不過是看見他,就會開心。

不過是——

喜歡而已。

林泠恍然大悟,得出了一個萬分重大的結論:他喜歡施長淵。

好像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只不過自己一直沒有察覺。當兩人分離的時候,這種感覺便一下子就爆發了出來。

蘑菇想明白了。

林泠雙眼一亮,猛然擡頭,想要對著施長淵宣告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再次望進了那雙沈沈的眸子。

那雙眸子裏面裝載的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情緒,早已經藏不住地流露了出來。

“你知道?”

蘑菇從來沒有這麽聰明過,他覺得自己在談戀愛這件事上,簡直有些天賦異稟。

他才剛剛明白情愛,就無師自通地搞懂了三件事情。

一,他喜歡施長淵。

二,施長淵肯定也喜歡自己。

三,施長淵看起來早就發現了自己喜歡他。

他故意的。

包括此時的步步緊逼,還有之前的那些那些,讓自己誤以為是孢子漏了的時候,全都在對方的計劃之中!

這個人類,簡直將蘑菇玩弄於股掌之間!!!

施長淵看著林泠的眼睛,裏面的情緒變了又變。他本以為林泠已經開竅,但面前的人似乎又不知道想到哪裏去了,總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

他嘆了一口氣,將林泠從自己懷中拉了出來,正打算放棄,勸自己循序漸進的時候。

對方突然說道,“我知道我為什麽舍不得你了。”

林泠眨巴眨巴眼,表情一臉純良,絲毫看不出在打些什麽壞主意。

“嗯?”施長淵錯愕側頭,看向林泠。

林泠勾了勾手指,示意施長淵再靠近一點。

施長淵俯身貼近,突然就感覺自己的側頸被咬了一口,不輕不重,不會流血,但肯定會留下印子。

“為什麽舍不得,就是你想的那個答案,就是你最希望的那個答案。”

林泠磨了磨一點都不尖銳的牙齒,軟趴趴的蘑菇一身反骨,“但是我現在不想說。”

林泠趁著施長淵楞了神,推開一段距離,撒腿就往外跑。

他蹦蹦跳跳地跑到禦書房門口,推開了門,春天的風和光都正正好,從推開的門照進了禦書房。

林泠靠著門,回頭看向施長淵,哼了哼。

“你可惹我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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