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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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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欲來

燥熱的空氣,狹窄的車廂,公交車喇叭催促的滴滴聲。擁擠的乘客,失控的車輛,面目猙獰的男人。

陰冷詭異的笑容,明晃晃的刀子胡亂飛舞。

尖叫,眼淚,鮮血…直到這把刀插入她的胸膛。

謝安寧猛地坐起牽扯到右肩的傷口,滲出斑駁血跡。額頭滿是汗珠,身體止不住地顫抖,她喘著粗氣,企圖將恐懼咽下。

又一次,她夢見自己死前的樣子。或者說,她先前的死因,在公交車上被一個精神病男人無差別地殺害,然後穿越到這副身體裏。

謝安寧來到這個世界時,其實經常會夢見這個畫面,隨著年歲的增長情況得以好轉,或許是離死亡太近,竟讓她再一次想起這些。

原本以為自己是投胎轉世,卻在這個世界裏發現了不屬於這裏的東西,而所有人卻對此諱莫如深,謝安寧只能按住內心的不解,等待時機。

見謝安寧突然坐起,辛夷立馬上前,語氣焦急又欣喜“小姐醒了,叫郎中,郎中快來!”辛夷看著謝安寧驚慌的樣子忍不住心疼,趕忙拿出小帕子為謝安寧拂去額頭上的汗珠。

辛夷輕輕地拍著謝安寧的手背,小聲安撫“別怕別怕,好了好了,一切都好了。”

“阿寧。”人未至,聲先到。葉子期急匆匆地趕到,連佩劍也來不及放下,他半蹲在謝安寧的床前,眼睛裏也不知何時噙滿淚水。他輕柔地拿著謝安寧的手往自己身上打“阿寧,都怪父親不好,父親沒有保護好你,都是父親的錯。”

那夜,他一打開門,只見謝珩抱著謝安寧站在門口,血液染紅了兩人的衣袍,眼前是滿目的紅色,身後是無盡的黑暗。他頭一次看見自家平日鮮活的女兒,變成一張輕薄的紙,仿佛他只要呼出一口氣,這張紙便會離自己而去。

他原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冷了,畢竟他看過太多的血,也流過太多的血,他以為自己已經看淡生死,卻看見謝安寧慘白的臉時恐懼席卷全身。

如今她終於有了一絲生機,他如何不心疼。

謝安寧看著自家父親那副可憐巴巴的小狗模樣,反手握住葉子期的手示意他安心,又露出一個‘你看,我好了’的微笑。想開口說點什麽,喉嚨卻幹啞無力,旋即葉子期遞上一杯水來。

謝安寧囫圇喝下,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開口安慰葉子期“吶,我好啦。”說著為葉子期拭去眼角的淚,抱著葉子期的手臂撒嬌道“父親,我想吃蜜浮酥柰花、梅花湯餅、眉毛酥、廣寒糕還有蟹釀橙。”謝安寧鮮少看見自己的父親這般模樣,只有她母親忌日時父親才會有幾分感傷。

“好好好。都答應你,讓我把福緣齋搬過來都行。只不過要問問郎中有什麽忌口。”葉子期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摸摸她的小腦袋。看見她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葉子期也算是放下心來,只在床邊坐著,欣慰地看著女兒。

下人們腳程倒是快,沒半晌糕點就送過來了。謝安寧餓了許久,此時一手茶一手點心樂呵呵地吃著,嘴裏被塞滿了食物,像是只藏食的小松鼠。吃了東西人也有了精神,葉子期看著自家女兒有了吃就忘了疼的模樣也是無奈。

“那,我怎麽回來的?”謝安寧吃得不亦樂乎時終於想起了這回事,眼神裏小心翼翼滿是探究。

“五殿下送你回來的。”葉子期答道,每每想起那夜,他總是心有餘悸。

“哦。”這本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謝安寧當然並無什麽驚喜。知曉自己赴約之事本就沒幾個人,情理之中的事情罷了。“那我這手?”

見謝安寧小心翼翼問出這句話,故作堅強的模樣,葉子期心裏知曉她是不想家裏人擔心,本想出口的些許責罵也變成了擔憂“下次若還有這種事,定要支會家裏一聲。若是你出事,我如何對得起你母親。你的手看著駭人但也不太礙事,不過是要好生將養著。這下你倒是要老實了。”葉子期為謝安寧掖了掖被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謝安寧老老實實聽著葉子期的嘮叨,心想自家父親何時變得像辛夷一般嘰嘰喳喳,哪有半分高冷霸氣將軍模樣。謝安寧長嘆一聲,擺出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姿態。

身受重傷的謝安寧在家倒是躺了一個月,對外卻是宣稱水土不服起了疹子謝絕了外客,謝安寧只得天天待在小小的院子裏,看看天,鍛煉鍛煉未受傷的左肩。

正鍛煉時,一小丫頭跑過來,看著四下無人,靠近謝安寧,附耳輕聲說“辛夷姐姐叫二小姐避著人,從府中西北角的小門出去,辛夷姐姐正等著小姐呢。”

謝安寧心中雖有不解,但仍是按下疑慮,偷偷摸摸從西北小門出去了。只見一頂不起眼的小轎早已等在街旁,謝安寧幹凈利落地上了轎,只見辛夷端坐在轎子的一角,聽到葉南風入轎的聲音,才緩緩睜開眼睛。“你來了。”謝安寧點頭,坐好。

辛夷開門見山直接開口“老夫人是希望小姐從商的,所以安排我在京城協助姑娘一二,今日有一處謝家產業出了一些小問題,雖然不要緊,卻是可以去學習接觸一下。畢竟戰場刀劍無眼,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苦,老夫人實在是不能承受第二次了。”說完,便擡頭看了謝安寧一眼,見她沒什麽抗拒便接著說道“我們等下要去的地方是,京城最大的酒樓——‘花滿樓’。”

“花滿樓?妓院?謝家還有這生意呢?”謝安寧一臉不可置信,她先前在府中早就聽聞了花滿樓的名號,雖說是打著酒樓的招牌,可京城裏誰人不知這花滿樓的姑娘比城中最大煙花巷裏的姑娘還美,她想著謝家也算得上是豪門怎麽會摻和到這樣的生意中來。

見謝安寧的一臉震驚,辛夷卻笑得意味深長解釋道“這花滿樓雖然明面上說是謝家的生意,卻不是謝家本家的主意。而是謝家旁支的旨意。”說著白皙的手指了指皇宮的方向。

當今聖上出自謝家旁支人盡皆知,雖然謝家本家一向不參與政治朝廷,謝家人也大多經商或讀書,但在這爭奪天下時,卻也沒少為這新帝助力。

辛夷又繼續說道“花滿樓是聖上一手操辦,又怕影響皇家聲譽便讓謝家經營,只是面上的老板稱作他人而已。而且花滿樓的經營是為雙贏,不僅僅是錢,還有秘密。”

辛夷笑起來,眼中盡是玩味。“人活一世,無非是為錢為權為名。而花滿樓將會滿足他們的需要。”聽著辛夷的描述,謝安寧頓時對這個花滿樓好奇了起來。

不一會兒,謝安寧一行人便到了花滿樓。

只見一高樓平地而起,這附近雖然說是京中繁華街道,在花滿樓的面前卻黯然失色。

富麗堂皇的大門敞開,一屏風隔斷街外人的目光,屏風上的花紋繡的是百花圖卷,花兒濃艷明麗各有風姿,借著留白處可窺見樓見景象,不時傳來女人嬉戲打鬧聲,聲音婉轉令人不舍離去。

樓外目光相接處無不是栩栩如生的花紋,屋角上的屋脊獸似要飛出樓外,只屬於金絲楠木的特殊氣味絲絲縷縷地飄蕩空中……“謝家當真是富貴。”葉南風忍不住感慨道。

辛夷卻笑笑,拿出面具示意謝安寧戴上,接著引著謝安寧入樓。開口介紹道“一樓可供吃飯看戲,二樓是包間,三樓是收藏貨物的地方。”

“貨物?”

“每兩個休沐日,花滿樓會舉行拍賣會。每次拍賣會最後會有一個空白的物品,這個物品便是人的願望,若說逢仙街上賣的是見不得光的東西,而花滿樓就是只要銀兩夠,什麽都可以買得到——包括人的性命。”

辛夷輕描淡寫地訴說這一切,仿佛人的性命僅僅是任意處理的螻蟻。“這些由宮中人直接管理,不會經手謝家,而謝家替皇帝處理這些的條件便是,所有經手花滿樓的錢財五五分賬。”

“錢?謝家應該是不缺這些錢的?”葉南風不解,謝家雖低調,卻也不是一個缺錢的主。

“當然不僅僅是錢,只是聽說皇上答允了謝家一個東西,不過具體是什麽我也不得而知。畢竟這件事本就是謝家不願外傳的。”辛夷解釋道。又指著樓中的裝潢說道“這些,可都是謝家的手筆。”

不說裝修如何,連花滿樓所用的碗筷無一不是金銀所制,更別說尋常富貴人家夏日裏少有的冰塊在花滿樓也是司空見慣的。

辛夷趁著謝安寧思考的間隙領著她上了二樓,只見二樓長廊上一女子倚在欄前,輕衣薄紗隨意耷拉在身上,發間也並無珠飾,只有一支嬌艷欲滴石榴花落在發上。手中輕撚著一支花兒,眼睛向下尋覓著,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皆是媚態。

“憐玉。”辛夷出聲。那女子聞聲看向辛夷,旋即莞爾一笑。

“大人,你可算來了。”憐玉走向辛夷,發現了她身旁的葉南風又微微欠身行了一個禮。“今日之事有些棘手,主要是我自己也不敢做這個決定。”說完將眾人引進一間房,先是探出頭望了望,接著帶上門,這才開口將來龍去脈講出來。

“今日早上,禮部尚書家的二公子吃多了酒看上了一男妓,若是尋常人也就罷了。可他看上的人是長公主送來學規矩的,我們自是不敢隨意處置。現如今二公子失了面子,一定要這男妓,在隔壁鬧著呢。”

辛夷聽完只是吩咐人送來一面屏風,讓謝安寧在屏風後看著自己怎麽處理這事,又讓人將二公子請來。

不多時,一男子便被仆人攙扶著走了進來。臉色潮紅、酒氣熏人,葉南風忍不住皺起眉來。

“我要的人,你給不給?”來人罵罵咧咧,語氣裏充斥著不耐煩。

“二公子,這人花滿樓真的不能交出來。”辛夷賠笑著,語氣卻是沒得商量的樣子。

二公子嗤笑一聲,不屑地取下腰間的荷包,顛了顛,又隨意將錢置於辛夷腳下“來,開個價。”

“我想,公子誤會了。”

“怎麽?嫌少?”二公子的語氣變得更加不耐煩起來。

辛夷搖搖頭,眼神示意下人將錢送回二公子手上,才開口道“我知曉二公子不差這仨瓜倆棗,只不過是一時興起。可是,今日二公子若將這男妓帶回府中,不知明日尚書大人的臉面該何去何從。禮部尚書的嫡子為一男妓一擲千金,想來公子也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今日二公子只是喝多了酒,留宿花滿樓,哪有什麽男妓呢?”辛夷敷衍地笑著,將其中利弊三言兩語說清道明,那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知曉其中關竅。

二公子聞言酒醒了大半,覺得辛夷的話不無道理,看著奴仆奉上的銀子,笑意盈盈地拿走了,裝作醉酒未醒的模樣“喝多了、喝多了。”然後順勢溜出房間。

“怎麽花滿樓還有這些服務?”躲在屏風後的葉南風冷不丁地出聲。

“怎麽?你想體驗一下?”辛夷打趣道。“若不是自願,花滿樓也不會強迫他們。”細細飲了口茶,接著說“他們都是苦命人。就說憐玉吧,14歲便被家中賣予他人做妾,主母悍妒,見憐玉失寵便尋了個由頭擺了憐玉一道,轉手又賣給一個老翁。老翁也不是什麽厚道人,見憐玉年輕漂亮總疑神疑鬼還天天打她,憐玉忍受不住,跑了。後來遇見我,便留在花滿樓,她命苦,後來被一男人騙了錢財。如今也不想著情情愛愛了,就在這看顧生意。”說完又長嘆一口氣,拉著謝安寧坐下,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世界上,謝安寧太少,憐玉太多。”

謝安寧一時語塞,她自己被保護得太好,忘記了幸運的總是少數。

京中富貴人家養男妓本不是什麽醜聞,更有甚者以養男妓為榮。只是讓禮部尚書的嫡次子失了分寸,又是長公主親自送來的人,辛夷總是要瞧瞧是什麽牛鬼蛇神,於是便吩咐下人將人領來。

“吱吖”一聲,朱門開啟,一男子出現在眾人眼前。葉南風循聲望去,心中頓覺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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