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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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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對視

她微微欠身行了一個禮方才開口“奴婢名為辛夷,是葉府的管家。前幾年謝府的老太太派奴婢來打理府中一切事務。”又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交予葉子期“這是老太太的書信,只說‘將軍見過便可一切明了。’”

葉子期略略看過書信,信中交代辛夷是個可信之人,又說葉家如需安定便要明哲保身,最後又說辛夷打理著京城事務中的瑣事,一切問她就好,囑咐今後家中的生意也要慢慢交給謝安寧。

謝安寧不可置信地指著自己,小聲驚呼“我?”

葉子期回“京城中的生意大多在你母親名下,何況你哥哥也要駐守邊疆,謝家不甚在意男女嫡庶,交予你本是理所當然。你祖母當年便是一個人做生意如今也算是富甲一方了。”說完便不顧謝安寧吃癟的樣子,拿出先前謝安寧撿到的箭,遞給辛夷“你在京中多年,可曾見過這個花紋。”

辛夷看著漆上花紋,開口“這花紋是宮裏專用的拐子龍紋,一般這樣的箭只做禮箭,這三翼簇卻是軍中常見。先前逢仙街上倒是出現過這種箭,只是箭鏃不一樣,或許有人將箭鏃做了更換,三翼簇速度快,傷害高,禮箭卻不需要這些。”

“也就是說,刺客也有可能不是宮裏人,但是,刺客絕對對軍中武器有一定的了解。”謝安寧接話。

“先前禮箭丟失一案在京城也算得上不小的事,當時丟失的禮箭也沒有找回,大理寺放出的消息是禁軍的人監守自盜。不過禮箭在黑市倒是炒上天了。既對箭鏃有一定的了解,又敢當街刺殺皇帝這個刺客想來是有備而來。”辛夷頓了頓又開口繼續說“我們在金吾衛的人傳來消息“皇帝迎接之事禁軍那邊早有安排,但傳旨之事原本是交代給了三皇子。不過為什麽皇帝突然下城門接見,就不知為何了。”

“所以說,正是皇帝的一時興起才有刺殺一事,或許刺殺本是沖著三皇子而來。”葉子期沒有繼續往下說,他總覺得今天的事情決定不止眼前的這般簡單。

“無論是二皇子還是皇上,這些都是變數。今天唯一的定數,或許是葉將軍。”辛夷並沒有把話說透,功高震主的種子一旦埋下,葉家的日子就註定不會太平。

接下來的日子裏,謝安寧只是陪著自家父親,一是為了圓中毒一事,二是拒絕京中拜訪的官員,三則辛夷也為眾人仔細梳理著京中達官顯貴錯綜覆雜的關系。在這段時間裏,宮裏也幾番探查葉子期的傷情,好在軍醫有著高明手段,一切也算得上順利。

就這樣將養了十日,葉子期的傷勢在明面上得以好轉,宮裏也傳來了赴宴的消息。

因而好幾天前便得到赴宴的消息,辛夷早就將今日赴宴要穿的衣服、所乘的車駕馬匹、打賞的碎銀準備好了,又細細將各皇子公主的大概樣貌說了一遍。

“宮中遍地都是貴人,雖然葉家如今強勢,但只怕聖人猜忌。”辛夷交代道。當然,這交代也是對著謝安寧說的,府中幾日辛夷也算是摸清了謝安寧的脾氣,倒不是什麽大毛病,不過是心直口快了些,可宮中卻容不下心直口快。

“你不去嗎?不是準許近身婢女入宮服侍嗎。”謝安寧任由辛夷打扮著自己,呆呆地問。

“奴婢是去,卻也不能時時刻刻盯著小姐的一言一行呀。何況府中事務繁多,奴婢也不能一直陪伴小姐左右,這是第一次入宮,便帶著小姐認認人罷了。從今以後的日子小姐還要學著如何掌家呢。”辛夷一邊回話一邊為謝安寧梳著發髻“若是小姐覺得無趣,就挑個小丫鬟貼身伺候。”

“不不不。”謝安寧急忙搖頭,謝安寧從鏡中看著辛夷心裏想著,辛夷哪哪都好,就是這嘴啊,要是不攔著點說不定能一口氣從白天說到晚上。謝安寧抱著辛夷的手撒嬌道:“我一個人習慣了,辛夷姐姐就別派人拘束著我了。”

“來,站起來看看。”

謝安寧乖乖地站起來,被辛夷打量著。今日的謝安寧穿著算不上華麗,簡單的孔雀藍對襟上衣、粉米色馬面裙,不過衣裳上的刺繡確實下了功夫,大片的卷草紋讓衣服增添了幾分美麗。發型也是尋常的淩雲髻,沒有多餘首飾,不過是幾支金簪金釵固定,連妝容也是官家小姐們平常樣式。

“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辛夷滿意地點頭。

謝安寧的容貌在滿地達官顯貴的京城裏實在是說不上數一數二,可好歹父母親都是俊秀之人,自己的底子也差不到哪裏去。此時的她不同於幽州的隨意,打扮起來也有幾分官家小姐的意思。

收拾整齊,一行三人便上了馬車往宮裏去。雖說是晚宴,不過天擦黑眾人便到了集英殿。集英殿本是長期舉辦宴飲的固定場所,自然是恢宏大氣。因著皇帝說是為葉氏一族接風洗塵,宮宴也並未男女分席,來的賓客除了少數幾個的新秀大多也是當初與皇帝一同打天下的老將。

謝安寧落座,辛夷則小聲地在旁邊為她介紹,這位是兵部尚書的長女,那位是新科狀元郎的夫人…謝安寧安靜地聽著,直到帝後來臨。剛才還吵吵鬧鬧的宴會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齊身行禮。

“起身落座吧。”

直到皇帝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謝安寧才敢借著起身偷偷瞄一眼上面的人。與之第一次相見時的平和,眼前的謝安寧才算是真正意識到為何上位者的威嚴。皇帝高高地坐在上面,臉上的表情不鹹不淡,他明明就是笑著的,眼裏不帶笑意。那雙眼睛,就像是戲耍般望著自己的獵物。這個念頭在謝安寧腦海中炸開,謝安寧總是有些心慌,卻不知哪裏不對,只得規規矩矩地坐著。

傳膳的宮人們陸續登場,先是繡花高饤八果壘,接著下酒十五盞。描金的器具裏擺放著精致的食物,好酒也連番上陣,什麽銀光酒、秦淮春叫人迷了眼睛。

正當謝安寧吃得不亦樂乎時,只聽皇帝突然開口“朕記得子期如今身邊無人照拂啊,謝氏離世多年,如今兒女又已長大,何況葉府總不能一直沒有當家主母。不然朕賜你幾個美人吧。”

葉子期跪下,“臣惶恐,臣當年娶妻時答應岳母今生不納妾。臣的妻子雖故去,卻不敢違背當年誓言。臣知曉皇上是為微臣著想,但臣與妻子伉儷情深皇上也知曉,如今臣也年事已高,不敢耽誤這如花容顏,與其委身做妾不如嫁得良婿為妻。請皇上收回成命。”

“罷了。”皇帝無奈道,卻話音一轉“不知葉將軍的女兒如今幾歲?可否婚配?”

聽聞皇帝的話,謝安寧伸出去夾菜的手猛地一頓。回過神來,趕忙跪在父親身邊。“臣女年過十七,暫未婚配。”

皇帝盯著謝安寧半晌才開口“你長得倒有幾分像你的母親,尤其那雙眼睛。朕與你母親也算是一族,論起輩分,朕擔得起你一聲舅舅。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臣女名為謝安寧。”

“謝安寧?”皇上喃喃自語。

“回陛下,臣隨母親所姓,安寧乃母親生前所取,唯願天下安寧,百姓安居樂業。”

“好名字。”皇帝大悅,指著座下的一眾皇子說:“朕的皇子們也未曾婚配,你瞧瞧哪個合你心意?”

聞言,席上之人無不驚嘆。越發摸不準皇上的想法。

此時的謝安寧更是後背發涼“臣女愚鈍,一不敢覬覦天潢貴胄,二不敢於孝期婚嫁。幽州戰死的將士中看著臣女長大的不少,臣女自幼時便得以這些叔伯照拂,他們如今為天下百姓成了一抔黃土,臣女感念所恩,自願守孝三年。”

“皇上,臣已年老,妻子故去。先前的毒箭讓臣的身體大不如前,想來無法再為國效力,臣的女兒三年不嫁,即為守孝也為相伴與臣。臣請辭,告老還鄉,享天倫之樂。”葉子期順著女兒的話說下去。

皇帝見這父女兩人是鐵了心不肯選也沒了興致 “既如此,朕也不好強求。若是安寧今後有了心悅的男子一定同朕說,朕一定為你們親自賜婚。”

“謝皇上。”謝安寧收好心,堪堪落座。一男子清冷的聲音傳來“父皇不若讓葉二小姐來大理寺就職。”

“好,就如你所願。”皇帝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謝安寧腦子轉得飛快,剛想拒絕卻看見父親微微搖頭,便謝了恩。

“今日葉家已經駁了皇上多次,大理寺不是什麽要職,等過段時間再辭便是。”聽完父親的說辭,謝安寧也不再多想。轉而看著發聲的男子。悄聲問辛夷“那是誰?”

辛夷借著布菜的由頭插空給謝安寧講解“那是五皇子謝珩,在大理寺任職,在民間多有賢名。但自小身體不好,聽說一直用湯藥養著呢。”

謝安寧打量著對面的謝珩,玉冠束發,青絲纏繞,素衣裹著消瘦的身體,細長的手指把玩著酒杯,不時與身邊的人談笑幾聲。五官倒是好看得緊,就是太瘦了。他慵懶而愜意地喝著酒,絲毫沒有皇子的端莊,皎潔的明月流淌在他的身上,燭火晃動也攪動著謝安寧的心。‘原是天上謫仙人’這一詞轟然在謝安寧腦海中炸開。

覺察到自己的內心,謝安寧猛然醒悟,恨不得給自己來一巴掌,皇家多算計自己不敢肖想“太瘦了,還是太瘦了。”謝安寧嘟囔道,想著自己三拳兩腳就可以放倒謝珩,先前對謝珩皮囊吸引的註意力頓時消散了幾分。

倒是對面的謝珩似乎察覺到謝安寧的視線,直直地望過去,舉起酒杯對著謝安寧唇角勾起意味深長地笑。

謝安寧無視謝珩埋頭幹飯,男人哪有幹飯香。

幸好中間的插曲並未打擾到眾人的興致,依舊樂得開懷。觥籌交錯間幾名舞姬如水中游魚絲滑入場。

謝安寧一邊吃著這些幽州少有的食物,一邊觀察著跳舞的幾人。伴舞者不過平平,主舞的人倒是有幾分韻味。

烏黑的長發編成辮子落至腰間,金纏釧攀上纖細的手臂,金色的碩大耳環襯得舞女的整張臉愈加小巧,長眉入鬢清亮的眼睛閃爍著點點星光。微風撩起舞女輕柔的裙擺,露出皎潔如月的小腳,腳腕上系著鈴鐺,鈴鐺隨著舞蹈動作輕輕響動,不算嘈雜卻格外攝人心魄。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連謝安寧的目光都忍不住追隨她。擡手、轉身每一次的動作吐露出誘惑,一曲舞畢,賓客掌聲雷動,她嘴角微微翹起,眼裏滿是得意與張揚,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上位之人。

“好好好。”皇帝連連稱讚。“你有什麽想要的,朕都賞你。”

“謝皇上。”舞女欠身,再擡起頭來時眼睛裏卻不是先前的柔情“我想要你的命!”說完幹凈利落地拿起事先藏在寬大裙子裏的無聲箭,對準一臉怒意的皇帝。

霎時場面混亂起來。謝安寧攔下躍躍欲試的父親“事情沒這麽簡單。”入場前眾人的武器都已卸下,席上武將雖多卻也沒人出手,而太監救駕的兩字還沒有說出口,便看見一人猛地沖上去為皇帝擋下了箭。那人跌坐在皇帝跟前暈過去了,而此時舞女也被人控制。

她依舊美麗動人,燭光下眼眸中的淚光更顯憐惜,眼神卻是倔強的,她大喊“皇帝,你草菅人命,平州久久不治,你卻只顧享樂。你要想平州…”話音未落,一箭封喉。美人的嘴角流下血來,充滿怒意的眼睛瞪著皇帝。

“兒臣救駕來遲,請父皇贖罪。”一男子收了弓,彎下腰請罪,語氣卻是傲慢得很。

“哼。”皇帝冷眼看著來人,又掃了身邊依舊波瀾不驚的皇後一眼。冷冷開口“宣太醫。”

就這樣,宴會草草收場,大家也識趣地不再提起這場註定失敗的刺殺。

謝安寧按下心中疑惑,催促馬夫趕忙出發。不過剛剛出了宮門,馬車便叫人停了下來。不多時轎外的辛夷小聲回稟“五殿下說有要事同二小姐商議。”謝安寧剛想起身就被葉子期按下“我去就行。”

葉子期掀簾下馬一氣呵成,他闊步走向謝珩,長久在戰場上沾染上的肅殺之氣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好似葉子期不是去和謝珩交談而是去殺謝珩一般。葉子期當然不是什麽單純的人,他當然知曉今夜皇宮裏的這臺戲是唱給誰聽,不過相比於自家女兒的走一步想三步,他寧願大刀闊斧地幹一場。

“不知五殿下尋老臣的女兒有何要事?”葉子期直白地發問。倒是讓謝珩有些楞。

“不過是想提醒二小姐,大理寺不是什麽規規矩矩的地方,二小姐又身份特殊不必同其他人一般按時點卯,明日有時間再來便是,若是大理寺有什麽事情要去尋二小姐,本宮自會派人去葉府。”謝珩一臉的公事公辦。

葉子期輕輕點頭表示知曉“還有一件事望殿下知曉。”

謝珩挑眉表示繼續說。

“我家女兒好歹是女子,楚國雖有女子入朝為官的先例,也請殿下從今以後除公事外,不必同安寧單獨相處。特別是這種月黑風高的時候,畢竟…三人成虎。您說,對吧?”葉子期的手不自覺地摸著佩劍的劍柄,而這個動作在謝珩的眼裏卻是赤裸裸的威脅。

也不等謝珩回答,葉時川轉身離開,走到一半又回到謝珩身邊,警告道“葉家的人從不是什麽良善之輩。望殿下,好自為之。”說完,便回了馬車之上,讓車夫回家去。

馬車上,謝安寧好奇地纏著葉子期間“父親為何事說了這麽久?”

“與五殿下相談甚歡而已。”葉子期寵溺地摸了摸謝安寧的頭“五殿下讓你不必去點卯好生休息,有空再去大理寺。”

“那可以睡懶覺了。”謝安寧高興地說。

葉子期看著略帶興奮的女兒,終於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他真心希望謝安寧能夠高興一輩子。可,人的一生總是遺憾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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